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華葉來說,這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總共有五件——吃、喝、拉、撒、睡。
而這五件中,又以「睡」為最最優先,尤其是「那件事」之後,他就變得更加愛困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菠蘿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般若菠蘿蜜多心經》唐三藏法師玄奘譯)
每天的早課是他最愛困的時候,不過這也不能都怪他對不對?誰讓那些經文都是差不多的音調,念幾聲就忍不住要睡過去了。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
「華葉!!!!」
隨一聲驚天暴喝,一隻小型木魚砸來,正中華葉腦門,他才終於勉強醒了過來。
「啊,師叔。」他對主持早課的酆都住持——那個被他氣得鬍子都翹起來的老和尚嚴謹地施禮。
「到……到底是我主持的早課你不滿意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你為什麼總是要在這時候打瞌睡!!!」平素自製的住持今日終於歇斯底里地發作了,他從自己的蒲團上跳起來,青筋暴出,雙目血紅, 「你不要以為你曾是少林十八銅人之一我就會輕易放過你!!!給我到練功場去!!仰臥起坐一千五百個!!!俯臥撐一千五百個!!!撞鐵頭石鼓一千五百次!!!!!!我要讓你記住!下次看你還敢在我的早課上睡覺!!!!!!」
第一排的和尚全部悄悄後退了幾公分,因為老和尚的唾沫星子已經濺到他們的禿頭上了。
練功場上,戒律院的領班和尚無心已經在那裡等著,見他過去,便深施一禮:「華葉師叔。」
華葉之前所在的少林與酆都是屬於從屬關係,也就是說,酆都附屬於少林,因此寺中僧侶的輩分都是比較低的,像華葉之流,一旦從少林到了酆都,也只比住持低一輩而已。
「今天是多少個?'
「仰臥起坐一千五百個,俯臥撐一千五百個,撞鐵頭石鼓一千五百次……」
「……」無心的臉上出現幾條黑線,「師叔……為什麼您老是不記教訓……這下子恐怕得做一整天了!」
好像是從「那天」開始,他就常常犯這種錯誤——雖然之前他的錯誤也不少,也經常氣得住持直跳——他明白自己其實是在逃避什麼,但他的個性卻讓他懶得追究下去,先這樣吧,說不定事情自己就會解決的!
「167、168、169……師叔,您最近幾個月好像常受罰吶,173、174、175……」
華葉一邊用腦袋撞著石鼓,以便心不在焉地答:「是啊。」
「185、186、187……是不是……上次您下山的時候遇見了什麼?」
無心隨已年近30,按年齡算比華葉年長得多,但因從未出過山門,想法卻是比華葉還要單純。
「可是我聽師兄弟們說,幾個月前,一批江湖豪傑追殺一名十惡不赦的殺手,本來他都已是甕中之鱉,但到最後關頭卻被人給救了,聽他們說,那個人自稱華葉……」
華葉停止撞鼓,看了他片刻,微笑起來,又繼續去撞:「你認為是我?」
無心惶恐辯解:「不!我的意思是……那個……世上同名者多矣……」
「嗯,是啊,」華葉微閉眼,石鼓等聲音在他腦中悶悶地響,「我撞多少個了?」
「咦?啊!我忘記了!!」
從練功場回來已是下午,華葉捂著咕咕亂叫的獨自打算到廚房弄點殘羹剩飯吃,經過大殿,看見住持正與一個弟子說著什麼,他正想離去,然而他們的談話內容卻讓他微微驚了一下——
游遠威。
他確信自己聽到了那個名字。
他仔細地看那個弟子的背影,應該不是酆都的人,於是他輕飄飄地繞了一圈,躲在花叢掩映的窗下悄悄聽他們說話。
「……只是,方丈要我轉告住持,華葉師兄可能與那人有什麼淵源,因此這件事斷斷不能讓他知道!切記切記!」
「老衲明白,多謝使者傳話!今日老衲便會安排武僧上少林看守那廝,也算為武林消滅邪派盡一份力,華葉那邊,老衲會處理的。」
「嗯。」
華葉終於聽出了那名弟子的聲音,他叫華應,當初在華葉退出十八銅人陣後,是他補上了他的位置。
被捉住了是嗎……遠威……
華葉摸摸被石鼓撞出繭子的頭皮,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到現在依然記得那天和那個人吵架的時候,那個人臉上所露出的表情——憤怒、失望、傷痛、不信。
「我不殺你,只是因為你對我來說很方便,明不明白?」
「你和其他人並沒有不同,明不明白?在我生氣的時候,你一樣會變成那個慈悲地拯救那條凍僵的蛇的農夫,明不明白?不要那麼傲,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說著殘酷的話,做著殘酷的事,但他的眼中,透出的卻是悲哀的光——
你要放棄我了嗎?——
你要離開了嗎?——
你不會再救我了嗎?——
為什麼!
