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束魂使,你們回來了!」兩人剛入鬼門關,便有幾名鬼吏迎了上來,「不必和那些新鬼擠來擠去的,請走這邊。」鬼門關通向望鄉台的大路上鬼來鬼往,旁邊有條蹊徑甚是清幽,幾名鬼吏將二人帶到蹊徑邊,風舉步欲入。
「風!不要!」言蘿忽然喊出來,卻見風一笑,腳下一踩地,騰空躍起,一手抱住言蘿,另一隻手抓住一名鬼吏。他在空中一個旋身,落在蹊徑數米開外。
「你覺得我像是那麼傻的人嗎?」風笑著問言蘿,然後轉而問那名鬼吏,「枉死城的鬼都出來了嗎?」
「你怎知——」那鬼吏衝口而出,然後發現自己是不打自招,緊閉嘴。
「我是偷偷跑到人界的,若非冥界生變,怎會有人知道我出去,還在這裡專程守候?」風答道,然後看向言蘿,「何況我到人界已經見了泓宿,我既然相信他無意害人,當日他逃出枉死城殺死獄卒之事定有蹊蹺。懷疑來懷疑去,也只有汪甫稟最是可疑。枉死城表面上是地府中唯一由言蘿管理的地界,然由於某人偷懶,枉死城幾乎是全由汪甫稟說了算的……冥界若有叛亂,定從枉死城起。」
言蘿聽他話衝著自己來,不禁是一笑:「你一天天『交權交權』地說著,原來心中對冥界權力分佈也清楚得很呢。沒錯,枉死城少有人去,門一關便如土皇帝一般。而城中是囚禁鬼魂之處,權勢最盛。汪伯伯人老是老了,心可不老啊!」
「不多加留意,我怎能給你留一個安寧地府?」風和言蘿你一言我一語,竟將被術困住的一眾鬼吏視作無物,「沒有救得了生平至交已是我最大的悔恨了,若是讓你也在叛亂中魂滅……」
……只是為了爹嗎?
言蘿心思電轉,嘴上卻道:「果真是憂國憂民的心腸,治理天下的謀略。若非心不夠狠,大漢在你手中定能中興。你在冥界縛手縛腳,是顧慮到我吧?」
「衰敗之勢已成,我便當上皇帝又有多大用處?朝上無良臣,誰來治國?朝野無好官,令下誰行?」風歎道,「況且當年的我正如你所說的,是老腦筋一個。
就算愛民如子,又哪能濟事?」
「知道自己是老腦筋還教我什麼『瘋子兵法』,真是!」言蘿抱怨。
「老的未必都無用。」風道,「況且沒有你的胡說八道,我怎會知道自己哪裡老腦筋?」
言蘿又氣又笑:「好啊,你名義上是我老師,實際卻從我這裡偷學!過分!」
舉拳欲打。
風忙笑著躲開,換了話題:「汪甫稟想必已將枉死城的惡鬼放了出來,卻不知他用什麼手段制服這些鬼。」
他審問那幾名鬼,言蘿在一旁連威脅恐嚇帶誘導拐騙,很快從他們口中探到了消息。
風走後第二天,汪甫稟對枉死城囚禁的所有鬼下了土之束印,然後將其放出。
枉死鬼開始攻擊鬼吏,將冥軍逼至閻王殿。閻王殿外有陣法護著,加上閻王結界,枉死鬼眾又沒有章法,一時倒也奈他們莫何。
「冥軍首領是哪一個?」言蘿問道。
「是……判官之首,凌。」一隻鬼答道。
言蘿斜看著風:「不愧是束魂使,你早就安排妥當了是嗎?我就知道凌是你佈置的。」
風異常無辜:「閻王大人,我從來沒想著瞞你,是你一向裝作不在意不問的好不好?」
「那我們走吧。」言蘿拉起風,「不知道閻王殿能不能容下那麼多鬼卒,大概是快擠死了吧。」
