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
在叫了一聲後,北川就朝谷協伸一的後方揮手。
「阿朗,快來這邊!」
腳步聲逐漸接近。
「什麼事啊?」
谷協伸一背後傳來松元朗的聲音。在看到回過頭的谷協伸一的臉時,原本還笑咪咪的松元朗頓時整個臉都僵住。
「是谷協醫師啊!你不記得了嗎?就是把喝醉的你送回家的那個人啦!你可要好好謝謝他才行。」
「我還有點事。」
北川抓住說完後准備趕緊離去的松元朗的手。
「至少跟人家道謝嘛!干嘛一副那看到鬼的樣子?」
松元朗看了看北川後,便難為情地低下頭來。
「你是松元同學啊!那一天後來沒事吧?」
竭盡所能地簡短回答。雙方都很冷場的對話。大概松元朗也不想被原本什麼都不知道的朋友察覺出兩人的關系吧!
「你是負責哪個患者?」
松元朗沒有回答,反倒是在身旁的北川等不及地幫他回答。
「是408號房的湯本先生吧?為什麼你要想那麼久啊!」
「湯本先生的話,他是下星期三動手術吧?」
松元朗還是沒有回答,就這樣很沒禮貌地准備甩開北川離去時,谷協伸一捉住松元朗的手腕留住他。對此嚇到而硬是要離開的松元朗一不小心踢倒椅子,那吵雜的聲音吸引許多人回過頭觀望是怎麼一回事。
「你給我聽好!」
谷協伸一那有點大的聲量,讓松元朗他們都馬上站好。之後,谷協伸一便慢慢放開松元朗的手。
「他的主治醫生是小川醫師,但手術是由我負責的。你們的實習到什麼時候結束?」
「下星期的…星期五。」
像是被谷協伸一嚴苛的聲音威脅以地,松元朗回答得很小聲。
「你的運氣不錯,能看到他手術前和手術後的樣子。你有看過這位病患的x光片嗎?」
「沒有…」
谷協伸一找出那名病患的x光片後,便將那些x光片貼在牆上。
「就是這裡。你知道嗎?這裡的病源已經侵蝕到表面了,可歸類為Ila型的病例,這要動手術的話,幾乎要全部摘除。」
松元朗一直看著谷協伸一指示的地方,但表情曖昧到讓人家搞不清楚他到底有沒有聽懂。
「你有什麼想知道的事嗎?」
谷協伸一善解人意地問道。松元朗翻起自己的筆記本,卻只是重復那翻書的動作,他的手指還是顫抖不停。
「你有不了解的事盡管問我,我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正當谷協伸一還想再多講一些事時,護士突然在呼叫他。內心雖然感到不高興,但又不能不理,只好轉過頭去。在吩咐完護士給那手術後傷口疼痛的病患注射鎮痛劑後,谷協伸一回頭一看,發現松元朗和北川都已經不在那兒了。
谷協伸一很少能遇到松元朗,因為醫院有專門負責照顧學生的醫師,所以谷協伸一沒什麼機會接觸到他們。再加上那繁忙的看診和緊急手術,讓谷協伸一最近忙得分不開身。心想松元朗有可能會在,所以谷協伸一只要一有空檔,便會跑到辦公室去露個面,但就是都沒看到松元朗。谷協伸一知道他在下星期的周末,實習就要結束了,而心急地想跟他有多一些接觸機會,但就是不知該如何做才好。
在臨床實習經過了一個禮拜後,松元朗負責的病患的手術就要進行了。松元朗也有進入手術室見習,但在谷協伸一結束手術前,他就已經離開手術室。
