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想摸它,它"喵"一聲抗議起來。沙朗野舉高雙手,表示不煩它了。
白貓瞪了一眼,然後別開眼睛,凝視黑夜中的大海。
沙朗野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記錄著自己的心情,寫給海的另一方唐雅各。
雅各:東引南澳有很多街道的名稱足以當初蓋了多少間房屋來命名的,所以有叫做二十棟、十二棟等有趣的街名。
十二棟街是我們阿兵哥常聚集的地方,我在那裡認識了十二少。
十二少其實是一隻白色的公貓。十二少,是我給它取的名字,它是我見過最優雅,最傲氣的一隻貓,它曾經發生過車禍,所以左腳有點不靈活,儘管如此,每次從我們這群著綠服雄赳赳的阿兵哥旁邊走過,它總是直挺挺的,優優雅雅的,像個傲慢的公爵。傲慢的公爵,那又是我給它取的另一個別名,據說它的祖先有著英國血統——來自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建造東湧燈塔的英國建築師養的貓。
十二少是只流浪貓,每次去十二棟街,我總會帶幾條魚給它,但它總是不屑我的贈予,像是個沒落的貴族,骨氣仍在,不接受任何同情。
我和它做了個交易,以勞役來換取食物,只要它陪我站夜哨,我就把我的食物分給它一半。
它是只有骨氣又聰明的貓,於是我們達成了協議。
相處了一段時間,儘管我怎麼討好它,它始終與我維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它跟雅各一樣,對我好冷淡啊。(歎!)事情發生在一個禮拜前的一個晚上,我站哨時不小心打了個盹,班長突然來查哨,是十二少跳到我身上及時叫醒我,才讓我免去一頓挨罵。
今晚,又輪到我站哨。此時,十二少正窩在我腳邊,它伸了一個大懶腰,發現我的注視,使優雅的跳上圍牆,與我視線平等,狠狠瞪了我一記,好像在警告我:嘿,小子,別再給我出亂子了!
它還是那麼冷淡,對我還是不怎麼理睬。但,那天晚上之後,我相信在某種程度上,我們親近了許多。
我想,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的。
雅各,你和我,也會成為好朋友吧。
沙朗野筆一九九六年一月二十一日沙朗野隨時隨地都在寫信。
他站崗哨的時候寫,躲在傘兵坑的時候也寫,晚上行軍的時候,有人邊走邊睡,他卻邊走邊寫,就連睡覺睡到一半,他也會突然爬起來寫。
"朗野,又在寫信了?寫給你在台灣的情人呀?"連上的其他兄弟好奇的問。
沙朗野總是笑而不答。
情人?他不敢奢想。
不管生活如何的單調與枯燥,只要想到海的那一端,有個人可以讓他在心上惦念著,就會有一種幸福的滿足感。
"咳,咳"
這天,半夜兩點,沙朗野從溫暖的床爬起來,換上軍服,準備去接哨。
外頭正在下雨,冷冽得教人猛打顫,沙朗野套上一件長長的雨衣,走出寢室,十二少已經等在門口,它的身後跟著一隻黑貓,那是它的愛人。
"得罪了,兩位。"沙朗野將它們抓起來,塞進雨衣內胸前的衣服,十二少發出抗議聲音。"我知道你會照顧自己,但今晚實在太冷了。"冬天的東引,溫度常常只有四五度左右。"乖,就依我這一次。"他拉開雨衣,微笑的看著它們依偎在一起。
走到崗哨亭,與前一人做換班手續。
"咳,咳"沙朗野咳了幾聲。他已經咳了好幾天了。
"朗野,不要緊吧。"對方關心的問。
"不要緊的,你趕緊回去休息吧。"沙朗野揚起一個要他放心的笑容。
等他走後,沙朗野呵了呵掌心,拿起紙筆,一邊咳嗽,一邊寫信。
雅各:聽說,台北連續來了好幾波鋒面,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雖然我這邊也很冷,但是,我別的沒有,就是比別人壯了點。所以,你不用替我擔心了
"咳,咳"唐雅各咳嗽的走了進來。
"唐先生?"守衛伯伯喊這唐雅各。"又有你的掛號信。"
唐雅各接過信,看也不看的就塞在口袋裡。
不用想,會寫信給他的,除了沙朗野,還會有誰呢?
