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d light 8
    「沒有……」

    「我看你最近常常吃不完。想說是不是太熱沒有食慾,所以弄了些比較清爽的食物……」

    「你的菜很好吃,別在意我的事。」

    透困擾地皺起眉頭。

    「這怎麼行?看你愈來愈瘦……」

    「我到了夏天都是這樣。」

    他說著謊。透誇張地歎了口氣。

    「你這麼讓人擔心,叫我怎麼搬出去?」

    明明都已經決定搬家日了,還說這種話。

    「我想讓一個精神飽滿和營養充足的籐島回去啊。」

    「為什麼?」

    透抿起嘴。

    「這還用問?我算是把你『借來的』,當然要好好地還回去……」

    我是「物品」嗎?籐島突然嘲諷地想。他知道透沒有惡意。他拿起一度放下的飯碗繼續咀嚼起來。

    他手上的淺藍色飯碗是透買回來的。剛住進這裡時,他只帶了一塊盤子和茶杯,還有茶壺及咖啡機。曾幾何時,這個家已經增添了不少餐具。

    「你搬家的時候要把餐具帶走吧?」

    透抬起微俯的頭來。

    「嗯……但是會留一半在這裡。拿走太多的話,你會沒得用。」

    「我不需要。」

    但是……透說著又垂下眼睛。

    「說得也是,你回家之後就有自己的餐具可用了。」

    籐島沒有說話,想到這麼一來透會帶走所有的餐具,他就送了口氣。他不想在獨處時看到那些東西。

    「……你有沒有想吃什麼?」

    吃完飯後,透忽然問。

    「明天是我們最後的晚餐了,我來做些你喜歡吃的菜。」

    透的話直擊籐島心中。最後……最後……像這樣面對面吃飯是最後一次了。不,現在不是沉浸在感傷裡的時候,得快點回答才行。但自己想吃的東西一樣也想不出來。

    後天透就要搬出去了。只要生活上不虞匱乏,他就不會來向自己求助吧。找到喜歡的人之後,就能組成屬於自己的家庭,到時候他就會忘記這個只跟自己住了一年,曾經喜歡過的男人的事。就跟恢復記憶沒兩樣。自己只屬於他想遺忘的『過去』中的一部分。

    但他知道自己不會忘記,不會忘了這一年來的事。不會忘記他的吻、他的撫摸、他說過的喜歡。即使那些終將成為風化而沒有意義的記憶。

    「你明天不必做晚飯了,好好準備搬家吧。我會自己解決。」

    透吃驚地抬起上半身。

    「我吃飽了,很好吃。」

    籐島丟下透回到自己房裡。他茫然地坐在床緣,想著後天最好早點結束,因為那對自己來說,是最寂寞的時刻。

    透搬家的前一天是週日,籐島不必上班。透在下午三點就打工回來,待在房裡做搬家準備。先前他就備好紙箱,早已在慢慢整理,今天只不過是把整理好的東西裝箱而已,花不了什麼功夫。蛋糕點的老闆娘大概是知道他要搬家,才好心讓他早點回來準備吧。

    看到透在廚房用報紙包餐具放進紙箱,籐島便過去問需要幫忙嗎,但透卻表示可以一個人來拒絕了他。看到他那種生疏的感覺,好像自己不該在這裡似的,籐島只好默默回到房裡。無事可做之下,拿起幾年前買的書隨便翻了幾頁後,又放回書架上。

    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他應了一聲卻聽到透說「幫我開門」,他依言開門之後,透搬了大量的寫真集進來。

    「這還給你。」

    他把書放在書架前。那都是透住院的時候,籐島帶給他看的寫真集。

    「這些是你給我的,現在還給你好像有點奇怪,但我不想帶走,又不能丟掉……對不起。」

    透再道了一次歉後走出房門。籐島看著書堆,拿起最上面那一本。

    既然要開始新生活,就不需要還留著自己的痕跡。等透離開之後,就把這些寫真集拿去丟掉吧……但是,他還是有點捨不得丟。他把臉湊到書上,想著會不會能聞到一些透的味道。

    外面傳來門鈴聲。透啪噠啪噠地走出去開門。

    沒多久忽然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籐島吃驚地衝出去,看到一個身穿和服的女人站在門口,瞬間全身僵硬。

