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方重山腹上中了三劍,傷勢極重。」
黑暗裡,隔著帳幔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極重?」
雲落抬起頭,隔著氳氤的水氣,看著那映在帳幔上方的身影。
那低沉的聲音急急地響起:「請主子放心,那方重山雖然傷勢極重,但是那三劍卻使了巧勁。因而,一時半刻是不會斃命的,屬下們留了足夠的時間,讓那兵部侍郎對巽王爺栽髒嫁禍。這一次,朝中那些官員想必會對巽王爺心有非議,即使不能夠扳倒他,也足以讓他元氣大傷。」
雲落側耳傾聽著帳幔外,聽著那個熟悉的聲音,夾雜著難以抑制的興奮在耳邊飄蕩。
興奮,這是自然的。
所有的一切,正在按照他的計劃,一點一點地向前推進。很快的,他想要的一切,都會盡歸他的掌握,他的腳步,也不會只限於這座冰冷而陰森的宮殿……
可是,為什麼,聽著那個熟悉的聲音,心裡面卻感覺不到一點愉悅?
明明努力了那麼多年的目標就要達成了,可是就是感覺不到一點點的快樂。
帳幔外的那個人,直接聽命於他。因為有他,所以自己的命令才能以著最快的速度傳到宮外,也因為有他,所以在宮外執行的那些結果也可以在第一時間傳回他的耳中。
十四年來,這個人靜悄悄仿若幽靈一般隱藏在這睿華宮不為人知的角落裡,只要他的一聲召喚,就會出現。即使是在那碧紗帳裡,與別人翻雲覆雨時,也彷彿可以感覺到那雙在暗處時時窺視著他一舉一動的眼睛。
這個人與他算是親近了吧?可是,若是問他這個人長得什麼模樣,姓甚名誰,他怕是一時半刻都還記不出來。
他的身邊來來去去,他又記住了多少人呢?
併攏雙手,掬起一掌泛著水氣的水,傾在胸前,感受著那溫潤的水流滑過肌膚,一瞬間,雲落的心頭盈起了一縷奇怪的感覺。那柔軟的水流,彷彿一隻溫柔的手,輕柔面緩慢地滑過了他的肌膚,映著碧色宮燈晃動著的水面上,一雙清澈的眼眸帶著溫柔,靜靜地凝望著他。
雲起……
想起了在義莊裡,那披在身上的衣衫,心不由一顫。
那暖暖的餘溫,帶著淡淡的熏香,輕輕地包裹住他……只不過是一襲薄衫,卻將他身上徹骨的冰冷,一瞬間驅散……
「主子?」
雲落長時間的靜默,讓帳幔外的人有些遲疑地出聲。
猛然回過神,雲落咳了一聲,輕聲道:「什麼?」
「主子,接下來是不是還要按計劃行事?」
帳外的人聲音裡有著幾許的猶豫。
「接下來?」
細緻的眉緩緩地聚攏在一起,雲落神情一僵。
「主子,其實朝中,武將這邊大多已為我們所掌握,一些握有兵權的將軍也都由雲家死士替換,主子您大可不必再用……」
低沉的聲音一頓,然後澀聲道,「主子大可不必再委屈自己……」
「委屈?」
雲落抬起眼,隔著帳幔看著那個跪在外面的身影,神情有些恍惚,臉上浮現出妖艷的笑容,「這是代價。為了得到我想要的東西,我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帳外的聲音還想再說些什麼:「主子……」
「夠了,去安排接下來的事情。」
冷冷地打斷了那個聲音,雲落沉聲道,「記住,我們的計劃雖然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可是,還欠缺一個機會。我需要一個機會。一個可以一擊即中的機會。」
「是。主子……」
聽著帳外重歸於靜寂,雲落從蒸騰的水氣中站起身,拭乾身子,取過放置在一邊的衣服披上,撩開及地的帳幔,雙眸注視著冰冷的帳外一片陰冷。
寢宮的窗,敞開著。
涼涼的風吹了進來,將桌子上擺放著的一刀紙吹了下來。
雲落看著一張薄薄的紙,隨風飄舞,然後在眼前緩緩落下。伸出手接住,垂眼。
