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絮飛花何處是,層冰積雪摧殘,疏疏一樹五更寒。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
最是繁絲搖落後,轉教人憶春山,湔裙夢斷續應難。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四日後,臘月十九-
湮月魔教重現武林,將當年參與剿滅魔教的所有武林人事統統滅門,手法極其殘忍無情,其餘人等,要不歸順,要不命喪虎嘯山,撇開屠戮無數不說,湮月教還給江湖中人揭開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更是駭人聽聞……
「百里公子……,」
澈月微微的自床邊抬起頭來,淡淡笑了一下,蒼白的臉色,讓二人大吃一驚……
「百里公子,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沒有……」,澈月起身掩口輕咳了兩聲,左手扯了衣袖掩去掌心溫熱的殷紅,「二位來找在下,可是有什麼事情嗎?」
兩人對視一眼,終是莫言忍不住開了口,「教主在湮月壇召見……「
「湮月壇……」,澈月抬頭看了看微啟的窗口外灰暗的天色,點點頭,披了件外衣朝門外走去……,臨離開時,微微回頭看了看孤寂的小屋,和屋邊凋零的銀杏樹,彎腰揀起一片凋落在銀白中的暗黃,收在袖中,「走吧……」
清冷的語氣,平淡而恬然,卻彷彿帶著微微的歎息,讓莫言、勿語心中一陣難過……
肅殺的湮月壇內,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兩個寫者血紅字跡的牌位,繚繞的煙霧在清冷的空氣裡瀰漫著……,兩邊站立著六位從未見過的年輕人,或欣賞,或痛恨,或惋惜的目光,靜靜的注視著跟隨莫言勿語緩步走來的白影……
「澈月……,無論教主說了什麼……,你都不要開口,更不要反駁……」,莫言輕輕的叮囑,「這是你能活著的唯一可能……,我會代你向他求情的……」
「不用了……,」,澈月微微一笑,澄澈的眸中絲毫沒有恐慌和驚異,有的,是如同看淡生命般的徹然和空寂的絕望……,
所有的人都靜悄悄的,即便開始時有人對澈月的身份格外痛恨,卻在此時,也淡的煙消雲散,憐惜的情愫,充盈在每個人的胸臆……依然細順的長髮,在蒼白的臉頰邊隨風舞動,絲縷被唇角不停湧出的殷紅潤濕,貼在頰邊,絕美的容顏上,連初見時強自掩飾的絕望和悲傷,都已經消失不見,空寂淒涼的,彷彿一個虛幻的影……
「明白了……」,淡漠到幾不可聞的聲音流蕩在殿中,彷彿一切破滅前最後的靜謐……。荊烈卻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麼,簇眉凝視著面前飄搖的人影……
「你?!」
「……」,只是微微一笑,「要我的命嗎?,拿走吧……」
連著我的情,我的心,我的癡迷,我的依戀……全部給你……
不想愛你……,也不願恨你……
在你的心裡,我一直都那麼骯髒嗎?骯髒到讓你那麼不齒,如果真是這樣,為何要抱我,為何要溫柔的在我耳邊說……,讓我永遠記得,你愛我……
知道嗎?我的心,好痛,痛的幾乎忘記了怎麼去呼吸……
如果真的有所謂的來生,可不可以讓我不要再有感情……
「不用!」,荊烈冷冷的開口,「我不稀罕你的命,你依然可以呆在這裡,不過條件是廢了你所有的武功……在這裡為奴為俾,或者馬上離開湮月教!,不過好心提醒你,我已將十一年前的內幕廣佈江湖,只怕你剛蹋出蒼隱山,便被一干尋仇的人砍成粉碎……」
「是施捨嗎?還是憐憫?」,澈月淡淡一笑,臨走之前輕輕開口,「我……,什麼也不需要了……」
掏出懷中被鮮血沾濕的青瓷小瓶,端放地上,「我把我的生命留在這裡……,心,就帶走了……」
擦去唇角再次湧出的腥甜,揚起一抹眩目絕美的笑容,轉身消失在風雪中……。依稀看見,瘦弱的身軀在風雪中踉蹌而行,融入雪中的白衣,猶自帶著刺目的艷紅……
荊烈呆立在當場,看著場內每一個略帶譴責的眼神,冷冷開口,「全部退下!」
「是……」
臨走前,勿語回頭看了一眼,「百里澈月唯一的過錯,就是愛錯了人……」。隨後的話語,幽幽然在寒風中飄散,「現在下山,也許還來得及看他最後一眼…。」
荊烈呆住了,素來冷凝無情的黑眸,染上一絲迷惘,想起他的笑,恬淡而溫柔,想起他的眼神,淒迷絕望……我是做錯了什麼嗎?
