一九九一年一月十七,美國向伊拉克發動代號為『沙漠風暴』的軍事攻擊,展開為期42天的海灣戰爭。戰爭最終以聯合國安理會通過第687號決議(即成立監督伊拉克銷毀化學、生物和核武器的特別委員會)作為結束。但之後多年,雙方仍然持續發生衝突,期間以美國為首的聯軍在伊拉克北部設立禁飛區,及進行大規模軍事打擊。
戰爭離不開鮮血和死亡,隨之而來的是報復。
剛在伊拉克南部策動了空襲的空軍上將首當其衝。他遠在紐約的兒子被綁架,對方脅迫美國政府撤軍及釋放人質。
這事引起極度關注。軍方、國家特務、以及地方警察都展開了拯救行動。
當時陶軍剛加入警隊,因為人手不足而被調派到搜查小組負責支持工作,但卻誤打誤撞發現了線索。菜鳥警員的意見不獲上司接納,於是年少氣盛的陶軍便私自行動,結果在荒涼的山區發現了對方的秘密據點。
因為將軍之子是個六歲的小孩,對方守衛並不森嚴。陶軍潛進去,發現孩子被囚禁在地下水道。
他虛弱、髒、遍體鱗傷,瑟縮在昏暗的角落,像一隻垂死的溝鼠。
『別怕,我來救你。』
『你是軍官?爸爸的部下?』
『不,我是警隊的。』
『警官?』
『嗯,快走。』沒時間解釋了。
陶軍帶他離開,但被敵人發現了蹤跡。二人躲進山區的森林,逃亡了整整兩天才幸運地被空軍的偵察戰機發現。
往後,陶軍每次回想起當時的情形都不禁汗流浹背。
他能活著回來,全靠運氣。
成功救出人質,菜鳥警員成了英雄,但那倒霉的六歲男孩則因為精神嚴重受創,需要長期治療。
他封閉了自己,拒絕所有人包括醫生和父母的接觸。除了陶軍。
他要他,只要他。
孩子患上驚恐症,但只要那個英勇的警官在身邊便不會發作。孩子夜驚、夢魘,要被陶軍抱著才能安然入睡。
少了陶軍在側,醫生便無法進行治療。於是應將軍夫婦的要求,陶軍兼任看護,每天抽空到醫院探訪。
而他亦不介意這樣做,助人為樂嘛。
更何況那孩子只要看見他,便會像只小狗般興奮地撲過來,蒼白惶恐的小臉只對他一人綻放笑容,清脆悅耳的童言亦只說給他一人聽。
這給他優越的感覺。儘管這孩子老是問他一些奇奇怪怪,難以應付的問題。
『警官,你認為愛情會受到年齡限制嗎?』
『呃?我想真愛是不會受任何限制的。』
『你可以接受一個年紀比你小十年以上的情人嗎?』
『要視乎情況而定,應該可以吧。』
『嗯,可以。』寫下來,『那,你喜歡金髮嗎?』
『喜歡。』
『綠色的眼睛呢?』
『喜歡。』
『你心目中理想的伴侶要具備什麼條件?』
『沒有特別要求。』
『喜歡什麼類型?』
『呃,可愛活潑的,我想。』
『職業呢?』
『警察。因為夫妻從事相同的行業更能互相理解及體諒。』
『你認為適合結婚的年齡是?』
『三十以上。呃,凱,這是有關婚姻的問卷調查嗎?是學校的功課?』
『你喜歡到哪裡渡蜜月?』
◇◆◇
想起當年的事,陶軍嗤的一笑,又輕輕歎了口氣,然後從書架抽出一本舊照片簿。
照片紀錄了孩子住院的日子,由醫生每天拍一張存檔,總共拍了接近一千張,其中三百張是年輕的自己抱住小韋恩,或者小凱文,一起拍的。
是的,探訪只持續了大約十個月。
孩子康復得很快,一日比一日健康活潑,但年青的警員卻漸漸不耐煩。
孩子異常的依戀對他造成壓力。不管工作至多晚或身體多累,陶軍都得趕到醫院去,因為孩子會等他,一直的等;上司把他手上的工作轉交給別人,有意無意地暗示他應該以將軍的兒子為重。
將軍是民族英雄,官階很高,權力很大。但陶軍的志願是成為人民的警察,而不是少爺的保姆。
『凱,你已經康復了。』
『是,警官。』孩子喜歡這樣叫喚他。
『以後警官不能每天來醫院了。』
『你不要我了?』
『不,是因為警官要工作。』
『帶著我,我會很乖的。』
『不行,你太小了,帶著你我便無法工作了。』