那紙上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的字,可是看來看去卻只有兩個。
鬆開手,看著那紙飄落在地上,雲落輕聲開口:「雲起……」
***
康帝三十九年,七月初六。
一大早,就是一個陰沉的天氣,天際翻滾著濃重的墨雲,看起來似乎又有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儀天殿裡的氣氛也好像是天氣一般,透著壓抑。
龍椅上,宣宗祈看著那跪倒在大殿上的人眼裡透著惱怒:「你們這是做什麼!」
「陛下,臣等參奏巽王爺專橫跋扈,因一己私怨而傷人性命。所謂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臣以為,陛下應該嚴辦巽王爺。」
跪倒在玉石階下,頷首的老者老淚縱橫哀哀道。
「胡鬧!」
宣宗祈揮手拍掉跪在身側高舉在頭頂的托盤,看著紛紛掉落一地的奏折,厲聲道,「舒愛卿,你身為政樞閣左相,統領滿朝文武百官,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百官的表率,方重山被刺,原委還未查清,你們就來參奏……」
「陛下,臣以為,此次兵部侍郎被刺,巽王爺立即投入牢中,等候發落。」
老者身側,蓄著長鬚的中年男子直起腰,沉聲道。
龍椅上,宣宗祈揚了揚眉,默不作聲。
殿下,那中年男子見狀,吞嚥了一口口水,繼續道:「臣下認為,兵部侍郎方重山遇刺,究竟與巽王爺有無干係,還難以下定論,然而,就目前來看,巽王爺的嫌疑最重大。當日,兵部知事在殿上說出金原八百里急報。金原守將嚴不拘為巽王麾下第一大將,秦知事在朝上張揚開來,讓巽王顏面無存……」
「你覺得火兒是如此氣量狹隘之人麼?」
龍椅上,臉色陰沉的宣宗祈掃了一眼面對跪倒了一大片參劾自己的大臣卻依舊氣定神閒的宣離火,擰眉沉聲道。
「巽王殿下為人如何,臣等不敢妄言,然則,朝後,巽王殿下直奔兵部,將那秦知事掠走,至今秦知事下落仍不明。」
那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宣離火,挺直了腰,「而微臣也聽說,那日在兵部,方侍郎為了阻止巽王殿下,而發生了爭執……並且,臣等在方重山被刺殺的時候,在他手上發現了巽王府的腰牌,這是鐵一般的證據……更有人看到了那個刺客與王爺長得十分相似,所以,陛下應將巽王爺投入大牢,以正視聽,待到查明案情,若與巽王爺無關,自然可以……」
「你是說,本王為了報復方重山而去殺他?」
一直站在一邊,神情淡定的巽王宣離火不慍不火地輕聲道,「你覺得本王府裡那麼多的侍衛和屬下,是拿來做什麼用的?你以為本王若是想要一個人的命,會傻到自己親自動手嗎?」
輕柔的聲音卻是一字一頓,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心頭為之一震,空曠的大殿裡,跪倒了一地的大臣們禁不住竊竊私語,一片嗡嗡聲響不絕於耳。
「這……」
跪倒在地上的老者,大涼朝的左相舒仲卿抬起了頭,銀白的長眉皺成一團,「陛下,即便是巽王爺說得有理,可是老臣以為,巽王爺平日就過於托大,他自恃手握重兵,所以一向目中無人,平日裡便對各位官員素有壓迫……」
「舒丞相,您是說本王上個月將您兒子打得下不了床的事麼?」
宣離火邪邪地挑了挑眉,眼眸裡帶著不屑。
丞相舒仲卿臉色一白,大殿裡那私語的聲音更密了。眾官都曉得左相幼子好色,素行不良……
龍椅上,神情肅穆的帝王眉眼一冷:「火兒!」
