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兒望著他手持的杯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在喝什麼?」
「咖啡。」
她又瞥見他另一只手的長指間夾著煙草,「你一大早就抽煙還喝咖啡?」她的聲音滿是氣怒。
尚尋歡不解她哪來的火氣,「這是我的習慣,咖啡因和尼古丁能提神。」
「怎麼,你有失眠的習慣嗎?」影兒挪坐至他身旁,硬是拿走他的煙,捻熄在煙灰缸裡,還咕嚕嚕的解決掉剩下的咖啡,連殘滴也伸出舌頭舔得一乾二淨。
「沒有。」尚尋歡錯愕的看著她的動作,視線跟著她粉舌而旋轉,下體一股力量突然圍攏,漸漸緊繃。
「你就說這麼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明知道自己有病在身,這種刺激性的東西是不能碰的!」
有病在身?!
他生了什麼病?
「你告訴我你得的是什麼病?我從台灣帶來了很多醫學書籍,還有很多藥膳食譜,對你一定會有幫助的。」只要不是絕症,影兒有信心讓他恢復健康,雖然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根本不像個病人。
「誰告訴妳我生病了?」為什麼所有的事情他都是最後一個知情的人?
他的反應教影兒以為他不喜歡讓別人知曉這事,囁嚅的說:「大哥說的……網絡的征婚啟事上也有特別注明……」
原來如此!
那批聲勢浩大的應征女郎會不會全是沖著他的病而來,打算等他翹辮子之後,帶著他的遺產改嫁心愛的男人?
之前他沒特別注意看那啟事,不過大哥為何捏造,他會問清楚的。
「我的病沒有那麼嚴重。」現在只能順勢演下去了。
「可是抽煙和喝咖啡對身體確實不好,你戒掉這兩個習慣,好不好?」影兒還是很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以後我泡小麥草汁給你喝,聽說它不僅可以提振精神,也是增進免疫系統功能的小尖兵,因為其中富含氨基酸、酵素和其它養分,一杯小麥草汁即可提供每天所需大部分的維生素和礦物質——」
「我不喝小麥草汁!」尚尋歡肯定的拒絕,「我對那種草腥味敬謝不敏。」他曾經喝過一次,未出嫁的妹妹因為愛美而請廚子泡了放在冰箱裡,他以為是什麼新出品的果汁,好奇之下喝了一口,結果差點沒將那天的晚餐全吐出來。
「我也沒喝過,不知道嘗起來是什麼滋味,不過書上說那只是葉綠素的味道而已……俗話不是說良藥苦口嗎?為了身體好,你就捏著鼻子喝,好不好?」影兒心裡很氣尚泛甫。他當醫生,醫學常識最豐富了。應該知道咖啡因和尼古丁對病人不好,居然還沒有限制自己的弟弟,根本不關心他的健康!
見到她哀求的表情,尚尋歡竟無法狠心地繼續堅持自己的立場。唉,她真的把謊話信以為真了!
「美國有天然食品專賣店嗎?」
「大概有吧!」尚尋歡揉著太陽穴回答,彷若認命了。
「等會兒我就請人幫我買回來,以後你必須早晚一杯小麥草汁,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喔!」
尚尋歡看著她,有一種犯下大錯的想法困擾著他,但他既然無法改變現狀,只好決定不去想它了。
嘴巴彷佛已泛著小麥草汁的苦澀,心卻因她的關心而有絲甜意。
午夜十二點,頭方沾枕的尚尋歡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
「誰?」
「阿尚,是我,我可以進去嗎?」這是一句問話,但卻等不及主人的響應,影兒就自動開門進入。
「這麼晚了,妳還沒睡?」下意識的拉起薄被,尚尋歡睇著懷裡捧著簡單寢具的小女人,心裡不免疑惑。
「我睡不著。」影兒很自然的跪臥在他柔軟的床鋪上,眨巴著眼睛看他身旁的床位。
「生理時鍾還沒調過來?」尚尋歡平滑的聲音底下,正在天人交戰。
該死,她到底想做什麼?
他不曾和女人在同一張床上純聊天,然後什麼事情都不做!
影兒嘟嘴搖頭,「你家真的好冷,我的手腳冰冷得任我怎麼努力摩擦也睡不著!」像是要印證自己所言不虛,她將手伸至他裸露出來的手臂貼放著。「你看,是不是很冰?」話落,她的另一只手將帶來的枕頭鋪好,整個人順勢倒了下來,「阿尚,我好冷,你借我取暖,好不好?」
妳都先斬後奏了,還問我好不好,不是太多此一舉了嗎?
