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邁著不自然的腳步,慢慢地靠近那停在柳樹下的金黃色龍輦,正要跪下行禮,那龍輦上的人,卻淡淡地發話了。
「免了,你身子也不爽利,這夜裡的地氣,又濕又涼,若是病了,翼兒怕是要找朕拚命了。」眼眸依舊是望著頭頂的柳枝,律天風的聲音,卻顯得輕柔,而且略帶著一絲的調笑。
陳江愣了愣,感覺到胸口的那一顆心,忽上忽下地,跳得極端的不安,皇上的話裡,似乎有話。他知道什麼了嗎?
正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那龍輦上的帝王,慢慢地轉過了眼眸,與陳江對視,溫柔而慈愛的視線,讓陳江禁不住一愣,剛才那凌利的眼神,是錯覺嗎?
看著那柔和的視線,陳江心裡的不安,卻更加地濃重起來。人都說,伴君如伴虎,是因為帝王的喜怒不形於色,讓人猜不透帝王的心思,所以無法預知帝王的心思,從而預知凶吉。
不知道該如何應答,陳江只能訥訥地看著那一張俊美而英武的臉出神。
律天風輕柔的笑了笑,將那一雙溢著不安的眼眸收入眼底,畢竟還只有十五歲,還是一個孩子,嫩了一點。
「翼兒睡了吧?」輕柔的笑著的律天風,如天下所有的父親一般,關心著自己的孩子。
不自在地皺了皺眉,陳江的臉情不自禁地腩紅了幾分,宮裡的人都知道,他與翼是同榻而眠的,所以,對於帝王向他問詢翼的起居,他並不感到意外。只是,方纔他與翼才那麼親密地合為一體,現在要他面對翼的父親,不由得讓他覺得萬分的不自由,總覺得皇上的話裡,藏著無盡的曖昧,訥訥地點了點頭:「殿下,殿下睡了。皇上,皇上是要見殿下嗎?奴才這就去叫殿下起來……」
律天風輕笑著看著那顯得張惶的少年,搖了搖頭:「不必了,翼兒一向不喜歡別人吵他睡覺,若是吵到了他,怕是我這個父皇他都照罵不誤。」
「是。」低聲應了一聲,陳江便不知道該怎麼該怎麼樣應答了,一時之間,整個宮院裡,靜得彷彿連人的心跳都清清楚楚地飄蕩在耳邊。正在陳江覺得萬分不自在的時候,那坐在龍輦上的帝王,慢慢地開了口。
「陳江,陪朕四處走走好麼?」不知何時,律天風已經從龍輦上下來,修長挺拔的身形,立在夜風中,顯出無盡的英氣。
陳江眼眸輕轉,心裡卻是雪亮,這是帝王想和他單獨談談,不安地回望了一眼翼的寢宮,翼應該還在睡吧。
「是,奴才遵命。」輕輕地應了一聲,側著身子,讓律天風率先走出馭天宮的宮門,然後,陳江小心地與律天風隔開一步的距離,慢慢地跟隨在那修長的身影後面,緩緩地走離馭天宮。皇上,在這深夜裡突然而來,究竟要做什麼呢?
閒散的,信步走著。入了夜的皇宮,雖然不減其威嚴,卻因為夜色而染上一份神秘的色彩。
陳江不緊不慢地跟著那一抹明黃的身影,輕悄地行走在宮殿裡重重疊疊的迴廊裡,身後遠遠的腳步聲,也是輕柔的很。
下意識地轉回頭,看到了那尾隨而來的侍衛與太監停住了腳步,與他們保持著一段的距離。耳邊,近在咫尺的地方,飄來細微的足音與呼氣聲。雖然他不能修習武功,但是,那是六年前,他還沒有進宮的時候,還是學過一陣的,他的耳力還是高於普通人,他知道,附近有高手隨著他們慢慢地移動。走了這麼久,都沒有動靜,應該是暗中保護皇上的侍衛。
在皇宮裡呆了六年,早就應該習慣這種警戒的場面,可是,現在看來,卻總是讓他覺得忐忑不安。不安地看著那遠遠停著的人群,皺著眉,,陳江的心,跳得更急了。
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為什麼找他來呢?
