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冰冷的語音,輕輕地穿透垂掛著的輕紗,使得跪在輕紗外的勁裝女子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他們已經到了山海關了嗎?」
「是的。宮主。」輕軟的語音強自鎮定,只是語音尾端的震顫,卻依然洩漏了主人心底的驚恐。
「那麼,神宮,也應該好好的裝飾起來,迎接這遠道而來的嬌婿了。」冰冷的聲音有些輕微的起伏,然後漸漸地淡去。
膽大的抬起眼眸,瞧著那輕紗帳後狀似沉睡著的美人,勁裝女子蹙了蹙眉,低低地應了一聲:「是,奴婢遵命。」
聽著那衣裳摩挲的聲音伴隨著輕柔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終至悄無聲息,寬大的宮殿裡,像是沒有生命一樣,陷入了一片沉靜。
「風影,你出來吧。」
一片雪白中,如玉的白衣少女輕盈地飄落。
「風影見過宮主。」少女微低了身,施了一禮。
「宮外分堂的情況怎麼樣了?」冰艷的聲音裡,有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波動。
白衣少女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烏黑的睛瞳微轉,臉上顯了一抹猶豫的神色,終究還是說出了口:「三十州分堂,半數精英莫名昏睡,分堂雖有其形,卻已是徒有其表。」
「哦?」冰艷的聲音微揚,「可知是哪一路人敢犯上我神宮?」
「風影不知。」
雪白大殿裡立時陷入一片冷寂。
良久,那冰艷的聲音才輕輕地道了一聲:「你去吧。」
那如玉少女便如來時一般,無聲離去。而紗帳後的那人,無聲無息,彷彿睡著了一般。
忽地,輕紗帳後,微斂的眼眸猛然張起,冰艷的臉龐上顯著一抹冰冷的笑,纖手微揚,整塊白玉雕成的床榻竟微微地晃動起來,轟的一聲,床榻中央裂開了一道口子,那玲瓏的身子輕輕一躍,飄動的白衣,帶著飛揚的幻影,消失在那道不知方向的黑暗裡,然後,那床榻又慢慢地合成一體。
彎彎曲曲的信道,是在堅硬的寒冰中開鑿出來的,壁上的寒冰閃著晶瑩的光澤,冰冷的寒氣在信道裡形成淡淡的霧氣,迷著人的眼睛,柔潤的夜明珠嵌在信道頂端,透著淡淡的霧氣,竟連照射下來的光芒,似也帶上了那一抹的冰寒氣息。
玲瓏的身段輕盈地行走在剔透的寒冰上,僅著一襲薄衫的身子卻感受不到一絲寒冷的氣息。
一扇厚重的石門,橫空地隔在信道的盡頭,白玉似的手掌輕輕抵在石門上,嘶嘶的寒氣,便自那白玉般的掌縫間,嗖嗖地冒起。而厚重的石門,則搖搖晃晃地在那手掌下慢吞吞地動了起來。
吱嘎,吱嘎。
石門的後面,是一間透著寒氣的石室,石室裡,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一桌、一椅、一床,一個人。
如墨的黑髮垂洩在冰冷的石床上,如雪的衣裳束縛著單薄瘦削的身體,一張美麗的臉隱在如墨的黑髮後,只是,整個人卻顯得毫無生氣。仔細看去,才發覺,那竟是一個早已死去的人,因為石室外面重重的寒冰,而保存著不腐的容顏與身體。
冰艷女子靜靜地在石床邊的石椅上坐著,美麗的眼眸,初始,是帶著柔軟的笑意,靜靜地看著那具枯坐在石床上的冰冷身體:「吟風,你還記得嗎?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識嗎?那一年,我只有七歲呢,娘親帶著我去行宮,挑選我未來的夫婿。真好笑呀,才七歲的孩子,就要決定一生的伴侶。我第一眼就在一群孩子裡看見了你。你站在長老們的身後,安靜而無語。選上你的時候,娘親很是訝異,因為,你是行宮裡最出眾的孩子,可是,卻並不在被挑選的範圍之內。因為你體弱多病,大夫早早斷言,你活不過十歲。那一年,你正好十歲。