漫長的手術結束時,已經晚上7點多了。當谷協伸一正在辦公室休息時,那裝設不好的門吵雜地發出開門聲。擔任學生指導醫生的巖本一進入辦公室後,就馬上重重坐在谷協伸一對面的沙發上。
「湯本先生的手術還進行得滿順利嘛!聽說出血量很少,甚至沒必要輸血!」
巖本心情不錯地向谷協伸一說著。
「那裡,這都是托您的福。」
這種程度的手術會出血,是笨蛋才做得出來的事。對心裡暗自臭罵,而表面上卻微笑的谷協伸一,巖本很感歎地點了點頭。年過四十的巖本醫師可以算是第一外科中經驗相當豐富的醫生,但他最近很少進入手術房,而專門負責指導學生的工作。他是個讓人感覺溫厚老實但有點胡塗的男人。
「對了,你怎麼這麼晚了還留在這裡?」
據巖本所說,松元朗在過了實習時間後,還主動留到晚上7點等病患回到病房的樣子。
「他是個最近很難得看到的好學生。體貼病人又認真,也會做好功課才來實習。真希望他能加入我們第一外科,不過他本人好像希望加入內科,對腎髒還滿有興趣的。」
看來松元朗在眾醫師間也是個風評不錯的好學生。巖本對後天實習就要結束的他感到可惜萬分。
「就是那樣認真的學生,才值得我們去教他東西。要是有機會的話,谷協醫師你也去勸勸他明年一定要來我們這裡,好嗎?」
有機會的話…谷協伸一很客套地回答後,就離開了辦公室。在回家前,心裡期盼著松元朗搞不好會在那裡,於是谷協伸一再次前往病房,但松元朗並不在。失望之際,突然一陣疲勞感侵襲全身。手術時長時間站立,確實會讓身體感到疲勞。盡管如此,心裡還足想跟某人做愛。以前的話,谷協伸一都會約若宮勝志出來,但自從他有了戀人後,便從來沒有理會過谷協伸一的相約了。
谷協伸一離開病房,走往通向大門電梯的走廊。燈光已焜去了大牛,那走廊上充滿無法抹去的空虛感。在昏暗走廊上的角落,有個站立的人影,那是從剛開始就一直占據著谷協伸一心頭的面孔和身影。面對這幸運的邂逅,谷協伸一心中開始沸騰起來。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松元朗對漸漸走近的合協伸一低頭行禮。
「手術時你有在一旁見習吧?感覺如何?」
谷協伸一滿臉笑容地間著,松元朗則一臉正經地回答。
「…感覺不出來我正在看的就是人類。」
對那坦率的回答,谷協伸一只能露出苦笑的表情。
「也是啦,因為手術中只能看到生病的器官而已。」
谷協伸一看到松元朗用力握住肩膀上的背包背帶。
「我有事想請教。」.
「好啊,什麼事?不過在這裡有點不方便,我們去會議室聊,好嗎?」
病房的每層樓都設有供手術前討論,或是用來指導學生的心會議室。打開那漆黑房間裡的電燈後,兩人面對面坐在呈u字型排列的桌椅裡。
「你想問我什麼?」
不管是什麼問題,谷協伸一都打算仔細回答,因為只要這種小事就能讓兩人再次擁有交集點。谷協伸一雖然心裡這麼想著,但對方卻什麼都沒問。松元朗只是低著頭,緊握住那放在桌上的雙手而已。
在慢長的沉默後,他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谷協伸一一聽到就顯得有點生氣。本來還以為是什麼嚴重的問題…沒想到原來是感情問題!