「荊烈!!你不是人!!「尖銳的,帶著哭腔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荊烈垂著頭,看著錘打著自己胸膛哭泣的少女……
「我看錯你了,把澈月還給我!!」
清夕悲痛的哭著,無意看見地板上已然發黑的血跡和一邊靜靜放置的青瓷小瓶,撲上前去一把拾起,撰在掌心……
「荊大教主,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清夕幽幽開口,突然苦笑了一下,「我早就告訴他,他太傻……「
「清夕……「,一邊陪她來的莫言勿語,都一言不發的看著清夕悲痛欲絕的表情,雖然他們也想去幫助澈月,可是無奈身為下屬……
「我告訴你,教主大人……,這是澈月的命,他用生命換來的雪心丹!,『我心如雪,自是清明』,澈月冒死去東浮崖為你採天雪花,為了煉製雪心丹……,你有看過他手腕的傷嗎?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刀痕……,你知道他身中奇毒嗎?,如果沒有天雪花的解藥,今天即便你不殺他,他本就活不過三個月……,聽到這些,你很開心吧,你笑啊……,笑啊!!!「
清夕悲憤的衝他大吼出聲,淒厲的喊聲迴盪在空寂的壇內……,荊烈自始至終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任清夕垂打著,突然向山下狂奔而去……
澈月靜靜的站在山下,看著四周目露凶光,滿面仇恨的眾人,微微一笑,沒有了方纔的淒楚悲傷,淡然的,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狂風捲起一地的雪花,熒熒落在隨風飄飛的長髮上,被艷紅點綴的白衣,在一片銀白中眩麗的讓人心驚,絕美蒼白的容顏上,不見一絲血色,澄澈清亮的眼,微微挑起的唇角,帶著傲然清冷的笑,清越的嗓音,隨著寒風悠然傳來……
「各位江湖英雄,此次可是找百里澈月有事相商嗎?」
愣了一下,一個青衫男子斗膽提劍上前,「我乃仗劍山莊於明之子,於天擎,狗賊百里慕欺瞞武林同道,殺害我父,今日,取你性命以慰眾位枉死英雄的在天之靈!!」
「是嗎?」,澈月依舊微微一笑,傲氣清冷的開口,「百里澈月性命就在此,有命你就來取吧……」
於天擎寶劍出鞘,凌厲的劍勢夾雜著勁風迎面襲向澈月,澈月只是微微回頭,看著身後不遠處飛奔而來的黑色身影,咧嘴一笑,「終究是我贏……」
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利刃割破血肉的感覺,甚至可以感覺到銀劍的冰冷,澈月淺笑著,抬手擦去溢出滿口的腥甜,握住刺入胸口的長劍的顫抖的手,用勁將它拔出,在漫天銀白中,揚起一串迤儷的血珠……
冷冷的環顧四周,彷彿沒有感覺溫熱的血不停的淌出體外,也再不願回頭望向飛奔邇來的人影,「我百里澈月,究竟犯了什麼錯?,我記下你們在場的每一個人,即便化為厲鬼,也必將為自己討還公道!」
冰冷羸弱的聲音,雖然微弱的幾乎被風雪湮沒,卻讓每個人的心都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有本事你就變鬼來找我們!!」
一人斗膽提劍便砍,眾人一見,也紛紛上前,腳步卻依然有些顫抖……
身上串來的巨痛,澈月絲毫沒有感覺般,只是定定轉過身,看著越來越近的人,清楚的,可以看見漆黑眼眸中的驚慌和無助,終於再次挑起一抹絕美的笑……
「……不原諒……你……。」
「澈月!!!」
荊烈心神懼裂的看著眼前一幕,猩紅的血色染紅的一地的銀白,觸目驚心,蒼白絕麗的容顏,靜靜看著飛奔而來的自己,放棄一切生存意志的澄靜的黑眸淡漠的讓人心驚……
「住手!!」揚手一道掌風當場擊斃舉劍欲刺的男子。駭的眾人回頭一看,一個一身煞氣的黑衣男子出現在前方,……是……湮月教主!!,所有動手的人無不大驚失色,頓時各自逃命去……