"有朋友在馬祖當兵?"守衛伯伯閒聊的問。
"嗯。"他的語氣不怎麼有精神。
"信通得這麼勤,你們的感情一定很好。"
唐雅各不置可否。
回到住處,他並沒有立刻看信,而是疲憊的走進浴室沖澡。
這幾日寒流來襲,他染上了風寒,剛剛在回家的路上先去看了病,又吞了一包藥,現在倦意由四面八方方向襲來,他眼皮很沉重。
洗完澡,唐雅各立刻鑽進床,睡意如潮水般湧來,不一會兒,他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醒來,感冒的情況好些了。
唐雅各隨便弄個早餐吃,他意興闌珊的坐在沙發上,嚼著無味的吐司。不知怎麼地,心裡老覺得有件事忘了做,卻又想不起是哪件事。見外頭冬陽終於探出了頭,哦!他想起來了,他要打掃房子。這是他每次放假時一定要做的工作,可能是因為他的處女座的潔癖性格。
唐雅各把房子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床單,被單也都換上新的。將換下的床單,被單,還有昨天換下的衣服,全部拿到樓下的自助洗衣店。
他按下洗衣機的按鈕,心不在焉的回到樓上的住處。
唐雅各站在屋子中央,手托著下巴,打量四周,仍然覺得有什麼事沒完成。
他瞥見了桌上的水電費帳單啊,沙朗野的信!
他還沒看到沙朗野的信呢!
每次放假回來,他一定會收到沙朗野的信。
讀信,不知不覺成為他假日打掃房子外的另一項工作。
沙朗野總是寫著一些無關緊要的生活小事,不是談那些山呀,海呀,花呀。要不就談賣早點的老王養的大黃狗生了幾條小狗,還有退休的老土官長娶了張大嬸家的閨女但,唐雅各卻對他的這些小故事都很喜愛。
"信呢?"他把信放在哪裡去了?抽屜裡沒有!桌上沒有!臥房沒有!
會不會整理床單時,被丟到床底下了呢?唐雅各拿了支手電筒,趴在地板上,往床底下探照看去。沒有!
到底在哪裡呢?他找了一會兒,赫然想起昨天他把那封信塞進了褲子口袋裡。
褲子,褲子唐雅各又忙著找昨天穿得那條褲子。
褲子呢?啊,在樓下的洗衣機裡!
該死!唐雅各急急的衝下樓,衝進洗衣店,關掉電源,手忙腳亂的抓起那條滿是泡沫與水滴的牛仔褲,往口袋一摸,拿出來的信已經濕得連信封上字都模糊掉了。他連罵了幾聲。
唐雅各把信拿回樓上,小心的將信紙攤開,先拿衛生紙將多餘的水吸去,再用吹風機把信仔細的吹乾。
信上的字都已經暈開模糊,唐雅各得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拼湊出信的內容。
雅各:聽說,台北連續來了好激磁鋒面,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雖然我這邊也很冷,但是,我別的沒有,就是比別人壯了點,所以,你不用替我擔心了。
昨天接到小小的小妹,就要成為別人的妻了。
我真想回去看看她穿上我們部落裡結婚服飾的模樣,一定很漂亮吧。
可惜,在外島不能像在台灣一樣,可以經常放假,我只能在海的這一邊遙寄我最深的祝福。
還有,那個老是被你說成我"女朋友"亞亞,她也要結婚了。
除此之外,十二少決定拋棄我,嗚嗚嗚它找到了一個新愛人,是一隻比它小兩歲的黑貓——黑傑克(也是我替它取的名字,因為它臉上有一條受傷的疤痕,令我想到怪醫黑傑克)我忘了告訴你,它跟十二少是同一個性別,公的。我打算幫它們主持婚禮,見證它們的愛情。
真好,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身為哥哥,朋友的我,真替他們開心。雅各,你總有一天也會結婚的吧!
