籐島從週一到週五,每天早上八點半出門,下午六點回來。前幾天有通「我是玉迫制紙的柳澤,請問籐島課長在嗎?」的電話來,還說「他的手機打不通,回來的話麻煩請轉告他跟公司連絡」。透還以為籐島已經繼承家業,沒想到居然在制紙公司做事。透心想,籐島他們家的公司搞不好在這六年間已經倒閉,不禁覺得滿心暢快。
雖然早午都見不到面,但兩人晚上一定會一起吃晚飯。用餐的氣氛通常都相當沉默,籐島偶爾會聊個幾句,但透多半沒有回應。
受傷三個禮拜後,右腳已經消腫了大半。雖然長時間走路或走太快還是會痛,但在家中行走已不需要枴杖。行動漸漸恢復自由後,透開始覺得無聊了。
估計透的傷好得差不多時,籐島遞給他一個袋子。本來想推回去,卻被相機店家的紙袋所吸引,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台單眼相機。紙袋是舊的,盒子也有拆過的痕跡,但機器卻新的跟剛買來的一樣;盒內還附有保證書,只是期限早就過了。
籐島為什麼會給他照相機?是他知道自己喜歡照相,還是隨便給給?他之前所用的便宜相機,也不知道放哪去了,或許問籐島會知道,但透就是不想跟他開口,不過能拿到一台中古相機,他也滿高興的。
隔天,透仍舊睡到中午才起床,除了買香煙之外,還因為別的目的而外出。都到了二月中旬,氣溫仍然沒有回暖的跡象,在路邊看到積雪已然稀鬆平常。明明都是買香煙時看慣的風景,今天看來卻格外不同,或許是透無意識把風景當成拍攝對象的關係吧。
他對拍照感興趣,起自高一的文化祭。打心底瞧不起那種集團騷動的他,無視班上派給自己的任務,當天遲至下午才去學校。他跑到樓頂上睡覺,因為下雨了才回到校舍。
過了下午四點,教室和走廊到處都是收拾文化祭後續工作的人。往門口走去的透,無意間發現了一幅隨意放在走廊一角的相框,停下了腳步。
取名為「家族肖像」的照片,拍的是一張四人餐桌上,放著四顆同樣大小的石頭。乍看之下散發著些許無機質和冷漠氣息,但透卻非常羨慕,因為照片中並沒有任何利害關係和爭執,四塊石頭有著同樣的間隔和大小而互相吸引……互相需要。
拍照者是擔任攝影社顧問的年輕社會科老師。那是一個跟照片感覺完全不同,開朗而活潑的男人,他說他從以前就喜歡以石頭為素材來拍照。跟男人聊過之後,透就這樣進了攝影社,因為他想拍點什麼。不過跟社員處不來的他,只在要使用暗房時才到社團教室。
而讓透迷上攝影的契機,則來自一次雜誌的投稿。一張他所拍攝名為「DEAD END」的照片,得到攝影月刊讀者投稿的大獎。知道的時候他非常開心,比起照片的價值,那種被人「肯定」的感覺更讓他興奮。
因為受傷而蹣跚慣了的透,拖著腳步慢慢走,他頂著刺骨的寒風穿過公園,走過便利商店前面,轉向左邊之後往大馬路走去。他想找自己存款的那間銀行。反正還有時間,他就當散步似地晃進一條舊商店街,在那裡找到開戶銀行後,領了兩萬塊出來。他是有提款卡,卻不曉得密碼而無法使用。
走出銀行之後,他繼續往商店街裡面走去,想看看有沒有哪裡在賣底片。走過一家魚店時,然聽到有人叫了聲「阿透」。他一回頭,看到穿著圍裙的中年婦女正在對他招手。看看四周,除了自己別無他人;他對這個滿臉笑容的女人完全沒印象。
既然都看到了,也不能視若無睹地離去,透只好慢吞吞地走到魚店門口。中年婦女老大不客氣地猛拍了他的背一下。
「好久不見了。最近都沒看到你,大家還在說你會不會搬家了哩。」
臉上滿是皺紋的女人瞇起眼睛看著透。
「你怎麼沒什麼精神?是哪裡不舒服嗎?」
這個說個不停的女人,到底是在跟「誰」說話?看到透啞口無言,女人只好歎息地拿出一個塑料袋,抓起兩尾要賣的魚用報紙包起來,再裝進袋子裡。
「今天的沙丁魚不錯,看在你總是光顧我們店的份上送你兩條。」
就算收下,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料理。但透無法拒絕,只好囁嚅了一句「謝謝」後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