殿下,宣離火抬起頭看著宣宗祈,舉起了手上的玉符:「臣請陛下不必為難,聽從諸位大臣的奏請,將臣押入大牢。」
「火兒。那兵部知事,秦逸嵐如今在哪裡?朕相信你不是那種氣量狹小的人。」
宣宗祈身體微微前傾,眼眸裡帶著複雜的神情。
宣離火抬起頭與宣宗祈的眼睛直視了許久,才輕聲道:「啟稟陛下,那兵部知事秦逸嵐確實是臣帶走的,而且他現在也依然在臣的府中。陛下有所不知,這秦逸嵐數日前曾偷入我的王府……」
「啟奏陛下,這絕對不可能!秦逸嵐一介書生,他怎麼可能進得了戒備森嚴的巽王府?」
宣離火的聲音還未落地,跪倒在地上的丞相就站了起來,抬手指著宣離火,大聲噶斥。
宣離火俊美的容顏一沉,冷魅邪氣的眼眸淡淡地看了一眼那氣惱的舒仲卿,轉頭對著殷上的宣宗祈道:「陛下,請將我押入牢中。」
龍椅上的宣宗祈站了起來,在高高的玉石階上來回走動了片刻,然後轉過身,對著宣離火沉聲道:「傳朕旨童,巽王宣離火因與兵部侍郎方重山遇刺一案有重大干聯,自今日起,閉門思過十日,不得踏出王府一步,否則……火兒,你知道,朕會下什麼樣的旨意。」
「陛下,這、這太輕了……」
大殿上,舒仲卿不禁跪倒在地上,他的身後是面面相覷的滿朝文武。
「退朝!」
高高在上的帝王,甩袖轉身離開了大殿。
在眾臣高呼萬歲的轟鳴聲裡,宣離火淡淡地掃了一眼那遠去的背影,然後轉過身,從那跪著的身影裡穿過……
「巽王殿下,你擁兵自重,遲早是大涼朝的大患,我一定會勸陛下削了你的兵權……」
身後,蒼老的聲音,阻止了宣離火的腳步。
「本王正奇怪,一向深思熟慮的相爺竟然會一反常態,帶頭參劾本王,卻原來是因為這個……」
宣離火轉回頭,看著那鬚髮皆白的老者,笑意浮上他的嘴角:「舒丞相,你真的老了。想要削本王的兵權,你也該換個理由才是。」
老者怔了怔。
「即使你把本王關進大牢,也不能說明刺殺方重山與本王有干。一個腰牌?」
冷泠地笑了一聲,宣離火轉身走出了大殿。
大殿外,翻騰的陰雲,漸漸壓低,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宣離火負手站在大殿外,眼睛微轉,看向了大殿門邊站著的侍衛,對著他勾了勾手指。
「殿下,有何吩咐?」
那個侍衛急行幾步,跪倒在了宣離火的面前。
伸出手指,輕輕地滑過那個侍衛衣服的領口,那上面,繡著一朵飛揚的雲。那個侍衛臉色微微地變了變,宣離火卻輕輕地笑了起來:「沒什麼,剛才看去你這裡像是沾了什麼東西,所以才好奇地叫你過來……現在看清楚了,原來是一朵雲彩呀……」
那個侍衛猛然抬起頭,看著宣離火那張俊美的臉龐,一瞬間的遲疑,宣離火卻已經轉身離開。
***
又是一場綿密的雨。一大早天就陰沉沉的,將近午後,終於下起了雨來。淅淅瀝瀝的雨,落在高挑的金色琉璃瓦上,然後掛成一串串長長的絲線,打在濕透的地上,眨眼的功夫就積起了好幾汪小小的水潭。
站在寢宮屋簷下的走廊裡,雲落抬頭看著那沉暗的天空,眉尖,不由自主地擰了起來。
今天的雨,並不如前幾日的那場雨來得大,但是,天空卻陰沉了好幾倍,抬眼看去,沉甸甸地壓在人的眼前,讓人看著連心也變得有些沉悶。
隱約地,讓人覺得不安……
莫名地覺得心頭有些鈍痛,雲落不快地深吸了一口氣,恰在此時,一陣細碎的足音輕悄地從一邊穿過,落在他的耳邊,讓他不由自主地轉過頭看著那足音來處,只見身形瘦小的福星正貓著腰,從偏殿的簷下走過……
「福星!」
淡淡地開口,叫著福星的名字,雲落沒有意外地看到那個瘦小的身影跪倒在地上。
福星哆嗦了一下,手上捧著的東西灑了一地,有一些還落在了雨裡。