「澈月……」,顫抖的手,輕輕撫上蒼白的容顏,荊烈完全沒了適才的霸氣與張狂,狂暴的眼眸,複雜的望著一身是血的人兒,「你不會有事……」
澈月強力睜開眼睛,「是我……」,虛軟的手,剛欲撫上懊悔剛毅的面容,便劃落下去……
是我,是我這樣一相情願愛上你,所以今天,
我把我的情全部還給你,連同我脆弱的生命……
如果這一刻能夠成為永恆……,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愛你……
來生,不願再遇見你……
烈……
「不!!!澈月!!!你給我醒過來,你不要睡……」
一邊趕來的四神堂,三天殿,和莫言勿語,只能靜靜的站在一邊,無語的看著,哪個素來狂妄無情的男人的悲吼,聽著他說給已然悄無聲息的人兒的愛意……
漫天狂捲的風雪,彷彿也在嗚咽,哀悼著這段遲來的愛情……
突然一聲詰詰怪笑,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出現,,「小子,你該把我的的玩具還給我了!」
「誰!!」,荊烈起身,攔腰抱起澈月,其餘人警戒的看著四周……
「呵呵……,我的玩具,讓你們玩壞了,可以還給我了吧……」,突然一陣奇怪的大風,眾人還來不及回神,就見一道黑影掠來,又突然消失去……
「澈月!!」
荊烈狂怒的欲衝向黑影消失的地方,卻被一人攔下……
「義父?」,荊烈啞然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老人,突然心頭一痛,張口竟然嘔出血來,「烈替父母報仇,可是……可是……」
「烈兒,」慈眉善目的老人微微歎口氣,「當年我救你離開虎嘯山後,封住你的記憶,並要你為父母報仇,現在看來……」
「我……」
「烈兒!,真正的仇人,是百里慕……,是他劫走百里澈月,你也不要太過自責!,百里慕身上有湮月心經的上部,當年你父將心經交給我,吩咐我日後傳授與你,卻不料被他偷去了上部,現在隨我上山吧,我將心經上下兩部背與你聽……」,老人微微歎口氣,「暫且收回心性,百里澈月沒有死……,你練好湮月心經,救他出來吧……」
「是……」,荊烈回頭再次看了黑影消失的地方,轉頭隨老人絕塵而去……
澈月……,我一定會等你回來……,你是我的……
夜雨做成秋,恰上心頭,教他珍重護風流。端的為誰添病也,更為誰羞。
密意未曾休,密願難酬,珠簾四卷月當樓。暗憶歡期真似夢,夢也須留-
五年後-
「教主……」
「……」,站在窗前的男人冷冷的回過頭,俊美無儔的容顏張狂依舊,霸氣中隱隱透著穩健孤寂……「有消息嗎?」
「沒有……」
「……」
邁入門來的男子揮手示意跪在地上的手下離去,靜靜的站了一會,「烈……,已經過了五年了,你還不放棄嗎?,也許澈月他……」
「住口!」
荊烈冷冷的回過頭來,狠戾的眸中流動著暴怒的跡象,「他沒有死!」
無奈的歎口氣,莫言掏出懷中一個小小的紙條遞上,「方纔從江南分舵傳來消息,三個月前,出現一個神秘的劍客,人稱『血刃』,在江湖中殺了十餘個高手,現人人以為是湮月教所為……」
「哦?」,荊烈挑眉,「查下來的結果如何?」
「無任何結果,此人行蹤詭異,沒有任何一個人見過他的真面目,而且下手極為狠戾無情,昨夜仗劍山莊包括莊主於天擎幼子在內共計四十餘人,全部被殺……。」
「風魈那邊怎麼說?」
「風樓主與勿語著手開始調查,還未有任何消息……,唯一一個活口說,只看到一個猩紅身影一閃而過,武器是長約七寸的短劍……」
「這樣嗎?,派青龍白虎去江南分舵瞭解情況……,如若查到,格殺勿論!」
「是……」
掏出懷中帶著斑駁黑跡的青瓷小瓶,靜靜的凝視著,深如潭水的眸中,流動著近乎瘋狂的怒氣,澈月……
瓶身上片片斑駁的黑色,是當年澈月的血跡,從哪天起,這個青瓷小瓶便從未離開他的身邊……,裡面十粒透明的小丸,卻原來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天雪花煉製而成!