律天風停下腳步,抬頭看著掛在夜空上撒著冷光的月。今夜不是滿月,可是,月光卻很亮,亮得幾乎與十七年前的那一晚一樣。
那一夜……
他寵愛的獨角獸,在宮裡無故的消失了。
那雪亮的顏色,一直深深地藏在他的心底裡。那一隻美麗的獨角獸啊……
眼眸慢慢地轉向了那隨著他的舉動而停下了腳步,與自己保持一步之遙的清瘦少年。那個少年,叫做陳江。今年十五歲,七年前進宮,做的是太監。可是,他卻並不是真正的宦官。
翼兒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翼兒不想追究,他也沒有聲張,將這件足以震動宮廷的事情壓了下來。只是,壓下來,卻並不等於忘記。
他是大律的帝王,所有的一切,他都必須考慮,這個叫陳江的,混入宮中,是為了什麼?
翼兒是他最寵愛的兒子,他絕對不會允許,翼兒的身邊有任何的一絲不安定因素,他不想翼兒像他的兩個哥哥一樣,被人害死。
所以,他暗中派人去追查。
京西旨安。
那是陳江入宮的資料上所載的家鄉。半年的功夫,確實查到,在旨安的一個小村子裡,確實有一個叫做陳江的,年紀與眼前的人相仿,只是,七年前因病已經夭折了。
夭折了。
那麼,這個陳江,是哪裡來的呢?
六年。花了六年的時間,來尋查蛛絲馬跡,可是,一直沒有線索。終於在三個月前,因為一次偶然的召見,他聽到了從陳江嘴裡飄出的奇特話音。
那是一種奇特的聲音,雖然陳江很快就掩去了自己的話音,那聲音只是從耳邊一閃而過,卻讓他從此無法忘記。
似乎曾經在哪裡聽到過這種聲音。只是,怎麼也想不起來。想了一個月,他日思夜想,終於想起來,曾經在十幾年前,北韁的一個小國,來大律進貢的時候,說話的聲音,就是這種奇怪的調調。
有了一個契機,事情就好查多了。
然後,兩個月之內,查到了很多的東西。
當他看到手下人呈送上來的卷宗時,他幾乎不能置信。
巖獸。
巖獸,遠古遺留下來的異獸,可以幻化成人。
看著那卷宗上關於巖獸的獸化形體的畫,律天風強按捺下了心頭的激動,讓自己平靜。可是,卻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所以,他在看完那一卷關於巖獸的卷宗後,還是在深夜裡,命人抬著輦車,來到了馭天宮。
巖獸。
終於,找到了他的同族。
在心底,輕輕地呼喚著那深藏了十七年的名字。蒼穹……
看著皇上停下腳步,陳江也停下了腳步。看著那抬頭望著明月的英氣臉龐,心裡的不安,更加深了。
究竟,有什麼事呢?
「原別離。」
正困惑著,耳邊忽然猶如響起了一個聲音,叫出了一個久違的名字,聽在陳江的耳朵裡,猶如聽到了一個晴天裡打下來的霹靂。
七年。
從離開草原的家到皇宮裡,已經七年了,整整七年,他都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原別離……是他的另一個名字。一個幾乎連他自己都快忘了的名字。
原,是他們家族的姓氏,別離,是他的父親給他取的名字。
原氏一族隱居在草原裡,告別了身為巖獸時的尊貴與顯赫,改姓為陳,對於他來說,陳江這個名字,更熟悉一些。當年,為了保有這個名字,他還托族人花了大功夫,在大律的京西找到了一個同樣叫做陳江的孩子。那個陳江因病而夭,他正好頂替了他的身份,進入皇宮。
只是,原別離。
終究是他的名字。
只是,為什麼……為什麼皇上會知道這個連他自己都幾乎忘記了的名字呢?這個世間,除了他的族人,應該沒有人知道這個名字。
難道……
震愕地抬起眼眸,看著眼前那一雙冷冷地睨著他的眼眸,冷厲的鳳眸,透著一抹殺氣,陳江看著這雙眼,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
難道皇上知道了一切?
怎麼可能?
皇上怎麼可能知道這一切的呢?所有的一切,都無跡可循,沒有人可以查到原氏一族的居住地的。
怎麼可能……
是他聽錯了嗎?
