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好奇怪。
甚至,有一點點地嚇人。
久不露面的太陽公公今日終於顯了尊容,暖暖的陽光穿透紙窗,輕盈盈地罩住了躲在暖被中的人。啊,好舒服!
懶洋洋地睜開杏眸,唇畔漾起滿足的笑來。真難得耶,今日能夠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啊,沒有清晨總炸在耳邊的怒吼聲,沒有咬牙切齒地將她揪出美夢的怪手——真的真的要拜一拜神靈,感激涕零一番了。
啊,如果天天能睡到自然醒該多好。
不由更笑咧了雙唇,縮在厚被中打一個大大的呵欠,圓潤的雙臂慢慢地一舒,緩緩地探出被來,準備伸一個大大的懶腰。
啊,難得喲,今日竟然有太陽老爺出巡呢!
懶洋洋的杏眸微瞇著,舒舒服服地歎一聲長氣,再瞄一瞄頭頂床幔上美麗的花飾,她又滿意地吁一聲,再眨一眨杏眸,瞄一瞄床前懸掛的七流蘇,她復又……啊,啊,啊……
雙臂平展地在身體兩側舒展著,微瞇的杏眸在掃到某物後,一下子瞪成了圓圓的小銅鈴。
怪不得……
原來……
奇怪……
好奇怪……
好、好、好……嚇人!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超級速度挺直了腰桿,她努力以最佳的姿勢端坐於床上,受到驚嚇的呆傻表情飛快地斂起,轉而換成甜甜的燦爛笑容。
「呵呵,尉遲,你,你早啊。」
怪不得她睡到日上三竿了還沒被吼起,原來,原來吼她的人已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艱難地咽一嚥口水,她笑得更甜,「我今早不是故意偷睡懶覺喲,而是、而是昨晚背棋譜背得太過認真,所以、所以睡得遲了一點,呵呵,呵呵。」
她傻笑,再傻笑,巴望著能混過關去,能躲過一劫。
可是,偷偷溜過去的視線,卻找不到一丁點兒的表示。
好看的唇上勾成弧,細長的鳳眼一眨不眨地凝視可憐的她,兩道墨黑的蠶眉甚至也微微地翹著。
好可怕!
尉遲是不是被她氣瘋了?否則,這張似乎滿面春風的俊臉,怎會奇跡似的出現在她眼前?
非吼即罵,或咬牙切齒,或青筋賁起——這是她最常看見的尉遲的模樣耶!
天哪,今日是她眼花,還是尉遲已被她氣炸,或是他神志不清?
無數的小疑問在愈來愈亂的小腦袋中飛快地旋轉,瞪得圓圓的杏眸卻眨也不敢眨地緊盯住身前斜坐在床榻上一動不動的身形。
暖暖的陽光依舊穿過了紙窗,輕盈盈地灑進屋內,好不輕鬆;屋內對坐的兩人,緊繃的氣氛卻似乎要一觸即發。
「好啦,」終於輕鬆微笑的人先開了尊口,「我又不是老虎,你這麼嚴陣以待做什麼?」
她杏眸依舊圓瞪,神情依然嚴肅。
「沒聽到我的話嗎?」鳳眼眨了一眨,「把手縮回被子去,蓋好了,凍著了可怎麼辦?」
端坐的身子仍舊坐得端正。
「唉!又神遊九重天了嗎?」尉遲聞儒慢慢地搖一搖頭,緩緩地歎一口氣,伸出手來壓僵坐的人躺回床上,用厚被緊緊包住她,只露出那一張呆呆的圓臉。
「以後,我再也不會清早揪你起床,你愛睡多久便睡多久,」只不過,身邊會有一個他,「想賴床到幾時便賴到幾時,好不好?」
不好!
她聽到這如同天語的幾句話後,惟一的感覺便是頭皮發麻。
尉遲,是不是又找到了什麼新法子來整她?
「還發呆?!還是被我……嚇住了?」
她立刻點頭如搗蒜,嚴陣以待的嚴肅表情終於出現了「心有慼慼焉」的同感。
「我罵!」他一瞪眼。
滯了許久的黑眸溜了一溜。
「一天不被我罵便難受呀?」他咬一咬牙。
不是難受,而是不太習慣而已。
「你呀!」他歎一歎,有些無奈,「我以前對你是不是太……凶了一點,所以你才如此?」
是啊,對她太凶了,突然間親切和藹,她當然無法適應。
「好了,床上賴夠了沒?」他搖一搖頭。
她有些哀怨點點頭。
「那還躺著幹嗎?」他習慣性地一瞪眼,而後又立即笑瞇瞇,「起床好不好?」
她能如何?自然起身啦,她才沒那個惡膽敢冒犯天顏呢!