言蘿和風穿過望鄉台,只見從望鄉台到閻王殿外側儘是鬼卒,不由暗暗心驚。
枉死城中枉死鬼甚多,其中不乏囚於獄中千萬年、靈力極強的鬼。幸好枉死城的土之印能壓住被囚之鬼的修練之力,若沒有擅土之印或木之印的人來解,即使枉死鬼被放出枉死城,也不會恢復靈力。而結印雖可一次對很多人施為,解印卻要一個個來解,且解印比結印更加耗費靈力。若非如此,枉死城中隨便幾隻罪行深重的萬年鬼出來,便可以破了閻王殿的結界,消滅反抗的所有鬼——不過當然,汪甫稟為了控制眾鬼,還給他們下了土之束術。但若幾隻土或木屬性的鬼恢復靈力,土之束術隨手可解。所以儘管是遏制自方力量,汪甫稟也不能解開土之印。
在這種情況下,言蘿和風的靈力還是高過枉死鬼許多的,一個障眼法就繞過路上所有鬼的視線,兩人靠近閻王殿。閻王殿周圍黑暗一片,間或透出幽藍鬼火,殿外結著白色微透明的結界,結界之外則是五行陣法。二人從水陣生門進入,幾下轉彎,便到了閻王殿外。
「什麼人?」武守在閻王殿殿門,忽然感覺到強大的靈力靠近。他心中一驚,喝道。殿外把守的鬼兵馬上亮兵刃擺出陣形,向武喊的方向看去。
「你練得好兵。」言蘿似笑非笑看著風。
「你選得好心腹。」風指著武,回道,「靈力高且忠心耿耿,重要的是為人單純,任你欺壓。」
「言大!」武根本沒聽他們在說什麼,看到言蘿,忙跑了過來,「言大,你終於回來了,我真怕你留在人間不管我了……呃,束魂使也回來了啊。」
「武,你們現在情況如何?」言蘿見他表情,心中錯愕——武對風的態度一向冷淡,但此刻未免冷過了頭,竟是一副不歡迎他的架勢。
「還好,汪甫稟那天半夜一放枉死城裡面的鬼,你布下的警印就被觸發,聲音難聽得要命,冥界所有鬼都被弄起來了。然後凌那小子也說要來枉死城躲著,大家就都過來了。」武交待著事情經過,「我本打算這兩天去人界找你的,結果你這就回來了。」
「我回來還不好嗎?」言蘿笑道,和風一起向殿內走去。剛進了殿門,只覺手上一緊,竟是被武拉住。她愕然回頭,只見武臉色有些不善:「言大,為什麼你會和他一起回來?」
言蘿失笑:「風去找我,我當然和他一起回來。」她微用力想抽回手,沒想到武握得更加緊。她不好再用力,只能僵在那裡。
「不是他和逐羽把你逼下轉生崖的嗎?他們還說……說你喜歡他,所以打算破壞他和逐羽,惹怒了束魂使,他才……」武話說得含混,態度倒毅然。
這這這……這是從哪裡冒出的似是而非的流言?
「你們誤會了啦,我和風……」言蘿忽然住了口,她和風……她和風怎樣?
「風!你回來了!」嬌柔的女子聲音,迎過來的白色身影,喜悅的表情和……孕著深情的眸子,「你沒事吧?怎麼一去那麼多天,我還以為你發生了什麼事,天天擔心你呢。」
風掃過落在身後的言蘿和武一眼,淡道:「有人太聰明,跑到我最不願想起的地方,找起來當然要慢些。」
言蘿心下一寒,卻笑了出來:「聰明不敢當,不過是膽子比較大罷了。」
她的手被武握著,他的身邊有逐羽依偎。
為什麼只是一步的距離,便成了天涯之隔?
難道束魂使的溫柔,永遠不會給閻王嗎?
