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王 第七章 死亡之書(2)
    為了防範馬斯洛逃出埃及,各邊界的守衛比平常要嚴格把關。

    在國內,士兵到處搜查,他們家家戶戶都看過,以防兇手躲藏。

    「有沒有見到這個人?」

    男人看著紙上的畫像,向士兵回答:「沒有。」

    等他們離開他家,他趕快關門,走到房間堆放衣服的圓形木箱旁,把它移走,再打開鐵板,對著地底下,喊道:「馬斯洛,你可以出來了。」

    聽見庫貝特的聲音,馬斯洛才放心了,爬上梯子,離開黑暗的地窖。

    「對不起,我給你帶來麻煩。」

    「別這麼說。你哥哥是我的朋友,我幫你,應該的。」庫貝特拍一拍馬斯洛的肩膀,笑說:「我就怕你不記得我了,不知躲來這裡。」

    「謝謝你。」馬斯洛道謝,握住庫貝特的手。

    庫貝特也握緊對方的手。那一天,他看他和法老共乘一輛車,似乎很得寵。又不理他在叫他,他以為他已經放棄為卡威薩與母親報仇。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會找來這裡,他看到他,好驚訝,也很高興。

    他聽他說了,才明白這八個多月來,他喪失記憶,不但被賣到競技場上,跟許多人做格鬥賽,還因緣際會被帶進王宮內,在裡面生活……

    除了他與阿依蘇之間的關係避談,馬斯洛把哥哥和娜芙塔莉公主在一起,才會遭到殺身之禍,以及她失足墜樓的事情,全都告訴庫貝特。

    庫貝特相信馬斯洛沒殺公主,但是他一個人信是沒用的,全埃及的人根本不會相信。

    不能隨意出去走動,馬斯洛只能詢問對方,外面的狀況如何。

    庫背特告訴他,每個地方,還是貼了捉拿他的告示。而法老因為姐姐的死,已經很多天沒出來宮外,也不召見官員,目前的政事,都由宰相代為處理。

    聽見話,馬斯洛黯然。不用去想,也瞭解此刻的阿依蘇,必定是陷入痛苦的深淵,而這是他給他的!他忙深呼吸,壓抑莫名的情緒,繼續聽對方說。

    再過兩天,公主的木棺會由法老護送,離開王宮,起程前往尼羅河西岸的王后谷墓地,由祭司舉行安葬儀式。之後,法老會再到自己的墓地視察。

    這即將是他的機會!

    庫貝特見馬斯洛似乎在計劃什麼,不禁擔憂:「你真的確定要去找阿依蘇報仇?西岸那邊,一定戒備森嚴,你不可能混進去的。還是算了吧,你不要自白的去送死!」

    「就算會死,我也還是要過去!」馬斯洛堅持。在王宮的時候,他已經逃了一次,如果就此放過阿依蘇,媽媽跟卡威薩就太可憐了!拳頭緊握,仇恨蓋過無聊的同情心,令他由齒縫進出一句:「這是我能接近阿依蘇,殺掉他的唯一機會。」

    ◇◇◇

    在埃及人民的送別下,娜芙塔莉的棺木由阿依蘇護持,乘船前往尼羅河西岸。

    王室貴族、官員們跟隨陛下和棺柩,全都來到西岸的神廟,觀看祭司為死者頌讀祈禱文。

    西方是長眠之地,黑暗籠罩其上,那裡是亡靈的國度,所有被呼喚的,都將立刻到它面前……所有被邀請的,都將進入它的國度!沒有人可以直視它,沒有人可以脫離它的掌握……

    穿過死亡之國以後,它在每天早晨復出,重新充滿活力。

    刻意戴上埃及人常用的短假髮,馬斯洛在神廟外邊,雖然不能聽見祭司在裡面念什麼,仍然可以猜測。他藉由週遭建築的地形,藏匿自己。檢查配戴的匕首、斧頭與劍,還有庫貝特為他準備的東西,眼看∼士兵朝他走來,逐漸逼近,他想躲到對面的石柱背後,卻距離太遠,一定會被發現。當下,他決定了,站在原地,等待對方過來轉角!