對,是他聽錯了。皇上是不可能知道他的另一個名字,另一個身份的。皇上絕不可能知道的。
想到這裡,陳江閉了閉眼,盡量地鎮定了心神,將所有的震愕一瞬間收回心底,強自壓下,對,他一定是聽錯了。皇上是絕對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的,所以,他不能夠自己露了破綻。打定了主意,陳江收起了所有的慌亂神情,一張清秀的小臉上神情沉若靜水,靜靜地站在一邊,聽著夜深人靜時傳入耳中的細細蟬鳴。
律天風訝異地看著那張聽到從自己嘴裡吐出的名字時震愕的小臉在一瞬間鎮定自若,眼眸禁不住一閃,這個孩子,似乎不簡單呢……
靜。
好靜。
律天風輕輕地笑了笑,想混過去嗎?
沒那麼容易。
「蒼穹還好嗎?」輕柔的聲音,輕輕地吐出另一個名字,律天風相信,這會是另一個震愕,「翼兒都十七了,他怎到還不回來看看他呢?他可是翼兒的生母,哪有母親捨得十七年不見自己的骨肉……他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別離,你可以告訴我,他在哪裡嗎?」
低垂的小臉,這一次徹底變成了煞白。陳江震驚地抬起頭,看著那一依舊負手而立的英武男子。大律當今的皇帝,二十六歲登基,在位已有二十一年。年近五旬的男人,在月光下看去,看不出一絲歲月的痕跡,帝王的霸氣,在他的身上,更是添了一份常人難以匹敵的尊貴。
這是一個很出色的男人。
也是一個,很可怕的男人。在他的面前,一切,都無所遁形,所有的秘密都不是秘密。
陳江聽著那溫柔的聲音,嘴唇動了動,蒼白的臉顯出了凝重的神情,慢慢抬起的眼眸閃耀出一種令人驚歎的沉穩:「皇上,您想從奴才的嘴裡,知道什麼呢?奴才言無不盡。」
律天風微瞇著眼眸,自眼瞼的細縫中慢慢地打量著那一張清秀的小臉,笑,輕輕地揚上了他俊美的臉龐,這個陳江,不,原別離,不簡單呢。
所有的一切裡,並不包括皇上知道巖獸的事情。
陳江震愕地看著那一張英氣的臉,細長的眉,輕輕地擰緊了,皇上知道了多少?巖獸一族的一切,他都知道了嗎?他知道翼是巖獸的孩子,他是不是也知道,翼的母親其實也是男子呢?還有,翼雖然是人與巖獸的混種,可是,他依舊是一隻可以生養的雌獸,這件事情,皇上知道嗎?
……
到底,知道了多少?
皇上,到底知道了多少?
陳江皺著眉,與那一雙打量著自己的眼,對了個正著。看著那冷凝的眼眸,陳江在心裡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在大律的帝王面前,他即使現在可以瞞得過,也不代表可以永遠地瞞下去。人知道世間除了他們,還有巖獸一族存在的並不多,而且,由於巖獸一族不斷的遷移,沒有多少人能查到巖獸的下落。
可是,皇上還是知道了……而且,知道的似乎還不少,連他自己都幾乎忘記的名字,都能夠從皇上的嘴裡吐出,世間還有什麼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呢?
現在還無法得知皇上知道多少關於巖獸一族的事情,可是,可以明白的是,他現在還不知道巖獸一族現在的蹤跡,否則,他就不會問自己雪叔叔的下落了……
雪叔叔。
是他對那一隻寂寞的美麗雌獸的稱呼,那個生下了翼的銀髮美男子的名字,叫做雪蒼穹。雖然,他是一隻雌獸,可是,人形的時候,他還是男子的形體,所以,他稱呼他雪叔叔。
雪叔叔,看起來,你愛上了一個了不得的人呢!
愛……
雪叔叔是因為愛著皇上,所以,才會為他生下孩子呢!
身為巖獸第一美人,有著清冷的美貌,被所有的巖獸追逐捧在手心裡,卻放下了武將的驕傲與自尊,以著獸形與人類交合,為其蘊育子嗣,這應該是因為愛吧。
能讓雪叔叔愛上的人……
應該……
輕輕地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陳江慢慢地沉靜下來,一切的因由,過往,說與不說,只取決的條件,只有一個,皇上,愛不愛雪叔叔。
他愛嗎?