『……我把生命留在這裡,心,帶走了……』
澈月,當年,你是用怎樣的心來煉製這些雪心丹,又是用怎樣的心情在受我傷害後,依然將它們留給我……你就這樣消失在我面前,你讓我親眼看見利刃穿透你的胸,你笑著看著我的絕望……
五年前澈月失蹤以後,江湖第一殺手組織天雨樓樓主風魈,同時也是勿語的夫婿,帶來一個隱藏了十一年的消息……
卻原來,當年百里慕的妻子,『寒心雨幕』的楚寒心是「妙韻仙子」楚秋憐的孿生姐姐,荊烈的姨娘……
楚寒心,是出了名的江湖才女,聰慧美麗,一身極好的暗器手法,並且對製造新型暗器相當精通,而楚秋憐身體自幼虛弱,雖無寒心明艷動人,卻是弱質纖纖,惹人憐愛……,吹的一手好笛,傳說可以惑人心志……
當年百里慕青年才俊,風流倜儻,為楚家姐妹仰慕,而百里慕則是對楚秋憐情有獨鍾,卻不想一日姐妹西湖泛舟,楚秋憐善心的救了一位全身血跡的男子,那人就是湮月教主荊棘……
荊棘傷勢好轉後,告辭回到虎嘯山,親手殺了當年欲置自己於死地的繼母,強行迎娶楚秋憐過門,百里慕功夫不濟,被打成重傷,修養半年後,娶了楚寒心……
荊棘俊美狂妄,一身極俊的功夫,想一統江湖絕非難事,但他卻對此毫無興趣,一心呵護著嬌弱冷淡的愛妻,而楚秋憐自從被強搶入教,便再未開口說過一句話……,一年後,荊烈出世,她才第一次淡淡的笑了……
荊棘雖無奈,卻堅信他一定可以用心感動這個純真善良的女子,八年後,楚秋憐要求回家省親,帶了荊烈回去探望楚寒心,一切的悲劇,就從那日開始……
百里慕野心極重,本有成為武林盟主的資質,卻因城府太深,被其師傅推了大師兄谷天鵬成為盟主,對此一直耿耿於懷,見秋憐來訪,便乘機挑唆秋憐對荊棘的恨意……
秋憐其實早就深愛著荊棘,卻對自己的心意不明,聽信了百里慕的挑唆,按百里慕的指示,回到虎嘯山後,讓荊棘出手殺了谷天鵬,而後百里慕偷偷背著楚秋憐滅了谷家滿門,引起武林對魔教的仇視……,並順理成章成為繼任教主……
而後便是虎嘯山一役……
風魈說完,有意無意的淡淡提起,「百里慕從來不曾愛過楚寒心……,對於百里澈月,據百里家以前的僕人說起,他連抱都不曾抱過,而且,曾經在澈月七歲那年,因為摔碎了他心愛的玉器,被生生打折了左手……,如果沒有楚寒心,澈月早就死在百里慕手中……」
想到這裡,荊烈的心再次被揪緊,疼的幾乎無法呼吸……
握緊手中的小瓶,冷冷的開口,「來人……傳教主令,動用湮月教所有力量,掘地三尺也要將他找出來!!」
「遵命……」
江南三月,密雨難幬……,氤氳的霧氣中,一個瘦弱頎長的身影,在雨中躊躇而行,烏黑的發,隨意的披散在身後,細碎的劉海被雨霧打濕貼在額角,劉海下,是一張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臉,微微泛黃的膚色,低矮的鼻樑,惟有眼睛,澄澈的如同山中清潤的潭水……
走到湖畔雄偉的別莊前停下,探出瘦可見骨的手臂輕輕的拍了拍門環……
『吱嘎』一聲,門開了,前來開門的小廝不屑的白了他一眼,「死啞巴!方才讓你將後院的缸挑滿,你卻跑去逛大街,害我被福伯好罵!!,今日有貴客前來,你給我快去挑水,一會再與你計較!!」
沒有任何表示,垂著頭進入府邸,向後院方向走去……,身後還傳來絮叨的罵聲,「整天傻子一樣,不知福伯哪裡遇到這麼一個啞巴,跟白養著有什麼區別……」
眼中精光一閃,殺氣突現,卻突然被傳來的聲音斂去了眸中的煞氣……
「有勞堂主前來,屬下會繼續調查此事…,請轉告教主請他放心…」
青龍淡淡頷首,卻無意間發現前方緩慢行走的青色身影,好熟悉的感覺,微微皺眉,「他是何人?」
「是幾個月前被管家帶來的啞巴,專門打雜的……」
「啞巴?」
「恩……,我們從來沒有人聽他開口說過話……」
「叫什麼名字?」
「管家說,好像叫無,不過我們都叫他啞巴。「
青龍皺了皺眉,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尾隨著前方青影而去……