而後,一連串的怪異事件讓她再一次地陷入目瞪口呆、如墜五里雲中的可怕險境。
尉遲竟然含著笑幫她疊被!
她被嚇得心跳如鼓。
尉遲親自給她端洗臉水!
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尉遲還笑著替她梳頭哩!
她的頭皮麻了個透。
今日太陽老爺是不是打西邊出來的?
當她被尉遲親手從頭到腳打理完,又被笑瞇瞇的他親自餵飽了肚皮,被他拉著步出住所,復又被他一路散步似的擁到尉遲書坊探詢事由,最後在這可怕的白日終了之後,當她和他落坐在京城一隅的酒樓,對著窗外的幽亮小河共進晚膳的時刻,她有些想哭。
今天,尉遲吃錯哪門子藥啦?!
「看什麼呢?太陽早下山了。」
「我在看它會不會又從西邊升上來啊。」她眼也不眨地盯著日落處漸黑的雲層,喃喃自語。好奇怪呀,他今日是不是發燒燒昏了頭呀?」
「誰奇怪,誰又燒昏了頭?」尉遲聞儒輕抿一口醇酒,挑挑眉。
「尉遲呀!」她無意識地擺手,「從來都是對我又吼又叫又罵的,今日這般對我……和藹親切,不是燒昏了頭又是什麼?」
「你接受不了?」
「豈止接受不了!」阿棋幾要將一張可愛的圓臉皺成一團酸菜葉子,「根本是無所適從!」
「哦?」小妮子怎會這般想?
「以前我是偷偷幻想過尉遲對我和顏悅色一點啦,但這多少年了,他對我一直是吼吼罵罵,恨鐵不成鋼!早不敢奢望他對我和藹什麼的了。」她哀怨地抽抽氣,「是不是又在想什麼新法子,好逼我背棋譜?」
「以後我絕不會再勉強你去做不喜歡的事了。」他輕輕保證。
「真的假的?」圓圓的杏眸直直盯住他細長的鳳眼,眨也不眨,心神全回歸了原位。
「我從不說假的,你難道不知?」
「那我真的不用去背棋譜,不用去苦學圍棋之術了?!」阿棋急切地尋求保證。
「反正你學也學不會,不想學便不學了。」他歎。
「那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偷懶睡覺了?」
「反正你以前便是『正大光明地偷懶覺睡』了,以後還能再正大光明到哪兒去?」服了她!
「嘿嘿,至少不會被吼被罵了嘛!」這才是要緊之處。
「我吼我罵你聽了?」少說得那麼可憐!
「嘿嘿,小女子哪敢不聽啊?只是左耳進右耳出罷了。」
「少來了!」忍不住咬咬牙,「別太得意忘形啊,小心我反悔。」
「嘿嘿,您是堂堂的尉遲三公子,怎會出爾反爾哩!」阿棋忙討好地替他倒杯酒。
「你呀你呀,只會拍我馬屁!」心卻被她無賴地捏在手裡,他無可奈何。
「您又不是馬,奴婢哪裡拍得到啊!」她繼續嘿嘿奸笑。
「又找罵!」他沒好氣地睨她一眼。
「才不想哩!」她皺一皺小圓鼻子,吐一吐粉粉的小舌,「我最不想做的便是挨尉遲的罵了,怎又會去自找哩!」
「好了,小馬屁精!」他沒好氣地拍她一掌,「陪我喝一杯,我便不再罵你。」
「謹遵上令!」她笑瞇瞇地一抱拳,拿了一隻酒杯過來,倒滿清酒,舉杯一笑,「我不會喝酒,你是知道的,今日我捨命陪君子啦!」
仰頭一口而干。
哇啊——
辣!辣!辣死了!
火燎燎的感覺,一路從唇狂燒至心肺之間,令她欲哭無淚。
「活該!」他哼一哼,總處下風的鬱悶稍稍瓦解了一點點。
「嘶——」她不住吸氣,「尉遲!我就知你沒安好心!嘶——我不過睡過了頭,你竟然這般整我!」嗆得淚都溜了出來,「我要走了!」起身,離座。
「好了好了,又耍小孩子脾氣。」他扯住她,笑了又笑,「誰叫你一飲而盡的?吃了苦頭,幹嗎總往我身上推?」小霸道女!