被迫結合的瞬間異常痛苦,他以為自己會在那一刻死去不再醒來,可是沒有。他清醒地經歷了整件事情,看他做完,看他丟下自己倉皇逃去。
他應該為此恨他——恨!切齒痛恨!恨到追至天涯海角也要殺了他的恨。
可他的心始終是平靜的。
他不是沒有感覺,感覺很多,卻沒有恨。
華應在林間小道上匆匆疾走。
作為使節,他必須快一點回去少林覆命,況且這次的事情非同一般,方丈大師是不得已才將他這個十八銅人之一派出來執行任務,沒了他,銅人陣的陣勢就會有嚴重的破綻,在這段期間如果邪派發動進攻的話,整個少林都會陷入危險中。
思及此,他更加地加快了步伐。
要快點回去……
華應突然聽到了某種聲音,那是衣物在風中飄掠而過的聲音——不是他自己的。
他猛地停下腳步,回頭,身後空無一人。他再豎起耳朵仔細去聽時,衣抉破空的聲音也消失了。
他審慎地退了一步,轉身繼續行走,剛走沒幾步,那聲音又再度出現,他正欲停下腳步再看時,一隻鬼魅般伸出的手卻自後方迅速地鎖住了他的咽喉。
「誰……!!」
「少林寺把游遠威關押在哪裡?」明顯被壓低了的聲音傳入華應耳中,他心下一涼。
「游遠威……?您說什麼?小僧聽不懂……」
「不要玩這種裝糊塗的把戲!告訴我地點!」
或許是著急的緣故,那人一句的最後一個尾音有稍微的上揚,華應隱隱覺得熟悉,卻想不起是誰。
「讓我想想……」那人容不得他想,手指驟然收緊,華應立刻喘不上氣來,「等……等一下!我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地點!這個人極其重要,只有方丈大師和各派掌門知道!像我這等身份低下的,根本連那人什麼樣也沒見到過!」
手指漸漸鬆了,那人似乎在思考他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性,最後可能終於相信了,手一鬆,將華應推開,華應被推了個趔趄趴在地上,待他慌忙轉回頭去看時,身後卻仍是一個人影也無!!
看著華應帶著一臉見到鬼的表情跑走,坐在樹梢的華葉想笑一下,卻笑不出來。
游遠威被當成了如此重犯,想必他的看守也會更加嚴密,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根本毫無勝算,更何況聽華應剛才的說法,各派掌門亦已出動,看來這次他們是真的想要一舉踏平奉都了。
對他來說,奉都跟他是毫無關係的,但是游遠威不一樣,他不能放著游遠威不管!
他摸摸頭皮,那上面已經長出了些少的頭髮茬兒,微微有些刺手。
第一次見到游遠威,是他剛到酆都不久。
酆都和少林雖然都是和尚廟,但畢竟隔個幾個山頭,還有名分問題,體制便有些偏差。少林的和尚是不許隨便下山的,有些和尚一輩子也沒下去過一次。酆都的就不同了,除了戒律院的無心,大家誰沒有偷跑過!