閻王殿正殿內站滿了鬼吏,言蘿、風、凌、武和逐羽在桌旁坐下,派兵佈陣。
言蘿拿起一張紙寫了些什麼,遞給武:「讓文判照這上面的話擬一道旨,散到外面去。」
「千年之前,先王欲改制,言道:枉死城中,悔悟者可放,冤死者可放,枉死者可放。然因有心之人挑撥,五道將軍叛亂,先王以死殉國。」武拿起紙,讀了起來,「言蘿不才,繼任以來自知首惡未除,無奈勢單力孤,只能忍辱負重,無法達成先王遺願。然在位千年,畢竟有心作為。近一百年間,放萬年以上之鬼一百五十六,赦枉死鬼三千七百一十四。此舉受汪甫稟多次阻撓,故成效不彰。
余本以為其年老守舊,後方知其謀反之意,為一己權勢至枉死諸鬼於不顧,其心可誅。」
「如今兵臨城下,然余改制之心不變。枉死城諸魂受汪脅迫,余既往不咎。
法從今而變,冤死枉死之魂無需贖罪,逕直再入輪迴;罪重之魂刑期若有悔意,可獲准提早轉世;萬年之刑,即刻取消。「言蘿接了下去,聲音婉轉,」閻王殿陣外所植蘿木可解土之束術,諸君一試,便知余意誠否。反覆小人不可事之,望君明察。「風先行笑了出來:「半真半假,冠冕堂皇,這道旨意一下,枉死軍至少要去了一半。」
「沒想到千年前那場叛亂,果未結束。」言蘿歎道,「改制,當真艱難若此?」
風看著她,表情凝重:「再難也要做,才不負蒼生。」
言蘿和他視線相對,心中忽然有份喜悅,又有份酸澀。兩人此刻將對方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卻只是看清對方治國之略,非關情愛。
這樣,她和他是離得近了,還是更遠了?
「就這樣吧,按時辰現在也該是晚上了,大家休息一下,明天開戰。」言蘿起身,眼光掃過風和逐羽,見逐羽眼神凝在風的身上,心中有些疙瘩,轉身向閻王殿正殿門口走去。
「言蘿。」身後忽然傳來風的聲音,言蘿回頭。
「好好休息。」風把頭側到一邊,淡淡道。
他……可是在害羞?
言蘿繼續向前走去,腳步忽地輕快許多。
隨著漫天花雨般的「檄文」散落冥界,一個身影瞬間閃過。那身影快如閃電,從閻王殿外喬蘿旁掠過,手掌輕撫過蘿木。在那身影繞過閻王殿一圈之後,遠處忽然出現另一道疾疾的影子,奔向閻王殿。
先前那道影子略一遲疑,竟然迎了上去,和後來的影子撞到一起。兩人行跡本來極隱秘,這一撞倒被枉死軍發現了:「什麼人?」
後來那人一拉先前者,二人退入閻王陣中。
「你在搞什麼鬼?」風聲音低低的,但聽得出怒意,「身子還沒好,居然冒險出來,還迎著我過來……若我一個不小心……」
「我就猜你不會乖乖等明天的,果然。」言蘿笑道,「我和你做的事大體相同,你是去下水之印的吧?我在結木之印。」
風微歎:「難道你不放心我?不相信我能擊敗這些枉死鬼?」
「風。」言蘿輕聲道,「我只想你好好活著,不要有任何危險。」
風微窘,回轉身去。言蘿失望已極,輕道:「我早知道我不該回來的。」
「言蘿……」風轉回身子,看向她。
「要是金之印一直不解就好了……就算最後會心痛至死,也不解開它就好了……」言蘿笑得淒楚,「我一直在拖,因為我知道只要我不好,你就不會離開。
而人界,沒有她……「言蘿忽然感覺到自己被抱住,溫暖包圍住她,風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著:「不要總是胡思亂想,我還是我,沒有半分改變。只是……」
「只是什麼?」言蘿不再用力,整個人依偎在他懷裡,問話的聲音極輕。
「只是……你不覺得閻王殿裡面鬼太多了嗎?」風放開言蘿,側過身去,不讓她看到他面容。
心裡忽然充滿狂喜,言蘿立在當地,咬著唇,微微頓足,卻不言語。風不再動彈,只是背對著她站著。