「可是,我固執地選中了你,也看到了你美麗的眼睛裡的困惑。想必,是為著我的固執而困惑吧。」輕柔的笑,帶著迷茫,「好奇怪呢,自從我選中了你以後,你的生命竟奇跡似地延長了。十歲,十一歲,十二歲,十三歲……一直活到了二十歲。
「我十七歲的時候,與你成了親。我還記得清清楚楚的呢,那一天,雪白的神宮裡,竟然張滿了紅艷的喜慶,向來不會害羞的我,面對著宮人們嬉笑的眼神也會漲紅了臉。
「紅著臉的我,帶著迎親的隊伍,慢慢地走向行宮,去與我自己選定的夫婿成親。十年沒有見你,你會長成什麼樣呢?」從懷中取出一隻木梳,輕柔地梳理著那頭已經有些枯乾的髮絲,笑容更加濃厚了,「我想著,真是奇怪呢,僅見過一次面而已,為什麼我會那麼喜歡你呢?這興許就是所謂的命定,你是我命定的夫吧……無數的人群裡,只需一眼,我也可以確定,你是我的命裡的那一個人。
「只是,到了行宮,推開你的房門的時候,我看到的卻是你執著另外一個人的手,躺在血泊中的模樣。想不到我龍輕寒,一個自從生下來便被捧在掌心裡的天之驕女,也會有那樣的一天。你,寧願要一個燒火的小廝,要一個醜陋的男人,也不願意要我。」溫情的笑,化成了冷厲的恨,「我怎麼會讓你如願?吟風啊,我的吟風,你如我想的一樣,長得那般的好看,我怎麼可能讓你隨著那個醜陋的男人,一起下那冰涼的黃泉?你是屬於我的。不要說你還殘存著一絲氣息,即便是你真的下了黃泉,我也會去陰司將你的魂魄逮回來。你,即使是要死,也得是屬於我之後,才能被我殺死!」
冰涼的石室裡,因為那深切的恨意而愈加的寒冷起來。
清冷的語音,帶著低低的迴響,蕩滿了整個石室:「吟風,你活了。與我成親了。可是,我卻從來瞧不見你的笑容。我知道,你的心,已經隨著那個醜陋的男人死了。可是,不要緊,你的身體,你的生命是屬於我的。
「真奇怪,我為什麼會對你那麼執著呢?只不過是,瞧過你一眼啊……你不碰我,笑話啊,一個男人,竟讓你對他守身。我要毀掉你對他的執念,我對你下藥,一夜,一夜的情緣,我有了身孕。而你,卻沉寂在背叛的痛苦中,最終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一次,我沒有救你,不要緊了,因為,你已經屬於我過了,再下到黃泉的你,一定會被那個男人所唾棄吧……哈哈哈……」
瘋狂的笑,響徹了整個石室,美麗的容顏笑得幾乎扭曲,倏地,那笑臉猛地停頓,重又化作了冰霜,眼眸帶著深切的恨意,靜靜地看著那具沒有生氣的美麗面容,久久,紅潤的嘴角,才浮起一抹冰冷的笑:「吟風,你知道麼,咱們的孩子要嫁人了呢……她的夫君,來頭可大著呢……他呀,姓燕,是鬼府的後人呢……吟風,別激動,我知道,你肯定要說了,莫愁怎麼可以嫁人呢,她呀,可是……呵呵,應該說莫狂吧,莫狂怎麼可以娶妻呢?他可是咱們唯一的兒子呢……」
「有誰知道呢?咱們只有一個兒子,而沒有什麼女兒……」雪白的指,輕柔地撫著那垂洩在石床上的黑髮,「我做的太好了……太好了……吟風,你應該知道,神宮,是不能由男人繼承的,你又不活著再給我一個女兒,神宮到了我這一代,怎麼能夠沒有了繼承者呢?所以,你應該可以體諒我的難處,是不是,吟風?」
「吟風啊,你要知道,把打一個男孩兒硬裝成女孩,有多難啊……不能讓別的人經手,要不然,這個小小的秘密就會被揭穿。小的時候倒還好,反正,咱們的孩子長得那麼漂亮,誰也瞧不出她是個男的。
「可是,長大了就麻煩了,你想想看,聲音會變,個子會變,模樣也會變……要怎麼辦呢?可又不能斷了咱們神宮的子孫根,所以,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從西域取來了拜月神教的密寶,把咱們的孩子,一個男人的身體,練成了宜男宜女。想要他是男的,他就是男的;想要她是女的,就是女的。可真是辛苦了咱們的孩子呢……
