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不在服務區 11
    卓群一跳進游泳池,就體會到方曉說的運動療法了。

    運動的好處,不僅教會人們互相合作,它還有一個妙處,就是幫助人們解除武裝。

    人是環境的產物,置身於外面世界,彼此之間要保持距離,想不保持都不行。你想,走在馬路上,馬路那麼寬,你能緊挨著別人走嗎?肯定要留條縫。去飯店,椅子和椅子自動把

    大家分開,酒精起作用時能把距離拉近一點,但也只是瞬間的感覺。酒勁過了,又恢復常態。到了辦公室,冰冷的鋁合金把大家隔開,無法走近。何況利益牽扯著,按說同事之間應該團結起來,打成一片,一致對老闆。可事實正相反,每個人都想和老闆打成一片,對同事卻像階級敵人似的。難怪有人說和平年代辦公室就是看不見硝煙的戰場,每個人身上都裹著厚厚的盔甲。

    而這一切,在游泳池裡消失的最徹底。

    現代泳裝面料越來越好,用料卻越來越少,以保證著裝者身體絕大部分裸露在外,只把私處遮住。游泳的最大好處,就是在這兒你露的再多也沒人見怪。相反,如果誰穿著衣服進來,看上去反象怪物似的。

    身體的武裝解除了,心靈也跟著解放一大半。人們在游泳池裡串來串去,原本陌生的身體與身體隨意碰撞,要是在外面簡直不可理喻,但是在這兒,卻自然得很。

    卓群只會游蛙式,而且游得不標準,頭浮在水面上,不會在水中換氣。在50米長的泳道游了一個單程,就累得游不動了。趴在扶梯上一邊休息,一邊看方曉游。

    方曉游得很專業,標準自由游,速度快且均衡。卓群不覺有些後悔,自己當初沒好好學游泳。

    方曉游了300米,來到卓群身邊,一個漂亮的鯉魚翻身,仰面躺在水上,一動不動。

    卓群羨慕地看著他:「哎,你怎麼弄的?」

    「就像躺在床上一樣。過來,我教你。」

    方曉游過去,用手托著卓群的腰。

    「身體放平,放鬆。沒事兒,我托著你呢。」

    卓群抓著旋梯扶手,身體向後仰,躺在水面上,方曉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背,一隻手划水。