好容易被下放到了比較散漫的酆都,他計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山玩玩,偏偏酆都地處偏僻,下山的道只有一條,在他正哼著歌兒欲往山下去的時候,一眼瞧見酆都住持正往山上走來,他嚇得奪路而逃,卻忘記去記自己究竟走過了哪裡,這路,一迷就是三天……
如果不是游遠威執行任務後歸家途中一腳踩到他,將他救回去,他還不知道要在那裡迷到什麼時候——沒準一直會轉到死掉。
那之後,他就經常會「巧遇」到他。
他總能在游遠威執行任務之前收到一張神秘的字條,上面會明確指出遊遠威什麼時候會出現在什麼地方,他一去,肯定能抓住他,然後肚子裡笑翻天地看他不情不願地掏錢請他吃飯……
但自己為什麼這麼喜歡用這種方式作弄他呢——甚至於,有一次追到了離少林所在的中原甚遠的關外?
我有那麼無聊嗎?他自問。大概吧……
他閉上眼睛,腦中浮現出遊遠威的臉——高挑不屑的眉,冷淡的眼,孤傲的鼻子,常常會吐出諸如「禿驢」、「蠢材」之類字眼的刻薄的唇……以及修長的身體,優美靈活的手——如果他不將之用來殺人的話。
他知道自己喜歡這個高傲、聰明又冷漠的人,他從未想過要和他發生什麼,只是像一個損友一樣去逗他玩,並享受其樂趣而已,而——
事實卻不是這樣子的。
某一次,那個神秘紙條的指示讓他親眼目睹了游遠威殺人的場面,看著毫無感覺地將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屍體的游遠威他驀地感到他是如此陌生。
收劍入鞘的一刻游遠威看見了他,那張冰冷的臉上出現了一道驚愕的裂痕。他沒有想很多,只是轉身就跑,游遠威在他身後緊緊追來。
「你聽我說!華葉!」那個人幾次抓住他的衣袖,又被他甩開。
他知道他有任務,卻不知道原來是這樣的任務,如果早一點知道的話……早一點知道的話……
游遠威追上他,兩人莫名其妙地就打了起來。
他的功力和游遠威的應該差不太多,但他不知怎麼地就輸了,游遠威打倒他,點了他的穴道。
「你為什麼不聽我說!我可以給解釋的!」游遠威的臉上,滿是焦急的表情。
喂……我又不是你什麼人,為什麼要這樣著急地跟我解釋?
被點了穴道的他說不出話,只能乖乖地聽著游遠威不停地說——可惜的是,那個人講了十幾個時辰的廢話,卻一句重點也沒講著。
如果再被點幾個時辰的穴他肯定會死,最輕也會弄個武功全失什麼的,即使沒聽到解釋,即使根本不想聽他解釋,他也只能投降。
神秘字條的指示時間越來越奇怪,幾乎都是挑游遠威剛剛執行完任務的時候。每一次去找他,他都會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游遠威,即便是最狼狽的時候,他也總是保有著那股倨傲的氣勢,讓所有人低頭。
游遠威對他的殺意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為什麼,可是他不想這麼放著他不管。
如果連他也不去救他的話,那麼他真的會墮入阿鼻地獄裡去吧。
他拯救他,幫助他,妨礙他,保護他。
「我不需要你救!!死和尚!!!!」游遠威總是被他挑得暴跳如雷。
兩個人都完全不管對方的想法我行我素,說不清楚就吵,吵不過就打,打得兩敗俱傷又互相包紮傷口……
「若你想學觀音菩薩普度眾生,告訴你,我就是那執迷不悟的魔物!你休想從我身上得到半分的道行!」 游遠威對他叫。
「華葉只是個出了家的俗人,自不敢與觀音大士相提並論,而若說你是魔障,華葉也是萬萬不敢苟同,華葉眼中無分貴賤,只要有命,萬物皆重,游遠威你也是一樣。」他淡淡地回答。
魔障……誰都可以是魔障,只有你不是!