「你想想啊,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就得成天的被打折了筋骨,再又重新接上;等骨頭接好了,再又重新打斷。這麼個好幾次,當娘的瞧著也心疼呢……可是,又有什麼法子呢?要練縮骨功,就得這麼一個法兒。
「唉,還有更糟的呢,那根子孫根,又不能斷了,可是怎麼藏才能不被人發現呢?成,那就練縮陰功吧,真是好玩,還真有這麼邪門的功夫,想來真是有點駭人呢。這些邪魔歪道,怎麼就這麼多的腦筋,想出這種法子來呢?不過,比起練縮骨功,這縮陰功練起來可省事多了,只要練好拜月宗的內功就可以伸縮自如了。
「只不過,這拜月宗的功夫,可真是古怪,每次練功,不是在極冷的冰雪裡,就是在極熱的赤火中,這忽冷忽冷的,咱們的孩子啊,可沒少病呢……我這當娘的,可真是心疼啊……說起來,還是要怪你呢,吟風,你怎麼就不能等給了我一個女兒再走呢?我又不會攔著你……」喃喃自語著,雪白的手掌,輕輕地執起一隻枯瘦的手,叮噹的鐵鐐撞擊石床的清脆迴響,落在石室裡,顯得分外的清晰。
深幽的眼瞳裡,那恨意,竟是這般的猙獰:「好不容易撐著所有的功夫都練完了,莫愁這孩子卻是一點也不聽話。總是給我惹禍。以為我不知道嗎?神宮的分堂是誰毀的,我心裡有數著呢。只不過,神宮有的是人,少一些,我可以再培養一些。
「吟風,看在這孩子總算是給我懂事了一回,曉得弄個鬼府的後人回家的份上,我們就留著他吧。鬼府呀,是鬼府呢。吟風,你也應當知道,鬼府是與神宮齊名的武林世家。它是南武林的尊者……哼,什麼北武林、什麼南武林,武林,就是武林,有什麼南北之分?吟風,等得到了南武林,我在那秀麗的江南給你尋一處好地方,你應該會喜歡那裡,對不對?」
甜柔的笑,溢在那冰艷的面容上,顯得分外的空洞,而且,可怕……
***
秀麗的眉,鎖得緊緊的。如玉的眼眸,怔怔地凝望著燃了一夜的燭火,化成了燭淚,堆積在高高的燭台上。
昨夜是第三夜。
有三個夜裡,狂不曾來了。
第一夜來臨的時候,心裡是滿滿的算計,應該要怎麼去勾引那一個狂野的男人,讓那個男人徹底的傾倒。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那個狂野的男人卻沒有來。那一夜,不曾好眠。心裡滿滿的算計忽地化作了一絲憂慮。狂,怎麼了?
第二夜,心頭的一絲憂慮,漸漸漲滿,整夜,坐立難安。
昨夜是第三夜!
狂不是沒有這般過,離開鬼府的那段時日裡,狂也曾有好一段時候不曾出現在他的身邊。只是,那個時候卻不曾有這般惶惑不安的心。
狂,不會出了什麼事吧……難不成,被人發現,所以才來不了了?不,不會是這樣的,這幾日,都瞧不見莫愁有什麼異樣。他與狂的事情,除了被莫愁發現會有些波動之外,還有誰會在意他這個被人忽視的燕家二少與一個男人翻雲覆雨的事?
狂,狂,你到底怎麼了?怎麼不捎個信來?你可知道我擔心你?
擔心?
猛然咬著艷紅的下唇,感受著自唇瓣上傳來的尖銳痛楚,不可以,分明說了只喜歡莫愁的,怎麼可以為狂擔心?
啊,即使是擔心,也是因為擔心那個。狂,可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呢,少了他,怎麼向那兩個無情的人報復呢?
一定是這樣,一定是。
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勒進了手掌心裡;尖銳的痛,讓清潤的眼眸微微地泛起了水霧,一定是這樣。
嘴裡喃喃地說著,燕不凡心頭卻猛地起了一陣痛,痛得他禁不住抬手摀住心口,好痛,好痛。
只是,品味著這抹痛楚,燕不凡的臉色卻是益加變得慘白起來,不對,不是一點點的心動,不知不覺,他對狂,竟也情根深種了。
怎麼會?