    「放鬆,身體放平,手鬆開,腿伸直,好,蹬水。就這樣,好極了,蹬水,別停!」

    卓群向前游著,叮囑方曉:「你千萬別鬆手,一鬆手我可就慘了。」

    「放心吧,我手在這兒托著呢。蹬水,游!手試著動一動,往後擺。」

    卓群平躺著,兩隻手用力向後滑水,腳一伸一縮地蹬水,不像剛才那麼緊張了。

    「哎,等夏天我們去海裡游。」方曉邊說,邊悄悄把手鬆開。「在海上仰游非常享受,身體隨著海浪一起一伏,上面是藍天白天。感覺象天堂一樣。」

    「在海上沒浪還行,有浪我可不敢,把我打翻了怎麼辦?」

    「打翻了怕什麼?游兩下再躺下去不就得了。」

    卓群下意識地一伸手,沒摸到方曉。

    「喂,你怎麼不托著我了?哎呀!」

    卓群叫了一聲,身子一縮,沉下水去。方曉急忙吸口氣鑽進水裡把她拽上來。

    卓群喝了口水,兩手死死拽著方曉,方曉一蹬水游到池邊,卓群這才鬆開手,也鬆了口氣。

    「你幹嘛?想謀財害命呀!」卓群氣惱地嚷道。

    方曉嘿嘿笑著:「其實我早就鬆手了。你是精神作用,要不還能往前游。」

    卓群瞪了方曉一眼,連著拍了幾下胸:「嚇死我了。幸虧我心臟好,要不還不嚇出病來。」

    「你也真夠笨的,連換氣都不會。來,我先教你換氣,會換氣就不會嗆水了。」

    「我現在渾身一點勁都沒了。上去歇會兒吧。」

    「好,游泳最消耗體力。」

    方曉手扶池邊,身體向上輕輕一躍,跳了上去。又回身把卓群拽上去,兩個人坐在池邊,腳浸在水裡。

    「冷吧?我去拿浴巾。」

    方曉起身走到一側的椅子上把浴巾拿來,給卓群披上。

    卓群心裡熱乎乎的,嘴上卻說:「哼,你還會關心人!」

    方曉縮了縮嘴:「我什麼時候不關心你了?我幫你做節目,教你游泳。可你呢,就知道氣我。」

    「那你也沒生氣呀。」卓群歪著頭,斜睨著方曉。

    「我是讓服你,我比你大。」

    卓群心裡一熱。

    「就當揀個小妹吧!」方曉又補充道。

    卓群的感動,讓方曉這一句話給帶走了,臉色陡地沉了下來。

    方曉並沒在意,往對面的淺水區眺望。

    「哎,我們去看看甦醒吧。你姐沒來,他心裡肯定不是滋味。」

    卓群低頭擺弄著浴巾的一角,默不作聲。

    方曉這才覺出她有點不高興,問:「怎麼了?」

    卓群用力一扯浴巾,氣呼呼道:「你就知道關心別人!」

    方曉身子往後退了退:「他們一個是我朋友,一個是你姐,關心他們不對嗎?」

    「我問你,你到底是關心甦醒,還是關心我姐?」

    「都關心。」

    卓群轉過臉來,眼睛盯著方曉。

    方曉擺擺手:「別誤會。我是因為關心甦醒才關心你姐。」

    卓群依然盯著方曉,彷彿在確定他這話的含量。

    方曉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側身往兩邊張望,「咱們別老呆在這兒,去找找甦醒,我老覺的耳根發熱。沒準他正罵我呢。」