    「你這個惡魔!」

    穿著適合夏天的藍染和服的女人,抓住了透的衣襟。透一臉茫然地被女人揪住。

    「都……都是你害我們家亂成一團。要不是你欺騙溫柔的啟志,我們家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困惑的透不知該如何應對。

    「會把有悠久傳統的『風流』拱手讓給他人,也是你害的!」

    母親揚起右手打了透一巴掌。站不穩的透往後跌坐在地上。看到母親欺上去的模樣,籐島霎時間想到不知幾年前她責打透的情形。

    「請您住手!」

    他從背後抱住母親把她從透身上拉開,然後轉到正面護在透的身前。氣喘吁吁的母親發現籐島後,本來有如惡鬼的臉瞬間變得溫柔起來。

    「啟志,你真的在這裡。媽找了你好久啊。」

    看到母親顫抖地伸出手,籐島下意識往後退。年屆五十的女人仍舊美麗,但他深知那美麗的外表下卻藏著一張宛如羅剎的臉。母親酸楚地凝視著兒子畏怯的模樣。

    「媽沒有生氣,你跟媽回去吧。媽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亂來,一切都是因為你太善良了。媽全都知道,也全都原諒你,所以你跟媽回去吧。」

    籐島避開母親哀求的眼神。

    「我……我不回去。」

    「啟志!」

    母親提高了聲音,他反射性抖了一下。

    「媽不是說要原諒你了嗎?你知道媽是帶著什麼心情說要原諒你的嗎?你別得寸進尺。」

    他全身開始顫抖起來。那是長年埋在自己心中的母親的權威。母親伸出雪白的手指,整理自己紊亂的頭髮和衣襟。

    「你要乖乖聽媽的話。要不是惠美告訴我在這裡遇到你,媽一輩子還找不到你呢。沒想到你會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你是怕媽生氣吧?」

    母親只會將自己的想法合理化而已。他不是怕母親生氣才害怕,而是想跟透一起生活才逃出來。

    「只要是人都會犯錯。」

    母親緩緩搖頭。

    「我也曾經有過一次錯誤的婚姻。惠美的事就算了,你還年輕,還可以重來。下次媽會幫你找一個更好的女人,然後繼承籐島家……」

    繼承兩個字差點讓籐島暈眩。他從來沒像此刻這般,如此厭惡血緣這個甩也甩不掉的包袱。

    「……我不是製造孩子的機器。」

    「你在胡說什麼?媽當然知道啊。」

    母親不懂這麼簡單的道理,明明不懂卻還強迫他去做。

    「你回家來吧,其實你早就想回來了吧?」

    籐島抓起母親的手把她推出門外,然後把門一關鎖上。當他想要掛上鏈鎖的時候,聽到母親在門外激烈的哭叫和敲打聲,鎖鏈就從他顫抖的指尖滑落,他怎麼也無法掛好鏈鎖。漸漸地,無法承受壓力排山倒海而來的他,滑坐在門口。

    他摀住耳朵,不想聽母親在外面敲門和大叫的聲音。

    「開門啊!叫你開門你沒聽到嗎!」

    「不、不要……」

    他反抗的聲音異常虛弱。他不想再被母親牽著走了,就算寂寞至死也要一個人過。即使明天就會沒命,他也寧願一個人過。

    「籐島……」

    在如同暴風雨的叫喚聲中,透輕聲問。

    「你沒事吧?」

    該這麼問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籐島抬起頭,看到透臉頰上的紅腫,胸口痛得像要破裂一樣。他不想讓透再被母親責打和傷害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輕觸透的臉頰。