相遇得那般不堪,他原該恨狂。
可是,若不是有了情意,他又怎麼會讓狂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身上為所欲為?亂了,早就亂了,打從遇見狂開始,一切就亂了。
正出神著,門輕輕地被扣敲,傳進耳裡的是莫愁清朗的聲音。輕輕地自枯坐了一晚上的床榻邊立起,提起桌上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慢慢地打開了門,看著門外那一身杏黃色衣裙的明艷少女:「要走了嗎?莫愁?」
龍莫愁輕輕地點了點頭,明亮的眼眸注視著少年精緻容顏上一抹憔悴疲倦,眼眸深處,浮現了一抹難懂的深暗。而神思有些恍惚的燕不凡,卻根本沒有注意到那一雙總是帶笑的眼睛裡,浮現的不同神情:
「嗯,我們出關已經很久了,就要到寒冰峰了。」
寒冰峰。
一望無際的雪原。
離開,已經很多年了。從十歲的時候離開神宮,幾乎,就沒有回過這裡。被強行磨滅的自尊,被強行擰斷的身份,都是從這裡開始。
那是絕對不可以擺脫的束縛。
莫狂,我們是一個身體裡分化出來的兩個人,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其實,我原本是不該存在的。如果,生在正常的人家,他們,應該會很高興生了一個兒子。那樣,我這個叫做龍莫愁的怪物,就不會出生了。
可惜,我們生在神宮。一個以女人為尊的世界裡。其實,我們都很明白,我們是母親對父親的怨恨下所衍生出來的怪物。
真是難以想像,一個人,竟然會這樣地恨著另外一個人。
恨到,要用非常的手段來折磨自己的孩子。可是,從來也不懂啊,即使恨著,為什麼還要讓孩子出生呢?孩子,才是無辜的啊……
從懂事起,就被裝扮成女孩兒,可是,卻弄不懂,為什麼不可以和宮裡的小宮女一起玩耍,一起嬉戲。也不可以和人太過親近,否則,不是自己受罰,就是與自己親近的人受罰。
稍微懂事的時候,母親就讓自己練一些稀奇古怪的武功,剛開始,還會叫痛,還會哭泣。可是,接下的痛卻更尖銳,承受的處罰也益發的可怕。學會了不哭、不說痛的時候,還只有三歲。
似乎又看到了那一雙美麗的眼瞳,看著自己的神情冷厲而嚴酷。彷彿,在她面前的,不是她自己生的孩子,而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玩物。
直到五歲那一年,看到了行宮裡的孩子們洗澡,才明白了自己的不同。原來,自己的身體藏著的是那麼大的秘密。剛開始的時候,曾經違抗過娘親,想要做一回男孩兒,可是,得回的是什麼呢?珍愛的翼,被活生生地捏成了血泥,而自己也被關進了冰窟,足足受了三個月的冰寒之苦。
從那個時候起,就應該明白,就算他是個男人,可是,對於世間來說,需要的,只是一個叫做龍莫愁的女孩兒。那個時候,龍莫愁才是真正的出生了。
那麼,就做龍莫愁吧。
莫狂,叫做龍莫愁的人,只是你逃避現實而產生的另一半性格啊。只是,這樣子也好,起碼,你會少受些苦。從降生開始,龍莫狂就只能是一個影子,一個雖然有名字,卻永遠也無法正常地生活著的影子。可能,連影子也比他幸福啊……
既然龍莫狂不能生活在陽光下,那麼,叫做龍莫愁的人,就代替叫做龍莫狂的男人,放縱的生活在陽光下。做莫狂想要做的,做莫狂應該做的……知道武林中人是怎麼地叫龍莫愁的,狂龍。狂龍!
就是想狂啊!
莫狂,我是這樣放縱的想要替你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可是,我還是做不到吧……我終究不是你,只是一個從你身體裡分化而來的另外一種性格而已。
一切,都是從遇上那一個叫做燕不歸的少年開始。那樣英氣俊美,時時透著霸氣的王者,莫狂,看到他的時候,你的血也有些沸騰吧……這才是真正的男兒呢……
所以,常常地去找那一個真正的男兒,想要靠近啊。我們這一雙活著的怪物,只能羨慕那個完美的少年呢。
曾經,一輩子都不會愛。
可是,卻在那少年的家裡遇上了那個羞澀靦腆的孩子。那個時候的燕不凡,只能用孩子稱呼啊。單純無害的孩子,誰都不會忍心去傷害的孩子。卻因為一杯春藥而被傷害了。
酒能誤事,想不到是真的。千杯不醉的酒量,因為是和燕不歸在鬼府裡縱情的拼酒而生平第一次不管用,醉得一塌糊塗。酒適知己千杯少啊……喝、喝、喝!
