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月歌 6
    「恨我嗎?」輕輕執起瘦削的手,握在掌心,冰冷的寒眸裡,閃爍著不易察覺的愛意。

    「……」

    「……,情願你恨我,也好過這樣沉默的傷了自己……」

    澈月輕輕的抽出被他握的手,翻身在他懷中找了舒適的位置沉沉睡去……,和風過處,清爽溫暖的氣息伴隨著淡淡的花香流蕩在雅致的庭院裡,乍看來,相擁的兩人好似親暱的戀人,靜謐而和諧……

    擔心他虛弱的身體,自從回來那天,便將澈月安置在自己的廂房裡,看著他每夜在夢魘中驚醒,見到自己時,又淡然轉過臉去……

    「我要怎樣才能更加愛你……,澈月……」

    輕輕抱起熟睡的人兒,抬手攏上微嘗的衣襟,垂首在柔嫩的唇上流連,最終輕歎一聲,抱他返回房內,放在床上扯了輕薄的錦被蓋了,凝望許久後,轉身離去……

    關門聲響起,原本安睡的人兒緩緩睜開眼,扯唇澀然淺笑,「何苦呢,……,你我注定互相追逐,卻永遠是勞燕分飛……,」

    「為什麼?」

    原本離開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再次站在門口,靜靜凝望著自己,高大魁偉的身形散發著無形的怒氣……,澈月淡淡起身,走到窗前做下,溫煦輕靈的眸子直直的看向窗外……

    「當年……」

    「荊教主……」,澈月突然回過頭來,淡淡開口,「那是過去的事了……」

    「不!」,荊烈突然走上前來,一把握住澈月的肩,左手抬起瘦削的下巴,望進那雙澄澈的水眸裡,「不是過去!!,你怎麼可以那麼輕易忘了過去……,我不允許!!……」,將頭靠在澈月瘦弱的肩上,雙手緊緊將頎長單薄的身體揉進懷裡……

    「……因為,受傷害的……,不是你……」

    高大的身形頓了一下,鬆開手,轉身走出門去,臨出門前,沙啞冰冷的話語緩緩傳來,彷彿帶著戲謔的笑意,「我的存在,本身對你就是一種傷害吧……」

    「……」

    見澈月無語,他冷冷的笑了一下,大力摔上門,帶者暴怒頭也不回的離去……

    至那以後,荊烈極少出現在澈月面前,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澈月居住的小庭院中,會響起溫柔淒婉的笛聲,……,一如遙遠的思念,訴說著今生的至愛纏綿……

    澈月每每倚靠在床頭,靜靜的聽著,也只有在此時毫無波瀾的絕美容顏上,才會流露出溫柔悲傷的笑意……

    「教主……」

    「說……」

    「據手下來報,昨天夜裡,血刃再次出現,將日前寄宿在別莊內的黃河幫副幫主及手下全部殺死……,現場,留下此物……」

    荊烈伸手接過,瞬間眸中精光聚斂,冷冷的開口,「莫言,你想說什麼大可直說……」

    「烈你果然聰明,此物是前些日子京城送來的波斯貢品『凌霄雲絲』,冬暖夏涼,一匹緞子只能做兩件衣服,一件在當今皇太后身上,另一件……,你是給了……」

    「你懷疑澈月嗎?,不可能!」

    「烈,我到不是為那幾個人的死擔心,想想那日神醫說的話,不覺得奇怪嗎?」

    「什麼話?……,我全忘了。」

    「不要自欺欺人……,澈月的身體所有經脈移位,只有高手才辦得到吧……」

    「哼!,即便真是他又如何,只要他開口,我可以為他屠戮天下!」

    莫言無奈的聳聳肩,「算了,你最好心裡有數,現在的澈月,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單純善良的他了……」

    「……」

    掌燈時分,荊烈再次踏進那個流動著淡淡花草香的小庭院,手停留在門畔好一會,才推門進入,乍一抬眼,整個人便怔住了……

    澈月背對著門站在床側,顯然剛剛沐浴結束,烏黑的頭髮上垂落的水滴沿著蜜色的皮膚劃過線條優美的身軀,修長的四肢,艷麗奪目……,然而身上交錯縱橫的傷痕,卻狠狠揪痛了他的心……