雲落看著那散落一地的字畫,看著昨日畫的那幅梅花圖在雨裡迅速地濕成一團,然後化成一片污痕……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福星跪倒在地上,隔著那厚重的雨幕,重重地在地上磕著響頭。
看著那白皙的額頭上很快地沾染上了血跡,雲落皺了皺眉,在簷下繞了一圈,走到那跪在地上不停地打著顫的福星面前,眼眸看著那些散落一地的東西:「福星,你帶著這些東西,要去哪裡?」
福星戰戰兢兢地抬起頭,視線與雲落那冷冰冰的眼神撞到一起,立刻嚇得飛快地低下了頭,開口說話的聲音也帶著顫抖:「回殿下,德公公說過,每隔一陣子要將您的字畫送過去,要是不送……要是不送,奴才就、就會……」
眼神一暗,雲落抬起頭看著那陰沉的天空,喃喃地道:「德公公……是大內總管德寶公公嗎?陛下身邊的貼身太監?」
福星縮著身子,點了點頭。
整個宮殿裡,陷入了死一樣的靜……
「殿下,奴才不敢了,奴才不敢了!」
福星感覺到雲落的視落在他的身上緩緩地轉著轉,禁不住疊聲回道。
「是從什麼時候起的?」
俯身抬起那散落一地的字畫,雲落蹲下身,伸出手支起福星的臉,看著那張清秀小臉上掛著滿滿的驚懼,眼眸裡的寒光一掃而過。
福星被那清冷眼眸裡的寒光嚇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想要低頭,卻被那只透著冰涼氣息的手緊緊地鉗住,無處避開雲落視線的他只好慌亂地垂眼,抖著聲音道:「上,上次,睿,睿華宮失火……德公公派人來救火的時候……他、他看到……」
「看到了什麼?」
雲落轉眸,看向身後緊閉的殿門,這座偏殿,在一年前被火燒燬了一大半,經過修繕,只有門樑上依舊的焦痕還隱約讓人分辨出曾經被火燒過的痕跡。
福星抬起眼睛看著雲落精緻的眉眼,低聲道:「德公公看到殿下您閒暇時畫的一些畫……說、說什麼,畫、畫由心生……殿下您……您……」
聽著福星小心翼翼的說話聲,雲落冰涼的指,加了幾分力,扣住了那清秀小臉的下額,看著那張小臉扭曲了幾分,沉聲道:「我怎麼了?」
「德公公說您,太寂寞了……應該、應該讓陛下看看……咳咳……」
福星感覺到握著他下額的手緩緩下滑,然後輕輕地握住了他的脖子,一種驚恐在那隻手越來越用力,眼前一黑的時候,那只冰冷的手忽然鬆開,放了他。
站起身,伸出手接著那由天而降的無根之水,讓那冰涼的雨水清洗著他的每一根手指,雲落輕聲道:「你去吧。」
「殿、殿下……」
福星疑惑地抬起頭。
「去把這些東西給德公公吧。」
將另一隻手上的字畫拋到福星的面前,雲落沉聲道,腳下的福星還想要說些什麼,他垂下眼,冰冷的視線讓福星趕緊噤聲。
「是,是。殿下,奴才這就去,奴才這就去。」
哆嗦著,福星忙不迭地收拾著散落在身前的字畫,然後連滾帶爬的從雲落的身邊跑開。
看著那兩扇厚重的宮門在眼前打開,宮門外的赭色宮牆和隱約可見的刀光讓雲落微微地瞇起了眼。整個宮殿裡,瞬間又陷入了冰涼如水的沉靜中……
「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低沉的聲音,輕悄地從雲落的背後響起。
「你怎麼來了?你不是……」
彷彿沒有聽到那人的問話,雲落只是滿不在乎地看著從天而降的雨,說話的語氣也是有些冷淡。
「要來這裡,有很多種方法。」
那人從屋簷陰暗的影子裡走了出來,飛揚的容顏裡透著些許的不快,「回答我,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雲落抬起頭,看著黯淡的天色中,那張俊美的臉龐,神色有那麼一瞬間的迷茫,卻是一閃而逝快得讓人無法掌握,蒼白而美麗的嘴唇輕啟,吃吃的笑聲在沉暗的庭院裡散開:「你又有何高見?」