如果你有遇見要牽手一輩子的對象,希望能讓我知道。
我希望能分享你的喜悅,感受你的幸福。
沙朗野筆一九九六年一月十一日。結婚?看到這裡,唐雅各的嘴角揚起一個譏誚的微笑。
他這輩子結那麼一次就很足夠了。
"沙朗野,你的信又是連上最多的一個。"連上兄弟羨慕的說。
能收到厚厚的一疊信,是他們在外島當兵的人最大的幸福與寄托。
沙朗野望著手上的一堆信,這些都是家人或同學寫來的信。但其中卻沒有一封是他最想要的信。
他前前後後寫了三十幾封信給唐雅各,唐雅各從沒回過他一封信。
想起唐雅各那冷淡的性子,沙朗野知道自己不該期待,卻又深深渴盼。
真是自找苦吃!
沒辦法,誰教他喜歡他呢。沙朗野苦笑。
雅各:有人說,東引是離島中的離島,是一座非常孤傲的島。
孤傲不知怎地,這個形容詞讓我想起了第一次遇見你的情景,你身上流露的冷淡與疏離,散發著強烈的訊息,離我遠一點!
孤傲,那的確是你給人的第一個印象。
但,漸漸熟識你之後,我卻不這麼想了。
你知道嗎?我認為你是故意讓人看見你那些稜角個性。
東引有著海島的地理環境,還沒到島上之前,先從船上望去,會看見東引浸淫在一片白茫茫的海霧裡,給人一種淡淡憂愁的感覺。
但,來到這原本看似童山濯濯的島上後,我眼前一片豁然開朗,山的險峻,海的浩瀚,四季的變幻無窮,譜成了一首豐富的協奏曲。這裡處處都是美景,如春天走著名的霧季,安東坑道後方峭壁上的群鷗盤旋,仲夏的南國風情,入秋是滿山遍野的野菊花,有著梵谷晝筆下最絢麗的色彩,冬季的天空,細雨紛飛,北風呼呼,風浪颯高起來有三、四層樓高這些多變的景色,豐富了東引,完成了無數動人的音符。
我是這麼看你的,你就如那東引一樣,有著許多未被探勤挖掘的美麗。
我相信你也有像海浪拍打岩石時,激起澎湃高湧的雪白浪花的情感時刻。
當然,我也只有寫信的時候,才敢這麼對你說,看到這裡,你一定嘴裡叼著煙,從鼻子裡哼了兩聲,嗤之以鼻吧。
沙朗野筆一九九六年四月八日P。S。煙別抽得太多。
美麗的錯誤,唐雅各休學了。
他白天去私人公司當助理,晚上在PUM當服務生。
在唐雅各的堅持下,曾美麗仍繼續去上課。
或許身材本來就豐腴,所以曾美麗的大肚子沒有引來太多的眼光。
他們估計孩子會在暑假中出生,所以曾美麗有足夠的時間坐月子,又能兼顧功課。
班上的同學知道他們結婚了,大家都很驚訝,怎麼也無法把唐雅各跟曾美麗兩個人聯想在一起,"為什麼是曾美麗?"曾經對唐雅各告白的班花跑來PUM找他,睜著一雙醉眼不甘心的問。
"為什麼是我?"曾美麗也不止一次的問。她太平凡了,雖然喜歡幻想,但那種瓊瑤小說裡的情節是不可能發生在她的身上的。
"因為我剛好在那裡。"這是唐雅各的回答。
唐雅各和曾美麗的婚姻生活平淡得不能再平淡。唐雅各不愛說話,曾美麗也是個悶葫蘆,除了陪送她上下課,定期陪她去產檢外,兩人之間幾乎沒什麼交集,而他們卻要這樣的生活一輩子。事後,唐雅各在回想時,有時候會覺得很可怕,他當初一定是著了什麼道,才會做出這麼瘋狂的事。
七月仲夏的一個夜裡,曾美麗叫醒睡在沙發上的唐雅各,他們結婚後,就搬進了唐雅各租的小公寓,曾美麗睡床,他睡沙發。
"我可能要生了。"她抱著肚子,神情痛苦的說。
唐雅各騎著豪邁二一五載她去醫院。
痛了一個晚上,曾美麗還是無法將孩子生出來。
"我說你這個當爸爸的,別只是愣在那裡!"他們的主治醫生對唐雅各說"快來幫媽媽打氣加油呀!"
爸爸?
唐雅各這時才突然了悟——他要當爸爸了!