    澈月……,這五年來,你是如何生活?,是誰,這樣殘忍的傷害你!,你什麼都不對我說,甚至連看也不願在看向我……,要我如何告訴你我的心痛……

    澈月回頭淡淡看了一眼,轉過臉去,取了一邊的中衣披上,抬手欲攬起背後潤濕的長髮,卻不料碰觸到一雙冰冷的手……

    荊烈斂去了眸中翻湧的煞氣,將手中軟毯輕輕裹上有些冰冷的身軀,取來干巾拭去溫潤額頭上的水澤,將一把青絲握在手中輕輕的擦著,澈月沒有推拒,只是靜靜的將有些疲累的身體靠在寬廣的胸懷裡,淺笑著閉上眼睛……

    「想出去散心嗎?」

    抬手將澈月抱在懷裡坐下,取來木梳輕輕順著柔細的發,依舊冰冷的緩緩開口,「明天,我會去南方的天宇樓,勿語和風魈在那裡……」

    澈月沒有做聲,也懶得理會,隨他把弄者自己的頭髮,倚身斜靠著合上眼睛……

    朦朧中,伴隨著一聲低低的歎息,幽幽傳入耳中的是當年用了生命也不曾得到的『我愛你』……

    翌日一早,荊烈隨便交代了教內事物給三天殿,便帶了簡易行李由莫言和清夕陪同下離開了蒼隱山,看著荊烈用一如往常般冰冷無情的表情下著命令,澈月幾乎啞然失笑,卻突見荊烈回過頭來,漆黑的眼眸裡,已然不見的凌厲的煞氣和陰冷,而是如秋水般的溫柔……

    輕輕一笑,雙腿一夾側馬飛馳而去……,馳騁在暖風中的感覺如同飛翔在天際,依稀記得少年時間在鬼谷年少輕狂的歲月……,轉眼時光荏苒,如梭般的歲月,將回憶織成一張絢麗的網,蘭色的是夢想,綠色的是快樂,灰色是悲傷,為何我的回憶之網,卻滿是綿延的灰色……

    「想什麼……」,縱身一躍,荊烈坐到澈月身後,取過他手中的韁繩,將他攬入懷中,扯了黑色的披風蓋在單薄的身上……

    澈月微微皺眉,也不打算推拒,索性就那樣依偎在溫暖的懷中,明亮的眼,靜靜的望著一閃而過的濃綠,飄飛的長髮拂過荊烈俊美剛毅的臉,迎風飛舞著……

    「澈月……」荊烈溫柔的凝視著懷中絕美溫潤的臉,將手臂更攏緊了些,「開心嗎?」

    澈月沒有回答,只是仰身靠在荊烈身上,閉上眼睛,感受著呼嘯而過的風自臉龐劃過……,曾幾何時,我用心去追尋著你的身影,可是換來的,總是無盡的傷……,而今,在我放棄所有的時候,你又出現在我的世界裡……,我們就這樣玩著名為感情的遊戲,走走停停……

    可是,你不再瞭解現在的我,也太誇大了自己的心。總有一天,你的承諾,依然會成為流雲碎雨,隨著時間的流逝消散去……

    眼看夕陽將落,漫天紫雲,金色的餘輝將樹林中側馬前行的身影拉的很長,答答的馬蹄聲,驚起了歸林的倦鳥,在如血的殘陽中振翅飛翔……

    澈月微微抬起頭來看了看,又再次合上眼睛……

    「澈月,累了嗎?」

    「……」

    「再走半個時辰就入劍門關了,到了城裡,再歇息可好嗎?」,莫言趨馬查探一番後,笑著問到。

    荊烈垂頭看了澈月一眼,冷冷的點頭,卻將懷裡有些涼的身體更擁緊了些,加快了速度朝劍門關方向馳去……

    『劍閣』在江湖武林中是一個舉足輕重的門派,『不進官府,先入劍閣』在這一帶更是家喻戶曉,原因無他,只應劍閣與『唐門』在巴蜀並稱雙雄,劍閣代代選拔傳人極其嚴格,並且從來不輕易涉足江湖世事,三年前劍閣大弟子劍吟雲因為私人恩怨,介入武林糾葛,最終自殘右臂,驅離劍閣,相攜愛人雲遊四海後,眾人對劍閣更是眾說紛紜……。卻誰也不曾知道,這劍閣的幕後,竟然是天下第一殺手樓,天宇樓,尤其最近幾年換了新的主人後,劍閣更是如日中天,想必這與唐家的衰敗多少也脫不了干係……