青龍靜靜的站在樹下,看著那個叫無的男子,緩慢卻努力的做著手中的工作,從井中取水,然後一桶一桶的倒入後院的大缸裡,雨點打濕單薄的布衣,看起來更加瘦弱不堪……
「白虎!,你在附近吧……「
「什麼事?「,同樣低沉的聲音輕輕傳來。
「覺不覺得此人有些奇怪,他的身形,有些眼熟……「
「你是說……?」
「是!,我們馬上傳書給左護法,告訴他有件好事讓他親自來看……」
「明白……」
兩日後,莫言來到江南分舵,由青龍白虎陪同,命令手下不准透露任何消息,暫時居住在後院客房內……
四月天氣說變就變,前兩天還陰雨連綿,卻不想一早卻是如此明媚艷陽……,青蔥色的春意,瀰散在整個庭院裡,伴者清爽的氣息在空氣裡流動……。
無拿著掃帚靜靜的站在一叢開的正旺的迎春花前,鵝黃的花瓣,被春雨散了一地,卻依舊明艷可人,他輕歎一下,輕輕的掃著……
「喂,啞巴!!」
他沒有回頭,似乎是根本不打算回過頭去,逕自掃著……
突然後背出現一陣鈍痛,一道鮮明的血痕出現在洗的有些泛白的粗布衣上,無踉蹌了一下,冷冷的回頭看著拿著鞭子,挑釁的望著自己的家丁……
「你聾了嗎!!「
啪又是一鞭,瘦削的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依舊掃著面前的花瓣……
「可惡!」,躲在暗處的白虎忍無可忍的欲出手教訓那個跋扈的家丁,卻被莫言攔住,「看下去……」
至少揮了五次鞭子,那人似乎也累了,恨恨的開口,「死啞巴,以後看小爺叫你你還不應聲!,快滾去把後院也掃乾淨,小爺要出去!!,聽到沒有,回來如果沒有作完,看小爺怎麼收拾你!!」
微暖的風輕輕的吹著,流動在空氣中的花香中隱隱多了絲血腥味,庭院中的青衣人,側頭看了溢出血痕的衣服,彷彿嫌髒般皺了皺眉……
半夜時分,後院小柴屋被人一腳粗魯的踹開,「死啞巴!!,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居然沒做,害福伯扣我工錢!!看我不打死你」
說罷一棒揮來,一臉欲置人死地的狠毒。原本蜷縮在床上的身影緩緩坐起,單手握住揮來的木棒,冰冷的聲音如同地獄深處傳來一般,「找死……」
家丁愕然張大眼睛,恐懼的看著突然一閃便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身影,「你!你會說話……」
話音未落,便不可思議的發現自己的視線逐漸接近地面,前方沒有頭顱的身軀上,左手伸出,猶自捉住一張輕薄的人皮面具……,最後印入眼簾的,是一張宛如冰雪般剔透絕美的容顏,在清冷的月光下,冷冷的笑著……
「果然是你……,百里澈月!」
無……,也就是澈月冷冷的抬起頭來,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三位男子,淡然瞥了一眼,轉身取了白巾拭去手上的血跡……
「澈月!」,莫言驚喜的看著比五年前更為憔悴,卻依舊俊美的高潔的男子,「教主找了你很久……。」
「……」,丟掉帶血的白巾,澈月冷笑一下,拖了屍體丟出門去,逕自打了桶水,將手放在冰冷的井水中細細的洗著,彷彿三人不存在一般……
「百里公子……」,白虎想說些什麼,卻被莫言阻了去,三人默默無語的看者澈月將水倒在地上,帶回面具,轉身回了小柴房……
「要告訴教主嗎?」,青龍有些心痛的開口
「恩……,畢竟他們早晚都會見面……」
「明白了……」
荊烈趕來的時候,是第二天的傍晚,下馬直接衝入後院,將那個正在洗衣的羸弱身影緊緊擁在懷中……
江南分舵的舵主蘇隅、管家蘇福以及所有的僕人,看著素來冷酷無情的教主抱著一個其貌不揚的男子,眼珠差點從眼眶中脫落,「教……教主他……」
「你不會明白的……,此次蘇舵主真正立了大功!」莫言笑著,示意眾人全部退下,將一方靜謐,留給二位久別重逢的故人……
「澈月……」,荊烈一把握住細瘦的手臂,低沉冰冷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帶著微微的顫抖,「為什麼不見我!!」
