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岸時,我已重生。
我不再是我自己,我是宜中的另一半。就好像,宜中也是另一半的我。
仍然在橋頭上岸,然後各自尋回自己的伴侶,分頭回家去。
除了河水同蓮花燈,誰都不知道在走散的這空當兒裡,發生過一些什麼故事。我和子臻走散,宜中和小李子走散,但是我們找到了彼此。
也許,真正失而復得的應該是我們。我們才是等了千百年,終於一朝重逢,得到團圓。
桃花杏花李花次第開放,路邊柳芽新發,一點一點地連成了線,又一條一條地連成了片,晶瑩嬌綠,風一吹便流下來,拂亂人的心。
自以為春機暗藏,其實路人盡知。
但是又有什麼所謂呢?
天有時陰有時晴,月有時圓有時缺,我終於等到宜中的心。那麼以往的苦苦相思,傷心煩惱,都有什麼所謂呢?葉子臻有了外遇,外遇有了孩子,那有什麼所謂呢?
我終於等到宜中的心。
等了幾生幾世。
夜裡做夢,再也不會那麼辛苦地尋尋覓覓。我已經找到了他,巫山雲,滄海水,所有的心願都落在了實處。等待,也是甜蜜,因為有指望,再無聊的等待也變得如一個遊戲那麼趣味十足。做美容的時候想著他今天會不會來,會不自覺地笑出聲。花朝雨夕都被賦予了新的意義,人聲市聲聽在耳中猶如仙樂。沒事兒便到店門口打個轉兒,望穿秋水,心裡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看到他打門前經過。
宜中的診所重開,規模大了數倍,已經遷至鬧市區更好的路段。幸虧是這樣,不然我們這樣頻繁地會面,遲早會被小李子撞到。
我又恢復了煲花粥的習慣。
總是在下午時分,有時陰,有時晴,但只要他如期而至,便是雨雪風沙在我眼中也如陽光明媚。原籐茶几上鋪著手繡的茶巾,精緻的食碟,細巧的銀匙;水晶盤子裡是桂花蒸餃和玉蘭包,玉瓷瓶中是桃花荷葉梗米粥。甜品有香蕉玫瑰派,牛奶炸菠蘿。然後是飲品,多半是應時鮮搾果汁。最後才是要細細品的茶,宜中喜歡清淡,我雖然無法學妙玉採集梅花上的雪來獻給他,但是我有我的辦法:就我是提早把花瓣與茶葉摻和窖藏,一層花瓣一層茶葉,讓茶盡吸花瓣之香,而後以礦泉水烹之,其清香遠溢,未飲先醉。
當我和他對幾而坐,聞香品茗,心底便會升起一股由衷的喜悅,如沐春風,整個人都暖洋洋懶洋洋,只覺生活從未有過的安適祥和。
有時我們可以這樣默默地對坐一下午,不說一句話,可是心底,分明已經說盡千言萬語。
店裡那幾個女孩子開始還有些好奇,每次看到宜中來都吃吃地笑,撒嬌撒癡地調笑,及至後來見我倆都舉止端莊,並沒有什麼打情罵俏的舉止,便也都漸漸收斂,對宜中的到來習以為常,視而不見了。一些美容院的常客也都習慣了我店裡每天下午都會有這樣一位奇怪的客人到訪,大方些的太太小姐們還會主動找他聊天,參與我們的下午茶。
宜中以前有過很多女朋友,又擅談,喜歡說笑話,只要他願意,便總有辦法讓隨時遇到的每個女人笑逐顏開。但是現在他變得沉默,穩重端莊得超乎尋常,與人對答,總是不卑不亢,適可而止。但是另一面,他又做得很張揚,走遍整個文藝路南北兩條街所有的花店,訂了他們店中最美的花讓夥計按照時間表依次送到我店裡來,連媽媽的「花之戀」也不放過。
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每一天等待,每一次相會,都對我具有不同尋常的意義。無論等待與相會,我都會覺得滿足,因為知道那等待會有結果。
這是我理想中的生活,等他,盼他,與他相聚,相愛,直到生命盡頭。雖然他是有婦之夫,我是有夫之婦,我們並不完全屬於彼此,但是只要我的心扣著他的心,我也就覺得擁有了生命的圓滿。
他說:「我現在才知道,真正的愛情,是快樂裡有一絲憂傷。以前的逢場作戲,現在看來,都只是浮光掠影,這一回,才是入心入肺。」
這是我聽到的最美好的愛情宣言。