尚尋歡抽回了手臂,佯怒道:「影兒,回妳的房間去,等會見我要傭人多送幾條棉被到妳房裡,這樣妳就不會冷了。」
他從沒當過君子,這會兒終於知道柳下惠拒絕女色時的痛苦了。
「可是你家的床好大,一個人睡太冷清,我們擠一擠看是否會暖和些……」影兒又往他身上靠去。
「徐影兒,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是個男人,而妳是個女人,我們認識甚至不到四十八個小時,妳怎麼可以跑到我的房間來?」尚尋歡被她折磨得大喊吃下消。
「反正我們早晚是夫妻,遲早會睡在一起,你說的根本都不是問題。」她已經是准二少奶奶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誰說不是問題,問題可大了!」
「會有什麼問題?」現在是在玩繞口令嗎?也好,說不定玩玩以後,她會比較容易入睡。
「妳……」尚尋歡氣炸了。受苦受難的人是他,她當然不會有問題!
「阿尚……你應該不怕冷吧?」
「我叫尚尋歡,不叫徐影兒,身體當然不會像妳一樣虛冷!」
「那你的棉被分一點給我,好不好?」又是一次「自助式」的動作,影兒徑自將一只腳伸進了他的領地裡,不留給他回答的余地。
正當尚尋歡心裡暗叫不妙,想推開她時,卻已來不及了——
小孩子似的惡作劇心態,影兒意圖讓自己冰冷的腳底偷襲他應該比較溫暖的大腿,才貼了上去,卻對腳趾頭不小心碰觸到的東西感到懷疑,於是再蹭了幾下……軟軟的,好象又慢慢硬了……
愣了大約一秒鍾,她尖叫的跳離他身邊。
「啊——」
「妳叫什麼?」
「你這個大變態,居然沒穿衣服!」她紅著臉指控。
「徐小姐,這裡是我的房間,我有權利決定穿不穿衣服吧?」尚尋歡擰眉。該尖叫的人是他吧,竟然被一個女人用腳趾頭非禮了!
「你睡覺竟然不穿衣服,暴露狂!」
「我習慣棵睡!妳半夜跑到一個男人的房間,就該有心理准備!」
「我……怎麼知道……」真的羞死人了,她連黃色書刊都沒看過,卻先碰到男人的生殖器了!
「閉上妳的眼睛,以免看了又尖叫不停,我馬上穿褲子。」尚尋歡自床旁取來一條白色薄絲,田圍住自己的赤裸,然後下床尋找短褲套上。
前些日子應酬不少,他肯定吃了太多的生蠔和龍蝦,荷爾蒙累積過量,以致於她這麼細微的碰觸也能挑起軒然大波。
他不希望自己的那話兒在她面前明目張膽的豎起國旗,只好找條布料來遮掩。
影兒聽到了他的警告,雙眼卻捨不得閉上,全讓他的背影給吸引了。
薄絲纏繞在他健美的身軀上,像是第二層皮膚般,肌肉的任何起伏都被忠實呈現。
她不禁又開始幻想了,想象著他不著寸縷的古銅色肌肉,想象著它們的觸感……天,她真的愈來愈色了!
「我是二少爺,幫我送些熱水袋過來。」尚尋歡穿上褲子後,按了下人鈴,朝著對講機吩咐。
「你要熱水袋做什麼?」影兒收攝心神,對心底的那個自己吐了吐舌頭。
「今天我在網絡上看到一篇報導,如果一個人的雙腳比身體的其它部位溫暖時,就比較容易入睡,而且睡得也比較熟。」
「真的嗎?」影兒彷佛見到生命中的曙光。
「所以等會兒熱水袋送來,妳就回去妳的房間。」他可不想拿整晚和她耗,他又沒做錯什麼事,為什麼要活受罪?
聞言,影兒忙不迭的跳回他的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你這邊好象比較溫暖耶!」
「的確是心理作用!別墅裡的每個房間都由中央空調控制,溫度是一定的。」尚尋歡不容她耍賴,撈了她起來。
影兒依勢窩進他的懷裡,「可是你身上很熱,和你一起睡一定很舒服。」
「一點也不!」他霍地推開她,「只要妳離我遠一點,我就不會那麼熱了!」
「阿尚……」他的排斥教影兒扁了嘴,「你這麼討厭我,我們要如何培養感情?」
如果她那麼惹人厭,為何他又偏偏挑中她?