    「……會不會痛?」

    透眨眨眼睛後搖頭。

    「女人的力氣還好啦……」

    「對不起。」

    籐島跪地向他道歉。

    「真的很對不起。」

    「沒、沒關係啦,你不用這樣跟我道歉啦,快起來。」

    就像重壓在籐島彎曲的背上般,門外的喊叫聲仍舊持續著。籐島覺得自己好像快瘋了,他緩緩起身抓住透的手。

    「跟我來……」

    他把不時望向門口的透拉進客廳,關上客廳門後,總算多少隔絕了一點母親的叫聲。他崩潰般地坐在沙發上,痛苦地扶著額頭。

    「……我代替我媽……我母親向你道歉。她的想法太激烈,有時候會口不擇言。」

    透沒有回答。籐島訝異地抬起頭來,看到透一臉無法釋懷的表情。

    「反正她叫叫就會回去了,別管她就好。抱歉的是要請你暫時別出去,她一激動起來就會失去控制……」

    籐島走過透的身邊回到自己房裡,他鑽進床中搗住耳朵。聽著那間歇傳來的母親的聲音,他在心裡祈求她快點回去。

    半天之後,他聽到敲門的聲音。沒等他回應門就開了。

    「那個……」

    籐島緩緩從床上坐起來。

    「因為門口太吵,房東太太說有人打電話來抱怨,大概是隔壁還是哪一戶鄰居吧……我可以到外面跟你母親談一談嗎?」

    「不、不行。」

    要是兩人獨處的話。母親不知道會對透怎麼樣。

    「但是再這樣下去的話,會造成鄰居的困擾……」

    真的沒辦法了。籐島只好站起來。

    「……我去跟她談。」

    卻在走出房門前被透拉住。

    「你母親認識我吧?」

    他抓住籐島的手指加重了力量。

    「她剛才說,因為我讓你家變成一團亂什麼的……」

    「跟你沒有關係,是她誤會了。」

    籐島顫抖地說。

    「但不是完全沒關係吧?」

    他應該立刻否定才對。看籐島不回答,透當作他默認了。

    「還是我去跟她說好了,再這樣下去會給鄰居添麻煩。」

    籐島慌忙拉住透的衣擺。

    「求求你不要去。」

    「但是……」

    「你別管那麼多,只要別理她就好。」

    「但是我會在意……」

    兩人說話的時候,外面忽然安靜了下來。走廊靜得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她回去了吧?我到外面去看看。」

    籐島趕緊拉住想要出去的透。

    「或許她只是住嘴了而已,搞不好會藏在哪裡……」

    「她又不是小孩子……」

    透苦笑著說。

    「讓我去。你繼續整理東西吧。」

    籐島蹣跚地走到門口,外面非常安靜。他打開還掛著鏈鎖的門縫往外看去,沒看到母親的蹤影,好像是真的回去了。他雖然鬆了一口氣,但想必母親還會再來。一想到這裡,他就慶幸透是明天早上要搬出去。

    但是萬一明天透還沒搬走母親又來的話呢?有東西要搬又不能關門,要是透被母親抓住辱罵還是毆打的話……。光是想到那種埸面,籐島就滿身冷汗。得快點讓透搬出去才行,搬到母親找不到的地方。

    從前的他無法庇護那個承受著莫名暴力的孩子,他不想讓自己再成為那麼卑鄙的人。

    籐島回過頭,那個已經不能再被稱為孩子的男人站在身後。

    「你能提早搬出去嗎?」

    透訝異地看著他。

    「能不能今天就走?可以多給搬家公司點錢請他們半夜來搬……」

    「搬家公司星期六、日最忙啊,哪有可能。」

    籐島沒有發現透不悅的語氣。

    「說得也是……那你既然明天要搬過去,那邊的水電應該都已經接好了吧?你要不要今晚先住過去?剩下的行李我會拜託搬家公司……」

    「我沒有新家的鑰匙。」

    看來要透今天搬過去是不可能了。那麼……籐島換了一個方向想。

    「車站前不是有飯店嗎?你今晚就先到那裡去住,明天直接到新家去。房租和搬家費我都幫你出……」

    「不要!」

    透明顯的拒絕讓籐島回過神來。

    「為什麼我要去住飯店啊?」

    「因為……」

    「我也很喜歡這裡啊,明天都要搬走了,就不能讓我在這裡好好住一晚嗎?為什麼你迫不及待要把我趕出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聽起來就像這個意思啊。不然你就把話說清楚,有理的話我就出去,否則我才不聽你指揮。」