澈月怔了一下,清澄的眸子中只有一閃而過的悲傷,卻轉瞬消失了去,微微仰頭看著暮色蒼穹,俊秀淡雅的面容上,平靜的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兀自由他抱著,吻著……
須臾,荊烈抬起頭來,揭開輕薄的面具,看著面具下宛如天人般清冷的容顏,輕輕的摩挲著,漆黑的眸中流露出濃濃的柔情,垂下頭去點水般吻著久違的面頰……
「你是我的!」,抬起頭來時,荊烈已然恢復了固有的冰冷,「我永遠不會放你離開!,即便你恨我,也決不放開你的手……,你……,是我的……」
再次擁他入懷,荊烈低沉的話語有著微微的顫抖,彷彿帶著心痛和歎息……
澈月自始至終都未曾動過,甚至沒有絲毫移動的打算,清澄明亮的眼中,除了淡然,還是淡然……就如同當年說過的……
如果有來生,讓我不要有任何感情……第十一章
閒情減舊,無奈傷春能作瘦。桂楫蘭舟,幾送人歸我滯留。
西門官柳,滿把青青臨別手。誰共登樓,分取煙波一段愁。
『雅態妍姿正歡洽,落花流水忽西東。無?恨,相思意,盡分付征鴻。』,澈月自手中書本移開目光,側目望著雅致的庭院中春意正濃的紫雲銀杏,和銀杏樹邊低頭打理的玄衣男子……,依舊狷狂飛揚的烏髮,俊美無儔的容顏,深邃冰冷的黑眸裡,是暌違已久的溫柔……
微微閉了閉眼,將目光移了去,兀自停留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澈月!」,一個纖細的身影飛奔而至,撲入澈月懷中,「澈月……嗚嗚嗚……,你這個壞蛋!!,清兒好想你!」
澈月微微一笑,輕輕拍了來人的頭,回頭看象陪同少女同來的男子……
「清兒……,澈月身體虛弱,你讓他好好修養……」
「修養?!!,還不都是門外哪個沒有人性的男人!!」
「清兒!,不要胡說!!」
「我胡說?還有你!!,當年你助紂為虐……」
男人求救般看象澈月,卻發現原本恬淡的人,臉色微微有些慘白,連忙開口,「清兒,再這樣胡鬧,我就不允許你出門!!」
「我要留在這裡陪澈月,你走開!」
清夕沒有發覺到澈月的變化,一徑抱住澈月的臂膀,怒視著開口管教自己的男人,卻不料突然被人揪住胳膊,甩了出去……
「莫言!,帶她馬上離開我的視線,永遠不許來!」,
不知何時邁入門內的荊烈冷冷的看著摟著清夕的莫言,漆黑的瞳眸裡,流動著暴怒的煞氣,轉過臉去,輕輕的將一身銀灰衣衫的男子抱起,走出門去……
「春天了,外面的太陽很舒服吧……」
將他安置在適才鋪好的軟墊上,撩起烏亮柔順的長髮,在唇邊停留……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清夕冷冷的開口。
清醇的眼睛憂鬱的望著靠坐在銀杏樹下的澈月,銀灰的緞衣,烏亮的長髮,澄澈明亮卻毫無生氣的眼睛,細緻晶瑩的皮膚下,有著透明般的蒼白……
「莫言……,澈月從回來,就是這樣嗎?」
『恩……,他從來不開口說話,而且回來的當天晚上,就一場大病,而且……「
「而且什麼?」
「據大夫說,澈月身體極差,估計是長期受酷刑折磨的緣故,一身傷痕……」
「……」
「……」
沉默了一會,清夕突然開口問到,「那他不會說話了嗎?」
「不是,是他不想而已,沒有開口說話的必要……」,莫言看著前方溫柔的將澈月攬在懷中,溫柔的替他蓋上單衣的教主,低低歎口氣,「不知為何,澈月再也不穿白色的衣衫,甚至連看都不看,烈為他準備了白色的衣袍,全數被他棄之箱底,單挑了些灰暗顏色的衣服穿,而且每日早晚淨身,重病的時候也沒有間斷過,這些奇怪的舉動,讓我們都非常不解,他平素不是最愛白衫嗎……」
「是他的錯!」,清夕恨恨的開口沒「是他殺了當年那個溫柔恬淡的澈月!是他因為一己私慾,破壞了一切,全都是他自找!!」
「現在說什麼都是枉然……」莫言歎口氣,挽起清夕的肩轉身離開靜謐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