    踏入劍閣大門時,澈月多少有些納悶,但看見前方來迎接的人時,心裡豁然明瞭,斂眉澀然一笑……,想這中原武林乃至巴蜀,已盡屬湮月教,想稱霸武林對荊烈來說,無異於探囊取物……

    「烈……」,一個魁偉英俊的男子看著踏入府中的四人,眉眼間儘是久別的歡暢笑意,即便如此,卻也很難掩飾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血腥味……

    「魈……,」,荊烈揚起眩目的笑,伸手與男子相擁一下,側頭看著站在男子身後但笑不語的勿語,「本座的右護法可曾受你欺負嗎?」

    「那敢啊……」

    「勿語姐姐!!」,原本早就沉睡的清夕小雀般跑來抱著勿語的頸項,快樂的歡笑著,一群俊美颯爽的身影,在旁人眼中,看來格外舒服……

    澈月靜靜的站在不遠處,看著久別重逢,相互寒暄的五人,微微一笑,……那是屬於他們的世界,永遠沒有屬於我的空間……

    一路上,經常這樣問者自己,真的恨他嗎?不是的,愛了就愛了,要想忘卻,談何容易……,我恨的,至今怨懟的,不是別人,而是那個癡傻的自己,付了情,傷了心……,最終,什麼都沒有得到過……

    微微的回轉身來,看者天邊模糊的星,灰藍的衣袍伴者一頭青絲在風中飛揚,澈月揚頭輕笑了一下,過去了這許久的事情,為何再次想起……,

    轉過頭來的勿語,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幕,青灰的衣袍,清矍瘦削的身影,隨風飄散的黑髮,清澈澄淨,卻又冷漠冰冷的眼睛……,若有似無的微笑,和若有似無的神情,彷彿淡了一切,卻又讓人淒涼空寂的讓人心酸……

    「百里公子?」,輕輕開口喚了一聲,荊烈回頭來才愕然發現,一直攬在懷中的人兒,不知何時已經離他這般遙遠,飄忽不定的眼神,看了莫名心驚……

    「澈月……。」,走過去,再次將他擁入懷中,溫柔而霸氣的開口,「我來給你介紹……」

    「不必,」,澈月淡淡掙開環著自己的溫暖的手,「…累了…」

    荊烈怔了一下,再次揚起寵溺溫柔的笑,「累了嗎,我帶你去臥房休息,晚些時候,喚你起來用晚膳……」

    「不必……」

    澈月淡淡的開口,看了一眼一直帶者玩味的神情上下打量自己的風魈,漠然移開眼去……

    「魈,房間收拾好了嗎?」

    「早就等候幾位的大架光臨了……」

    「澈月,」。荊烈垂下頭笑著看著澈月,「我送你去劍吟閣……」

    「……」,澈月沒有回答,只是回頭取了馬上的包裹,提了逕自朝後院走去……

    荊烈楞了一下,微微皺眉,眼中雖閃過一抹怒氣,終是什麼也沒說,舉步隨灰色的身影離去……

    「他就是百里澈月嗎?果然艷絕無雙呢……」

    「無雙你個頭啊!」,清夕冷冷的開口,「澈月是男人,你莫要用那樣噁心的詞語輕賤了他!!」

    「哦……,莫言你的情敵原來就是百里……」

    啪!!,風魈痛苦的抱著頭蹲坐地上,緊皺著眉,「夫人,你好歹給我點面子啊……」

    「白癡!」,勿語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帶了一邊笑的開懷的清夕轉身離去,「通知廚子準備晚膳!」

    「是,夫人大人……」

    「窩囊……」,莫言看著暗自好笑,卻見風魈突然一臉正經的站起身來,滿臉凝重的表情。

    「莫言,那個百里澈月,不是等閒之輩……」

    「哦?」,莫言挑挑眉,等待下文,「此話怎講?」

    「他身上……,有血的味道。」

    「……」莫言聳聳肩,「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是烈,虧欠了澈月……」

    「哦……,看樣子,你也被他迷上了哦,可憐的清夕妹子……」

    「想死嗎?」

    「呃……」

    倏然停止調笑,莫言正色對風魈說,「不過,我也覺得澈月這樣多少有些問題,他對烈幾乎再無任何情愫,卻為何一直這樣停留在一個傷害過自己的男人身邊,即便是烈強迫留他在身邊,但多少有些奇怪……」