「我非常喜歡她,但只是我自作多情而已。我追了一年,好不容易才讓她答應,可是她有個從以前就很喜歡的對象…那個人好像已婚,但她怎麼都忘不了那個人。於是我們就大吵一架…」
「所以?」
谷協伸一拚命聽著那只會讓自己感到加倍疲勞的話,還溫和地反問。
「你是想找我商量什麼?」
剎那間,松元朗整個臉都紅了起來,並站起身。每當松元朗住後退時,那折迭式的椅子就滋滋作響。
「在那麼累的時候還留下你,真是不好意思。」
松元朗慌張地想走出房間。實在搞不懂怕在做什麼,但谷協伸一覺得不能讓他就這樣離開,而緊追上他。在他走出去前,就捉住牠的手腕不讓他走,並壓在門上。
仔細一想,這裡是醫院而松元朗穿著醫生制服。如果將嘴唇爬行在他那快喘不過氣的喉嚨或跟他做愛,那將是多麼刺激的一件事。松元期膽怯地低著頭,但谷協伸一用手將他的下巴抬起時,不費吹灰之力就看到他的臉。赤紅的臉頰以及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神,谷協伸一像是被誘惑地親吻了他,但他幾乎沒有任何抵抗,甚至還輕輕閉上雙眼。谷協伸一用舌頭攪弄嘴唇深處時,他也沒有拒絕。那靈活的熱吻讓松元朗的膝蓋不禁抖動一下,而整個人依偎在谷協伸一的肩膀上。
「那個…請問…」
「什麼?」
谷協伸一溫柔地撥弄著他的頭發。
「我是不是很奇怪?」
「為什麼要這麼說?你乖乖承認喜歡我就好了啊!」
他沒拒絕親熱,讓谷協伸一更加確信他對於自己的好感。
「可是…」
松元朗依偎在谷協伸一肩上的手指突然用力。
「要是我說因為跟女友處得不好,覺得寂寞才跟你在一起的話,又對不起你。更何況你也從沒說過喜歡我,或許只是我在自作多情,再加上我們同性別…」
「我不會在意那些。」
谷協伸一像是在哄他船輕輕撫摸他的背,並將頭靠近他。
「總是不自覺地想著你的種種。想了又想沒有止盡,完全無法靜下心念書。想起那令人害臊的事時,甚至想就這樣忘記。自己也很清楚這素有點奇怪,但就是…」
這是上天是賜給自己的恩寵,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他投懷送抱。只要好好馴服這個小家伙,就有一段時間不愁沒做愛的對象。
「你等一下還有事嗎?」
聽到谷協伸一這樣詢問,松元朗顫抖了一下。
「來我家吧!我想更了解你的事。」
松元朗滿臉通紅地低著頭,什麼都沒有回答。谷協伸一像是將那全身發抖的身體誘拐走似地,就這樣帶回自己的公寓。
釣到手的魚兒不給飼料,谷協伸一不會做出這種傻事的。不給飼料的魚兒可是很快就會死的,但只要給飼料和換水照顧的話,魚兒就會長命百歲,自己也能樂在其中。反正現在自己也很閒。
松元朗和女朋友分手,於是谷協伸一贏了第一場游戲,並對那未曾見過面的女人感到有一股優越感。谷協伸一不嫌麻煩地關懷那得手的戰利品,替他操心細微的小事,還不斷說些甜言蜜言。
松元朗開始在谷協伸一手中悠閒游著。將餌食丟向右邊時,他就住右;將餌食去向左邊時,他就住左。光這樣玩著就很有趣。就算沒有餌食,只要谷協伸一稍稍動根手指頭,他就會往那方向看去。
第一次在你情我願的情形下做愛時,松元朗緊張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但那只是谷協伸一單方面地愛撫而已,松元朗甚至連雙手都沒抱住谷協伸一的背部。
「放輕松!」
谷協伸一好幾次在松元朗耳邊這樣輕聲說著。他愛撫別人和被愛撫的技巧都是無藥可救地差勁,但谷協伸一還是很有耐心地調教著,灌輸他自己喜好的做法。松元朗對做愛的事也很認真,想早一點記住谷協伸一教的做法。他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完全感覺不到痛楚。谷協伸一從不知道目己竟然那麼會忍耐。
