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陽實業的大樓裡出來,一路上我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和對未來的期望中,不停地計劃著怎樣幫助蕭遠戒毒,怎樣幫他找一份正常的工作,怎樣幫他擺脫過去的陰影,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裡。一邊出神,一邊忍不住彎起嘴角興奮地微笑,只要一想到蕭遠從此就可以恢復自由,遠離那個醜陋而黑暗的罪惡世界,過回以前溫馨平靜的日子,就情不自禁地歡欣雀躍,眉飛色舞,害得出租車司機以為我精神有點不正常,對著擋風玻璃翻了無數個白眼。
下了車,我幾乎是連蹦帶跳地一氣衝上了五樓。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想著應該怎麼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蕭遠,好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想來想去沒什麼好主意,而我卻興奮得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不如索性開門見山,讓他第一時間聽到喜訊。於是一邊推開臥室門一邊大聲道:「蕭遠,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我的聲音,連同醞釀了整整一路,剛剛滿盈到頂點的喜悅,在看到那張空床的時候戛然而止。
蕭遠不在屋子裡!
我呆了一下,立刻轉身衝出臥室,乒乒乓乓地打開衛生間的門,廚房的門,甚至那隻大衣櫃的門,最後連床底下都看過了,卻到處都沒有蕭遠的蹤影。放眼看去,整間屋子一切如舊,所有的東西都好端端地呆在原來的地方,只有原本在床上沉睡的人,卻不見了。
蕭遠他,到底去了哪裡?
在這個要命的時候,他又能夠去哪裡?
他是自己離開的,還是受了別人的脅迫?如果是被迫,又會是誰幹的?難道就在我和周韜談判的時候,他已經暗地裡派人下了手,趁我不在帶走了蕭遠?如果是這樣,蕭遠現在處境會怎樣?會不會很危險?
我呆呆站在屋子中間,只覺得腦袋裡轟然作響,各種念頭紛至沓來,亂糟糟地擠作一團。一時之間滿心茫然無措,只能不斷地告誡自己:要鎮定,一定要沉住氣,千萬不能亂了陣腳,否則就更沒辦法找到蕭遠了。
稍稍定了定神,我終於恢復了思考的能力,立刻一秒也不敢耽擱地開始行動。我簡單而迅速地檢查了一下,發現衣櫃裡少了一套蕭遠常穿的衣服,鞋櫃裡的鞋子也少了一雙,昨夜我替他脫下的濕衣服還堆在地上,可口袋裡的錢包卻不見了。再摸摸床上,凌亂的被褥尚有餘溫,就連枕頭上微潮的汗跡都還沒有完全冷卻。
毫無疑問,蕭遠剛剛才離開,而且是自己離開的。
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這一會兒工夫走不了多遠,可為什麼我回來的時候沒遇上他?只能有一個解釋了--他是有意要避開我,所以沒有走小區的正門,而是選擇了比較偏遠也較少人走的小區後門。
想明白這一切,不過是電光石火的片刻工夫。顧不上再考慮別的了,我立刻轉身衝出了大門。
以百米衝刺的速度一路狂奔,等快到小區後門的時候,我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遠遠就看見一個人站在大門外,背對著我,身形瘦削,隔著雕花鐵門的欄杆我仍然一眼就認出了那正是蕭遠。他身邊停著一輛出租車,一側的車門打開著,蕭遠用手扶著車門,正要低頭坐上去。
看到這個情景我頓時大急失色,可是還隔著近百米距離,要攔住他是不可能了,只能一邊加速向前奔,一邊竭盡全力地大喊了一聲:「蕭遠!」
聽到我的喊聲,蕭遠的身子震動了一下,一時彷彿僵在了當地。停頓了片刻才微微轉身,似乎想回頭看一眼,可身子只轉了一半便又停住,仰了仰頭,終於毅然決然地上了車,隨即『砰』地關上了車門。
「蕭遠!」等我喊出第二聲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動了,我不知道蕭遠有沒有聽到我的喊聲,更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我已經嘶啞的喊聲裡所包含的,滿滿的痛楚與無奈。
我只知道那輛車並沒有絲毫停留,就好像車上坐的只是個陌生人,在我絕望的目光中,絕塵而去。
看著車子開走的那一刻,一個念頭在我腦中油然升起:這一下,只怕再也看不到蕭遠了。但是緊接著另一個念頭馬上起而代之,並迅速充斥了整個腦海:我不能,不能就這樣讓蕭遠離開!