「難道是我的錯?」她抓起衣袖抹一抹被嗆出的淚珠,「是哪一位混蛋讓我陪他飲一杯的?」
「是我,是我還不成嗎?」他乖乖承認自己便是「那一位混蛋」。
「那你幹嗎又看我笑話?」抓住你尾巴了吧?
「我沒看你笑話好不好?」喂,帽子不能亂戴。
「沒看?沒看你笑什麼呀?」現在換人吼了!
「我沒笑。」可唇邊愈漾愈明顯的笑紋顯然無法擺脫嫌疑。
「你睜著眼說瞎話呀?」氣極,又辣極,忍不住上前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出一口惡氣。
尉遲聞儒拚命忍住不笑,一邊掙扎著自救,一邊從懷中掏出碎銀扔在桌上,雙手如抱嬰孩般抱起已有醉意的小女子,從敞開的窗內跳了出去。
雖然兩人身處酒樓二層一角的雅間,並無閒雜人等旁觀,但照這小霸道女目前的情景看,還是早走為妙。
失算了,他真的沒料到這小丫頭竟這般沒酒量外加沒酒品,看來,以後還是不准她沾酒為好。
只不過區區一杯竹葉青而已,怎會這樣呢?
瞪著在自己懷中開始嗚咽的小醉女,他無力地歎了又歎。
***
順著河畔石徑,踏過喀吱作響的積雪,藉著河畔民居中隱約透出的光亮,他抱著心愛的小女人,慢慢前行。
頸間柔順的秀髮、胸前甜蜜的香軀、懷間溫暖的觸覺、耳旁不住的呢呢喃喃,啊,這種感覺,這無法用言辭描繪的感覺,該稱之為什麼?
幸福?滿足?開心?
似乎是它們的全部吧!
想這般緊緊地擁著她,想這般輕輕地抱起她,想這般親密無間地摟著她,想這般不被人打攪地靜靜偎倚著,想這般永永遠遠地一直走下去,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爛……這種渴念,有多久了?
是從他第一次見到她,被她的棋藝所折服之時,還是從他發現她不懂棋藝,卻竟沒有一絲的上當受騙的感覺時起,或者是從他持之以恆地教她認識圍棋時起?
早已記不起了。
他只知道,當她習慣了身邊有一個她,當他習慣了眼前有一個她,當他拿教會她圍棋之藝作為長久的奮鬥目標,當他輕輕鬆鬆不設心防地與她閒聊,當他的少兒時代不再狐獨時,他的心裡,便有了一個她,他的夢中,便有了一個她。
是她啊,讓他一成不變的生活開始有了漣漪,讓他第一次注意到人生之中除了圍棋之外,還有其他的樂趣,讓心高氣傲的他遭到了頭一回的碰壁,讓他嘗到了什麼是挫敗,什麼是力不從心……許許多多他生命中從不曾出現的感覺,自從身邊有了一個她,他開始慢慢品嚐。
是她,讓他生活得開始像一個正常的人。
自從他一出生起,他所背負的,便是爹爹的無盡期望,期望他能勝過兩位哥哥,不只會讀書,還能繼承起尉遲祖上流傳下來的圍棋之藝並使它重振聲望,稱雄中原!
他喜歡圍棋,樂意為它獻出所有的時間、精神,一了爹爹的期望。愛棋成癡,小小年紀便顯示出了奇才,成了圍棋界的天才少年。
若沒有她無意中的加入,他的一輩子,除了與圍棋相依為命,除了永無止境地鑽研圍棋之藝外,便沒有其他了吧?應該沒有了。可當地幾乎是從天而降時,他的生活,被完全打亂了;他的觀念,被一下子推翻了。
當爹爹問他要不要再找一個懂棋藝的侍童,將她丟開時,他想也不想地便搖了頭。
因為他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少的耐心,到底有多少的毅力,能教會她棋藝;他想弄明白,除了吃、除了睡,她還能怎樣,她的興趣還有什麼。
不停地挑戰、不斷地失敗,十年,他沒有教懂她一點的棋藝;不斷地失敗,不停地再一次嘗試,十年,他的耐力、毅力在一點點地不斷增長、完善。沒有她,他成不了揚名中原的棋手;沒有她,他成不了風雅寬厚的尉遲公子;沒有;他更不會擁有今日的快樂生活。
什麼是因,什麼是果,其實早已混成了一體,再也無法分辨。
可他卻在這一切的發生之時,便在不知不覺中將她的笑、她的嬌、她的惱、她的倔,她的一切一切,全部地裝進了自己的心,再也無法驅離。
這一輩子,他的心中除了圍棋,便被她霸道地佔滿了全部。
愛棋成癡。
他,愛棋,早已成癡。
深藍的天幕,點點的繁星,無風的暗夜,寂靜的河畔石徑,陪他無語漫步的,有她——
「尉遲,嗚……好麻。」
低低咽咽的微弱抱怨,發自他緊擁的懷間。
「忍一忍,過一會兒便好了。」他愛憐地將唇印上她的發,低聲安慰。
「以後再也不喝酒了。」她抬起圓臉,圓圓的杏眸中蘊著委屈的水氣,借由不遠處民居中微瀉的燈光,清清晰晰地映在他眼前。
「好,再也不喝了。」他看著她。
「尉遲,我不習慣這樣的你。」她嘟起紅唇,喃喃低語。被酒沖昏的腦袋裡依舊清楚無比。
「不習慣我這樣對你?」抱著坐在河畔的石椅上,他與她面面相對。
她點頭,眨一眨杏眸。
「可你不是抱怨我總吼你嗎?」善變的小丫頭!