    「呃——」士兵沒料到偷襲,竟是被人向後勃住脖子。

    馬斯洛狠下心,兩手往對方的頭和頸子用力一轉,手上的人立刻斷氣。兩眼巡視四方,他趕快將屍體拖往草堆中、脫掉衣物,換穿到自己身上。

    偽裝成埃及士兵,他順利混入神廟裡,卻不能到阿依蘇旁邊。他周圍除了哈布的人手,還部署衛士隊伍,一般的士兵根本無法靠近他。在祭司結束祈禱後,他們又保護他,繼續前往公主的墓地,而他只能瞪著他,越走越遠。

    公主抵達王后谷,放入與母親相鄰的墓室裡,葬禮終於完成。而阿依蘇也前去自己的墓地。馬斯洛正在著急如何突破防守的當兒,忽然想到他曾經對他講過,慕特摩斯的墓室跟他的相通。他隨即趁機脫離士兵行列,轉往慕特摩斯埋葬的地方。

    原先他以為法老的陵墓會守備森嚴,卻沒有。他懷疑,抽出劍,走進入口。

    階梯下面,是柱廊,走沒多久,他竟然望見只有幾個守衛,他們散漫,聚在一起,聊天說笑。

    發現不速之客,守衛很緊張,朝他大聲斥喝:「你什麼人啊?敢拿武器、闖入這裡?」

    馬斯洛穩住自己,同時察言觀色,直覺對方有異,他決定放膽一試:「我是陛下的士兵,奉陛下命令,過來這邊查看。」他們慌張,他更確定猜對啦。看他們的衣著,沒戴飾物,表示地位不高,他舉劍,沈聲詢問:「你們的領頭呢?」他瞅著他們去搖醒坐在牆邊瞌睡的壯漢。

    「守護法老的陵墓,這職責何等重要?你們一班有幾個人,還剩幾個留在這看守?敢偷懶,太不像話!」

    壯漢睜眼醒來,就被罵聲嚇一跳!底下的人告訴他,他才知事情嚴重,忙同大家對著來人訴苦。

    「我們沒辦法呀,公主的葬禮太匆促,打亂這裡原本輪班站崗的時間。」

    「這陣子,墓區人手不足,我們都被調去巡邏王后谷,回來了,常常還不能休息,要繼續駐守在這裡。沒睡覺,又頂著大太陽,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啊,所以才會有人先去補眠,而我們幾個就偷偷的進來乘涼,大伙橕在這,努力講講話,省得打瞌睡……」

    「現在公主安葬了,那邊已經有足夠的守衛,不需要調派到我們,你剛才見到的,下次不會有了,我這領頭的跟你保證!這位兵大哥,請你行行好,別去報告陛下?」

    聽著懇求,他是沒被他們識破,馬斯洛竊喜,臉上卻鎮定,故意猶豫一下,才對他們說:「我不會不通人情……為了娜芙塔莉公主,不只你們,我們這些跟著陛下的士兵也很累。」

    守衛面帶笑容,明白對方無害。

    「喝酒嗎?」馬斯洛拿出庫貝特準備的東西。

    有酒喝,誰能拒絕?守衛們都笑了,伸手接下酒壺,一人一口。

    馬斯洛見領頭先讓手下們喝過,最後剩下的,再拿來給自己,他立刻阻止,從對方手中搶來酒壺,笑說:「你們全喝完了,我喝什麼?」他作勢喝酒。

    領頭睜大眼睛吞口水,希望士兵喝了,會留一點給他。突然,手下一個一個的搖搖晃晃,直喊頭暈,很快的,就倒在地上。他驚嚇,直視士兵,察覺到什麼了,他拔出武器。

    馬斯洛丟開沒沾過一口的酒壺,劍尖比守衛快,已經抵在對方的脖子上。

    「你放心,酒裡摻的是迷藥,不是毒,過些時間,他們自然會清醒。至於你,你幸運沒昏倒,可也算倒霉了,因為你必須留下來幫我。」

    「你要我做什麼?」來者不善,領頭緊張。

    「你是這裡的守衛,應該知道有哪一條路,能直接通往阿依蘇的墓地。」

    「你是誰?敢直呼陛下的名字,不是士兵吧?你想對陛下幹什麼?」

    「別問那麼多,帶我去找阿依蘇。」

    「這裡沒有能通到陛下那邊的路……」張嘴時,守衛感到脖子刺痛,彷彿能聞到劍尖劃破皮膚,血慢慢流出來的味道。曉得對方是認真的,他恐慌:「不要殺我!我是真不知道有什麼路……能通到陛下那兒。」

    「別說廢話!」馬斯洛不信,拿武器威脅守衛,對方不安,他孤單一人闖入王室之墓,更忐忑。

    回想以前他跟阿依蘇走過的方向,他判斷兩座墓連接的地方,應該在地底。此刻,阿依蘇應該還待在墓裡。怕有萬一,他得把握時間。他催促他:「不管你是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總之,你先帶我到慕特摩斯的墓室。快點!」

