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席離歌,長亭別宴。香塵已隔猶回面。
居人匹馬映林嘶,行人去棹依波轉。
畫閣魂消,高樓目斷。斜陽只送平波遠。
無窮無儘是離愁,天涯地角尋思遍。
一場冬雪處晴,氤氳的山色在隆冬的霧氣中顯得格外秀麗。空氣中隱隱飄散著淡淡的白梅香,雖有些寒冷卻分外清新宜人,堡中心的湖水都已然結了層薄冰,稍許未融的白雪堆積在亭上,為清冷蕭條的冬季添了一些顏色……
影無昃披著一件昂貴的鑲著雪狐皮毛滾邊長袍,站在庭院中間,一頭銀白色的長髮在獵獵寒風中與白衣一同飄揚著,晴亮而美麗的雙眸望著蒼茫的遠山,稍稍蒼白的嘴唇扯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又過了一個冬季了……抬手拂開散在臉頰上的銀絲,影無昃微微皺了皺眉,再過幾日,可否與以前一樣變回原來的髮色呢……
他,還有多久回來?……
「少莊主……」緋雪手中端著一晚熱騰騰的湯藥,遞到影無昃面前,「該喝藥了……」聲音中依然帶著濃重的鼻音,影無昃緩緩的回過頭,寵溺的拍了拍緋雪的頭,輕笑著接過藥碗,一口一口的啜著,緋雪的眼淚在看見影無昃微笑的那刻再也忍不住了,她無聲的啜泣著……
「緋兒……」
「緋兒,再哭就嫁不出去了哦……」紫雪有些冰冷但卻柔和的嗓音,由身後輕輕傳來。緋雪望著紫雪,漂亮的小臉上滿是淚痕……
影無昃微笑了一下,放下藥碗走到緋雪面前,抬手拭去淚水,「緋兒,我不是好好的麼……叫蒼兒準備一下,我們一起去賞梅可好麼……」
「恩……」緋雪點點頭,擦拭著淚水走回房內。
「紫兒……」清亮的眸子直直的注視著紫雪,一臉嚴肅的表情,「多久才能恢復?」
「不知道……此次寒氣和往日有所不同,紫兒也說不清……」
「哦……」他淡淡的應了一聲,不再說話,只是回過頭去望著遠山,幽深秀美的眸中看不出一絲情緒,無妨吧,也許他遲些回來時已經恢復了也說不定,他默默的安慰著自己……
「少莊主,聽雷大總管說,沁天居後面有一大片的梅林,我們去那裡好麼……」緋雪和蒼雪從房中走出,手裡提著精緻的食盒。影無昃輕輕頷首,向沁天居走去
沁天居是冷梟天的住所,一般除了打掃的丫鬟僕役,很少有人敢進入,因而這裡依然白雪皚皚,冰雪未融,影無昃是第一次來到這裡,空曠的庭院中種滿了櫻樹,繁華落盡的乾枯枝幹在寒風中顫動,遒勁有力的書法書寫著『沁天居』三個大字雄渾蒼勁,氣勢非凡的掛著,影無昃輕輕的笑著,是梟天的筆跡,和十年前很相似……
沁天居後是一片非常美麗的梅林,素雅高潔的白梅在凜冽的空氣中散發出清幽的香氣,雖不濃烈,卻沁人心脾……
蒼雪和緋雪掃落了桌凳上的積雪,鋪上軟墊,從食盒中取出依然溫燙的酒,擺好杯子,影無昃笑笑,「好久沒有像這樣一起出來了,是麼……「雖然才短短數月,彷彿已經很久很久了……
「墨兒,把我的佩劍給我……」
「少莊主!」紫雪欲出聲阻止
「無妨,你們可有見過不能使劍的劍客麼?」清冷的語氣彷彿帶著自嘲,紫雪望了墨雪一眼,不再說話。影無昃接過墨雪遞來的寶劍,揚手出鞘,清亮悅耳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
四色雪肅立的站著,望著梅林中俊逸的身影,少莊主自幼聰慧過人,資質極佳,但由於天性冷漠,且體質虛弱而耽誤了習武,直到十年前,少莊主突然拜師,而後練得一身好劍法,他的劍法輕靈飄逸,雖從不曾涉入江湖,但決不出十人外,加上莊主親自傳授的內力,令許多知名的江湖人士也望塵莫及,在無影山莊時,她們也這樣陪著少莊主練劍,可是如今,事過境遷……
凌厲的劍氣捲起地面的積雪,掃落一樹白花,在他的周圍飄飄散散,襯著如雪晶瑩的面頰和隨風飄揚的銀白長髮,清高孤傲,恍若天人……
半響,收勢入鞘,等待風靜雪止,他扶著樹,喘息著,忽而抬頭,明亮的笑厴刺痛了她們的眼,「是大不如前了……」話音未落,就倏而頓住,四色雪詫異的順著他的目光回頭望去……不遠處佇立的高大霸氣的身影,稍有髒污的華貴黑色外袍,風塵僕僕,雖稍有疲色卻依然俊挺狂傲的面容……
「梟天?……」
冷梟天冷冷的望著前方的人影,目光中有著刺骨的冰寒,從踏進堡中開始,棋昊就是一副很奇怪的樣子,目光閃爍,當問及影無昃,他更是一副如喪考紕的模樣,讓他自己來沁天居!