    「那你認為……」

    「來者不善呢。」

    「會傷害到烈嗎?」

    「很有可能……」

    風魈溫和的表象下突然一閃而過的狠戾,讓莫言微微挑眉笑了一下,「我勸你暫時收斂,畢竟還未分清是敵是友……」

    「還要分嗎?,當年即便是烈虧待了他,可任是誰父仇在前,也會顧不得兒女私情,現今烈對他已是呵護倍至,他……」

    「怎樣?」,勿語冷冷的站在二人面前,「你二人如若傷百里澈月一根寒毛,我自是第一個不放過你門!」

    「婦人之仁……」

    「風魈!!,當年你不在場,根本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勿語冷冷的開口,轉向莫言,「當年百里澈月是怎樣的用心,你看的不夠多嗎?他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什麼?,嘲笑,屈辱,絕望……,你們還指望他能留下什麼?」

    「……」

    「如果你是百里澈月,是否可以向他那樣,明白荊烈的用心後,依然將自己的心毫無保留的交給他?,適才清兒對我說起,百里澈月再也不著白色衣衫,每日早晚淨身,天冷傷病亦然,想也明白這是為何!!」

    「為何?」,低沉的聲音緩緩自後方傳來,三人回頭一看,荊烈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暮色的黑衣披著銀暈,帶來一片淒清……

    勿語冷冷一笑,語帶嘲諷的說,「五年前,是你親口說百里澈月寡廉鮮恥,骯髒下賤,他自然不願穿上白衣,不為其他,只因為他將心,將身體交給你,換來的只是『骯髒』二字而已……,任是普通人,也未必受得了如此羞辱,何況是他那樣傲骨內斂清傲孤高的人!,辱罵他卑賤無恥的,是你,他用生命去愛的人……,教主,我想,百里澈月從來沒有再如過去般直接喚你的名吧。他的情,你這一生都無法償還……」

    誰翻樂府淒涼曲,風也蕭蕭,雨也蕭蕭,瘦盡燈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縈懷抱,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夢也何曾到謝橋。

    只道江南多雨,卻不知蜀中春雨也憑是多情。自來到劍閣的第二日夜裡,淅瀝的雨就再未停過……。

    看著細密的雨滴點在寬大的芭蕉葉上,洗出一片青翠的綠色,煞是清明。自放在膝間的書本抬起頭來,看向敞開的窗外……

    飄散的雨霧闖入屋內,朦朧而氤氳的灑落在黑亮的髮絲上,隱隱傳來微涼的寒意,清潤的眼靜靜的凝望著連天雨霧,微微一笑,探出瘦削的手,接住自屋簷落下的雨水,卻不料落入一隻溫暖的大手中…

    「小心著涼……」,低沉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人撩起衣袖將白皙掌中的水滴輕輕拭去,握在掌中暖著,「你的手,怎的還是如此冰冷……」

    澈月沒有回答,只是收了手站起身走回桌邊做下,微簇著眉彷彿在想些什麼。

    荊烈冷冷的站在他身後,緊握著拳頭,突然用力拍向澈月身邊的檀木方幾,將澈月單薄的身形固定在茶几與自己的胸膛間……

    「你!,到底要我如何!!」,冰冷的口氣,似乎恢復了慣有的霸氣,卻又彷彿帶著深沉的無奈和悲傷……

    澈月淡淡的回過頭來,對上一雙陰戾猩紅的眼睛,眸中閃爍的,是闊別已久的殘暴殺氣,生氣了嗎?因為我的無動於衷?這才是你,荊烈,天生的王者霸氣,收斂了這許久,已經很疲累了吧……,淡然一瞥,便又轉過頭去,端著茶慢慢的喝著……

