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互不瞭解的人,兩個一輩子或許也不會產生瓜葛的人,經過了短短十個小時,竟然結了婚,成為了一個整體!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天下有比這更瘋狂的事嗎?
有嗎?
有嗎?!
「海蘭?海蘭?醒一醒,」耳邊,有人溫柔地低喊。
海蘭呢喃兩聲,用手揉揉發澀的眼,「幹什麼?」
「作惡夢了?」頭上,是狄老兄關切的俯視。
「沒有,正作春夢哩!」她瞄一眼床頭鬧鐘,才早上五點。今天是週末,可以拖著他,陪她一起賴賴床。
「你呀!」他低笑連連,又躺下,將她穩穩地欖在胸前。大掌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撫著她的背。
「狄老大。」她試探地喚他。
「嗯?」他吻吻她的額頭,熱熱地氣息撲在她臉上,她不由得輕顫,惹來他的輕笑。
「我又夢到咱們相識的那一天了。」她伏在他胸前,有意無意地瞄著他的表情。
「哦。」平平淡淡的回答,尋不出絲毫波動。
「你到底為什麼娶我?」她不死心地再問,卻早知得不到答案。
「可憐你沒人要,順便滿足一下你女孩子的青春幻夢呀!」他低頭咬咬她不算挺的鼻。
她皺眉抗議,惹得他又是低笑連連。
哼,又是這個敷衍的回答。
「不理你!」她扭轉身子,氣他的逃避,更氣自己的——陷落。
她——愛上他了!愛上了一個並不愛她的男子!
其實,她當初會答應嫁給他,嫁給一個完全的陌生人,並不只是一時的衝動。
在他站在面前,高高地俯視著她的那一刻,心,早已微微悸動。
一見傾情。
晚上敞開心扉地對他坦白無人知的內心世界,不由自主地以真面目對他,是她的情不自禁。
再見傾心。
即使知道他是童話中才有的影子,是她所編織的浪漫小說裡才存在的幻影,是她夢中的一絲微風……
她還是答應嫁給他。
因為她想給自己一個機會,想試試有沒有夢想實現的奇跡出現。
就算是放鬆自己,讓自己暫時生活在想像中的仙境吧!
就算夢想總有破滅的那一刻。
就算會陷進去,再拚命地用筆發洩內心的渴望,也換不回原先的快樂,換回一個人的自由日子,就算失了靈魂——
她也要不顧一切地跳進他的生命裡——
愛他。
而兩年多以後,現今的愛,是一個女子捧著真心,以生命起誓——愛他!
儘管,他不愛她。
他做到了那晚他所承諾的一切:將他工作之餘的時光全給了她,陪著她,讓她可以隨時靠入他敞開的胸膛,用盡一切方式寵著她、憐著她。
除了愛,他將一切全都給了她。
可是,他的身世背景、他過去的一切、他工作的性質,她卻一概不知。
而且,他們們結婚兩年多了,可,除了她的家人,誰又知道她結婚了?
就連她的朋友也只是認為她有一個同居男友。
編輯部的小編們都笑她,是不是因為對愛情幻想的太過執著,所以假想了一位親密愛人。
兩年多來的共同生活,她認識了他現在的一切,她深深地為他著迷,他瞭解她的一切喜好,完美地扮演了一位稱職「丈夫」的角色。
七、八百個時日,他們有了深深的默契,知道哪些可以隨意說,哪些卻不能講,知道什麼可以問,什麼卻是不能碰觸的話題。
她一直深深地明瞭……卻總不自覺得傷心、悲哀。
但,路是她自己挑選的,無論對或錯,坎坷、泥濘,都要勇敢地走下去,她要好好地度過現在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好好地享受現在的幸福。
直到——
夢幻破滅的那一天……
或許,那一天永遠也不會到來。是不是?
或許狄老兄今天不愛她,可,或許明天他便會發現愛上了她。
也許狄老兄心裡,有許許多多困擾了他很久的情感難題,但她相信,終有一天,他會一一告訴她。
但,就算他不告訴她又怎樣?她愛的是現在的他,而不是從前的他。
一切,由相識的那一天起,是他們新生命的開始。
嘿嘿,就不信她海蘭醫治不了他!總有一天,她會讓他心甘情願地乖乖對她說一聲:我愛你——海蘭!
總會有這麼一天的!