「算了,妳留下來睡吧!」尚尋歡實在無法漠視她要哭不哭的小臉。
但他真的很想打通電報給上帝,問他在搞什麼鬼?
他是凡人,不是聖人啊,不龍拿那些對聖人的要求來對待他這個普通的男人,他沒有那種絕佳的忍耐力!
「阿尚,你對我真好!」影兒甜孜孜的揚起笑意。
嫁給他一定很幸福吧,他一定會很疼她,也很疼他們的小孩,絕對不會像她爸爸一樣,不要她的媽媽……如果有他的愛,他們一定不會分閉,她也一定不會像媽媽那樣,無力撫養自己的小孩,最後只能將親生骨肉拋棄在路旁……
「夠了,少說那些諂媚的話。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她對所有的男人都如此毫無防備嗎?她難道不曉得並非所有的男人都當她是哥兒們,她的長相、身材一點也不哥兒們!
老天,他真的可以當聖人了!美人在旁,他竟硬生生的壓抑下所有的欲望!
她既然已經投懷迭抱了,他這個偽君子還裝什麼?
此時,影兒已在床上找著了舒服的姿勢,「阿尚,你不來睡嗎?床可以分你一半,我沒那麼霸道的。」
鳩占鵲巢,還說得那麼理直氣壯,尚尋歡聽了差點氣結。他悶悶的將自己摔進床鋪裡,調暗了房內的燈。
「阿尚,我問你——」
「我現在不想說話。」他很努力的忽視她的存在、她的味道,她最好不要一直刻意提醒。
「不會花你很多時間的…‥」
「那就快點問。」
「你……裸睡不會冷嗎?」
「不會!」而且舒服得很!不像現在,明明呼喊著解放,卻被迫束縛在褲子裡,難受極了。
影兒思索了片刻,「難道裸睡身體比較容易溫暖嗎?那改天我也來試試看好了!」
「不要!」聽到她的決定,尚尋歡不由得頭痛起來。
「為什麼?」
「裸睡不適合體虛的妳!」他胡亂搪塞個理由,就是不讓她嘗試。他不想自討苦吃,更沒有自虐狂,她就像個不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嘰哇亂叫,他不希望哪天晚上聽到她被蟑螂嚇了,或是作了什麼惡夢,急忙沖過去時,卻見她什麼也沒穿……
看到一個裸女,他沒有自信還能保有此刻的自制力。
「那我還是認命點,多蓋幾條棉被好了。」影兒信了他的話,打了個呵欠,順便挪了挪身子,借機朝他靠近。
「不要亂動!該死,妳像只牛似的動來動去,我會睡不著!」尚尋歡為了躲避和她肌膚相親,整個人幾乎掛在床沿了。
「是你自己答應要給我取暖的,而且睡覺本來就要尋找最好入睡的姿勢嘛!」
「那我拜托妳快一點找到,不要在我的身旁磨蹭來磨蹭去——」
「晚安!」影兒一句話擋住了他的咆哮。
尚尋歡欲哭無淚。
老天,她光用兩個字就在他所築起的障礙上敲出一個洞來。一句簡單、輕柔的晚安,可以讓他感覺自己的決定像石灰牆般傾塌。
看著她的頭就依偎在自己的肩旁,已閉起了眼睛,他的視線游移至她的菱唇,證實她的嘴有一種她臉上完美且純潔的線條所缺乏的世俗性感。
難道他就要這樣度過漫漫長夜嗎?就這樣什麼也不做,任由她無知又無情的挑逗?身旁貼著嬌小的美女,他如身處天堂,身旁貼著誘惑的美女,他又若置身地獄……
她的頭發是黑檀木般的深黑色,在幽暗的燈光下像是黑曜石般閃亮。一對濃眉彎曲有致,完全不需修飾,濃睫在她醒時圈著表情豐富的明眸,在她睡時則為細致的眼瞼鑲上黑邊。
至於那合著的眼皮則十分白皙,近乎透明,對比之下,細而亮的睫毛顯得漆黑……
耳畔很快的傳來她規律的呼吸聲,他不得不佩服她入睡的功力,方才還嚷著手腳冰冷睡不著,這會兒已然夢周公去了。
難道他真的這麼好用,像個熱水壺一樣溫暖?或許是吧,他現在渾身熱得似要著火,一輩子沒嘗過失眠滋味的他,今天恐怕得睜著眼睛到天明了。
在下人送來熱水袋之後,又過了許久,仍忙著數羊的尚尋歡手臂忽然壓上了一團柔軟,他垂眼一看,身旁的女人翻了個身,半個身子貼上了他。
然後,幾乎是迅雷不及掩耳的,他看到她的腳半抬了起來,膝蓋不偏不倚的往他胯間一放——
「啊!」他哀痛叫著。
睡夢中的影兒毫無知覺,像八爪章魚似的,動作更放肆了,手臂橫越過他的胸膛,愈靠愈近,彷佛在索取溫暖。
尚尋歡忍著痛,搬離了她不規矩的手腳,若不是她此刻一臉的無害,他真會認為她是蓄意謀殺。
他再次按了下人鈴,「我是二少爺,送兩件冬天的棉被過來。」
這一夜,不只尚尋歡沒得好好睡覺,也苦了尚家的傭人,而始作俑者卻幸福的作著美夢。
九點鍾,一夜安眠的影兒精神飽滿的醒來。眨了眨眼適應透進窗簾的日光,她掛了一弧笑意在嘴角打算向枕邊人問早,一側身卻發現身旁空無一人。
阿尚這麼早就起床了?