    「你到底要我如何!!」,荊烈一把扳過瘦削瑩潤的臉,冷冷的看著,突然俯身吻上潤澤的唇,盤亙良久,抬起頭來,「你是我的……,我決計不會放你離開!」

    語畢,冷冷的凝視了怔忪的人一眼,轉頭離去……

    彷彿連室內唯一的溫暖也帶走了似的,四周冰寒的可怕,澈月瑟縮了肩頭靠在椅上,澄澈的眸子出神的凝視著雨霧中漸行漸遠的身影,難得露出無奈悲涼的笑……

    烈,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不再出現在你的生命裡,我們就這樣相互回憶,相互忘記……,如果有一天,你明白我再次出現的真正目的,你會如何呢……,

    有興趣和我玩個遊戲嗎?烈,遊戲的主角,就是你,雖然,結局已經注定……

    是夜,一道矯健的身影在黑夜裡穿梭,閃了幾下,消失在『劍閣』附近的小巷……

    『吱嘎』,門被輕輕的推開,黑影飛快的閃進房內,潮濕的空氣中隱隱飄散著淡淡的血腥味……

    「呃……」,黑影踉蹌了一下,放下手中短劍,飛快點了肩部穴道,唐門果然不愧暗器世家,手法不容小窺!

    「……」,突然黑暗中一雙大手,輕輕握住他欲拔除深入肩胛的袖箭的手,冷冷的開口,「怎麼如此不小心……」

    本運足內力欲拍向來人的澈月,緩緩舒了口氣,摸索到桌邊點亮燭火,抽出短劍在火上烤了烤,抬手劃下,須臾兩枚約五寸長的小劍取出放在桌上,湧出的鮮血,泛出詭異的黑色……

    澈月絲毫沒有理會,掏出懷中傷藥隨意敷上,取了白布草率包紮了,這才抬頭看向前方面色陰沉冰冷的男人……

    「找我有事?」

    「唐門的毒?」

    「……」

    「為什麼?」

    「他該死……」

    荊烈突然上前一把握住受傷的左臂,惡意的輕輕扯了一下,「為什麼受傷!!」

    「……」,澈月微微一笑,「那又如何……」

    荊烈不再言語,看著面前依舊一派淡然的男子,一身猩紅的衣服,將原本晶瑩溫潤的面龐襯托的更加艷麗出塵,卻又與往日的恬淡氣質完全不同……

    「『血刃』……」

    「就是我……,荊教主有何指教嗎?」,澈月冷冷一笑,輕蔑不屑的眼光打量著飄搖的火光,淡然澄澈已然全部退去,只有如同修羅般冷酷肅殺的笑意……

    「是誰傷了你?」,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絲陰恨,荊烈一把將他抱到榻上,執起依然滲血的左臂,輕輕的揭開被血浸透的白巾,輕柔的打理著……

    「荊烈,有……」

    接下來的話被突然而至的吻封緘,澈月腦中一片空白,「叫我烈……」

    震了一下,澈月啞然失笑,溫柔的笑厴,讓荊烈瞬間失了魂,「要和我做個遊戲嗎?」

    荊烈輕輕放下包紮好的手臂,微微挑眉,澈月突然一笑,抬起受傷不甚靈活的手,輕輕握住垂在荊烈臉側的長髮,與自己的,緩緩的編在一起,「我們玩,結髮的遊戲……」

    終究,我還是貪戀你的溫柔,即便它如同掌中流過的風……,澈月淒然一笑,垂下眼眸,將手中髮絲細細編起,末了抬起頭來,「規則就是,緣來勿離手,緣去莫強求……」

    「我永遠不放你……」,荊烈再次吻上溫潤的唇,冰冷低沉話語算做答覆。淅瀝的夜雨依然悄悄的下著,雕花小窗,映著飄搖燭火中緊緊相擁的身形,如夜風般的低喃在靜謐中流蕩……我,愛你……

    「醒了嗎?」,輕輕將瘦削的人兒纜入懷裡,「昨夜休息的可好?」

    「……」,澈月低頭摩挲著手中手掌大小通體透明,如火般紅艷的結晶,倚身靠在寬大的懷裡。昨夜的承諾低語,如今依然清晰的迴盪在耳際……

    「澈月……,我將湮月令給你,你可以用它向要求我做一件事情,即使,你……」,荊列的話沒有說完,但擁著澈月身體的手卻在輕輕的發抖,澈月心裡明白,荊烈想說的,是即使有一天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湮月教,你依然可以用他向我要求一切,包括你的命,我的命……