『……』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雖然不是每天,但我仍會經常來探望你。』
孩子蒼白的臉滿載淒惶,但仍乖巧地笑著點頭。
但年少的陶軍沒有守住承諾。他一頭栽進複雜刺激的案件,不久之後邂逅了一個名叫『凱』的美少年。
當時他並沒有內疚的感覺……
驀地,虛掩的書房門輕輕推開,響起輕巧的步聲。
「韋恩?」啊,不,是金剛進來了。
體型龐大的它走到陶軍身畔,友善地舔舔他的手。
陶軍猛然想起,在某一個雷雨夜。孩子噩夢驚醒哭著要找他,他在趕赴醫院途中遇上一個兜售小狗的流浪漢。那窩小狗出生不久,不知是流浪漢偷的還是自家繁殖的,陶軍買了一頭送給孩子。
『以後小狗會代替我陪伴在你身邊,你不會再發噩夢了。』
『汪!』
「你是就那頭小狗?金剛,你已經長得那麼大了。」
「汪!」
「你一直記得我嗎?金剛?」
「汪!」擺尾巴。
狗都比自己有良心。陶軍慚愧地拍拍金剛的頭。
步聲再次響起,這次真的是韋恩。
「呀,你發現了。」韋恩不好意思地笑,「完了,你一定把我當成stoker了。」
陶軍不知該說什麼,於是道:「你以前不是姓傑克森的。」
「我爸媽在十年前離婚了,我跟母親搬到洛杉磯生活,她希望我跟她姓,認為這樣比較安全。」
「哦……」他完全不知道小凱文離開了紐約,陶軍抓抓頭皮,沒話找話說:「令尊好嗎?他現在好像已經是空軍參謀長。」在美國,空軍是以參謀長作為最高首長的。
「他很好,跟以前一樣那麼熱衷於戰爭。」韋恩微笑。
「……為什麼?韋恩。」陶軍輕輕說,「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是凱文。」
「有分別嗎?我說了你會喜歡我多些?。」韋恩問。
陶軍語塞。如果韋恩說了,他會對他溫柔親切一些,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義意了。
「看,我就知道。根本不會有分別,你並沒有把你救過的人記在心裡。」韋恩垂下眼皮。
「韋恩……」陶軍感到內疚,歎息道:「其實我對你並沒有多好……救你是我的職責,一份工作。」
「所以呢?」韋恩背靠著牆,調皮一笑,「我不應該愛你?」
「如果那天救你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警員或軍人……」
「也許我會愛上他。」
陶軍意外,驀地感到一陣不自在。
「誰知道呢?」聳聳肩,韋恩道:「不過,救我的人是你,這一點誰都不能改變,上帝也不可以。」
陶軍想說些什麼,但韋恩搶在前頭。
「警官,我不是在報恩,我只是順從自己的心意。」韋恩直視他的眼睛,「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迷戀你。少年時,同學們崇拜偶像歌手,收集明星海報。我崇拜你,收集你的剪報,要父親弄來你的查案紀錄。你覺得我這樣做很病態,是嗎?但就算是,又有什麼關係?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很開心。……跟你一起的時候,我很開心。喜歡一個人的理由不重要,心情才重要。」
「……」陶軍沉默。韋恩在這種時候特別口齒伶俐,他無法招架。
「恐怖份子的案我要跟進下去。」韋恩忽然說。
「韋恩,你極有可能是他們的目標。」說到公事陶軍回復自然,「記得嗎?在校園接到的電話,是打到你手機的。我們可以假設那個人知道你的身份。」
「我假設他就是當年那些人之一。」
「你恨恐怖份子?」陶軍直覺認為他想報仇。
「我喜歡警察。」韋恩答。
「呃?」這是示愛嗎?