如果就這樣眼睜睜地把蕭遠放走,我想我會後悔一輩子。
可是我又該怎麼追?
這個小區的後門並不正對著馬路,而是在一條巷子裡。現在並非繁忙時段,出租車很少從這裡經過。如果我跑到大馬路上找車,只怕車還沒找到,蕭遠早就沒影兒了。
正猶豫間,突然看見一輛銀灰色的桑塔納從小區裡緩緩開出來。我靈機一動,立刻衝到馬路中間把車攔住,拿出警官證對著車主亮了亮,拉開車門說:「警察執行公務,借你的車用一下。」說完把那人一把推到副駕駛席上,自已往駕駛位上一坐,車子就像箭一般射了出去。
「哎!哎!你有沒有搞錯啊?警察就能隨便搶人家車用啊?」車主急了,又不敢拿我怎麼樣,只好一邊忙著趕快坐穩,一邊不滿地小聲嘟囔,「問都不問一聲就搶過來開,美國大片看多了還是怎麼的?十三點!」
我也沒工夫理他,只管一股勁兒往前開。耽擱這一會兒,那輛出租車早就上了大路,連影子都看不見了。我只記得他是向右轉,也就右轉跟上去直追,一邊開,一邊找,一邊狂按喇叭超車。只是路上的車實在多,固然有不少被我的瘋狂勁頭嚇住了,急忙閃避,可也有好些不買帳的,照樣不緊不慢擋在路上悠悠地開,讓我直後悔沒把警笛拆下來隨身帶著,這時候安上就管用了。
就這樣驚險萬狀地開了一段路,居然沒出什麼車禍,身邊的車主卻嚇得臉色都變了,連聲說:「慢點,開慢點,哪能這麼開車的?萬一出了人命怎麼辦?再說我的車剛買了沒幾天,撞壞了政府管賠嗎?……停停停,紅燈!」
隨著他的尖聲大叫,前方的紅綠燈閃了兩閃,從閃動跳躍的黃燈轉成了紅色。可是就在同一時間,我看到了蕭遠坐的那輛出租車,剛剛穿過了十字路口,緊接著就超過了一輛車,隨即淹沒在車海中。
再往前就是徐家匯,那裡人多車多岔路也多,這麼一耽擱,如果把車子跟丟了,都不知道該向哪條路上找。
想到這裡我咬了咬牙,不踩剎車反踏油門,硬生生從橫亙在前方的車流中擠出一條縫,在一連串尖銳刺耳的緊急剎車聲中,頂著紅燈就衝了過去。
搶到了這個紅燈,接下來就好追了。那個出租車司機顯然不像我這麼敢玩兒命,既敢硬闖紅燈又敢強行超車,只不過又開過了兩個路口,就被我擠到路邊停了下來。同時停下的還有騎著摩托在後面追了我一路的交通警察,一下車,就臉色不善地迎上了我:「有你這麼開車的麼?那麼多車在通行還硬闖紅燈?還要命不要?駕照拿出來看一下。車先扣這兒,等交完罰款上完交通規則課再去交警大隊領。」
「對……對不起,我也是警察。」我掏出警官證,連忙低聲下氣地賠笑解釋,「有點特殊情況,不然我也不敢隨便闖紅燈。罰款我認交,課我也一定好好上,車就別扣了行不行?我還得執行任務呢?」
「刑警就了不起了啊?」那交警看了看我的證件,老大不客氣地給了我一個白眼,「執行任務就不用遵守交通規則了?你們這幫刑警老這樣,總以為執行個任務就有特權……」
數落了好一陣,總算他看在同行的份上手下留情,既沒罰款又沒扣車,一臉不悅地騎上摩托走了。我鬆了一口氣,又千恩萬謝地送走了同樣是一臉不滿的桑塔納車主,這才有時間回過身,面對早已從出租車上下來的蕭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