陳江秀氣的臉上,揚起了一抹溫和而恬靜的笑,讓顯得十分瘦小的人看起來莫名的具有魄力,在這種魄力裡輕輕柔柔飄落的聲音聽起來透著一種飄忽的神秘和難以捉摸:「皇上,您知道多少?」
律天風仔仔細細地看著那忽然像似變了一個人的瘦弱少年,眼神裡流露出一抹讚許的笑。這個孩子,初見時,就知道他不簡單,一個只有八歲的孩子能夠小小年紀就完好無缺地混進宮中成為一個小太監,若不是因為救翼兒意外受了重傷,這件事可以一輩子都這樣的隱藏著,不被人發現,這需要多大的本事?
難以想像,這只是一個八歲孩子能夠做到的。
而此時,他更可以確認,這個孩子,假以時日,定成大器。難以想像,一個有著出眾資質的孩子,為什麼會化身進入皇宮做一個太監……
是為了翼兒吧?
想起了這個瘦小的孩子竟然奮不顧身地救了翼,律天風唇邊輕輕地揚起一抹溫柔的笑,當時還只有九歲的孩子,竟然對只有一面之緣的人,作出這種拚命相救的舉動,如果不是喜歡,還會有什麼理由呢?
或許,九歲孩子的喜歡還是很單純很無邪,可是,喜歡就是喜歡,甚至孩子的喜歡更為純粹,更為執著……
看著那瘦弱的少年,律天風想起了另外一個同樣不是池中之物的孩子,他最寵愛的兒子,大律的三皇子。因為生長在宮廷,所以,他最寵愛的兒子,從小就不像個孩子,有些時候甚至比起他這個大律的帝王都還要精明。只是,只有生長在帝王家的人,才知道,擁有無人能比的精明,卻同樣也擁有了無人能驅散的寂寞。
一直以來,都很擔心翼兒。翼兒雖有帝王之才,卻無仁心,因為,翼兒不懂情。
有了眼前的人,翼兒,想必會漸漸地懂得情愛,懂得仁愛,成為一個英明的君主。
因為這個人,他的計劃,可以提前了……
聽著那輕柔的聲音問出的話語,律天風的神情也漸漸的溫柔:「朕知道的,不多,也不少……但,足以令你們一族毀滅。」
「你會嗎?」漂亮的眼,透著柔和的光,讓那一張平凡的小臉看起來忽然增色不少。
看著那一張沉靜的臉,律天風縱聲笑了起來,清亮的笑聲,在夜色中聽起來份外的響亮,沉靜之後,他冷下了臉看著那一雙溫柔的眼:「你很聰明,知道朕的答案是什麼。所以,不需要再和朕兜圈子了,告訴朕所有的一切。」
陳江閉著眼,抬起頭,看著深黑的夜空,良久,才低聲道:「巖獸,是一個很古老的種族……」
律天風瞇著眼,聽著那傳入耳中的語音,眼神,卻漸漸地變得深幽。
巖獸,果真如他所調查的一樣,接近瀕臨滅族的邊緣。販賣……奇異而美麗的巖獸,成為了人販賣牟利的絕佳貨物,可是,人在獲利的時候,卻沒有想過,巖獸的種族的維繫完全被打亂了……
蒼穹,你也是被當成奇特的禮物被送到我的面前的呢……
律天風想起來了久遠的過去。
二十年前,那金鑾殿上,被關在籠子裡的雪色巖獸,美麗的一眼就奪去了他的心……只是,那麼美的獨角獸,卻被關在一隻小小的籠子裡,那真的是一種褻瀆。
蒼穹,你應該是自由的……
十七年前,你生下翼兒,離去時潛入朕的寢宮,你以為朕睡著,所以對朕說出了一切,朕都聽得清清楚楚,只是,你走的時候,朕雖然醒著,但是,朕依舊沒有在你的面前醒來,那是因為,在那個時候,朕還不能相信,世間真的有一種奇獸可以變成人。
可是,你才走,朕就後悔了,因為,朕一刻也離不開你,朕要你……
即使是如此,朕還是沒有去找你,不是因為朕放不下大律王朝,而是放不下翼兒,你為朕生下的孩子,屬於我們共同的孩子。
翼兒還太小,在這複雜的宮庭裡,他還無法生存。
現在……
有了陳江,一切,都可以放手了……
蒼穹,朕是大律的帝王,所以,朕能明白,族人對你的重要,所以,朕放你自由了十七年。十七年,夠久了。翼兒,也應該學會真正的去當個王者了。
蒼穹,朕來了……
陳江靜靜地看著那望著夜空的男子,慢慢地屏住了自己的氣息。皇上,到底要做出什麼決定呢?