嘿嘿……
「笑得這麼恐怖,是又想起整我的招數了嗎?」溫溫的鼻息淨撒在她的耳後,癢癢的,她無意識地揮揮手,轉身埋進軟枕裡,繼續作美夢——狄老大正跪地向她求婚耶——儘管他們早已公證結婚了,不過,還是挺爽的!
嘿嘿——
「賴床的小胖豬,別笑得這麼賊了,快起來吃飯!」
討人厭的蚊子老圍在耳朵打轉,她不耐地伸手去打,拜託!他不知道美夢難作嗎?不要老是煩她!
「你要的糖醋排骨、芙蓉湯丸,不想吃了嗎?」他握住她的手,「再不醒,我可開動嘍!吃不吃?」
一語驚醒夢中人,一聽「吃」字,海蘭立刻同周公道再見,猛地翻身坐起。
「吃!在哪裡?」
她揮掌推開阻礙視線的大臉,雙眼骨碌碌地到處亂竄。
「嘖,一提到吃,比誰都精神。」
床畔的大人物不滿地雙手抱胸,右腳在地板上不耐地打著拍子,帥帥的臉上掛著笑,「十二點準時開飯,逾時不候!」點點頭,「快去梳洗。」大人物光榮退場。
她轉頭看看表,啊!還有三分鐘?
她立刻跳下床,三兩步闖進浴室,兩三下洗好臉,四五下順順亂成一團的頭髮,六七下用沾水的牙刷刷刷牙,0K,一切完畢!
時間——她扭頭瞅瞅臥室的掛鐘,正午十二點整!
再三跳兩蹦,進到飯廳,一看,桌上正是她朝思暮想、等了好久的菜!
她馬上如一隻小狗般,睜大眼,討好地朝桌前的大人物,媚媚一笑,「早呀,狄老大。」
「還早?」狄雲濤哼也不哼,「豬呀!貪睡又貪吃,睡衣又不換掉。」
「呵呵,反正也沒外人。」海蘭緊盯著餐桌上香氣四溢的各色萊餚,吞吞口水,豎耳細聽狄老大下達「開動」的命令。
「嘖,我怎會一時昏頭,娶了一個貪吃鬼呢?」
他歎息地搖搖頭,對她可憐的饞貓相視而不見,再一次進行千篇一律的說教:「記住了,出去可別說你是我的老婆,免得人家笑我娶了一個好吃鬼!好啦,開動!」
呵呵,只要能吃,管他狄老兄說了些什麼讓她受傷的話哩!她立刻埋頭大吃,將聽到的那幾句調侃的玩笑話拋諸腦後。
心,其實是傷了那麼一點點,本來就不為人知的婚姻,又怕誰知曉呢?
可這種似是而非的話聽多了,早已麻木的心,還挺得住!
狄雲濤似乎頓了一下,隨即也入座,不再說什麼,只含笑看著她狼吞虎嚥,靜靜地給她夾菜。
一時間,滿室菜香。
啾啾啾啾……
突然,門鈴響了。
她口中塞了滿嘴的菜,驚愕地轉頭望向同樣驚愕著的狄老大。
是誰呀?兩年多來,他們家門鈴從未響過哩!
「你吃,我去看看。」他放下竹筷,快步拐出飯廳,穿過客廳去玄關開門。』隔了一段距離,她看不到,也聽不到外面的任何動靜,只是繼續吃她的菜……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卻總不見狄雲濤重新拐回來。
她漸漸坐不住,滿桌的珍餚雖依舊誘人,卻再無吃的慾望。
想了半晌,丟下筷子,委屈自己暫別飯桌,她去瞅瞅外面。
會是誰呢?
來收管理費的?
隨即搖頭否決。這棟住宅大廈,探取的是全權物業管理,只要每年交上一筆可觀的費用,其他,別無款項需要入住者平日支付。
敲錯了門?
可,這一層住戶只有他們一家,再者,若真是如此,也不需耗掉狄老兄五、六分鐘時問呀!
朋友來訪?
不對,他們的住址並沒知會過任何人。
短短的二十來步路,她想了又想,猜了又猜,也尋不出是誰可能來敲門。
直到她轉出飯廳,步過大客廳,走到了用一幅木雕屏風同客廳隔開的玄關入口,她才猛地止住腳步,心頓時緊緊揪成一團,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狄老大,正靜靜地擁著一個人,從圈在狄老大脖頸上的纖細玉手看,那是個女人!