    方曉下意識地摸了下耳朵。卓群看著他,不解地問: 「他罵你幹什麼?」

    「我告訴他你姐喜歡游泳。逼著他來學,這不才學會,還不敢上深水區。」

    卓群疑惑地看看方曉:「誰告訴你我姐喜歡游泳?」

    「你唄。我問你她喜歡什麼,你說她喜歡洗澡,我就發揮了一下。」

    「你—「卓群一推方曉,爆發出一陣大笑。

    方曉拽了拽泳帽,自嘲地道:「好了,別笑了,我怎麼能想到她不會游泳呢!」

    「不知道就別瞎猜。亂髮揮!」卓群的腳在水裡晃動著,濺起一些細小的水花。

    「沒關係,這樣也好,可以讓甦醒教她。」

    卓群看看方曉,有些不是滋味。腳用力一踢,濺起一米多高的浪花。

    「我說,你不是為了給他們創造游泳機會,故意打賭輸給我吧?」

    「不是不是,我還沒那麼高尚。其實是我喜歡游泳。我是主觀為自己,客觀為別人。」

    「可說來說去,這主角還是別人,我只不過是借光。」

    「我不也和你一樣當配角。不過,這游泳的樂趣,主角沒得到,我們配角替他們預支了。算了,不管他們,我們再去游會兒。」

    方曉站起身,走到池邊跳台,雙手向上一舉,雙腿彎曲,縱身一躍,跳進水中。

    卓群從扶梯下到水中,堅持游了一個來回,累的實在游不動了,趴在扶梯上。回頭兒找方曉。

    方曉又游了300米,過來教卓群學吸氣。

    「用嘴吸氣,用鼻子呼氣,吸的時候要快,然後把頭鑽進在水裡,把氣吐淨。像這樣—」方曉做了一個示範。

    卓群學著他的樣子,吸口氣,把頭埋在水裡往外吐,一遍遍重複著,練習換氣。

    「怎麼樣?感覺好些了吧。」見卓群動作比剛才嫻熟些了,方曉問。

    「還行。就是有點難受。好像耳朵進水了。」

    「那是你身體沒放平,放平就好了。沒關係,慢慢練,游泳沒什麼竅門,關鍵是常練。」

    「我不想練了,累了。」

    「好,上去歇會兒吧。」

    卓群順著扶梯爬上去,方曉跟在後面。

    「渴不渴,我去買點飲料?」

    「不要。」

    「那我們去那邊找甦醒吧。」

    方曉把浴巾給卓群披上,卓群轉過身來,兩眼盯著他。

    「我問你,你為什麼對甦醒那麼好?」

    方曉頓了一下:「沒有哇!」

    「怎麼沒有?你千方百計從我這兒套信息,創造機會讓他和我姐接近。我看你比他自己還熱心。我總覺的哪兒不對勁,你們到底什麼關係啊?你不覺得有點熱情過頭了!」

    方曉望著淡藍色池水,略一思索,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甦醒這個人,平時不願吱聲,但關鍵時刻能為朋友挺身而出。他從小學到大學門門功課都優,但大四第一學期有一門課不及格。你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我。」方曉稍許停頓,繼續說:「我這人,你大概能猜到,從小就喜歡淘氣,學習馬馬虎虎,成績就不用說了。等到了高中才開始用功,可惜晚了,第一年沒考上。又複習了一年。也是我命好,押對了幾道題,不僅考上了,還進了重點。但學習挺吃力的,到大四時已有兩科不及格。按規定再有一科就拿不到畢業證了。我最差的是英語,而且英語老師對我印象不好,我在課堂上反駁過她,估計這關是難過了。」

    「後來呢,過了嗎?」

    「過了。不過不是我自己過的。考試前一天甦醒找到我,告訴我答卷時先別寫名,等到交卷前寫上他的名字,他寫我的。」

    「你們交換考卷?」卓群驚詫地叫道。

    「是。甦醒說他不及格可以補考,我不及格恐怕補考也很難通過。結果正如所料,我沒及格,他82分。當然,成績簿上這分數是我的。其實他還可以得更高,怕被發現故意答錯了幾道題。」

    「哇,沒想到甦醒這麼仗義!」卓群讚歎到。

    「他這人最討厭說謊,但為了幫我卻偷換了考卷。現在你明白了吧。要是沒有他,就沒有我今天。我為他做這點兒事根本不算什麼!」

    卓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甦醒人挺好的,條件也不錯,找女朋友應該不難。」

    方曉搖晃了下頭,冷笑道,「女人是聽覺動物,喜歡甜言蜜語,巧言令色。像甦醒這樣的人,連句謊話都不會說,怎麼能交到女朋友?可就這樣的人才是好丈夫。你姐要是嫁給他,我不敢保證她幸福,但肯定不會受傷害。」

    「我姐對甦醒印象不錯。可是──」 卓群皺皺眉頭,有些犯愁了,「她已經決定去美國了。她要去了美國,這不明擺著,和杜輝舊夢重溫嗎?」

    方曉點頭道:「是呀,我雖然不認識杜輝,不過根據你說的,這人還不錯。按說,整個事件中,他是受害者。他為你姐放棄考醫學院,得知你姐另有所愛,不聲不響去了美國,而且等了這麼多年。你姐和他重歸於好也合情合理。」

    「怎麼,你也同情杜輝了?那你不幫甦醒啦?」

    「幫啊。她不是明年才走嗎?我讓甦醒抓緊時機,盡早把關係確定下來。」

    「那以後呢?」

    「以後,或者你姐留下來,或者甦醒跟她去。反正不能隔著太平洋。再堅挺的愛情也抵不過從藍城到波士頓這麼遠的距離。」說到這,方曉轉過身看著卓群:「我說,你得協助我。有什麼信息及時反饋給我。」