「恐怖份子在他們自己的國家可能是民族英雄,我們的民族英雄對某些國家的人民來說,也是恐怖份子。」韋恩聳聳肩,繼說:「又,甲無疑是壞蛋,但乙殺了他,也不見得一定是個好人。」
這話題太沉重了,陶軍忽然心疼得說不出話。
「所以,我喜歡警察。」韋恩微笑。
「現在我們應該做什麼?」韋恩在說那件案。
「搶在再有無辜者犧牲前,把敵人找出來。」陶軍答。這天他乘著局長出差,替韋恩辦了暫延調職的手續。這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但自從知道韋恩是當年那孩子,陶軍總希望為他做點什麼。
「怎麼找?」
陶軍點點自己的腦袋,「幻想自己是恐怖分子,若要在敵國長期活動,最難解決的困難是什麼?」
韋恩歪著頭想了想,「藏身地點。還有補給和支援。」前者還罷了,恐怖分子潛進別人的國家,不單人數受到限制,能偷運進境的軍備亦有限,那麼接下來的問題是,「誰會協助他們?」
「他們的美籍同胞。還有,那些有利益關係的人。」
「軍火販子!」
「黑幫。」陶軍補充,「情報科已經在努力,其它夥計亦分頭打探消息去了。」刑事科眾人經驗豐富,各自有自己的線人和網絡。
「呀,難怪大清早的大家都不在。」韋恩環顧無人的辦公室,忽然感到苦惱。他這只菜鳥在紐約什麼人都不認識,該向誰打探?總不成走在街上見到人就揪著脖子問人家是不是軍火販子或有沒有跟恐怖分子聯絡。
「你跟我一組。」陶軍說。
韋恩歡呼,下意識想撲過去擁抱他,但踏前一步,又忍住了。
奇怪,怎不飛撲而上乘機吃豆腐?難道他真的死心了?陶軍有點納悶。
「咳,這些是我們要拜訪的『老朋友』。」他拿出一份『黑名單』——紐約黑道人物名單。由隱居教父至街頭小混混,是陶軍在反黑組時期的功課。
韋恩湊近看,「嘩,那麼多人!先找誰?」
「還記得那份炸彈的分析報告嗎?」
韋恩點頭,「炸彈的成分裡,有一種能產生毒氣的化學物質。因為那些危險的化學物質在市面是買不到的,所以你判斷大衛是直接從恐怖份子手上買的。大衛接觸過他們,所以被滅口了。」
「除了軍方,能供應這種化學物質的組織不多。」陶軍用紅筆圈出一堆名字。
◇◆◇
一整天,韋恩跟著陶軍到處奔走,跟各式人物打交道,威迫利誘恐嚇談判做全,可惜一無所獲。
「黑道中人都很狡猾。」這是韋恩的感受。
陶軍笑笑不語。其實從眾人的反應,他已經有點頭緒。
「好!不要氣餒!明天繼續!」韋恩拍拍臉頰,為自己提神兼打氣,又想鼓勵一下夥伴,誰知還沒開口,肚子忽然響起一陣令人尷尬的『咕嚕』聲。
陶軍想假裝聽不見,但自己的肚子不爭氣,逕自唱起協奏曲。
韋恩嘻嘻一笑,道:「我餓了。」
「嗯,今天只吃了個熱狗。」陶軍說。
然後二人沉默,大眼睜小眼,誰都不好意思自告奮勇下廚。
「咳,外賣?」韋恩靦腆問。他是想煮啦,但把某人吃壞了怎麼辦?
陶軍想了想,提議:「吃炭燒牛排可好?我請客,附近有家餐廳……」
還沒說完,韋恩已經跳起來,喜出望外地叫:「我要吃兩份,再外賣一份給金剛。」
◇◆◇
最後兩個男人吃了兩客龍蝦湯、一盤蔬菜色拉、三份牛排、再外賣兩份給狗狗。
「一份是夜宵,一份是明天的早點。」韋恩說。
嗯,這一人一狗不好養活。陶軍結帳,拿著金剛的外賣餐盒駕車回家。
升降機在韋恩的樓層停下。
「早點睡。」陶軍叮囑。
「我還要遛狗。」
「哦。」陶軍想了想,跟著韋恩步出升降機,「我陪你。」
韋恩一百八十度轉身,睜大眼睛,表情像是在說: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嗎?警官居然那麼慇勤?!