他突然覺得很焦慮,一直以來,他都以旁觀者的態度面對這一切,突然之間卻發現自己就要成為一個父親了,那種感覺很彷徨,很迷惑,也很無助。
孩子在第一道陽光出現的時候出生,是個男孩。
"你想抱抱他嗎?"曾美麗問唐雅各。她剛哺乳完,將孩子抱在胸前,輕拍他的背。
"不。"唐雅各一臉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他好小,比貓咪大不了多少,我也許會摔壞他。"
曾美麗笑了笑。"他沒有那麼脆弱。"小貝比這時正好打嗝,她把孩子往前一遞。"你不想抱抱你的孩子嗎?"
孩子?是了,他是父親了,一個比孩子大不了多少的二十歲小父親。
唐雅各走到床邊接過孩子。
天!他好輕。唐雅各笨拙的托住那小小孩兒。他把他帶到光線充足的窗戶旁,仔細端詳他,現在還看不出來他像不像他的母親,但他好可愛,那張胖胖的小臉像暖呼呼的饅頭,讓人好想戳戳看。想著,唐雅各伸手戳了他一記,小孩兒彷彿感受到他的欺負,眉頭和鼻子都皺了起來。他的嘴角不由得輕揚起來,讓一向冷薄的面容添了幾許溫柔。
"你"他回身看曾美麗"已經想好給他取什麼名字了嗎?"
曾美麗搖搖頭。"你來幫他取吧。"
"我不知道"唐雅各訝異的看著她。"你是孩子的媽媽"
"他也是你孩子。事實上,你是最有資格幫他取名字的人。"她又說,語氣很真誠。"沒有你,我就沒有勇氣生下他。"
唐雅各低頭看了孩子一眼。"就叫他破曉吧!唐破曉。"他凝視著小貝比熟睡的臉龐,嘴角有抹笑。想不到他唐雅各竟然也會有兒子!他抬頭看著曾美麗。"他是破曉出生的孩子,象徵黑夜已經過去了。"他說。曾美麗回迎他的注視,眼眶盈著淚。"你真是個好人,雅各。"她說。
唐雅各最受不了這個了,他向來都是自己一個人,所以他不知道怎麼面對別人的感謝,只好苦笑說:"你會這麼說,那時因為你太不瞭解我了。""我只要知道你是個好人就夠了。"曾美麗對他微笑。"因為你太好了,所以我不能害你。"
唐雅各皺眉,眼裡寫著疑問,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們我們離婚吧。"
唐雅各看了她好一會兒,他挑了挑眉,嘴角譏誚的揚起。"你還真會挑時間耶。"
"我並不是過河拆橋,把你利用完了就丟棄在一旁。"曾美麗搖搖頭。"只是我已經拖累你近一年,不能再耽誤你的前程了。"
唐雅各閉了閉眼睛。"這是你真正想要的嗎?"他問。
"是的。"曾美麗說:"我不能依賴你的好心,真正的幸福是要靠自己去追求的。"
唐雅各定定地看著她。
"你並不愛我,你並不快樂,這樣的婚姻關係不是我所希望的。"她專注的看著他。"我想要得到幸福,所以我必須離開。而且,我也希望你能得到你自己的幸福。"
"如果這是你要的。"唐雅各走向曾美麗,將破曉抱還給她。他的眼光在那張天使般的睡容上流連不去,最後,他甩甩頭,"我答應你。"他抬眼對她說。
曾美麗深深凝視他,然後她握住他的手,一起疊放在破曉的胸前。
"破曉還是你的孩子,你永遠都是他的父親。"
於是,唐雅各重新回到學校讀書。當時,他已經二時一歲了。
這回,換曾美麗休學,她獨自帶著孩子去美國進修幼兒課程,她有個親戚住在那裡。
唐雅各分別由電話和曾美麗寄來的信件,照片參與了破曉的成長過程。
第一次聽見破曉喊"爸爸"也是在電話裡頭,當下,他流下了眼淚。
一年後,曾美麗遇見了她的幸福。她嫁給了一個華裔醫生,一個不計較她的身材,也不計較她有個拖油瓶兒子的好男人。
儘管曾美麗說破曉可以擁有兩個父親,唐雅各仍選擇退出他們母子的世界,只留下一張破曉的照片。
唐雅各永遠記得破曉躺在他懷裡的溫度,永遠記得破曉喊他爸爸時的悸動。
既然這樣,他為什麼還要拒絕這一切呢?