因為他的愛,使我平凡的生命得到昇華,使愛不再是一個過程,而更是一種境界。
然而我們都知道,這樣的愛,好比水晶宮裡的冰雕,經不起一絲暖風吹襲,時刻面臨著溶化。
是這種茫茫的威脅,讓我們更加珍惜相伴的每一天,每一刻。如果有一天冰雕注定要融化,我們不得不分開,我已經擁有那麼多美麗的回憶。它們,足以陪伴我的餘生。
在一個平靜的黃昏,天邊絲絲縷縷地飄著緋紅的雲,太陽緩緩落下,我提起盤龍紫砂壺來給子臻續了杯茶,輕輕說:「子臻,我們離婚吧。」
子臻很震驚。
我搶在他開口之前,逼進一步:「初三那天,我陪媽媽去酒店赴宴,是紅樓酒店,我在那裡,看到你……」
子臻的臉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半晌,終於說:「司容把孩子生下來了,是個兒子。」
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
她替他生了一個兒子,骨肉親情,血緣大於天,他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她於門外?區區五十萬,斬得斷風月情濃,可是斬得斷血脈相連嗎?
我原諒他,非常情願地,好不勉強地原諒了他。
或者說,原諒了我自己。
從現在開始,我可以毫不踟躕地愛宜中,不必有半分內疚慚愧,躲閃逃避。
「每個男人都有帝王欲,只是,我無意於做你的三宮六院之一。」我凝視他,平靜地提出來,「子臻,我們離婚吧。我什麼都不要,明天就回娘家去。」
「不,你別走,我走。」子臻果斷地說,「白朮,是我對不起你,就是你要分我半副身家也理所應當。我沒別的什麼給你,但是這所房子,以及這所房子裡的一切,你怎麼都要收下。這是我們的過去,現在都只屬於你。」
「我有花之韻,生活不會成問題的。花之韻是你的投資,我得到的已經很多。」
「但是我理應照顧你一生一世。現在是我做得不好……」
「不,是我不好,不夠關心你,才會讓別人有機可乘……」
你推我讓,好像君子國故事,看上去多麼謙遜恩愛。然而內裡全不是那麼回事。
媽媽和姐姐聽說了,十分黯然。
「一定要用離婚來解決嗎?」姐姐苦勸,「留不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但是至少,可以留住葉子臻夫人這個名分呀。」
「這個名分並不是我的理想。」我看著媽媽和姐姐,「他有了另外一個家,還有了孩子。我還要名分有什麼用?對於那個三口之家來說,我才是第三者。」
「小葉這麼過分!」老媽發起怒來。一個孩子。這理由比什麼都有力,有力到連我的老母胞姐都覺得離婚已經是不得已的選擇。「離了就離了吧。他在外面有了孩子,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兒了。你就是不離,他的心也不會在你這邊兒了。沒孩子,好歹還有個浪子回頭的時候,這孩子出世,又不能讓他再縮回去,不如成全了他們吧。」
說得這樣偉大而委屈。
然而真相並不是這樣。至少不完全是這樣。
我所以要離開葉子臻,只是為了更完整而自由地去愛宜中。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子臻會發現我和宜中的事情,到那時他未必有我大度,說不定會說些難聽的話來羞辱我和宜中的愛情。我不願意看到那一天,不願讓宜中蒙受曖昧的指責,寧可防患於未然。
找一個看起來更為高尚動聽的理由來掩飾自己的真心,原是人的本性。
從此我可以一心一意毫無顧忌地去愛宜中。
太愛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忘記整個世界。我的世界裡,只有宜中,他是宇宙的核心。
春茶初收,我托相熟的茶葉店老闆代為預訂了半斤明前龍井,下午專門去取了回來,順路又買半斤蓮子。