可是,神智清醒的時候,已然在青翠的竹林裡,以著男人的身體去傷害那一個單純的孩子。濕熱的溫潤,包裹著灼熱的跳動,撕裂,撕裂那個羸弱的身體,第一次證明了,這個身體是屬於男人的身體。
不管是什麼縮骨功,什麼縮陰功,這個身體外表看去再怎麼樣像女人,可是,它還是真正的男人的身體。
狂,你知道嗎?你想要活在陽光下,我卻想要做你。
你可知道,我也喜歡不凡呢……
那個單純而美麗的孩子,雖然蛻變了,可是,卻更讓人著迷。
每一夜,隱在身體的角落裡,聽著你們交織著動聽而又原始的樂章,感受著身體與身體交纏,肌膚與肌膚的碰觸,我卻在羨慕你……狂啊……我只能站在陽光下,看著那個少年而已,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麼?
狂,我欠你太多。所以,我成全你,讓你佔有不凡,聽著他在身體下申吟、哭泣……我無法真正的和他做夫妻啊……我不是一個真正的女人啊……連女人也不是……我無法做燕不凡的妻啊……狂,你想要回這個身體……可是,如果你要回了這個身體,重新主宰了這個身體,那麼我呢?我又該去哪裡?
到了那個時候,我是不是就該消失了?
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從此再也看不到不凡?
不,我不要,我不要……
只有我知道,那一個變了的少年,依舊純真。因為一個親暱的碰觸,就會紅了臉頰,因為一句話,就會羞澀了的表情……那個依舊純真的少年,我不想讓給你……所以,依舊執著這個身體。
狂,我們以後,會變成怎麼樣?
目光追隨著那纖瘦的身影,俊麗的容顏泛起濃濃的苦澀。如果,當不凡知道了我們的一切之後,他會怎麼樣?
會崩潰吧……
那樣,就維持著現狀吧。狂,別再躁動不安了,好不好?他的身體屬於你,他的心屬於我。不管是哪一個,他都屬於共同的我們。如果,當他知道了真相,那麼,他會遠離我們,身體不屬於你,心也不屬於我……
到時候,我們,才真的失去了這個少年了……精緻的少年……
狂啊,為什麼我們是一體的?兩樣的性格,為什麼存在於同一個身體?如果,狂是狂,莫愁是莫愁,那樣該有多好?
狂啊,為什麼,我們是一體的?如果,狂不曾存在過,莫愁不曾存在過,我們何必為這種事情煩惱?只需要,大大方方地面對那個精緻的少年。如果那個少年不願意,大可以霸道地擄了去,然後,讓他愛上自己……可是,我們這樣的身體,卻讓我們不敢去做這樣的事情。
這種痛苦,竟比起那練功時非人的折磨還要痛上千萬倍。
只是想要有人愛啊……為什麼就這麼難?
「莫愁?」察覺到身邊的人駐足,燕不凡轉眸,看著那英氣少女。
龍莫愁輕輕笑了一聲,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慢慢地走出了客棧,客棧外,馬車早就已經準備妥貼,小二正一臉恭敬地站在馬車邊,收回了心神,輕笑了一聲道:「沒什麼,只是忽然出神罷了。我們上車吧,很快就要到了。對了,你那件毛衣呢?怎麼沒有穿上?關外的風大,還是穿上吧。」
輕輕地搖了搖頭,燕不凡舉了舉手中的包袱:「你送給我的,我捨不得穿。」
豐盈的唇微微地揚起,接過了那個包得緊緊的包袱,取出裡面那一件雪白的皮毛,慢慢地披在少年纖瘦的身上,少年原本就卓然出塵,這一身雪白,更映得他秀美無雙。
對著那俊麗的容顏輕柔一笑,燕不凡轉身,準備上馬車。
遠遠地傳來了陣馬蹄聲,引得正準備躬身上車的燕不凡禁不住地起眼眸,望著遠處那飛揚而來的塵囂。
身邊的俊麗少女因為他的舉動,也回過頭,看著那遠遠而來的塵煙,忽地,明亮的眼眸輕輕地了起來,好看的嘴唇裡也發出了驚異的聲音,惹得不凡更加地不安起來。
那遠遠而來的塵煙裡的人,似乎是衝著他們而來的。
正揣測著,那一騎驚擾小鎮的馬,已然在眼前穩穩地定了下來,不凡怔怔地看著坐在馬車上的俊美少年,陽光下,英氣的容顏帶著王者的霸氣,心,猛地一跳,一股寒意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