搔了搔後頸,她對自己一笑,快速的折疊好棉被,將退溫的熱水袋收齊至床頭櫃,決定今天晚上還要來和他一起睡,他的房間果真比較溫暖……
不過現在她得趕快到飯廳與他一道用早飯,然後送他上班……她得習慣這樣的作息,要不然如何勝任他的妻子?
從左側的床邊繞過了床尾,輕輕哼著敢的嘴巴登時圈成了圓形,接著爆出一陣開懷笑聲。
「阿尚!哈……」
數了一夜比一整支軍隊數目還龐大的羊群,好不容易才和周公下第一盤棋的尚尋歡無法忽視近在耳旁的噪音,他一肚子火氣,勉強睜開了惺忪的雙眼,看到制造雜音的女人正坐在他上方的床鋪,臉上漾滿調侃之情。
「我求求妳閉嘴,讓我睡覺,行不行?」他用力捂住耳朵。
「阿尚,你的睡相真差耶,居然跌下床了,像個小孩子一樣。」喉嚨癢得受不了,影兒憋不住笑蟲的搔癢,依舊放肆的取笑眼前人。f
「妳還笑!」尚尋歡氣得想掐死她,「誰說我跌下來?我是被人逼下床的。」
影兒聽了,不慌不忙的撇清關系,「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我。你也知道我沒耶麼霸道的,這張床是你的,我怎麼可能逼走你?不過你可以告訴我對方是誰,我替你出氣去,我們以後就是夫妻了,誰那麼不識相的限制我們同床?」
壞事做盡了,這會兒想耍賴裝無辜?尚尋歡恨得牙癢癢的。「就是妳。清醒時候的妳也許不會,但睡得像死豬的妳就未必了。」
「我才不會睡得像死豬!」胡說,和她同居近三年的那兩位室友沒說過她睡覺會打呼!
「瞧妳精力充沛,昨晚睡得很好嘛!」尚尋歡反諷。招誰惹誰了,他該早些知道自己下適合當好人。
「是……很好,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美其名是商量,她心裡已打定主意,今晚還要來和他同床而眠。
「免談!」婦人之仁已經讓他嘗過一次苦頭了,他絕對不會再心軟。
「阿尚,你這是在遷怒!」影兒自以為是的評斷,「你的度量怎麼那麼小,人家不過稍微笑一下而已,你竟然就惱羞成怒了,我又沒說會告訴別人——」
「徐影兒,我告訴妳,我這會兒的憤怒絕非由氣惱羞赧所衍生的!」有理說不清,一樣說中文,為什麼他說的話她完全聽不懂意思?
他真笨哪,那天一定是突然得了瘋病,才會決定選她來當女朋友,導致自己無時無刻泅泳在無力、憤怒交加的情緒裡,游不出她設下的結界。
不曾在台灣真正生活過,他根本就不懂得台灣女人,卻選了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要不然是……怎樣?」影兒教他焚紅的眼給嚇得呆了一下。他看起來好生氣,可是她又沒做錯什麼事……
「要取笑別人之前,先想想自己!」算帳雖是女人小家子氣的行為,但尚尋歡不在意當幾分鍾女人。「是誰睡相差,害我整夜被折騰得沒睡好?我幾次好不容易要睡著了,結果姑娘妳手腿一張,半掛在我身上,讓我差點以為別墅不干淨,所以半夜鬼壓床了!」
想起昨晚自己的遭遇,他不禁想為自己掬一把同情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