明前龍井,色如闐翠,形似蓮心,故而又名「蓮心茶」。
我將蓮子泡在溫水中,親手剝出碧綠的蓮子芯來晾乾,與茶同泡。其味微苦,但醒神明目,回甘更濃。
我為它取名「心心相印」。相信宜中一定會喜歡。
想像著等下和宜中同品「心心相印茶」的情景,剝蓮子的勞動變得甜蜜而富有詩意。
風鈴叮咚一響,來的卻不是宜中,而是一位不速之客。她身材高挑,豐滿勻稱,身穿兔灰色緊身羊絨衫,同色羊絨裙子,外披大紅金針刺繡羊絨披肩,渾身上下不戴一件首飾,卻偏有種珠光寶氣的耀眼感——那志得意滿的艷女,正是胡司容。
我迎上去:「一年不見,你的氣色好多了。」
「多謝你的藥方。」她坐下來,很自然地取過一枚蓮子,幫我剝開。
我婉拒:「茶性易染,你手上有化妝品,剝的蓮子只怕於茶味不宜。」
她有些尷尬,一雙手伸著不是,縮回也不是。
店裡小姐見機行事,忙遞過兩張紙巾,順便招呼:「胡小姐喝什麼?」
隔了一年,她們仍然牢牢記得她是胡小姐。由此可見每個人都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在我的失敗的婚姻中扮演的角色。
「你對茶很講究,近乎要求完美。」她擦了手,恢復平靜,淡淡地笑,「這樣的人,通常都有潔癖吧?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是不是就是用來形容你們這種人的?」
我忍不住諷刺:「怎麼可能呢?這世上,誰還能要求完整的東西?苦爭苦鬥,得到的都是殘渣剩飯。」
「那也是多得到一點是一點的好。」胡司容很大方,是那種勝利者特有的大方和坦蕩。「你也知道,葉子臻曾經給我五十萬,要和我分手。我就想,他能給情婦五十萬,就能給親生骨肉一百萬。所以我才一意孤行地把孩子生了下來,無非是想在多要一點,哪怕是殘渣剩飯吧,剩魚翅也好過剩魚刺呀。反正,我本來也沒指望能得到條全魚。結果,沒想到你還真把整盤魚讓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說,你沒想到會有人笨到像我這樣,全盤認輸吧?」
「哪有什麼輸贏?」胡司容淡然一笑,「人棄我取,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況且,葉子臻並沒與完全忘記你,他對你,還是相當地在意。不過,畢竟付出過,也得到過了,總算一切都值得。我總得來跟你說聲謝謝。」
我忽然覺得灰心,飾演著同樣的角色,可是人家就有本事把B角修成A角,配角修成主角。我卻仍然停留在原位上,白白放棄影后寶座,跑到長篇電視劇裡擠個小角色。
多希望也可以有修成正果的一天。
本想回敬幾句的,恰好有花店送花來,大朵的白玫瑰,襯著鳳凰草,白得更白,綠得更綠,夾著一張字條:「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我忍不住滿面笑容地接過來,招呼小姐取來那只長頸水晶瓶子親自插了起來。
自己家裡就是開花店的,我又做著花瓣美容的生意,可是有人送花,興奮的心卻還是和天下的女孩子一樣。
宜中隨後來到,看到水晶瓶裡插花的花束,會心一笑。
我為他和胡司容做介紹:「宋先生,胡小姐。」沒有身份,沒有歷史。
宜中對著胡司容微微前一下身,坐下來,順手取過桌子上的茯苓糕來吃。
我說:「茶等一下就好。」
宜中說:「上次的碧螺春就挺好,怎麼又換樣子了?」
「這是今天才到貨的頂級明前龍井,茶葉店總共才進了兩斤,我就先要了半斤。」
宜中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我睃他一眼:「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玩物喪志,就只會在這些吃的喝的玩意兒上費心思是不是?」