只是不想再看你受傷。
不想總是提心吊膽害怕下次看見你時你已是一具不會再吵架的屍體——
你始終也不明白!——
神秘的字條再出現時他就會看也不看地將之燒掉,他害怕自己如果不小心地再看一眼,又會忍不住追去找他。
不能忍受擔心的煎熬,不如現在就斷了好了。
華葉摀住臉,再歎一聲。
想斷,也斷不了了吧。
游遠威蜷縮在角落裡,頭髮蓬亂,渾身血污。
他的鎖骨被打斷了,用一條鎖鏈穿著,四肢的筋絡也已全被挑斷,無力地癱著,完全不能行動。
這一次的失敗,歸根結底在於他太過自信,仲夜已經警告過他,這次的任務可能有人會走漏風聲,可是他不夠重視,他認為憑自己的能力無論如何都是可以完美地完成任務然後逃走的——過度的自信,導致失敗。
「你啊……不要失去了你的美人就這麼拚命嘛!你總有一天會死在這種狀態下哦!」仲夜的話總是很有道理,可惜的是,他總也不想聽。
死了就算了,有什麼好顧忌的!可,若是會死也就罷了,他卻偏偏被那些自詡為正道的人士生擒,弄到現在的下場。
正道……現在他一想到這個詞就想笑。
那些正道們總是很義正詞嚴地宣佈這個人心狠手辣,那個人殺人不眨眼,可輪到他們處理那些「壞人」的時候,卻可以比那些所謂邪派更加狠毒。
那麼……「正道」們,你們憑什麼!?
他很想這麼問一下那群道貌岸然的傢伙,不過傷口實在很痛,他也懶得。
游遠威沒有抬頭看便已知道是誰。
「方丈大師……怎麼,又有空來我這裡玩了?」
他事不關己的戲謔語氣激起了得道高僧的憤怒。
「哼!你的嘴還很硬嘛,等我們一舉殲滅奉都,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他們對他嚴刑逼供了幾天,但卻絲毫也不能從他口中套出奉都的任何消息,只有氣急敗壞地在江湖上散發他被擒拿的消息,期望能引出奉都的重要人物。
可是他們全都漏算了一點,即使他是奉都的第一刺客,但作為一個殺手集團如果學不會捨棄,怎麼可能還存留到現在!
更何況現在的他武功盡失,之於奉都,他根本已毫無作用。引出奉都的重要人物?能不能引出最下級的刺客也有問題,那種事最好不要妄想了!
「游遠威!你想好沒有!如果你能告訴我們奉都的本部在哪裡,我們就放了你!」
放了……也是死……
游遠威微笑。沒用的殺手是不能活在世上的,況且,他也不想活。
那個方丈大師還在他的耳邊絮絮叨叨,他閉上眼睛,心想如果他能恢復武功,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嘮叨的老東西打到月亮上掛著。
不知道絮叨了多久,那老頭兒終於走了,然後是武當掌門、崆侗掌門、華山掌門……
這樣的車輪戰每天都會來一次,他已練就了一套充耳不聞的好本事,心無雜念。
他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又醒來,沒有窗戶看不見陽光的密室使他混淆了白天與黑夜,不知今夕何年。
再次睜開眼睛,還是那一片幽幽的灰暗,只有桌上如豆的小小燈火一閃一閃,發出一點唯一的亮光。
真無聊呀……他想。
好像又有人向密室走來,看守在門口的七名少林僧侶似乎阻了那人一下,又立刻放行了。
密室的門打開,一個人走了進來。
來人的腳步很輕,雖然他已是武功盡廢,但長時間的經驗告訴他,來的人絕對不是最近幾天常來煩他的絮叨老兒們,那種腳步,是只有年輕人才能踏出的輕靈。
游遠威稍微有些驚訝,由於恐怕有人劫走他,那幾個老傢伙根本不讓必要之外的人接近這裡,能進來的,全都是各門各派有頭有臉的老傢伙,怎麼會有年輕人進來?