女子被狄老大的高大身材完全遮住,她只能從玄關一側的穿衣鏡裡,窺得女子的半遮容顏。
柔順的青絲傾洩在腰背,合身的雪白長裙裹住婀娜嬌軀,柔柔的蠻腰不盈一握,清麗的完美臉龐上,翦翦水瞳閃著秋桐顏色,螓首微偏,輕倚在她所熟悉的寬闊胸膛上……
時間,一下子停在這一刻。
他們緊擁著一動不動。
她站在一旁,想說些什麼,卻又恐驚擾了緊擁的兩人。
終究,她清清嗓子,試著用平時的輕快語調說道:「狄老大,請客人進來呀!」
狄雲濤回頭望了她一眼,平靜地點點頭,擁著女子從她身邊繞過,轉進客廳。
海蘭又呆立了一會兒,聳聳肩,上前兩步,輕輕地合攏了大門,手握著門柄又呆立了一下,再聳聳肩,慢慢地踱回客廳。
沙發上,俊朗的男子,清麗的女子,交握的十指,緊貼的身軀,靜靜地擁抱——兩個人的空間,似乎沒有一錐之地可讓她容身。
她又聳聳肩,慢慢地踱回飯廳,照舊坐回原處,照舊執起竹筷,依舊吃得狼吞虎嚥。
只是,菜餚似乎稍稍難嚥了那麼一點點,讓她不再有食指大動的渴望。
心裡,隱隱約約明瞭一件事:許是她夢該醒的時候了。
只是,有些想笑——
幸福,她幸福過……只是,有些想哭。
幸福……可曾真的來臨過?
她依舊吃得狼吞虎嚥,拒絕去體會心受傷的感覺。
拒絕去安撫躲在暗暗一角偷偷哭泣的——自己。
心,在偷偷妄想——
或許,他會給她一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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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為什麼娶我?
狄雲濤沉思著他與海蘭之間的一切。
其實,從第一眼看到她,他就喜歡上她平平凡凡的快快樂樂。
他渴望自己也能夠如她一般真實地生活,不用戴著令人窒息的面具……
他欣賞她、羨慕她,更喜歡她,卻不能明明白白地大聲告訴她。因為,早在認識她之前,他便發過誓:這輩子,除了「她」,絕不對任何一個女人說一句「我愛你」,或是「我喜歡你」。
因為,這是他欠「她」的,且注定一生一世都欠「她」的債。
三十多年前,他的出生是不受歡迎的,因為他的存在,使已經瘋了的年輕女子更是瘋癲:他的出生,更是奪走了孕育他的母親的性命!
而他所承受的怨恨、咒罵,一切只因——他是一個不知父親為何人的雜種,他是一位年輕的、美麗的、受盡寵愛的豪門嬌嬌女被輪姦後的產物!
上蒼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而他的外公雖恨死了他的存在,卻也不得不撫育他長大,因為他身上畢竟流有他女兒的一半血脈,畢竟是他現存的唯一的——「親人」。
一個恨不得一把掐死的「親人」!
從小,他沒有一絲的自由,所以他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自由,渴望總會冷冰冰待他的人,能給他一點點溫暖的、友好的目光,哪怕是在夢中也好!
可,冷冷的視線從未消失過,恨恨的咒罵從未削減過,鋪天蓋地的寒意使他一動也不能動,直到,「她」的出現——
「嗨,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嗎?」
一日,當他坐在空曠無人的花園中努力背書時,如天使一般,「她」出現了。
一直記得「她」給他的那朵微笑,那朵甜甜的笑,好似在荒漠中,給予瀕死之人的一滴救命之水。
一滴,已足夠。
那種感動,不是言語所能表達。
他當時就發誓:這輩子,如果他會對一位女子說「我喜歡你」,那一定是「她」,如果他會對一位女子講一句「我愛你」,那一定也是「她」。
因為,「她」給了他生命中第一朵「微笑」,「她」教會了他生命中的美好。可是,他還是失去了「她」。
那天,他就站在滂沱大雨中,看著鮮花禮車載走了美麗的「她」,載走了他的新娘……
於是,他不再相信愛情,不再去積極地尋求幸福。
直到,遇到了海蘭。
其實,早在海蘭「出糗日」的一年前,他便偷偷注意到她了。
那年夏天,一個中午,他抽空去拜會一位資深學者,向他請教經濟問題時。作為一個忘年之交的朋友,他又一次勸告他——用真心去對待別人,不要再虛度光陰,要面對現實,不要再消極地避世……
在他對他的語重心長幾乎再次嗤之以鼻時,他突然要他從他辦公室的百葉窗縫隙向外看,看外面的大辦公室,堆滿書的角落中,一個正埋頭讀書、正埋頭哈哈笑的不起眼女人。
老學者告訴他,關於那個小女人不切實際的浪漫嚮往,以及她為此所做出的行動。
「不要放棄,換一種方式,去尋你想要的。」老學者語重心長的說。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可從那時起,他便悄悄注意起了那個滿頭熱汗,卻依舊讀書讀得入迷、笑得快樂,又傻乎乎的小女人——海蘭。
在身兼某出版社主編的老學者無意幫助下,他幾乎掌握了她所有的作息行程。
也讓他開始了不由自主地偷偷跟隨她、觀察她……
漸漸地,他發現這個平凡的、一無是處的小女人,讓他著迷、讓他偷偷地渴望!