「誰說的?我沒說。」宜中只是抵賴,「民以食為天,誰敢說吃喝不是大題目?」
「你沒說?你笑得不懷好意,心裡頭說了。」
胡司容站起來告辭,我送她出門,已經走出門口了,她忽然回過頭來莞爾一笑,說:「現在我明白了。」
我看著她的灰衣紅巾招搖過市,漸行漸遠,直到完全消失在街頭人群中。
現在我明白了。她說現在她明白了。
我不知道她明白了什麼。
我沉浸在與宜中的熱戀與喜悅中,不問寒暑。
快樂有多濃,苦澀便有多深。不為人知的愛情故事,往往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熱烈與瘋狂。像秋天的楓葉,因為明知不久長,故而拚力一搏,紅得妖艷。
葉子臻很快知道了宜中的事,他約我在咖啡店見面,很含蓄地說:「你要小心。」
「小心什麼?天災,還是人禍?」我淡淡地笑,「胡小姐好嗎?」
「她好……好惦記你。」子臻爽朗地笑,「司容說,如果你不是你,她不是她,你們一定可以做好朋友。」
「我們是一樣的人。」
「連選老公的眼光都是一樣的,所以才會先後跟了我。」他更加哈哈大笑。
我忽覺不耐。許多女人會賣弄她們有過多少裙下之臣,以此來證明自己的魅力,雖然淺薄,但因為女人世界相對狹小之故,尚可原諒;然而男人,他們的天空那麼高,也要把女人當胸花一樣四處展覽,未免可厭。
但是曾經選擇葉子臻做丈夫是我自己犯的過錯,如今這個錯誤如此明白地擺在面前,不認錯也是無用。
我決定沉默。
葉子臻卻忽然懺悔起來:「白朮,沒有照顧好你是我的錯,我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你,傷了你的心,要不,你也不會這麼著……」
我詫異。他竟然一廂情願地認為我的墮落是因為他。子臻的自負我早就清楚,但是自戀到這種地步卻還是令我瞠目。我惟有繼續沉默。或許,他會覺得我是被他感動了,在為失去他而惋惜吧?
最後,子臻感慨:「你說過,每個男人都有帝王欲,但是你不願意做我的三宮六院之一。可是現在,你卻要做宋宜中的西宮娘娘?」
我笑了。這才是癥結的所在吧?即使他曾經辜負我,卻仍不願我會背叛他。
子臻對著我的笑容愣了片刻,癡癡地說:「白朮,我不明白你。我們認識那麼多年,我始終不明白你。」
他不明白我,胡司容卻說明白了。
我再一次笑了。
荷花開的時候,宜中去北京總部開匯報會,為期半個月。
我只覺度日如年,那個每晚在陌生街頭尋尋覓覓的夢又開始了,簡直一天也不能忍受。
打電話到北京總部去找他,接線生說他正在接另一個電話,請我稍候。我拿著話筒等待著,聽到他的聲音從彼端傳來,是在同廠家談某種新藥的臨床效果。
我聽到他的聲音,沉著,穩重,男人在工作的時候,有超常的魅力。
忽然之間,只覺整個心神都輕起來,順著電話線悠然飛去。人還在西安,而我的魂兒,早已飛去了北京。
第二天,我把店裡生意交待給助手,獨自飛去北京,逕自找到宜中下榻的那間賓館。
宜中不在。明知道一個電話就會讓他出現,但是因為太篤定了,反而不想打擾他,就坐在賓館門前等。
不知過了多久,驀然一抬頭,他已經出現在面前。
那種感覺,彷彿隔世相見,兩個人都一時失語,甚至也不曉得走近一步,就只呆呆地彼此望著傻笑。
「白朮,你真傻,真傻。」宜中後來一次次這樣取笑我。
我抱著他,攬著他的脖子,整個人吊在他身上撒嬌:「宜中,我們私奔好不好?我們去雲南,去大理,去西雙版納,去蝴蝶谷看百花齊放,看千萬對梁祝翩翩共舞,好不好?好不好?」
「我們私奔吧。」這成了在北京那個星期裡我與他最常用的一句對白。因為明知不可能,固而喜歡千百次重複。
真想就這樣留在北京,不再回到西安,或者去任何一個城市,哪怕深山老林,只要我們在一起,不必再分開。
「宜中,我們不要再分開了,永遠也不要再分開!」我起誓一樣,反覆地說著。謠言重複千遍不也可以變成真理嗎,也許願望重複多了亦可夢境成真,誰知道呢?