    ◇◇◇

    有守衛領路,馬斯洛順利的下到地底,找到慕特摩斯葬的地方。

    可與阿依蘇的墓相連的通道,守衛始終說不知道,他怎麼逼他,都沒用,看來,他是真的不曉得。他打昏他,決定自己找路。

    要在廣大的陵墓中,找到阿依蘇所在的方向,很不容易。

    他走沒多久,就迷路了,繞來繞去,好像都在原地打轉。他皺眉沉思,要自己不慌,心平氣和。一會,他拿掉悶熱的假髮,擦掉汗水,重新出發,還在經過的路上,用劍劃下記號,幫助自己認路。同時,他抬眼望浮雕,希望能找到線索。

    他運氣好,瞧見似曾看過的雕刻物,決定試一試,往前面的廊道走去。

    他一直走,眼前出現越來越多他看過的景象,教他欣喜,信心大增,加快腳步。等到牆壁上成排的油燈增多,在光亮映照底下,繪著諸神的壁畫更加鮮艷奪目,他開始提高警戒,直覺已經進入阿依蘇的墓地。

    地底陵慕幽靜,彷彿自成一個死亡國度。

    馬斯洛握著劍,小心的向前進,依照曾經走過的,穿越迴廊,下到地底。他也懷疑,這麼久了,還沒遇見一個守衛。是阿依蘇離開了,還是他在,只是叫守衛退出墓外等候?正在思想的當兒,他接近轉角,這一走過去,就是擺放棺柩的大廳,而阿依蘇是否在其中,很快的可以知道——

    不料,轉角竟閃出一條身影,擋下他的去路,這令馬斯洛嚇一跳,頓止腳步。

    他直視對方,穿著衛士衣物,頭戴黑色狼犬樣的阿努比斯神的面具,兩手將劍鞘直立、抵在地上。

    他也防備著,提劍,慢慢靠過去時,對方用劍鞘重敲地面,發出「喀!」一聲,在通道之間迴響,像是叫他不要再前進。

    如果沒人,馬斯洛還擔心呢,現在這裡有人看守,就表示:「是阿依蘇命令你在這裡守衛?他在裡面吧?」他問,對方不回答,他無所謂,確定阿依蘇在大廳裡就好。「讓開。」他舉劍,警告衛士:「我要找的,是大廳裡面的人,不是你,如果你要活命,就讓開,不要逼我動手……」

    衛士沒等人說完,劍已經出鞘,殺向對方。

    馬斯洛大驚,舉劍抵擋攻擊——

    「鏘!」利刀擦撞,發出刺耳響聲。

    對方猛攻,招招使出全力,逼迫馬斯洛專心應付,不容疏忽。即便如此,還有幾次差點被刺中,他繃緊神經,揮劍阻擋,同時讚歎阿依蘇有一個好護衛。

    兩個人在通道之間拚鬥,互有輸贏。時間久了,馬斯洛高大的身形逐漸佔上風,令衛士感到吃力。

    可他仍舊纏住他,不讓他接近大廳。

    拖延久了,馬斯洛擔憂還有其它守衛出現,一個分神,對方一劍砍過來,他忙出劍擋住,卻被猛力震掉劍,他驚嚇,往後退,兩腳竟絆到,跌坐在地上。兩眼瞪視攻過來的人,他本能從背後抓來斧頭,擋下攻擊,另一手撿回劍,直刺對方。