他抬起眼皮看了來人一眼,不由驚訝萬分。
少林方丈!?
那人的確是少林方丈,那腳步聲真的是他的嗎?
「方丈」走到他身邊,蹲下,眼神灼灼地看他。
「遠威……」
如果游遠威現在四肢筋脈未被挑斷的話,早已跳起來了。
「華……!」
葉字未出口,「方丈」已伸出手,摀住了他的嘴。
「噓——!在外面看守你的是師叔祖們!如果被他們聽見裡面有什麼異常,我們誰也逃不出去!」
「方丈」在耳前一掀,一張精巧的人皮面具便被掀起來,露出了之下的另一張臉。
游遠威看了他很久,低下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幹嗎來救我……」他本以為自己再也不可能見到他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該來救你?」華葉搖搖頭,「你的腦袋裡總是在想什麼。」
「這話應該是我說才對吧。」被做了那樣的事,居然還能若無其事地出現在他面前,好像根本連那天發生了什麼也忘記了。
「我不跟你爭,想說什麼咱們出去再講!」華葉伸手去取他的鎖鏈,「咱們的時間不多……」他的手突然停在半空,臉上充滿了驚愕與不信的表情。
穿過鎖骨的鎖鏈、像癱瘓一般垂放在身側的手腳,身體上被拷打的痕跡,滿身的血污……
「這……這是誰幹的……」
華葉的手撫摩過他的臉頰,微微在顫抖。
游遠威笑了:「你那些得道的師叔祖們。」
他從來不知道,少林的弟子除了十八般武藝之外竟連一百零八般酷刑也知之甚詳。
「混蛋……」
華葉雙手抓住鎖鏈便想將之震斷,游遠威低聲喝止:「你剛才不是說了,只要發出一點異常的聲音咱們誰也別想逃出去!」
華葉的手停在半空,愣住。
「難道要我這樣看你受苦……」
「你心疼嗎?」游遠威惡劣地笑,可華葉的回答讓他吃了一驚。
「是的。」
「華葉?」
「你少廢話!」華葉稍微有點焦躁,在懷中摸了一會兒,摸出一隻小玉瓶,「把這個吃下去,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那個瓶子……?「華葉……」
「又幹什麼!」
「希望在我救你出去之前你不要死在這裡了。」華葉撥開他那一頭亂髮,道,「自己小心。」
游遠威苦笑道:「不要這樣子……會讓我以為你愛上我了。」
華葉的手停住。
「……你是不是又發燒把腦袋燒壞了?」
游遠威笑笑,微微搖頭:「你是真的遲鈍到死還是聰明到可怕?」
華葉站起來,重又戴上人皮面具:「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要走了,不然會露出馬腳。」
「嗯。」
華葉出去了,游遠威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視線就模糊了,他低下頭,感覺一陣睏倦襲來,不由自主便睡了過去。 第二天,當少林方丈再次進入密室中,希望用自己的所謂「循循善誘」來挑戰游遠威耐性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死了,連屍體也已變得冰涼。
少林當即一片大亂,各門各派開始互相猜忌,吵吵鬧鬧一如菜市場,每個人都只顧著推脫責任,以至於誰也沒注意到沒了人看守的密室中,游遠威的屍體是在什麼時候消失無蹤的。
在混亂中,華應悄悄地縮在角落裡一句話也不說。他在回到少林之後就很快想起了那個威脅自己的聲音是屬於誰的,不過現在要是說出來的話會只招致所有英雄們的攻擊,所以他聰明地保持緘默,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游遠威悠悠醒轉,華美的帳頂映入他的眼簾,他眨眨眼,一時之間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你醒了?」
游遠威訝然扭頭,發現華葉就坐在自己身邊。
「你……?」這是怎麼回事?