「雖然還有一點痛…可是我的心情舒服了好幾百倍。」
松元朗依偎在谷協伸一的懷中,像是做夢般這樣訴說著。
那一晚,谷協伸一將剛入睡的松元朗吵起來並問他。
「你要去哪一科?已經決定了嗎?」
醫大四年級生在這個冬天,也就是12月快結束時,就差不多必須選擇要加入哪一科了。
「我想加入第二內科…」
谷協伸一親吻了睡眼惺松,用手揉著雙眼的松元朗,並將他擁入懷中。
「來我們第一外科吧!」
聽到谷協伸一這樣說著,松元朗稍稍低了頭。
「…我想鑽研腎髒方面的事。父親在我小時候就過世了,我們家就只剩下我和母親相依為命。大約十年前,母親被診斷為腎功能不全,自那之後母親就一邊接受冶撩,一邊工作扶養我長大。所以…或許我並不能幫忙母親什麼,但至少要多了解有關母親的疾病。如果可以治好的話,我一定要醫好母親的病。」
松元朗說出這麼正當的理由後,谷協伸一也不能再叫他加入第一外科。好不容易才將未來的准醫生給追到手,本來還期盼兩人能在值班室或看診室的一角做愛。對這麼期待的谷協伸一來說,不管理由是什麼,他所說的話只會讓自己不高興而已。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
「對不起,辜負你的好意。」
「不用在意,這只是我任性的要求而已。」
不管再怎麼不高興,都要強忍下來,假裝笑笑地說些甜言蜜語,這對谷協伸一來說是輕而易舉的。聽到谷協伸一這樣說後,松元朗放心地依偎在谷協伸一懷中,但他卻沒聽到谷協伸一的心裡正說著「真是無趣的家伙」的聲音。
「伸一…」
谷協伸一接起電話後,對方一直不出聲。谷協伸一以為是惡作劇電話,正打算掛掉時,對方所擠出來的那一句話,是谷協伸一很熟悉的聲音,但聲音正在發抖著。谷協伸一看看時間是早上5點。雖說今天是假日,但在這種時間打電話來,實在是沒常識而且惹人討厭。1月尾聲的酷寒嚴冬的清晨,是氣溫最低的時候,谷協伸一因為那悄悄吹向脖子的冷空氣而不停發抖著。
「是小朗嗎?」
水族箱中的魚正忐忑不安地游著。
「我該怎麼辦才好?」
谷協伸一揉了揉眼睛。突然問我要怎麼辦…谷協伸一完全搞不懂松元朗在說什麼。在這種時間被吵醒的不快感,讓谷協伸一的語氣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嚴厲起來。
「你說清楚點,到底是怎麼了?在這種時間打電話來!」
「我母親她…過世了。」
又是一件麻煩事…谷協伸一翹起嘴來。
「她剛才過世,現在護士正幫他梳理干淨…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從今以後…我…」
最後的那句話伴隨著悲鳴聲,斷斷續續地聽不清楚。谷協伸一慶幸對方看不到自己那感到受不了而聳肩的模樣。
「你現在人在那裡?」
「私立南醫院…」
「我現在過去,你在那裡等著。」
谷協伸一掛上電話後,無何奈何地歎了口氣。自己不能不理會那樣忐忑不安的寵物,畢竟養魚是要花點工夫的。
谷協伸一從床上起來後,一邊冷得發抖,一邊從衣櫃中拿出衣服。在換衣服的時候,谷協伸一後悔自己去接了那通電話。什麼都不知道的話,就不用大費周章專程趕過去。松元朗的母親也真是的,反正都是要死,干嘛不選在白天的時候,還比較輕松。心中不停抱怨著那些自私自利的話的同時,谷協伸一拿起了汽車的鑰匙。
松元朗一個人茫然坐在那漆黑安靜的醫院走廊中。他發覺了谷協伸一的腳步聲後,便立刻站起來,頭也不回地直接沖向谷協伸一的懷抱中,將臉埋入胸口,並壓抑聲音哭泣著。我是毛巾的代替品嗎?谷協伸一心中這麼念著的同時,便抱住松元朗的肩膀,讓他坐在椅子上。在哭了將近10分鍾後,松元朗才終於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