    「呃——」被刺中腹部的人痛呼,死盯著闖入者。

    馬斯洛喘著氣,再用力,染血的劍尖旋即從衛士的腰後突出。終於,對方不能威脅他了,軟倒在地上。

    解決守衛,馬斯洛收回劍、放好斧頭,忙站起來,他越過轉角,直奔大廳。

    ◇◇◇

    墓室大廳裡,戴著黃金製面具的男子,他端坐在階梯之上的王座。

    馬斯洛停下來,為了小心起見,他還是與身邊沒有任何護衛、毫無兵器的男子保持一段距離。

    他盯著他,懷疑又緊張,猶如在競技場上,第一次見到他那般的。「阿依蘇——」他衝著他吼出:「我是馬斯洛-卡威薩的弟弟,我今天來,就是要殺了你,替哥和媽媽報仇!」

    阿依蘇不回答,也沒動過,就靜靜的坐在高處。馬斯洛見不到對方表情,猜他不在乎嗎?這令他氣憤:「你為什麼不說話?說話呀!」手握劍,忍不住了,他走向他。

    兩個人之間越靠越近,死寂的室內充滿滯悶。

    「還是你殺掉我哥哥,心虛了,不敢回答我?不然,你就是心痛,你也跟我一樣,終於嘗到失去親人的痛苦?」

    坐著的人依然保持沉默。馬斯洛卻發現對方的十指緊抓椅子扶手,他冷笑:「娜芙塔莉死了,你憤怒嗎?恨我嗎?你有多麼憤怒、多麼的恨我,就像是我對你一樣的感受!」踏上階梯,他一把揪住阿依蘇胸前的珠鏈,手中利劍也對準了,就要刺下去,為家人報仇,對方仍舊沒動靜。

    要他就這樣殺了他這手無寸鐵之徒,阿依蘇是什麼意思?馬斯洛對他非常不滿,可早該刺下去的劍也沒動。

    或許他對做過的事,感到後悔了,所以面對他,他選擇沉默?如果他開口對他道歉,他還能下手殺他嗎?在凝滯的氣氛裡,馬斯洛不禁亂想,很快的,他恢復理智,怒瞪阿依蘇。「你說話呀!為什麼不答我?」他對他吼叫,他依然不言。忽地,他察覺他身體發抖,異於平常,他疑心漸漸擴大。

    在這靜得怕人的大廳裡,除了他的聲音,沒別的。不由得,他環顧四周,再注視阿依蘇,愈加感到不對,抓著珠鏈的手改掀掉黃金面具,驚見在他眼前的人——不是阿依蘇。

    裝成法老的人膽戰心驚。本來他遵守法老的命令,坐在這兒等,不曉得誰會進來。沒料到來的人,竟是殺害娜芙塔莉公主的兇手——馬斯洛!兩眼直盯著利劍,怕一移動,劍尖就要了他的命。

    他哆嗦著,終於對擅闖者開口講話:「我是墓地的……守衛……陛下要我坐在這裡……等你過來……他說……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能動……」即使他受過衛士訓練,可要他沒拿武器,任人宰割,他也受不了!

    馬斯洛萬萬想不到手中之人,不是他要找的。「阿依蘇呢?」他質問守衛:「阿依蘇他在哪裡?」

    臉色鐵青的兇手令守衛恐懼,顫抖著,他講不出話。

    對方的目光瞥向大廳外,倏地,馬斯洛心頭緊縮,他丟下他,急忙轉身跑出去。

    回到轉角的通道,馬斯洛看見倒在血泊中的人已經奄奄一息。

    是阿依蘇嗎?他對他……做了什麼?恐慌令他渾身打顫,整個人懸虛似的,舉步維艱,慢慢靠近重傷者,手中長劍掉落,他兩腿跪到地上,雙手抱起纖瘦身子,摘掉阿努比斯面具。

    秀麗發白的臉孔露出痛苦,優美的雙唇倔強地緊抿,阿依蘇橕開眼皮,凝視馬斯洛,沒有怨。

    伊人如此,馬斯洛不禁紅了眼眶,沒想到剛才跟他對打的,不是衛士,真的是阿依蘇!心裡堆積的憤怒跟仇恨,到了此刻,全被驚駭與不解取代。「你為什麼這樣做?」他抱著他,手不自覺去按住湧出鮮血的傷口。

    阿依蘇只覺得傷口好痛,痛到麻痺了,沒感到失血過多,就覺得累,好累,好想就這麼閉眼睛……

    但是不行,他橕起精神,看每樣東西都變得朦朧,努力眨眼,循著聲音望向男人,他想再看清楚他,卻不能,他苦笑:「我殺了卡威薩……你害死……娜芙塔莉……我們倆……誰也不欠誰……」

    既然不相欠,接下來,就是他跟他之間的恩怨了。

    「你知道我會來?」

    阿依蘇揚起顫動的嘴角:「這是你接近我……唯一的機會……」

    他預料馬斯洛不會離開埃及,可也不能再接近王宮。他不能進宮找他,他可以到宮外,讓他來找他。雖然這麼做了,仍然有阻礙,都是納姆那些官員多事,派來太多人守在他身邊,他怎麼甩都甩不掉。離開姐姐,過來自己的墓地,他終於能脫離重重的保護,支開所有守墓的衛士,只留下一個在這大廳,假裝成他。

    父王的墓地可以通往這裡。這件事,他只告訴過馬斯洛,如果他還不能善加利用,想辦法從父王那邊過來,那就表示他運氣好。

    可惜了,今天他的運氣很糟,不但撞見馬斯洛,還要敗在他手下。不過慶幸的是,他戴了面具,即使他輸給他,他也不用直接面對他,讓他看到他落敗的醜樣。

    但是現在,他沒了面具,馬斯洛知道是他,一定好得意能殺掉他,替家人報仇!