「沒錯,鬼的確是太多了呢!」言蘿忽然向前,從後面抱住風。風震動一下,手緩緩覆上言蘿雙手。
不管過去,她只相信他此刻的溫柔。他沒有說出,然他心中終是有她的。她不管她在他心中有多大的位置,只在這一刻保有他的心,便夠了。他也說過,過去一切終會淡去,他會喜歡上一個與以前種種「無關」的人。
而她,只要在他身邊,他說他會愛上別人,她就可以永遠守候到他完全愛上她的那一天。
「傻孩子。」風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寵溺,「你還不知我嗎?我向來不慣表達……」
「風!言蘿!你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難得的靜謐被打破,本來已經開始要傾訴的話語就此哽住,兩人慌忙分開。罪魁禍首逐羽卻失去了平時的靈慧,向著風言道,「整個閻王殿都在找你們,你們倒好,不去商量明天戰事,兩個人來這裡做什麼?」
風吶吶著,任由逐羽將他拉走。言蘿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忽地一咬唇。
「風,我喜歡你。」
風忽然僵住,臉上的紅暈幾乎到了脖頸。
「就算人多,我也喜歡你,我也要說喜歡你。我不要再掩飾,不要模糊我的感情。風,我喜歡你,比任何人都喜歡你。我的感情,沒什麼好隱瞞的。」言蘿極嚴肅地說道。
「傻孩子。」風再次說這三個字,寵溺之情愈濃,臉上是幾分尷尬幾分羞意加上幾分喜悅,「到了現在,我哪裡還有不知之理?」
「我是怕別人當不知道。」言蘿一撇嘴,「話說明了,大家各憑本事。」
風失笑,不知該說言蘿太過自信還是太沒自信——憑什麼本事啊,他已經選擇她了,不是嗎?
她啊,說她聰慧無比,卻有常人難及的任性。
但,又有什麼關係呢?言蘿就是言蘿,無人可替代。
她,該也懂的吧?
翌日清晨,天仍是陰沉,灰暗包圍。言蘿及風等已率著冥界大軍開出閻王殿,背著閻王陣展開陣形,正面對枉死軍。風本想讓言蘿留在閻王殿內,但言蘿堅決領軍,風也拿她沒辦法。
言蘿飄在空中,紫色衣衫隨風飛揚。一片陰暗之中,竟然令人難以逼視。汪甫稟一身鎧甲站在她和風的對面,氣勢上卻輸了不止一點半點。他一抽掌中劍:
「言蘿,你若此刻降我,我看在故舊之情上,放你一條生路。」
言蘿視線從他身後掃過,見枉死軍人數雖眾,卻是陣形不整,氣勢弱極。不計其數的枉死鬼卒,竟少有殺氣。未戰而軍心已散,虧得汪甫稟還敢讓她投降。
她笑了笑,明艷之極:「汪伯伯還記得你我的故舊之情,言蘿萬分感激。不知汪伯伯和我爹的故舊之情,比不比得上你我的。」
「小丫頭果然聰明,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汪甫稟笑著捋了捋鬍子,問道。
「當我漸漸從那場叛亂帶來的傷痛中走出來的時候,我便開始有了疑惑:五道將軍謀反的目的是什麼?以一名武將的身份來說,他作亂過程中有很多做法不像是他能做得出來的。」言蘿道,「於是我開始調查和推斷,若說五道將軍忽然叛亂是因為我爹打算實行的新制,那麼,新制中被奪權的人嫌疑最大。這個人是誰,並不難猜。」
「是嗎?可別人可沒看出來。」汪甫稟道,「言蘿還是言蘿,當初的神童之稱不虛。」
「汪伯伯過譽了,我之所以一直隱忍不發,一來是因為沒有確實證據,二來是當時我自認沒有能力和枉死城抗衡,三來是……一些個人的事情分了精神……「言蘿看了風一眼,臉色微紅,」汪伯伯該也知道我胸無大志,若非事到臨頭,我是不會多想多管的。何況有些事,本也急不得的。只是汪伯伯派獄卒殺泓宿一事,畢竟還是露了痕跡,不免顯得急躁。卻不知汪伯伯為何要殺我泓哥哥?