    湮月令……,澈月輕輕一笑,淡淡開口,「如若有一天,我用了這面令牌,相對的,我會付出生命作為代價……,絕不反悔……」

    隨後的日子,過的更是舒適愜意,唐門四處追查『血刃』的下落,誓言為自家少主報仇,將江湖鬧的雞飛狗跳,卻怎麼也料想不到,『血刃』就在踞唐門不足四里地的『劍閣』,整日遊山玩水,過的逍遙非常……

    荊烈每日擁著澈月在塘邊垂釣,塘前觀荷,或在湖畔看日昇月沒,天地玄昊,亦或共賞星月,夜霧吹蕭……,和諧絕美的畫面,宛如流動的旋律,彌久深情,悠遠而綿長……

    莫言和風魈都訝於二人的改變,卻也因為難得看見澈月溫朗的笑容而放下心來,清夕更是開心異常,只有勿語,自始至終都是沉默的看著一如五年前般,淡漠恬然的澈月,時而露出擔憂的表情……

    這樣過了數月,湮月教日冕殿主突然飛鴿傳書,說日前有神秘黑影出現在湮月壇附近,正在喝茶的澈月臉色變了一下,隨即垂下頭,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淒惻和無奈……

    回去蒼隱山的路上,一路秋陽,湖光山色美不勝收,在一個殘陽如血的傍晚,陪同返回的勿語親眼見著澈月靜靜佇立在清澈的小河邊,看著金色波紋層層暈開,眸中彷彿也被沾染了河邊水氣,澄澈中閃耀著屬於水澤的光暈……

    「百里公子,河邊水氣太重,還是早些回去吧……」

    「無妨的……」,他淡淡一笑,望著天邊殘楓孤鴻,沉默良久,終是歎了一聲,轉身離去……

    勿語清楚的明白,有許多未曾說出口的無奈和悲傷盤亙在澈月的心裡,教主明白不了,澈月也無意讓他知曉……

    教主雖然依然冰冷,但他對澈月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裡,而澈月的情,澈月的傷,又有幾人明瞭?,怕是眼前浮華皆是表象,轉眼成空,該來的終究會來,只希望,結局不要太過悲傷……

    剛回到蒼隱山,三天殿和四神堂都已等候在外,對於能夠避開眾位湮月教高手,輕易闖進位於湮月教中心聖地湮月壇的人,恐怕絕非等閒之輩,而且來者不善……

    一行人來到大殿坐定,澈月本欲退出,卻被荊烈強自扼住右手,將他安排在自己身側,莫測高深的笑了一下。

    「可有人與來人交過手?」

    「屬下和他交過手……」,一邊默立的玄武站出來,漆黑的面具下,看不出真正的長相,但聲音卻格外熟悉,澈月皺了皺眉,沒有做聲。

    「哦?」

    「來人應該是名女子,內功不濟,武藝平平,但輕功手法卻格外精深,如果屬下沒有猜錯,她的輕功因該是江湖失傳已久的『雪踏雲絲』……」

    『噹啷』一聲脆響,澈月怔了一下,彎腰欲揀起摔碎的茶碗,卻不料被荊烈突然拉入懷中,細細翻看端茶的右手,「有沒有傷到?」

    澈月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四周的眾人對這曖昧的畫面已是見怪不怪,興趣昂然的看著……,

    「放手!」

    「如果我不放呢?」,荊烈笑著開口,將懷中冰冷的身軀更擁緊了些。對於荊烈,他絲毫不覺這樣擁著自己心愛的人有何不妥,卻獨獨忽略了澈月的感受……

    「荊烈,我百里澈月可是花樓中以色侍人的娼妓嗎?」

    五年前,尖銳如刀鋒的話語猶在耳畔迴盪,相同的地點,相同的面孔……,你讓我如何自處,讓我情何以堪!