「全部給我滾!」他壓抑著滿腔怒火,瞪視著前方的身影低吼道。
紫雪和墨雪回頭望了他一眼,目光直直的望著有些驚愕的影無昃,
淡淡的笑了一下,他輕輕招呼嚇呆的緋雪和蒼雪,「我們走罷……」,四色雪點頭,跟著影無昃向曉風居方向走去……
「站住!我有讓你離開麼!」他怒急的握住經過身邊的影無昃的手腕,冷冷的說「其他人,都滾!!」
影無昃無奈的讓四色雪先行離去,而後抽出被緊握的手,輕輕的說,「你回來了。」
「哼!你現在才知道我回來了麼?」
影無昃不再回話,逕自轉身回到桌前,端起變的冰冷的酒杯,卻又被再次奪下。
「不准忽視我!!」冷梟天憤怒的摔碎手中的玉杯,用力的握著影無昃的雙肩,「告訴我!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告訴我!!」他日夜兼程的趕回來,卻見到如此不敢置信的場面,難道他就如此不堪,連幫他分擔痛苦的資格都沒有!他心痛的低下頭,突然發現被他握住的手腕,點點殷紅浸透白紗,染到衣袖上,在漫天的雪白中格外的刺目,有些戰抖手的緩緩的覆上那頭潔白如雪的長髮……是怎樣的痛苦,讓你一夜白髮……寧願選擇傷害自己,也不願讓我知道……
冷梟天憤然轉身,攥緊拳頭,用力錘向身邊的梅樹,震落一樹的梅瓣,在寒風中飄飄散散……影無昃呆呆的站著,他第一次見到這樣頹喪的冷梟天,那樣悲痛的眼眸,讓他的心好痛……
他走上前,握住由於用力錘樹而受傷的手,扯開衣腳的白緞,默默的包紮著,梟天,不要這樣好麼…就是不願讓你自責,所以對你隱瞞……就是不願看見這樣悲痛的你,所以才選擇逃避啊……冷梟天默默望著為他包紮的人影,深沉而痛心的眸光瞬也不瞬的纏繞著眼前的白影……一直以為我早已得到你的心,卻原來你的心一直都不曾屬於我……
聽到冷梟天回谷的水零泠,趕緊梳妝打扮完畢,喜滋滋的來到沁天居,遠遠的就望見這樣的一幕,銀白和墨黑雖然那麼突兀,卻意外的和諧……銀髮烏絲,白衫黑袍,在狂風的吹送下纏繞在一起,蒼茫的天地間彷彿只有這兩種色彩,白的眩目,黑的深沉……她柔媚的雙眼痛恨的望著前方的身影,一抹算計的眼神劃過,影無昃,我不會讓你過的如此快樂……你,等著……
「小姐……」一身翠綠衣衫的小丫鬟淚眼汪汪的跪在地上,「奴婢一生伺候小姐,只求小姐……」
「賤丫頭!!本姑娘是看得起你才讓你這樣做!」水零泠原本柔媚的五官扭曲著,「你想,影公子風流瀟灑,容貌比你還端正,如果你跟了他,將來榮華富貴,要什麼有什麼!」
「小姐……」
「你現在馬上就去!」水零泠遞過一個白底藍花的小瓷瓶,「把這個藥融在茶水裡,然後,照我剛才說的做……!」
「小姐,看在小銀伺候您這麼長時間的份上,您……」
「住口!」水零泠揚手一個巴掌,對跪在地上嚶嚶哭泣的女孩說,「如果這次失敗,我就把你送回萬春樓!!還不快去!」
小丫鬟哭泣著起身,向門外走去……
水零泠陰險的笑著,望著消失的身影,哼,這次有你好看的了……小銀是從萬春樓帶來的隨身丫鬟,今天四色雪和穆嵐一起出谷為影無昃採集藥材,而堡主則是在書房處理公務,正是好機會哦……
晌午時分,水零泠儀態萬千的出現在門口,冷梟天皺了皺眉,「堡主,您可是要去探望影公子麼,妾身特意為影公子準備了補身的藥材,妾身與堡主同去探望可好麼?」
冷梟天冷冷的跨出門檻,一言不發的走向曉風居……有好戲看了,水零泠陰險的笑著跟在冷梟天身後,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哼……噁心的男人……這次一定要把你趕出剎風谷!