「你吼我是因為我總惹你生氣呀!」
「哦?」他挑眉。
「反正早被你吼慣了,也沒什麼了。」她吸吸鼻子,緩一緩口中的火燙以及麻辣,「你為什麼突然這樣子待我?我睡懶覺你沒吼醒我,我去書坊你不再阻止我,相反還熱心地開始詢問經營事由。」以前他從不問不管的,「今天你沒吼我罵我,而是對著我笑了一整天!你到底想幹嗎?」
「我想怎樣對你,不用經過你的同意吧?」他學她的樣子皺皺鼻子,年輕俊朗的臉龐上滿是笑容。
「可有些事只能經由我的同意你才能做!」論口才,她又不輸他,誰怕誰?
「例如?」他虛心求教。
「那天你、你、你……吻了我!」臉發燙,口氣依舊凶巴巴的。
「你還記得?」他故作驚訝。
「我記性那麼好,怎會忘掉!」況且,即便她想忘掉也很難嘛!
「怪不得那幾日你總躲著我,」他捏捏她皺皺的臉蛋,原來是大姑娘害臊了啊。」
「你少避重就輕!」她扯下他的手,用力瞪他。
「好,我正面回話,行了吧?」他歎氣,乖乖投降,「你想過沒有,我為什麼親你?」
「我、我哪裡知道。」她低首,把玩著他熱熱的大掌,不肯望他。
「因為我喜歡阿棋。」他也垂首,貼近她,小小聲地,第一次明白表示自己的情感。阿棋已十七歲了,能獨立地把握自己的思想了。
「真的?!」她一下子抬起頭,迎上那細長的鳳眼,圓臉被酒染得通紅,「可,為、為什麼?」
他悄悄地抱緊她,臉,也微微紅起來。
「沒有原因?」她睜圓杏眸,顯然很是懷疑。
「沒有。」他乾脆利索,「反正從小到大,我身邊氣得我牙癢的只有一個小丫頭,整日跟在我身前身後,無時無刻不煩我。我能怎麼辦?只好喜歡她。」似乎甚是認命。
「咦,聽起來很不甘心嘛。」她圓圓的眸用力地一瞇,「我又沒逼你喜歡我,你委屈什麼?」
「我高興還來不及哩,哪裡敢委屈。」他撲哧一笑,晶亮的風眼一眨不眨地盯住那圓圓的杏眸,「阿棋,你呢?你喜歡我嗎?」心,微微狂跳了。
「我、我哪裡知道!」圓圓的眸一下子溜到了別處,氣勢洶洶的小丫頭開始左躲右閃,不肯正面看他,「我還小啦,以後再說。」
「十七八了還算小?!」他怪笑一聲,大掌不依地固定住她左晃右搖的腦瓜,逼她跟自己對望,「喂,麻煩大姑娘你用一點兒心思,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快點給我講出來!」她若膽敢給他一個否定答案,哼哼,回家立刻備一百本棋譜侍候!
「我偏不講給你聽!」她拍開他的大手,朝他擠一擠杏眼,得意洋洋地道:「以前你吼我罵我罰我,我才不會忘記哩,你以為現在對我好一點點,我便會告訴你我喜不喜歡你?哼哼,不講便是不講,你能拿我怎樣?」她又不是小狗,哄一哄就好?做夢!