每日他都會刻意從她房下駕車駛過,只為能偶爾看她一眼。
每到週末,他會早早地隱在她家樓下,靜靜地等她出門,遠遠地尾隨在她身後,偷偷地同她一起去分享高興、快樂。
但,他卻始終鼓不起勇氣上前去與她交談、與她相交。
因為,他怕自己的滿身詛咒,怕驚擾了她,怕她也會如「她」一般,飛出他的生命,直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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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蘭累得呼呼大睡的樓梯口,正巧是在狄雲濤辦公室外。
狄雲濤—走出辦公室外,看到她,心一動,他終於有了認識她的理由。
於是,他費盡心思、找盡藉口,請她到他的辦公室、請她去吃消夜、請她暢所欲言,接著絞盡腦汁,繞到了向她請求——
「嫁給我吧,海蘭!」
似乎等了一世紀那麼久,終於,海蘭點了點頭,
「好。」
她答應了!狂喜瞬間淹沒了他。
他不敢置信,他幾乎要跳起來,向全世界大聲宣告:他終於得到了海蘭,得到了他渴望的平凡!
但,狂喜,卻淹沒不了他的理智——
「好,那我們現在馬上回你家,打包行李,你馬上搬過來。」他冷靜又迅速地決定一切。
「需要這麼急嗎?」海蘭一臉錯愕。
「遲早要做,那不如早點做。」
二話不說,他將她的所有物品運到他的住所,幫她連夜退租,連夜帶她去選戒指,動用一切手段,第二日一大早,便同她公證結婚。
甚至,在她對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不顧一切地佔有了她,讓她真的成了他的人。
因為他深怕她會反悔,深怕這是自己的南柯一夢。
可,如今,兩年多了。
她,依舊在他身邊,
感謝上蒼。
感謝她給了他一個渴望了一世的平凡。
感謝她給了他,他想要的女子!
你到底為什麼娶我?
每次,面對這個問題,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十年前,他便發下誓言,這一生,永不言愛。所以,他不能告訴海蘭,他是因為愛她。
十年前,他也起誓,這一生,再不讓除「她」之外的第二名女子,喚她「雲濤」,因此,他從未允許過海蘭喚他「雲濤」。
而她,也從不問原因,只善解人意地喊他「狄老大」,稱他「狄老兄」。
十年前……他的愛情,全封印在十年前。
這輩子,他注定要辜負海蘭了……
知道「她」終有一天會來找他,只是從沒料到「她」會來得如此之快。
快得讓他措手不及,措手不及釐清自己幾年來的感情歸依,措手不及讓海蘭明白——他會和她過一輩子。
十年前的情愛,早已封印。
十年後同海蘭的幸福平凡,是他這一輩子的唯一渴求。
他和她這輩子絕不會分開,
只要,她能一直信任他!
可,當她慢慢地聳聳肩,慢慢地踱回飯廳,繼續狼吞虎嚥地大口吃菜時,他便隱約知道——他已經失去了她!
不!不會!
她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打倒!
她絕不會輕易地說放棄!
她一定會挺起肩膀,昂首跨過前面的一切艱難險阻!
因為,她愛他!
海蘭,求求你,努力地撐過這一切吧!
海蘭,不要輕言放棄!
愛他,便信任他!
海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