剛走進曉風居,就聽到後廂房中傳出嚶嚶的哭聲,冷梟天皺眉,跨步推門進入,水零泠也趕忙跟上,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小銀蜷縮在門口,而影無昃原本未痊癒的左手又被重新劃破,鮮血染滿了潔白的衣衫,他痛苦的喘息著,嘴角開始微微的滲出血絲,冷梟天衝過去抱起虛弱的影無昃,安放到床上,既而磚頭狂怒的望著小銀,「賤人!你給他吃了什麼!」
「不是,是,是小姐……」
『住口!「水零泠尖叫著打了小銀一巴掌,卻忽然被冷梟天握住手腕,」你給他吃了什麼!!」,
「是,是情仙……」水零泠膽怯的剛說完,被冷梟天狠狠的甩到門口,「解藥!!」狠戾的語氣充滿了殺意,讓水零泠打了個寒戰「沒,妾身沒有解藥……」
「來人,把這兩個賤人關入地牢!給我狠狠的打,不信她們交不出解藥!」冷梟天狂暴的吼著,那副急欲殺人的表情,嚇壞了地上發抖的女子,「堡主……堡主,您饒了水兒這次吧,都是這個賤丫頭出的主意……」
「小姐……「小銀哭泣著連連搖頭。「堡主,這個真的沒有解藥,情仙是催情藥,小姐讓奴婢放到影公子的茶中,然後……然後讓奴婢伺候影公子……堡主,如果中了情仙的人,兩個時辰內不與人交歡,會精力衰竭而亡,影公子為了奴婢的名節,一直忍耐,求爺救救公子……」小銀抽泣著,不停的磕頭……冷梟天眼中充滿血絲,冷冷的望著水零泠,「來人,給我拖下去,脊丈一百,毀了她的臉,然後送回萬春樓,告訴鴇母,這個賤女人永遠留在萬春樓……」陰狠的語氣輕輕的說著,水零泠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堡主,水兒真的知錯了,您饒了水兒吧……」
「拉下去!」冷梟天揮揮手,讓家丁拖她出去,水零泠拚命掙開,欲衝到床前,被冷梟天攔下,她一雙水眸中充滿了怨恨,聲淚俱下的控訴著,「冷梟天,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水零泠在你剎風谷從來沒有過過好日子,身份地位還不如這個奴隸!」看著冷梟天越來越陰沉的目光,她近乎瘋狂的大吼,「他不是你的仇人麼,哈哈……大家都看看,床上的影公子可是冷大堡主的殺父仇人,現在你居然對這個男人如此憐惜,噁心!!你們真噁心!!」
「拖下去!!讓她這輩子說不出話!!」冷梟天額上青筋暴出,上前用力掐住她的脖子,重重甩到門外。
水零泠一路被人拖出門,一路仍然在吼「父仇不報,枉為人!哈哈哈哈……」
「滾……」對著跪在地上的仍在抽泣的女孩輕吼一聲,轉頭望著床上虛弱卻臉色異常潮紅的人兒,滿身的血跡映入他的眼,卻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
掩好房門,緩緩的走到床邊,溫暖的大手溫柔的撫上俊美的面容,拭去嘴角殷紅的血絲,輕輕的吻著,無昃……為什麼總是如此霸道的佔據著我的心,為什麼總是用憂傷的眼神擾亂我的思緒……為什麼不愛我……溫柔的拈起一屢銀絲,送到嘴邊輕吻,溫柔的令人心碎的黝黑雙眸,直直的望著虛弱的人兒……我真的這麼不可以信任麼,你寧願讓任何一個人陪你度過痛苦,卻拒絕我的涉入……我真的很失敗呢,無昃……冷梟天淡淡的笑著,俊美無儔面容佈滿了深沉的悲痛,幽深的雙眸中隱隱閃動著晶瑩的淚光……他緩緩的低下頭,兩滴滾燙的熱淚滴落到影無昃的面頰上,而後緩緩的劃落……無昃……為什麼你不愛我……為什麼……今天……是最後一次……這樣的陪在你身邊……
冷梟天溫柔的吻著身下的人兒,他的眉,眼,線條優美的頸項……好熱……好難受……影無昃無意識的扭動著身軀,身上傳來的清涼讓他不由自主的靠了過去……望著眼前難得溫馴的影無昃,冷梟天邪魅的扯開一抹微笑……
激情過後,冷梟天整理好衣物,回頭望著床上依然昏睡的人兒,幽深的眸中已不見溫柔,只有刺骨的冰寒,他默默的注視了一會,轉身離去
「雷震,帶領部分手下,將無影山莊附近的冷府先行收拾妥當,我們三日後起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