「哼,講得這麼凶,其實是因為害羞了,對不對?」他不怒反喜,「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喜歡我就喜歡我好了,說不說並不太重要。」心卻慪得要死,總算稍稍體會到聶修煒患得患失的原由。
「我才不是害羞呢!」她鼓起雙頰,「我整天忙東忙西,又不是您尉遲少爺,可以閒來無事胡思亂想浪費光陰——我哪有時間想什麼喜歡不喜歡!」她可不是在抱怨哦,而是實話實說罷了。
「啊,你竟敢這麼說!」尉遲聞儒立刻惡聲起來,「你阿棋姑娘整天不是忙著睡覺,便是忙著吃喝,你才是浪費光陰哩!」可惡的小女子,每遇到不想思考的事,便言不及義,不肯正視,「怕什麼呀?膽小鬼!」
「你管我!」她更是不甘示弱,「說就說,我今日便明白告訴你好了,我喜歡你!我就喜歡你!那又怎樣?!誰膽小啦?」
「你喜歡我?」他心中一蕩,惡惡的表情卻依然如故,「不是應付我?」
「你無聊呀?」她扔了一枚白眼給他,才不屑他臉上凶神惡煞,「你不是講喜歡便是喜歡?我騙你有什麼好處?」
「為什麼?你喜歡我哪裡?」他立刻開心得想飛。
「反正從小到大,我看順眼的男人也只有你這麼一個,雖然整天罵我吼我啦,但總的來說,還算可以湊合,既然我習慣了這種生活,就沒必要去自找苦吃,重找一個陌生男人過下半輩子。」她的小算盤撥得精著哩。
「這樣子?」他挑眉,「只因為你賴我賴慣了,所以只好認命?!」早知這小霸道女沒有時下女子的扭捏作態,只要明白自身的心思,便會明白表示出來,雖然還是死鴨子嘴硬。
「反正、反正我被你親過了,又、又、又同床共枕過——我能怎麼辦!」她不認命也不行啊。
「哇哈哈,阿棋呀阿棋,你也會奉節守禮?」他開心地笑,躲過惱羞成怒的一拳,「好了好了,咱們既然永結同心了,就不要再打鬧,行不行?」才不管阿棋說什麼呢,只要肯明白表示出喜歡他就好。
「誰與你永結同心了?」阿棋嘟嘴睨他,「你是主子,我是丫頭,三公子忘了?」
「喂,麻煩你棋大姑娘捫心白問一問,咱們在家誰受欺,誰又最大?」他平日裡是吼她罵她,可她還不是照樣囂張地騎在他頭上?
「你受欺,我最大?」她將怪笑丟回他臉上,「麻煩你尉遲公子捫心問上一問,咱們在家誰整天吼叫,誰又整天被罵得狗血淋頭?」
「是我罵你,那又怎樣?!」他氣昂昂地承認,「虧得我吼你罵你了,不然你不真踩到我頭頂呀?」
「就算是你受欺,我最大,那又怎樣?!」她也哼哼地擔起責任,「虧得我騎到你頭頂了,不然我不真被你罵得狗血淋頭呀?」
兩人誰也不肯示弱,更不想服輸,圓圓的杏眸緊瞪住細長的風眼,甚有大打出手的意圖。
「算啦!」尉遲聞儒舉手豎起白旗,不想挑起無謂之爭,「誰叫我喜歡你喜歡得緊,讓你一步又何妨?」現在該是濃情蜜意的時刻才對吧?
「喂,輸便是輸了,少講得這麼冠冕堂皇。」圓圓的杏眸瞇一瞇,困意湧起,「算了,看在我喜歡你的分上,讓你抱我回家好了。」打一個小小的呵欠,算是放過戰敗之人。
「有沒有……搞錯。」抗議在杏眸的瞪視下轉為小聲地抱怨,「咱們才剛表白哎,你不要睡,好不好?」
「誰叫你騙我喝酒的?」她才不理他,雙手攬住他的頸肩,將圓臉貼上他暖暖的胸,「快走啦,我要回家去睡。」
他能如何?只能重重地歎一口氣,抱著他的小丫頭重踏返家之路。
唉,一輩子便被懷中的小小人兒捏在手中了,他只能認命嘍。
低首用涼涼的鼻尖碰一碰懷中已陷入夢鄉的小女子,他緩緩漾起開心的笑來。
十九歲,他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抱住屬於他的愛戀,再也不放。
年輕的稚氣俊容,卻凝著用生命起誓的深情,超越了歲月的界限。
幸福,該是他的,便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