    這時門鈴又響了。籐島反射性地顫抖,想也沒想就抓住透的手往後面跑。逃進自己的房間後反手把門關上。門鈴間隔個幾秒又響了一次。

    「不出去開嗎?」

    透這麼問。

    「我想應該不是你母親,搞不好是房東還是鄰居……」」

    「……不用,不用去開。」

    籐島背著門坐下,透也坐在他身邊。門鈴響了三次後就無聲無息了。

    「你很怕你媽嗎?」

    透低聲問。

    「……不是。」

    「可是你不跟她好好談,卻逃了進來阿……」

    「你可不可以不要說話!」

    他發現自己是在拿透在發洩,隨即低聲道歉。兩人半晌無語。透突然把兩腿一伸。

    「你跟你媽長得好像。她生氣的樣子雖然很恐怖,但還是很漂亮。」

    「她的美只是表面而已,其實是個惡鬼。」

    透歪著頭。他這才發現自己似乎說得太過分了,趕緊補充說明。

    「不是什麼都是她的錯……只是……有些是我真的無法原諒她……」

    籐島煩惱地抓著前發。

    「……所以……」

    透突然抓住他神經質的手。

    「我可以在這裡多呆一陣子嗎?」

    透凝視著籐島。

    「我雖然不是很清楚……不過,我還是等你媽的事平靜一點再走可以嗎?」

    「你在也無濟於事。」

    籐島沒有發現透受傷的表情。

    「我反而希望你早點離開,反正我也會早點去找新房子……」

    「……你不是要回去嗎?」

    籐島一開始沒聽出透為何特別問他是不是要回去。

    「你要找房子?」

    他又問了一次。

    「是啊,這裡太大了……」

    「你幹嘛要特意去找房子?回你家就好了阿。」

    這時,籐島才想起自己說謊要回妻家的事。

    「呃……我之前住的地方離公司太遠了。所以想要搬到比較近的……」

    「那你把妻兒叫到這裡來就好啊?你愈說愈奇怪了。」

    謊言慢慢露出破綻。

    「剛才我好像有聽到你媽說什麼重,那是什麼意思?」

    「是、是她搞錯了……」

    「我……」

    透抿起唇。

    「我差點忘了你是一個可以面無表情說謊的人。」

    透瞪了他一眼後強吻了他。那是短到讓他來不及拒絕的吻。

    「我要吻到你說實話為止。」

    「不要……」

    「你不說實話,我就當作你很想跟我接吻。」

    透如同宣言般地不斷吻著籐島,壓住他抵抗的手不斷親吻。籐島想要解釋,卻連張口的機會也沒有。好不容易趁呼吸的空隙他喘著氣說:「你聽我說……」

    「你要是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就聽你的話。」

    接連不斷的吻好不容易停住。透的嘴唇離開之後,那溫暖的氣息還留在籐島敏感的皮膚上面。

    「你為什麼忽然趕我出去?」

    ……他無法回答。

    「為什麼你要找新房子?」

    他問的全是籐島無法回答的問題。

    「那是為了你……」

    他的話被透打斷。

    「你每次都說是為了我,但我完全不這麼覺得,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這不是高不高興的問題,而是……」