因為習慣了寂寞,就會怕去愛。
於是,他主動切斷這段系懷。
他沒期待過婚姻,卻結婚了。
他沒期待有個兒子,卻有了破曉。
接下來,還會有什麼不可能會發生在他身上呢?
唐雅各經過守衛室,他忍不住往裡瞧。
自從沙朗野開始寫信給他後,守衛伯伯總在他每個禮拜六下午經過時喊住他,把信件交給他。
久而久之,每次經過守衛室,他的腳步不再匆匆,會特意留一下。
"唐先生,放假回來了啊。"守衛伯伯發現他,跟他打了招呼,唐雅各點點頭。他明明很想問有沒有他的信,偏偏又僵在那裡,就是問不出口。
"今天沒有信喔。"守衛伯伯主動說。
唐雅各覺得被看穿了心情,有點難為情,匆匆的走開。
半夜兩點鐘,一位才剛來兩個月的新兵來接沙朗野的崗哨。
"學長?"
"有什麼問題嗎?"沙朗野正轉身想回營區睡覺,新兵喊住他。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沙朗野見他心事重重的模樣,便忍住了睡意,點了兩根煙,一根給他。
"你問吧。"
"在台灣,有人在等你嗎?"新兵抽了一口煙,開口問他。
"沒有。"沙朗野靦腆的笑了笑。"我是單戀。"
"她是什麼樣的人呢?"新兵好奇的問。
"他是個很纖細漂亮的人。"談起唐雅各,沙朗野臉部的線條變得柔和。"漂亮得不像現實裡的人物,像電視裡遙不可及的明星。在他面前,我總覺得自己好渺小,所以只敢在心裡偷偷的愛慕。"
"聽起來似乎是個很冷淡的人。"
"他雖然看起來很冷淡,但我知道他不是真的什麼都不在乎。"沙朗野自然的為唐雅各辯護。
"學長愛得很辛苦吧。"
"沒辦法,誰教我喜歡他呢。"沙朗野聳聳肩,一副很心甘情願的模樣。
新兵沉默了一下。"學長,我們都是愛情的傻子吧!"他突然感慨的說。
"怎麼說?"沙朗野問他。
"我和學長不同,我有女朋友了。"他年輕的臉上突然蒙上一層陰影。"我們是班上的班對,已經交往四年了。"新兵說起自己的戀情,還是一臉憂鬱的神情。
"四年呀!"啊,他認識唐雅各算算也快一年了吧。
"真好。"他語帶羨慕。
"一點也不好!:孤傲,那的確是你給人的第一個印象。
但,漸漸熟識你之後,我卻不這麼想了。
你知道嗎?我認為你是故意讓人看見你那些稜角個性。
東引有著海島的地理環境,還沒到島上之前,先從船上望去,會看見東引浸淫在一片白茫茫的海霧裡,給人一種淡淡憂愁的感覺。
但,來到這原本看似童山濯濯的島上後,我眼前一片豁然開朗,山的險峻,海的浩瀚,四季的變幻無窮,譜成了一首豐富的協奏曲。這裡處處都是美景,如春天走著名的霧季,安東坑道後方峭壁上的群鷗盤旋,仲夏的南國風情,入秋是滿山遍野的野菊花,有著梵谷晝筆下最絢麗的色彩,冬季的天空,細雨紛飛,北風呼呼,風浪颯高起來有三、四層樓高這些多變的景色,豐富了東引,完成了無數動人的音符。
我是這麼看你的,你就如那東引一樣,有著許多未被探勤挖掘的美麗。
我相信你也有像海浪拍打岩石時,激起澎湃高湧的雪白浪花的情感時刻。
當然,我也只有寫信的時候,才敢這麼對你說,看到這裡,你一定嘴裡叼著煙,從鼻子裡哼了兩聲,嗤之以鼻吧。
沙朗野筆一九九六年四月八日P。S。煙別抽得太多。
美麗的錯誤,唐雅各休學了。
他白天去私人公司當助理,晚上在PUM當服務生。
在唐雅各的堅持下,曾美麗仍繼續去上課。
或許身材本來就豐腴,所以曾美麗的大肚子沒有引來太多的眼光。
他們估計孩子會在暑假中出生,所以曾美麗有足夠的時間坐月子,又能兼顧功課。