「所謂畫由心生,你的畫上,或許多少會流露出你的野心。誰也不知道庭上的那一位,是不是會看出來……所以……」
低沉的聲音,在漫天的雨聲中,彷彿從遙遠的天際傳過來一樣,虛無而空洞。
「所以……」
雲落輕輕地重複著那人低沉的聲音,精緻的臉龐上有著那麼一瞬間的苦楚,然而,很快的卻被一種邪魅的笑意所取代,「我想,是時候用他了……」
那個人嘖嘖嘖地輕歎了數聲,然後,抬起了冷魅而邪氣的眼睛,看著那只一直被雨淋著的手略略顫抖,一縷飽含著深意的笑浮上他豐厚的嘴角,轉身準備離開,卻又忽然回過頭:「落,你曾經喜歡過人麼?」
雨幕裡,一張溫潤的容顏,一閃而過。
一縷鈍痛,從心頭滑過。
「你有嗎?」
那人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幽幽地落在耳邊,卻彷彿一聲驚雷,讓失神的雲落有些受驚地哆嗦了一下。
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那雙眼睛,雲落看清楚那雙眼睛裡的憐憫,一股怒火剎時盈滿心頭,飛快地別開眼睛,冷冷地道:「想要得到我想要的,就必須斷情絕愛……我不會喜歡人,也用不著喜歡人……」
又是數聲輕嘖,那人搖了搖頭,轉身離開,幽幽的聲音在陰沉的庭院裡留下陣陣回音:「落,我幫你,是因為你夠狠,夠絕。為了達到目的,你可以放棄一切……可是,有些時候,我又覺得你很可憐,為了得到你想要的,你放棄了一切……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時,你真的會快樂嗎?可憐,他還為了你用雲家的力量去買通一個市井小人,去換你的謊言不會在我這裡揭穿……可憐!」
快樂嗎?
快樂嗎……快……樂……嗎?
「住嘴!住嘴!」
呆呆地站了不知道多久,猛然伸手摀住了耳,雲落跌跌撞撞地退後,數步之後,身後的虛掩著的殿門卻被他撞了開來,雲落不小心撲倒在一堆疊得整整齊齊的木箱上,將它們撞翻,箱子裡的東西卻翻了下來,壓了他一身。
幸好不是什麼重物,雲落並沒有傷著。可是,那些東西落在雲落的視線裡時,卻讓他恍如雷擊一般,呆若木雞。
顫抖著手,輕輕地撫摸著那埋在一堆東西下面,只露出一角的黠淡色彩。
天際,一道閃電一劃而過,照在那片黯淡上,剎那間,那片黯淡的色彩上,竟出現了五彩斑斕的光芒,美得彷彿天晴時候落日時分,映著霞光的雲彩,卻映得雲落精緻的臉龐更加蒼白。
「喜歡……我不會喜歡任何人……不會……」
被閃電的奪目光華和天際沉悶的雷聲給驚得忽然回過神來的雲落,彷彿是瘋了一樣,抽起那片詭異的華光,扔向偏殿的最深處,那片美麗的華麗在閃電消逝後,也迅速消失了。
整個偏殿裡,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只有雲落身處的位置,還隱約有著幾分天光。四周皆是高高的殿宇,狹小的一方天空照進來的光線本就不多,因為雨天更顯得沉暗,若不是雲落身著一身白衣,恐怕這偏殿裡都瞧不見他的身影。
忽然,雲落猛然站起身,撲進了那片黑暗中。
嘩啦!
咚咚!
鏗鏘!
咕咚!
一片連綿不絕的聲響裡,黑暗裡忽然散開了點點的柔光,不知道從哪個箱子裡掉出來的夜明珠,將那片濃重的黑驅散開來,也將那跪倒在地上的身影照了出來。
雪白的衣裳上滿是灰塵,修長的身軀跪倒在地上,顫抖的雙手緊緊地抱著那塊在夜明珠光亮下重新又散發出美麗光澤的布匹,美麗的眼眸裡一滴一滴的淚痕,輕輕地落下,落進那片華光中,最後了無痕跡。
「阿起……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