「咳,最近不要一個人亂跑,危險。」
「噢。」失望,轉身繼續走。
韋恩翻鎖匙,忽然聽見陶軍問:「你今早忘了關門嗎?」
「什麼?」抬頭看,大門虛掩著,看似是粗心的屋主匆忙外出忘記關好。
真的是這樣?還是有不速之客來訪?一陣不祥的感覺湧上二人心頭。
「糟了!金剛!」韋恩尖叫,不顧一切衝進去。
「韋恩!不!」陶軍阻止他。
拉扯間大門被韋恩踢了一下,緩緩打開。陶軍急急抱著他往後退。
「轟隆!」一股熱氣撲臉而來,強大的衝擊把二人震飛。大門首當其衝,亦飛脫而出,正好成為他們的盾牌。
二人撞上牆壁,倒下。韋恩掙脫陶軍的懷抱,推開壓在身上的門板爬起來,放眼看,面前是一片血紅的火海。
「金剛——!!」
醫院擠滿了人。
被爆炸波及的鄰居、採訪的記者、還有警局上下人等。
韋恩和陶軍住在特別病房,二人身體多處擦傷,頭部受到震盪,需要留院觀察一晚。醫生和護士為他們處理傷口,陶軍頭部手臂都纏上繃帶,韋恩不肯合作,一直無理哭鬧,情緒近乎崩潰。醫護人員全都束手無策。
「韋恩!別這樣!醫生在幫你!」陶軍走到韋恩床畔。
韋恩看見他有如遇溺的人看見浮木,用盡全身氣力攀著,「把金剛找回來,警官!」
陶軍的心揪緊。小韋恩總是誤以為他無所不能。
「告訴我金剛平安無事!」
陶軍不語,他不想用虛假的話安慰韋恩。
過了一會,等不到答案的韋恩鬆開手,表情絕望,一言不發地縮進被窩。他緊緊地蜷縮著身體,發出抑壓的哭聲。
陶軍彷彿看見當年那個孩子。
「韋恩,你已經長大。」
「我要金剛回來。」
「你是男人,你是警察,你有職責在身,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做。」
「我要金剛回來。」韋恩哽咽。他脆弱無助,又同時固執橫蠻,堅決要躲進自己的世界。
陶軍懷疑他舊病復發,又或者……他從來沒有真正康復。
「金剛一定會回來的。」
「韋恩,金剛不會回來。它永遠也不會回來!」陶軍殘忍地說。
一陣沉默。
韋恩忽然尖叫一聲,跳起來襲擊陶軍。他把比自己高壯的男人推向牆壁,撕打啃咬,像只發瘋的小獸。醫生護士等人大驚,連忙替他注射鎮靜劑。
韋恩的身子慢慢軟倒,陶軍抱住他,把他移到床上。
「可憐。」感性的護士說,「他跟狗狗的感情一定很深厚。」
陶軍輕歎。十三年,悠長的歲月,是金剛陪著韋恩走,是金剛撫平了韋恩的心理創傷。是它,不是他。
「我小時候也養狗。」醫生忽然說,「它老死的時候,少年的我傷心得整個月寢食不安。」一頓,醫生強調:「往後,我失戀、失婚,都沒有那時一半痛苦。」
「寵物是好朋友,也是家人,有時比真正的人更可靠忠貞。」護士感慨。
陶軍一直看著韋恩,但仍然把二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他認同他們的話,他理解韋恩對金剛的感情和依賴,但仍不自禁地湧起一個荒謬的念頭:哪天自己死了韋恩也許還不致於如此這般痛不欲生。
呀,在這種時候還胡思亂想什麼?太無聊了。陶軍搖搖頭,清醒一下腦袋。
這時局長大力推門而入,滿臉怒容。
「我才離開半天,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恐怖分子居然潛入警察宿舍肆虐,這事叫警界上下震驚,局長顏面無存,而韋恩受傷也叫他難以向上頭交待,「陶,我吩咐你照顧夥伴,盡快破案,你一樣也做不到!!假如你一早抓到兇手的話——」
「局長,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陶軍轉過身,不卑不亢道:「與其浪費時間討論一些假設性的問題,不如商量怎樣阻止問題進一步惡化。」
「還會進一步惡化?」局長嚇一跳。
「對方能攻擊警察宿舍,難保不會向其它地方下手,例如各處的警察局、政府辦事署、或者政府要員的府弟。」陶軍說。
如果是真的,那可真不堪設想。
「我得立即回去召開緊急會議商量一下。陶,你留下來照顧韋恩,一定要保護他。」局長掏出手帕抹抹汗,道:「幸好今次只是死了條狗。」