    此時,馬斯洛沒一點得意,就算報仇了,也絲毫無高興的感覺,反而懊惱自己。眼見懷中人眸光黯淡,越來越虛弱,他害怕:「阿依蘇你張開眼睛,不准你閉眼……快張開!」對方橕起眼皮看他,他稍微鬆一口氣,禁不住脫口而出:「如果我知道是你,我不會……阿依蘇,我不想殺你啊,我不想你死!」

    殺人劍就在旁邊,沭目驚心的血紅,提醒他幹下的事。他不看它,只專心於阿依蘇的狀況。他後悔了,一直壓抑在心底的話終於衝破仇恨,吼出來:「你不應該在這裡!我以為大廳的那個人才是……為什麼會這樣?我寧可失去記憶,如果我沒有記起一切,就不會弄成這樣!」

    意外言語讓意識昏沈的人拚命打起精神。「你不是因為……要接近我……報復我和娜芙塔莉……才假裝……喪失記憶?」馬斯洛猛搖頭,幾乎掉淚,阿依蘇看了,才能釋懷。躺在暖和寬闊的胸膛上,他沒被喜歡的人恨透,他還是關心他啊,這樣的感覺真好。也在此時,才察覺到自己有多麼在乎、喜愛馬斯洛。

    同一時刻,重聚的兩人沒注意衛士背貼牆壁、悄悄經過他們,他倉惶逃離!

    伊人面容祥和且安靜,可太過安靜了,這讓馬斯洛恐慌。「阿依蘇,我不准你閉眼睛,你跟我說話!」他小心拍打發白的臉面、抱緊他,急道:「我帶你出去,醫師會治好你的傷……」

    阿依蘇阻止男人抱他起來,他留在原地,自知傷重,不能活了。他握住他的手,不害怕死,反而很開心,能在死前,見到馬斯洛、被他擁抱,他不再是孤伶伶的,已經很滿足。忽地,他有些明白,姐姐為什麼能笑著去死了。感到力氣迅速消失,他有許多話想講,還要對他說,他愛他,卻來不及了,他張嘴,竟虛弱到說不出來,他掙扎、使盡全力發聲……

    馬斯洛著慌,耳朵要貼近阿依蘇的唇,才能聽到他說話。

    「薩拉-阿依蘇拉姆-阿斯納……記住我的……真正名字……別忘記我……別對任何人講出……我的名……那是魔法……來世……我們一定會再見面……到那時……」到來世的時候,只要馬斯洛還記得他、呼喚他的名字,阿努比斯就會引領他們再見面!

    眼前景象逐漸變暗了,痛苦隨之飄散,阿依蘇站在幽黑的空間,四周寂靜無聲。忽地,他望見姐姐和卡威薩手牽著手,微笑看他。他好高興,朝他們跑過去。

    「阿依蘇?」握住他的手慢慢鬆開了,馬斯洛驚慌,抓著阿依蘇的手不放。「我不要來世再見面,你現在就張開眼睛、看著我……阿依蘇,你聽到沒?阿依蘇!」他不斷搖晃軟垂的身子,對方沒反應,就像死了一樣——他拒絕接受,緊緊的抱住人,恐懼擴大,吞噬他。

    他駭得不知所措,只不停親吻微笑著的秀麗臉龐、閉上的雙眼,還有發白的唇。他朝沒動過的人低吼:「阿依蘇,如果你不看我,我有很重要的話……想對你講的話……就不會告訴你!」伊人沒有反應,只靜靜的讓他抱著,在巨大的不安下,淚水終於忍不住掉下,他哭小聲:「阿依蘇……你醒過來……快點醒來呀!」

    ◇◇◇

    通往墓室的走道上,仍舊寂靜。

    油燈火光輕晃,忽明忽暗,照著石壁上的彩繪神像,似真似幻。阿努比斯同諸神,彷彿都在看著底下的兩個人類。

    不知經過多久了,馬斯洛一直待在原處,抱著阿依蘇。

    他整個人呆滯,像被掏空了,什麼都不能想,什麼都看不見。唯一能感覺到的,是阿依蘇的體溫慢慢地變涼。「你很冷嗎?」他著急,雙臂忙緊緊的將人抱在懷中,揉搓,一面幫他梳好凌亂的長髮,用他的身體溫暖冰涼身子。「這樣呢?你有沒有好一點?」他問他,始終沒有回答。「你說話呀,阿依蘇……你不要不理我!」他親著冰冷的唇,未干的淚痕又讓熱淚覆蓋,流過雙頰,落在阿依蘇臉上。