「「泓宿那小子知道的太多,我不能讓你放他出去。」汪甫稟不加隱瞞,直接答道,「況且你和風小子之間關係越差,對我越有利。風小子做事只求無過,不會管我枉死城的事。」
言蘿笑道:「看來我這些年間偶爾為之的改制還是驚動了汪伯伯,您老是老了,倒也不糊塗。」
汪甫稟道:「你畢竟是我看著長大的,你雖任性叛逆,不拘世俗。但論起聰明,可是冥界一等一的,我怎能小看於你?」
「謝汪伯伯讚譽。」言蘿道,「枉死城在冥界中自成一派,您在枉死城中便是帝王般的人物,輕動不得。我爹千年之前就是因為太過急進,想立即讓枉死之人無需再贖罪、罪重之人贖罪後可轉世,削了你的勢力,才遭至那般後果。
我……自然是要萬分小心的。「「人被處死、毒斃、或縊死、自盡等,靈魂定要去枉死城贖罪,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汪甫稟肅然道,「你和言燁竟欲妄改規矩,就是該死!」
「自古的規矩未必合理,怎麼不能改?」言蘿反問道,「枉死之人為何要贖罪?他們何罪之有?他們為何只能靠陽界道僧頌經以赦罪?他們在枉死城受苦贖罪,何時能贖完罪?一切由你一言而定,如此你在枉死城自然權勢滔天,可惜苦了無數枉死魂靈。」
汪甫稟正欲再說,他身後枉死大軍中衝出來一鬼,跪在地上:「請閻王為我等做主!我們在枉死城受盡欺凌,只求贖罪轉世,而這希望,卻是飄渺無期!」
他指著汪甫稟,「閻王想解救我們,你卻為了自己的權力謀反,我拼出魂滅也不願助紂為虐,我今天和你拼了!」
此人的出現激勵了枉死鬼卒,他們開始騷動起來,附和他喊著「打倒汪甫稟」
「我們要轉世」,一隻隻鬼躍出隊伍,移到言蘿這側的冥界大軍。風在一旁暗笑,如此煽動的語句行為,自是有人事先定下的,言蘿安排下的臥底,倒也不少。
汪甫稟見這番情景,大喝一聲:「你們不怕土之束印了嗎!」
他這話阻住眾多鬼卒的腳步,跪在地上那隻鬼昂然道:「就算我被你下的土之束印滅魂,我也不會後悔!枉死城中的萬年歲月,與魂滅有什麼不同?大丈夫生有地死有處,生而何歡死而何懼!」
汪甫稟獰笑道:「那我就讓你死有處!」手一揮,一股灰色光射了出去,正向那鬼。群鬼知那是引發土之束印的法術,心中生懼,向後退了幾步。這法術可強可弱,弱者可使中術之人疼痛難當,強者則奪其魂魄。汪甫稟此刻心中憤怒,加之打算給眾鬼警戒,出手重極,那鬼斷無生理。
卻見那光在那鬼身上漸漸消失,他卻不見半絲異樣。汪甫稟不禁是一驚,然後強自鎮定:「言蘿,這人是你指使的吧?你已經解了他的土之束術是嗎?」
言蘿嫣然笑道:「汪伯伯你只說對了一半,他的土之束術是我解也非我解。
汪伯伯記得閻王殿外那喬蘿叢嗎?那可是冥界之中木之源,像土之束術這種小術,只要我對那蘿木稍稍使木之術,靠近喬蘿叢者即可解印。「「竟有此等事!」汪甫稟心念一轉,知是言蘿早布下的局,然,「若你不說,又有誰知道?就是這鬼知道並告知友朋,也只是幾隻鬼知此事,又有何用?」
言蘿一揚手中紙:「汪伯伯還不知道啊?昨晚我便將這檄文傳盡閻王殿外,只可惜伯伯居於枉死城中,竟然無人通稟。枉死鬼卒就算半信半疑,但若能解印,怎樣也要一試。所以我想伯伯身後大軍中,身上還余土之束印者定然無幾。」
汪甫稟臉色驟變,試著發力,只見枉死軍未有一個面露痛苦之色,顯是盡數解了印。此時枉死軍身上雖都有土之印,但那印只是束縛法力的,並無控制之說。
而他軍心已喪,顯是眾叛親離。
「眾位枉死鬼聽著:我知汝等是為汪甫稟脅迫,不得不助他叛亂。現下汝等身上土之束印已解,只要過來這側,我既往不咎,依新制安置汝等。」言蘿朗聲道。
「追隨我的,我即刻為你們解土之印,恢復你們本身靈力!」汪甫稟已無籌碼,只能動之以利。然大勢已去,走向言蘿這方的鬼卒越來越多,漸漸他身邊只剩百餘名枉死鬼,有些還在猶豫,舉步欲行又退回。有的卻是面露凶光,緊盯著言蘿,似乎恨不得立即撲上來生啖其肉。
言蘿輕笑:「看來餘下的大多是真正罪孽深重,還有幾千年要熬的惡鬼嘍?