    「你!」,荊烈面色一冷,口氣瞬間變的狠戾無情,「我有如此說嗎?」

    「沒有嗎?……」,澈月冷然一笑,卻淒楚異常,「各位有要事相商,澈月不便,先告辭了……」

    看者飄逸孤傲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火紅的秋楓中,荊烈突然擊出一掌拍向身邊坐椅,眸中兀自燃燒的怒火,讓殿下站的眾人不禁膽寒……

    自澈月出現,至今已半年有餘,荊烈竭盡所能的呵護著如風般飄忽不定的澈月,可他卻始終淡然冷漠,甚至連微笑都少的屈指可數,甚至多次出言譏諷,饒是再好脾氣的人,也未嘗受得了,何況是荊烈這般冷酷霸道,從未向人低過頭的魔教之首,在手下面前被澈月奚落更是怒火中燒……,

    澈月,你究竟要我如何!,我愛你,寵你,你還不滿足嗎!!過去的事情,本教主雖是虧欠了你,卻從未覺得有做錯!,你到底想要什麼!!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告訴我你的一切,無論是任何事情,只要你開口,我哪怕毀天滅地也會為你完成!,可是你卻什麼也不說,難道在你心裡,我從來都如此不值得你信任!!

    一邊靜立的勿語暗自歎口氣,荊烈太過狂傲的性格與澈月纖細孤傲的心,如同冰與火,任何一方不退卻,帶來的,始終是滅亡……

    離開大殿的澈月在迴廊的轉角處頓了一下,回頭淡淡一笑。烈,我說過的,緣來勿離手,緣去莫強求……,現在,我們之間的遊戲,已經到了結束的時候,我渴望的幸福,終究只是南柯一夢,如同來去無蹤的風,永遠握不在手中……

    是夜,三更時分,蒼隱山莊外突然響起兩聲怪異的如同夜梟的叫聲,半許,月光下一個暗紅身影閃了兩下,消失在不遠處的密林裡……

    「教主……」

    自身影消失的地方,出現兩名魁偉男子,一身黑袍的俊美男子,冷冷注視著漆黑的遠處,漆黑的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需要去跟蹤查探嗎?」

    「不用。」,冰冷的語調中,散發出讓人心顫的寒氣,身邊的男子聳了聳肩,「那是百……」

    「恩……」,沒有等他說完,黑衣男子冷冷的轉身離去,「不要多言!」。

    「是,屬下明白……」

    初秋的夜晚,刮著清爽的微風,也帶來淡淡的花香,男子回頭無奈一笑,百里澈月,你不是真的要背叛教主吧,即便他曾經對你有所虧欠,就沒有挽留彌補的方法嗎?你究竟在隱瞞著什麼?教主,一直都在等你親口說與他知道,你千萬不要做傻事呵……

    皓月當空,灑下一林清冷的銀白,微風過處,在微黃的葉間流動,彷彿感應到了什麼似的,平素喧嘩的蟲鳴,也消失無縱去,為月夜帶來一片肅殺冰冷的氣息……

    澈月靜靜的站在夜空下,皎潔的銀色灑上溫潤的面龐,一身猩紅的長袍,隨著漆黑的長髮在風中輕輕飄揚,孤寂而冰冷……

    「出來!」

    有是一陣喋喋怪笑,高大的楓木後閃出一張澈月今生都難以忘記的面孔,被火灼燒到幾乎變形的臉,深陷的眼窩在黑暗裡已然看不出是否有瞳孔存在,唇已經全部不見,只露出森森白牙,在月光下閃著令人膽寒的光,那怪人又怪笑一聲,沙啞中透出如同刮過鐵皮般尖銳……

    「我親愛的兒子,逃離這許久,你的氣色好了很多呢……」

    「娘呢?」

    「楚寒心啊,呵呵,她是我心愛的女人哦,我自會好好照顧她……」

    「我要見她!!」

    怪人眼中陰毒一閃而過,身形一晃站在澈月面前,身上骨節喀喀做響,突然一隻枯瘦的手扼住澈月的頸項將他甩在樹上,再掠身一把抓起澈月下劃的身形,發出淒厲的怪笑……

    「你很不乖呦,被荊烈哪個小雜種疼愛的忘了爹了嗎?當初誰允許你擅自離開幽雲山!!」

    「住口!!」,澈月擦去嘴角猩紅的血絲,冷冷的開口,「我要見娘!」

    「放心……」,怪人鬆開手,滿意的看著澈月劃倒在樹邊喘息著,「我曾經說過無數次,若幫我取的我想要的東西,我就放了那賤人!,在沒有到手之前,我怎麼捨得讓他死呢……,不過,」他頓了一下,冷笑著繼續說,「我的耐心一直都不好哦,你知道的……」