巖獸一族的所有一切,都已經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還有,他進入皇宮的目的。
對於巖獸而言,許下雌獸的婚姻,或許是正常的,可是對於皇上來說,被許的是他最寵愛的兒子,大律王朝最有可能成為未來帝王的三皇子,許給一個貌不驚人的男子為妻,皇上,會怎麼想呢?
他會同意嗎?
同意還好,若是不同意……皇上會將他趕出皇宮嗎?
如果是這樣,那麼,他是不是將要和翼分開呢?
一想到要與翼分開,心就疼得猶如刀割一般,好痛……眉,禁不住擰了起來,心,好痛。整個身體,也漸漸地疼痛起來,與翼交合的疼,此時也變得份外清晰起來。
輕輕地咬了咬唇,陳江壓抑著想要脫口而出的呻吟,在心裡暗自苦笑。怎麼突然慌張起來了呢?
翼是喜歡自己的,自己只不過是一個長相平凡的半大小子,如果不是喜歡,他不會將自己留在他的身邊,也不會抱自己。
只要是翼喜歡自己,那麼皇上不同意,也無法將他從翼的身邊驅離,因為皇上最明白翼的性子,翼的性子,是容不得別人逆他的,即便那是他的父皇。
只是,皇上畢竟是翼的父親,若是皇上不同意,那麼,他心裡也會不安。唉,皇上,你究竟會怎麼定奪呢?
正在他在揣測的時候,那抬頭看著星空的帝王,銳利的眼眸帶著若有所思,看著那清秀的少年,聲音淡淡的讓人有些猜不透:「蒼穹真的答應將翼兒許給你?」
陳江聽著這聲音,心裡禁不住有些忐忑,聽聲音,皇上應該是有了主張。會是什麼呢?
「你知道翼兒是男子。」銳利的眸,是完全的審視,冷冷地盯著那一張有些蒼白的小臉,律天風在心裡仔仔細細地盤算著。
陳江輕輕地笑了笑,蒼白的臉帶著溫柔的神情:「奴才知道。」
其實他的心裡應該很不安呢,律天風在心裡笑了,看慣了算計的他,自然瞧得出隱在那蒼白的鎮定後強壓的不安,只是,這更讓確信了,陳江是真的喜歡翼兒,要不然,他不會如此不安。
因為喜歡,所以才在乎。
「翼兒不知道他是雌獸。」律天風的聲音更飄忽了,凝視著那蒼白的小臉的眸,更加銳利,他其實也不知道翼兒是雌獸,只是,即使知道了又如何呢?他會改變將整個王朝交給翼兒的想法嗎?
不,不會。
他有七個兒子,長子與次子都相當出色,可是,在沒有成人的時候,就已經被有野心的人除去。在翼兒之下的幾個,不是還小,就是資質平庸。沒有人比翼兒更適合做大律的下一任帝王。
所以,就算是他一開始就知道翼兒是雌獸,他也不會把一切告訴翼兒,他的翼兒要強到無人能夠匹敵,知道自己身為雌獸,翼兒或許會不在意,但是,他內心深處會有存在軟弱,母性的軟弱。
只是,要辛苦陳江了。這一場情路,注定,他是走的辛苦的那一個。
回望著那一雙銳利的眼,陳江輕輕地笑了,他明白皇上的憂心:「奴才也明白。」
律天風愣了愣,望著那張蒼白的臉的眼神,漸漸地柔和起來,這個陳江,或許比他想像中還要喜歡翼兒,輕輕地笑了笑:「還自稱什麼奴才,以後,沒人的時候,你就隨翼兒喚我父皇吧。」
心頭,突地一跳。
陳江抬起了眼,看著那一張笑得溫柔的臉,眉卻依舊擰緊:「條件。」
律天風再次笑了起來,這個孩子,果然是非常的聰明,有他在,翼兒必定會成大律王朝最英明的君王。
「你一輩子,都得輔助翼兒。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可以離開他。你做得到嗎?」沉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冰冷,可是陳江卻知道,那是一個父親對於自己兒子最深沉的愛。
「我答應你。」陳江抬起頭,看著那一雙沉穩的眼眸,因為自己的回答而重又回復了溫柔,心裡,卻慢慢地悵然了起來。一輩子。翼,會要他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