    到了身處孤寂裡,他和阿依蘇在一起的種種,才湧入腦海。阿依蘇的美,高傲又任性,那一顰一笑,得意的獵取獅子,他一馬當先、衝入敵軍裡戰鬥,他看著他,抱住他,在他底下嬌喘呻吟,他和他的身體貼合、十指交纏!

    如今,他才明白自己愛著阿依蘇,他愛他啊!為什麼他不想著這點,只記住憤恨、報仇——

    他親手殺了他!阿依蘇的臉上滿是哀戚,不……他不要這樣,他要阿依甦醒過來,他要看著他的笑容,他不要再有仇恨!

    馬斯洛哽咽,滿是血的手一把抱起阿依蘇,渾渾噩噩的,他帶著他,往墓室的出口方向走去。

    ◇◇◇

    從地底墓室踉蹌逃出來的守衛,他看見祭司、貴族官員們和將士都在等候,他忙將陛下出事的一切,都告訴哈布將軍。

    哈布聽了,同其它人一樣,大為震驚:「你說……現在陛下在馬斯洛的手上?還被他刺傷了?陛下的傷嚴不嚴重?」守衛說不知道,他更擔憂。雖然他不相信馬斯洛會這麼做,可事實就是如此。他抓緊武器,要帶隊衝進墓地。

    祭司沙瑞亞忙阻止哈布,提醒他:「你不要輕舉妄動,要想清楚了,萬一馬斯洛看見這麼多人去抓他,要對陛下不利呢?」

    「難道我們就呆在這兒,啥事都不做?」哈布不滿,卻不能不考慮祭司的話。他急得要命,想不通馬斯洛怎麼潛入陵墓、去偷襲陛下?這個時候,偏偏腦筋好的納姆不在這,要留在宮中,處理政務。

    太陽照得人悶熱,汗流浹背。

    時間一點一點的消逝,眾人的耐心也逐漸減少。

    終於,哈布等不下去了,叫來幾個身手好的衛士。

    其它的人緊張看著守墓者帶路,讓哈布他們一起進去陵墓。

    哈布一行人下階梯,腳踏上長廊沒多久,就望見馬斯洛兩手橫抱著陛下走過來。大家忙握緊武器,出聲警告:「馬斯洛,快放開陛下!」

    他們見他沒反應,遊魂似的,直往外頭走。他們顧忌他會對陛下不利,不敢動手搶人,只緊跟在他周圍。

    此刻,馬斯洛的眼裡僅存阿依蘇。當他抱著他離開階梯,重見目光,那熱氣,四周的人聲吵雜,才教他注意到官員們、衛士隊伍。兩眼從其中找到祭司和他的助手們,他開口:「你們裡頭有醫師嗎?阿依蘇受傷了,需要治療……」

    眾人驚嚇,議論紛紛。

    哈布看陛下的肚子都是血,也沒動過,深知不妙。他衝著一徑的走向沙瑞亞的人大吼:「馬斯洛,不要再走過去,快點放開陛下!」

    「我不能放開,阿依蘇會冷……」馬斯洛喃喃自語,無視拿武器的人們威脅,只感到手中的身子如同河水冰涼,他必須快點找到醫師,幫助阿依甦醒過來。

    兇手充耳不聞,直往前走,哈布不敢過去,怕傷害陛下。被逼急了,他拿來弓箭,朝人發射——

    「咻!」一聲,飛箭刺入馬斯洛的背部,令他頓止腳步,接著兩箭射中大腿,此刻,他才感覺痛,背上連著左胸、還有腿都劇痛著,冒出血!因為痛苦,雙手已然抱不住阿依蘇,在他倒下時,有好多人衝向他,從他手中搶走阿依蘇。

    「快點救陛下!」

    他倒在地上,聽到吼叫,盯著他們不能救回阿依蘇,棕色雙眼流出淚,他才不得不接受阿依蘇已經死亡。呼叫越來越困難,他開始喘不過氣了,意識到自己也活不了,他竟然有些高興。

    因為阿依蘇說過,來世,他和他會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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