    「我會幫你!,讓我見娘!」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答應,嘖嘖,如果當初不要那麼倔,爹也捨不得動手打你呀……」

    「廢話少說!」

    「呵呵……,不愧是我百里慕的兒子呢,這麼快就可以重新混到荊烈那小雜種身邊……」

    澈月垂下眼瞼,斂去眸中的無奈,卻聽百里慕繼續開口問道,「什麼時候可以拿到?」

    澈月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沒有機會下手……」

    「沒有機會,」,怪人五指化爪,突然拍向澈月,緊緊扣的左肩,用力握住,尖銳枯長的指甲利刃般刺入血肉,奸笑著感受溫熱粘稠的液體緩緩的自指間流過,「你被那個雜種抱在床上疼愛了那麼久,居然告訴我沒有機會!!,你不要告訴我你沒有和他上過床!」

    澈月皺了皺眉,臉色益發慘白,卻冰冷的可怕,「上過了,那又如何,他對我並無感情,我也並不知道湮月心經放在何處……」

    「真的不知道嗎?」,怪人用力握了一下,鬆開手,露出糝人的笑,「那為父也不勉強……」

    「……」,澈月愕然抬起頭來,卻見一抹奸佞神色閃過漆黑的眼眶,「為父要取你他性命,對你來說,可說是易如反掌嘍,這個,你不會也說不可能吧!」

    澈月面色一白,冷冷轉過頭,「不可能。」

    「如果我一定要他性命呢?」

    「那你先取我性命吧……」

    「哈哈哈哈!!,你果然對那賤種一往情深,只可惜別人根本不稀罕,要不然當年……」

    「住口!!住口!住口!」,澈月低吼出聲,如同受傷野獸般悲涼的吼聲,在微涼的夜空下顯得格外淒惻……

    怪人狂笑一聲,飛身掠來伸手捉住澈月流血不止的右臂,大力向後一擰,按住關節一推……

    只聽『喀嚓』,一聲清脆的骨裂聲傳出,「呃……」,澈月緊緊咬著下唇,遏止溢出口的慘呼,蒼白的臉上,一雙清潤眸中閃現的儘是痛楚……

    「嘖嘖……,果然堅韌,不過不知你柔弱的娘親,是否受得了這種痛苦呢……」

    「禽獸!」

    「哈哈,隨你怎麼罵,不過……」,尖銳刺耳的笑聲過後,聲音突然變的狠戾無比,「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後的此時,將心經給我帶來,否則,我讓那賤人嘗嘗當年放火燒我山莊的下場!」

    「你!……」

    「記住了哦……,只有三天的時間,否則,你就等著給你娘收屍吧!」,一陣陰風過去,徒留一陣刺耳笑聲飄散在夜空裡……

    「百里慕!!!」,澈月握住斷臂頹然劃下,仰頭看向清冷的天空……

    如幕的蒼穹上,點綴著幾顆寂寥的星子,幽幽的閃著寒光,夜風吹過,帶來清爽的空氣,一切靜謐而恬然,左臂不停流淌的溫熱的液體,濡濕了猩紅的衣,澈月垂首淡然一笑……

    如果,就這樣死去,是不是一切都可以離我遠去,還是,我本就該消失在五年前……

    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依稀還可以聽見那通徹心扉的呼喚,有無奈,痛苦,和深沉的悔恨……,我多想,就那樣死在你的懷裡,因為至少那樣,你可以記住我,記住那個愛的癡心不悔的澈月,而不是如今背叛你的我……,

    原以為,一切就在那個時候結束,卻未曾想到睜開眼睛,卻是噩夢的開始……

    對不起……,烈,即便不願再愛你,我卻依然戀著你,即便不願再見你,我卻迫不得已的出現在你的生命裡,找著種種的借口與理由眷著你的溫柔,即便,不願傷害你,可是,終究逃不去,由我動手,總好過百里慕傷你!

    ……原諒我,一切,都是情非得以……

    等一切平靜,如果你能原諒我,我會用心去回應你的情,不然……,用生命償還對你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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