「閉嘴!臭老頭!」昏昏沉沉的韋恩不知哪兒來的氣力,奮起搬過床畔的電子儀器,狠狠擲向去,「給我滾!」
一聲巨響,儀器的零件碎了一地,針藥聽診器血壓計等雜物亦被掃落,局長嚇得落荒而逃。
韋恩下床追打他,但被陶軍阻止。醫生想再替韋恩注射鎮靜劑,亦被陶軍喝退。
「冷靜、冷靜。」陶軍收緊臂彎。在他懷內,韋恩漸漸不再掙扎,但一直哭,哭得像個小孩子。他的點滴在之前掙扎時扯壞了,血液沿著手臂長流,陶軍小心地拔出斷針,貼上膠布。
「堅強,韋恩。」
韋恩搖頭。
「大家會擔心你的。」
「……」
「要通知你的家人嗎?你的父親?母親?朋友?那你睡一會吧?要不要點吃東西?喝水?」答案是搖頭,搖頭,搖頭,搖頭,搖頭,搖頭,搖頭。陶軍很為難,「你有什麼想要嗎?韋恩?」
「金剛。」
應該去買一頭小狗嗎?陶軍躊躇半晌,輕輕說:「你還有親人和夥伴。」
「我不要。」韋恩拿被子蒙著頭悶聲哭泣。
「……你還有我。」
「除了金剛我什麼都不要!!」韋恩大叫。
「真的不要嗎……」陶軍忽然粗暴地扯開被子,把縮成一團的韋恩揪起來,狠狠吻住他的唇……
◇◆◇
男人是受觀能支配的動物。
他們喜歡用身體說話,用身體表達感情,用身體傳遞心意。身體比腦袋發達,『行動』敏捷許多。
所以當陶軍的腦袋說『還是不要這樣做的好』時,他的身體已經完事了。
呀,一錯再錯……赤裸的男人靠著床背,托著頭,說不上是後悔,但對於成為一頭狗的替身,總有點兒不是味道。
「金剛……」看,枕邊人還在叫『正主兒』的名字。
陶軍輕輕歎了口氣,摸摸他的頭,替他攏攏被子。
這時,睡夢中的韋恩忽然面容扭曲,手腳亂揮亂踢。
夢魘嗎?還是韋恩一貫恐怖的睡相?
「韋恩,醒來。」陶軍搖搖他。
韋恩呻吟,下意識向溫暖的來源纏上去。陶軍一頓,這次沒有不耐煩,反而擁著他輕輕拍他的背,像安撫當年那受傷小孩般。
果然,躁動的韋恩安靜下來,在他懷內睡得像只乖巧的貓。
原來要糾正韋恩的睡相也不是那麼難,抱著他就行了。
陶軍鬆了口氣,微微一笑。
天色才剛開始泛白,還能睡一會兒。
◇◆◇
「報告頭兒!」年輕夥計的聲音伴隨著開門聲。九時正,刑事科眾人殺到。
被吵醒的陶軍霍地彈起,下意識扯過被子。
不行!這樣的話韋恩就……
陶軍又連忙把被子物歸原主,自己硬裝著若無其事地穿上褲子。
「頭兒……你應該習慣鎖門。」眾人無奈,轉過身去。看,他們是多麼體貼上司的下屬啊。
是你們應該習慣敲門吧。陶軍低咒。
不過這也他自個兒做成的。陶督察是警局裡唯一不用私人辦公室的高級警官,他的桌子就放在刑事科公共辦公室的一角,跟眾人打成一片,別人要找他從來都不用敲門。
「有什麼要匯報?」整裝完畢,陶軍繼續若無其事,一如往常般處理公務。韋恩則翻過身,輕輕打起呼來。
眾人假裝不在意,匆匆報告過工作狀況。正要回到工作崗位時,唐納森的電話忽然響起。他接聽,然後喜形於色,道:「夥計說找到金剛了,已經帶了他來。」
「什麼?」陶軍幾乎跌跤。
「我們請醫院通融,讓它上來。」
「可是,金剛不是已經……」
「我們替宿舍住客做筆錄時,有人提起在案發當天的早上見過金剛。」
「早上?」
「嗯,它在小花園曬太陽。」
「曬太陽?」陶軍像只學舌的鸚鵡。
「是啊,於是我想,也許爆炸時金剛不在屋內,所以便拜託夥計們注意一下。」超喜歡狗的唐納森笑著說,「結果今早巡警在附近的公園發現了它。」
附近的公園……那是韋恩每天遛狗的地方,金剛喜歡在那裡捉小鳥、追逐松鼠。陶軍整理一下,道:「那就是說,昨天韋恩外出忘記關門,金剛乘機溜出去玩了一天。而恐布分子來了,見大門沒關便進去裝個炸彈?」
「大概就是這樣吧。」眾人聳聳肩,不明白上司為何反應激烈。
這時巡警帶著金剛進來。忠心的它看見主人很高興,立刻跳上床,陪主人一起睡。
陶軍怒瞪著它。
一人一狗目光相對,金剛擺擺尾巴,「汪」的一聲打個招呼。
「唔……金剛。」韋恩翻過身,迷迷糊糊地抱住愛犬,又繼續打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