「醒了就好了。」華葉摸摸他的頭髮,眼裡閃過一絲看不清的情緒,「你睡了十多天,我還以為是藥有問題,真害怕你就這麼死掉了。」
游遠威一頭霧水:「藥?什麼藥?我是怎麼出來的?這裡是哪裡?」
手腳還是不能使力,斷裂的筋骨可能一輩子也長不上了吧。
「喂!有時間問那些無聊問題,不如先來關心一下自己如何?現在你的美人已經回來了,也就不用那麼輕賤自己了吧?」這冷漠尖刻的聲音刺入游遠威耳膜時,他不禁開始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就那麼死掉算了!
「仲夜……你少說一句不會殘廢的……」
仲夜坐在几旁,淡淡地冷笑著看那床上及床邊的二人:「問題就在於我沒有殘廢,而你這個最近老沉默寡言的傢伙卻殘廢了。」
「別看我這個樣子,你再亂講話我一樣可以把你弄到我這個地步!」
「那就試試看啊!」
「夠了沒有!」華葉繃著臉站起來面對仲夜沉聲道,「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有哪裡不對盤,不過遠威受的傷很重,希望你不要再刺激他,」游遠威還沒表露出自己的驚訝,華葉又轉頭對他道,「還有你,受傷就要像個受傷的樣子!這麼多天沒吃飯都奄奄一息了還有精神吵!」
「如果這樣就沒精神的話我早就死了……」游遠威低聲道。
「你說什麼?」
「沒什麼,這裡是哪裡?」
「你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仲夜冷哼,「有時間就好好歇著,等好了再講其他的。這次為了救你我可花了血本,這筆帳你是一定要還的,還有你們之間的媒人費……哼哼哼哼哼……」
他沒有說完,轉身便飄然離去。
游遠威看了他的背影半天:「……他到底是來幹嗎的?」
「他很關心你。」華葉道。
「嗤!」
「你不相信?」華葉微笑,「你沒有醒來的這期間,他每天都來看你好幾次,還說這裡是專門為你準備好的養老地點,雖然偏僻了一點,不過對你這種人來說是最好了。」
「亂講話……」
「他即使是亂講話也沒關係,反正我們不會住在這裡的。」
「咦?」
華葉托起他一隻無力的手,道:「我必須帶你去尋訪名醫治療你的手腳,剛才那個人說他也沒有辦法,不過他給了我們一個地址,說那個大夫或許可以救你,不行的話咱們大不了訪遍天下名醫,或者得用一輩子……」
「華葉!」
「嗯?」
「……你難道一點也不恨我?」
「你希望我恨你啊?」
「……」
「即使是恨,也要等你好了再說,趁人之危這種事我可幹不出來。」
華葉的唇放在他的手背上,窗外的光線照進來,在他的臉上形成優雅的剪影。
「……如果沒有遇見我,沒準你還會成為一位得道高僧呢。」
「哈哈哈哈……大概吧。」
「華葉。」
「嗯?」
「蓄髮吧。」
「咦?」
「我不想再看你這麼清高的樣子,我想看看俗世的你。」
「是嗎……」華葉呵呵笑,「你想看的話,我就蓄髮吧。」
「華葉……」
「又怎麼了?」
「你不要同情我。」
「怎麼可能。」
「我希望能和你再打一場。」
「好啊,等你好了。」
「嗯……」
「……「
「還有一件事……」
「還有?」
「幫我揍那個該死的仲夜一頓!!」
門外。
仲夜抱胸低笑:「看來他的精神還是滿好麼,奉夫人,您教導出來的人果然不同凡響吶……希望他趕快好吧,不然他的欠帳可是一輩子都還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