坐在大太陽下的公園裡,他的大墨鏡上倒映著荷葉荷花,如一幅水墨畫。
隔著墨鏡注視他的眼睛,不會眨眼。
「你在想什麼?」
我答:「怎麼樣做一盤荷花沙拉。」
他笑起來。
我看著他,我是那麼喜歡端詳他,貪得無厭。「宜中宜中,我已經等你十年,不要再浪費時間,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要離開你。我繞了好遠的路來找你,別再躲開我了。」
「不會,再也不會。」他應承我,「我會還你許多個十年,還你所有的情。白朮,我會要求離婚。」
「離婚?」我反而愣了,「小李子會答應嗎?」
「我只有對不起她。」宜中長歎,「白朮,讓我們做一對罪人。我不能再辜負你,就只有辜負她。」
「可我並不在乎你是不是已婚呀,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夠了,不計名分。」我反而惶惑,要求他:「還是不要吧,不要提離婚,我有些怕……」
「怕什麼?」
「怕要得太多,反而連眼前的也都失去。」我茫茫地,心煩意亂,「反正我現在可以和你在一起,已經很滿足了。你找女朋友,我也找男朋友,你結婚,我也嫁人,我們兩不吃虧,你並不欠我什麼……」
「我欠你一份專一。」宜中打斷我,「這麼多年,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感情的專一。但是現在,我想專一地愛一個人。不僅是不能辜負你,也是不能辜負我自己的心。我的心裡,就只有你。」
巨大的幸福感淹沒了我,令我窒息。太快樂了,快樂得不像是真的。我緊緊地,緊緊地抱著宜中,不再懂得別的語言,只會喃喃地飢渴地熱情地重複著兩個字:「宜中,宜中,宜中,宜中……」
這一年,我23歲,宜中35,我麼都是第一次真正戀愛。
第4部分
薄命憐我甘做妾
如果當時我能預知宜中提出離婚會帶來那樣可怕的災難,我絕不會同意他去和小李子談判,而寧願做他永遠的寂寞情人。
但是人的心是貪得無厭的,在我與宜中的愛像青草一樣瘋長的時候,我們就好像回到了童年時候,忘記或者說雖然記得但不願去考慮一切的束縛與阻礙,而只渴望時時刻刻在一起,永不分離。
那樣的如膠似漆,那樣的焚情似火,不再能忍受一絲一毫的虛偽與敷衍。相握的手,一分鐘都不願意分開;互望的眼,除了彼此誰也看不見。
即使我肯忽視他仍在婚姻狀態中這一事實,他自己,我親愛的宜中,他已經不能再忍受對不起我。
他說:「我一生為人風流,處處留情。但是今天,我才知道,真正愛一個人,是全心全意,心無旁騖。」
這樣強烈的愛,會遭天譴。
太完美的事情都不可信,或者不可實現。但是被愛情蒙蔽了的我們自以為有勇氣承受煉獄的地火。什麼都想去試一試。包括提出離婚。
為了這次莽撞的錯誤,餘生我都將活在懺悔中。
悔恨和思念像血液一樣流淌在我的生命裡,在我死的時候,化為蝙蝠飛去。
預兆在那天早晨走進「花之韻」時已經顯現出來。
開啟活動柵欄門,我嗅到一股植物腐爛的味道。是我儲備的那些花瓣,昨晚下班時助手沒有密封妥當,在暗夜裡獨自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