班上的同學知道他們結婚了,大家都很驚訝,怎麼也無法把唐雅各跟曾美麗兩個人聯想在一起,"為什麼是曾美麗?"曾經對唐雅各告白的班花跑來PUM找他,睜著一雙醉眼不甘心的問。
"為什麼是我?"曾美麗也不止一次的問。她太平凡了,雖然喜歡幻想,但那種瓊瑤小說裡的情節是不可能發生在她的身上的。
"因為我剛好在那裡。"這是唐雅各的回答。
唐雅各和曾美麗的婚姻生活平淡得不能再平淡。唐雅各不愛說話,曾美麗也是個悶葫蘆,除了陪送她上下課,定期陪她去產檢外,兩人之間幾乎沒什麼交集,而他們卻要這樣的生活一輩子。事後,唐雅各在回想時,有時候會覺得很可怕,他當初一定是著了什麼道,才會做出這麼瘋狂的事。
七月仲夏的一個夜裡,曾美麗叫醒睡在沙發上的唐雅各,他們結婚後,就搬進了唐雅各租的小公寓,曾美麗睡床,他睡沙發。
"我可能要生了。"她抱著肚子,神情痛苦的說。
唐雅各騎著豪邁二一五載她去醫院。
痛了一個晚上,曾美麗還是無法將孩子生出來。
"我說你這個當爸爸的,別只是愣在那裡!"他們的主治醫生對唐雅各說"快來幫媽媽打氣加油呀!"
爸爸?
唐雅各這時才突然了悟——他要當爸爸了!
他突然覺得很焦慮,一直以來,他都以旁觀者的態度面對這一切,突然之間卻發現自己就要成為一個父親了,那種感覺很彷徨,很迷惑,也很無助。
孩子在第一道陽光出現的時候出生,是個男孩。
"你想抱抱他嗎?"曾美麗問唐雅各。她剛哺乳完,將孩子抱在胸前,輕拍他的背。
"不。"唐雅各一臉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他好小,比貓咪大不了多少,我也許會摔壞他。"
曾美麗笑了笑。"他沒有那麼脆弱。"小貝比這時正好打嗝,她把孩子往前一遞。"你不想抱抱你的孩子嗎?"
孩子?是了,他是父親了,一個比孩子大不了多少的二十歲小父親。
唐雅各走到床邊接過孩子。
天!他好輕。唐雅各笨拙的托住那小小孩兒。他把他帶到光線充足的窗戶旁,仔細端詳他,現在還看不出來他像不像他的母親,但他好可愛,那張胖胖的小臉像暖呼呼的饅頭,讓人好想戳戳看。想著,唐雅各伸手戳了他一記,小孩兒彷彿感受到他的欺負,眉頭和鼻子都皺了起來。他的嘴角不由得輕揚起來,讓一向冷薄的面容添了幾許溫柔。
"你"他回身看曾美麗"已經想好給他取什麼名字了嗎?"
曾美麗搖搖頭。"你來幫他取吧。"
"我不知道"唐雅各訝異的看著她。"你是孩子的媽媽"
"他也是你孩子。事實上,你是最有資格幫他取名字的人。"她又說,語氣很真誠。"沒有你,我就沒有勇氣生下他。"
唐雅各低頭看了孩子一眼。"就叫他破曉吧!唐破曉。"他凝視著小貝比熟睡的臉龐,嘴角有抹笑。想不到他唐雅各竟然也會有兒子!他抬頭看著曾美麗。"他是破曉出生的孩子,象徵黑夜已經過去了。"他說。曾美麗回迎他的注視,眼眶盈著淚。"你真是個好人,雅各。"她說。
唐雅各最受不了這個了,他向來都是自己一個人,所以他不知道怎麼面對別人的感謝,只好苦笑說:"你會這麼說,那時因為你太不瞭解我了。""我只要知道你是個好人就夠了。"曾美麗對他微笑。"因為你太好了,所以我不能害你。"
唐雅各皺眉,眼裡寫著疑問,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們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