    「我、」

    透抓住籐島的雙肩。

    「我……」

    他低下頭,半晌之後才抬起來。

    「…我想跟你在一起。」

    那聲音彷彿是從喉頭深處擠出。籐島避開了透正面凝視著的眼光。

    「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

    透拉過他緊緊擁住。這個把鼻頭靠在自己頸邊摩擦的男人讓籐島心疼,也覺得可愛。但是……他沒有勇氣去回擁這個心愛的人。

    「為什麼你騙我要回到妻兒身邊呢?」

    他喃喃問。

    「你沒有否認就是承認說謊吧?」

    聽著透那自信十足的聲音,籐島只能虛弱地搖頭。

    「那你現在就打電話給你太太,然後讓我問清楚,你最不是等我搬走之後就要回去。」

    透的語氣聽不出一絲玩笑。

    「要是對方真的說你要回去,我也會告訴她,你的老公已經被我吻了幾十次。」

    「透!」

    「你的手機在哪裡?」

    透站起來大步走向桌子。籐島匍匐地跑去跑住他的背。

    「別這樣!」

    終於在書架上找到正在充電的手機。透把它拿到籐島面前。

    「你快打。」

    被透強行把手機塞進手裡的籐島細細顫抖著。

    「快點!」

    「……我……我不能打……」

    看籐島遲遲不動,透焦急起來奪過手機。

    「號碼幾號?」

    籐島搖頭,透用力搖著他的肩膀。

    「你證明你不是說謊啊。表現一點誠意給我看會怎樣?我知道你喜歡我,所以才決定要搬走,如果你真要回家的話,我當然不會刁難你。也絕對不會說你被我吻過,這點常識我還有。所以……」[幸福花園]

    「……我不能打。」

    籐島的聲音在透的迫力下相形變小。

    「你不是不能打,是不想打吧!」

    透的怒罵聲幾乎震破籐島的耳膜,他的下顎開始顫抖起來。

    「……我不知道電話號碼。」

    透訝異地啊了一聲。

    「她們已經搬到比較遠的地方……電話號碼應該也換了,我只知道她的銀行賬戶號碼……」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怎麼會只知道銀行賬戶?」

    「我每個月都要匯養育費過去……」

    你離婚了?透驚訝地問。籐島沒有點頭,但透也瞭然於心了。

    「那你幹嘛騙我說要回去?你明明喜歡我卻要趕我出去,我們在一起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你失去記憶啊!」

    籐島抖著聲音大叫。

    「你完全不記得曾經討厭過我的事啊!」

    「那關我什麼事?忘了就算了。」

    透那樂觀的語氣讓籐島生氣。

    「你以前是連話也不想跟我說啊。現在……現在你雖然說喜歡我,但恢復記憶之後一定會嫌棄我,會認為我是趁你失憶的時候欺騙你。」

    「我不認為你在欺騙我啊。」

    「或許是現在的你才會這樣想,但恢復記憶之後……」

    「恢復記憶之後,恢復記憶之後……你只會講這一句,為什麼就不肯正視現在的我?還是你討厭現在的我?不是以前的我你就不喜歡嗎?」

    透完全搞錯他的意思。籐島激動得連耳根子都熱起來了。

    「不是,我害怕的是……」

    他害怕的是什麼?

    「你為什麼在發抖?」

    籐島虛弱地搖頭,透捧住他的雙頰。

    「……你怕我嗎?」

    籐島低頭不語。

    「你只要一恢復記憶就會拋棄我,把現在的事都一筆勾銷……」

    這是幾乎可以確定的預測。

    「所以我不想被你愛,我不要被你愛的記憶。」

    那肯定是自己的全部,他不想被愛,也不想被拋棄,不想要一個可以預見痛苦結局的愛。他聽到透在自己耳邊低語。

    「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我愛你。」

    「……你別說了。」

    他被擁進一個灼熱的懷裡,耳邊不斷聽見「我喜歡你、我喜歡你」的言語,大手移到背上拉起他的襯衫下擺,那種直接觸摸到皮膚的感覺讓他渾身發抖。

    「不、不要……」

    不管他怎麼拒絕,透還是沒有停止觸摸。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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