    卓群一呶嘴:「我才不呢,這樣對杜輝不公平。」

    「誰告訴你這世界上有公平?」方曉冷冷地道。而後,他稍稍緩和一下口氣,「再說,這樣對你姐有好處。」

    「什麼好處。」

    「多一個選擇。有助於提高質量。」

    「哼。反正你總會為自己找理由。」卓群呶呶嘴,「走吧,你不要去找甦醒麼?」

    兩個人往對面的淺水區走去。

    音響裡傳來一陣優美動聽的樂曲,方曉隨著旋律,輕輕吹起了口哨。

    「曲子這麼熟。好像哪個電影裡的。」卓群自言自語道,努力在記憶中搜索著。

    「美國電影《當男人愛上女人時》。」

    方曉說道,繼續吹口哨,吹了幾聲突然停住。

    「哎,卓群,你說,當男人愛上女人時,怎麼表白?」

    「那要看對什麼樣的女人了。」

    「對你姐那樣的。」

    「對她那樣的,最簡單的方式,就是送一束玫瑰給她。玫瑰代表愛情,她如果收了,就表示接受了。」

    「如果不收呢?」

    「如果不收,那就送給自己唄。人家不愛你,你再不愛自己,那不太慘了嗎?」卓群朝他夾了下眼睛。

    方曉看看她,戲謔道:「那對你這樣的呢?」

    「對我?」卓群一晃腦袋,「什麼也不用送,直接說就行了。」

    「說什麼?」

    「就說卓群卓群我愛你!」

    方曉接過話來:「就像老鼠愛大米!」

    兩個人已經走到淺水池邊,卓群順手一推,把方曉推下水。方曉浮上來,一伸手把卓群拽下去,兩個人在水裡扭打成一團,濺起一池浪花。

    兩個人連打帶鬧,不知不覺到了池中央。前面不遠,立著一個幾米高的蛇形滑梯,幾個小孩正從上面往下滑,衝到水裡,擊起幾米高的浪花。

    卓群興奮道:「嘿,激流勇退。我們上去玩。」

    方曉一縮嘴,「那是哄小孩兒玩的。」

    卓群硬拉著他:「走吧。我想玩兒。」

    兩個人繞到後面,從階梯爬上滑梯頂。卓群一推方曉:「你先滑,在下面接我。」

    方曉坐在滑梯上往下滑,越到下面速度越快,一個急轉彎,人被拋到水裡。他憋了口氣一挺身站起來,抹了把臉上的水,沖卓群一揮手,示意她往下滑。

    卓群沒想到滑梯這麼陡,接近水面時速度快得幾乎要飛起來。卓群閉著眼睛大聲叫喊著衝進水裡,手腳並用亂撲騰一氣,耳朵鼻子都進了水,方曉幾乎是把她抱起來的。

    方曉有點幸災樂禍:「還滑不滑了?」

    「不滑了,嗆死我了。」卓群兩手勾著方曉的脖子,難受得直搖頭。

    方曉牽著卓群的手走到池邊,自己先上去,回身拽卓群上來。

    折騰了半天,卓群累得渾身上下一點勁也沒了,把頭抵在方曉肩上,身體也緊靠著著他。

    方曉低頭看看卓群,只見她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細嫩的肌膚掛著晶瑩的水珠,楚楚動人。方曉心中一動,用力攬住卓群的腰。

    卓群就勢倒在方曉懷裡。

    葉子住在藍城大學教工樓,普通的兩室一廳,外表有些陳舊,但裡面佈置的十分有情調,擺滿了各種小飾物,給人一種溫馨的感覺。

    「你好,久久。有沒有想我?」

    一進門,卓爾抱起跟在葉子身後向自己探頭探腦的久久。這是葉子養的寶貝狗,最初名

    叫克林頓,因為後來克林頓犯了錯誤,葉子不喜歡他了,就改名叫久久。

    「晚上沒帶它出去散步,有點兒不高興。」

    葉子有幾分淒楚地微微一笑。她每天早晚兩次帶久久外出散步,風雨無阻,從不間斷。

    好久沒來了,卓爾很想久久,把它親熱地抱在懷裡,撫摸背上白絨絨的長毛,又用手指輕輕撥了下它的兩隻長耳朵,充滿憐愛地說:「久久,你生氣了?別生氣,等會兒帶你出去好不好?」

    久久仰起頭,一雙深褐色的眼睛晶瑩剔透,忽閃忽閃的,楚楚動人。

    「放下吧,別讓它把你衣服弄皺了。」葉子說,聲音有些憔悴。

    卓爾把久久放下,脫去外衣。葉子接過去,掛到衣架上。

    「喝點什麼?咖啡?」葉子問。

    「好。」

    卓爾走到沙發旁坐下。久久也跟著過來,跳到沙發上,偎依在她身旁。

    不一會兒,葉子端來兩杯咖啡,兩人默默喝著,一時無語。

    「有件事,我想告訴你。老宮前幾天找過我。」沉默了一會兒,卓爾突然開口道。

    葉子抬起頭,神情木然地看著卓爾。

    「那天,他筆記本忘家了,被他-妻子看到了。裡面記了你們約會的事。」

    卓爾直截了當地說。

    「這麼說,她知道了!他們-吵架了?」葉子有些不安地說道。

    「沒有。」

    「那-她想要離婚?」

    「也沒有。」

    「她居然什麼反應也沒有!這個女人,也太可怕了。」葉子喃喃道。

    「是呀。連老宮自己也覺得不對勁,又不好和你說,所以才去找我。」

    「他都和你談什麼了?」

    「他當時很沮喪,一個勁地喝酒。他說他們一起生活了14年,卻感覺象陌生人。他對她一點也不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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