這也好,大赦天下還要分罪輕罪重呢,何況我本不打算大赦。法由我定,自然要令行禁止。諸位既然已決定,就莫要怨我。「汪甫稟冷笑道:「這些鬼大多是在枉死城中熬了萬年的惡鬼,我解了他們的土之術之後,每人的靈力都是冥界至強,這百餘人對付你們,足夠了。」
「你以為你可以在片刻之間解了所有人的土之術嗎?別說百餘人,你能解十個人的術就會力竭。」言蘿駁道,「況且……昨晚有個人鬼鬼祟祟地在各處水源徘徊,冥界之人無需吃飯,但水總是要喝的……」
「什麼叫鬼鬼祟祟?」風好笑,「而且我不信你在對喬蘿叢使術時未動手腳,我倒是多餘了。」
「我見你也出來,知道你是下術去了,就沒再多費力。」言蘿一旋身,紫色衣衫飄動,「風,別用重手,將這些鬼束住,等此事了了,再行發落。」
風點頭,袖風一甩,淡藍霧氣向著汪甫稟身邊百餘名鬼卒襲去。只見他們臉上現出痛苦之色,然後不自覺動了起來,移向冥界軍另一側。汪甫稟身旁只餘十數人,大概是未料到有如此之變,竟都呆了。冥軍湧上,將這些人重重包圍。
言蘿等人在最前方,汪甫稟畢竟道行極深,不可大意。
「這些人想必是汪伯伯的親信,和汪伯伯一起在枉死城中,枉死城內自成天地,所以沒有中水之印是吧?可為兵之道,哪有將領與兵卒分開的道理?太過信任法術總會失敗的。」言蘿歎道,「以利誘之,以武脅之,此非用人之術。
汪伯伯,早知您如此不濟,我便該把那風子兵法送您學幾天的。「汪甫稟聽著鬼眾「把汪甫稟打入枉死城」的口號,見言蘿這側冥界軍秩序井然,知自己已是末路,道:「未動一兵一卒而平亂,言蘿,你比你爹可強得多了!」
「那是因為師父指導有方。」言蘿對風一笑,然後又對汪甫稟言道,「汪伯伯,大勢已去,你還是降了吧。我看在故舊之情上,放你一條生路。叛亂之首腦原該永世不出枉死城,我不設萬年以上刑罰,你贖個八千年的罪就可以了。」
「做夢!」汪甫稟一聲斷喝,忽然飄向前方,雙手成抓對著言蘿抓下!
「言蘿!」風忙上前擋架,護住言蘿。卻未想到汪甫稟此舉只是虛招,一晃之下,竟向著風身後的逐羽抓去。風回身再想救她,已是來不及。只見逐羽和汪甫稟交了一招,向後退去,然汪甫稟畢竟法力深厚,一個變招,左手抓住逐羽。
風連忙靠近,向汪甫稟出招,卻見他右手一揚,什麼東西從他袖口射出。
他向旁一躲,心中暗暗詫異,身後卻傳來「啊」一聲。他心念一轉,忽然間如受雷擊:「言蘿……」
汪甫稟右手握著一根繩索,繩索盡頭捲住言蘿腰際之後立刻收回,將言蘿拉至身邊,右手幾下制住她,將繩索另一端在逐羽身上繞了一圈,抓住繩索中間,拖著二人飄向前。
風本欲向汪甫稟出手,趁機救回逐羽,沒想到言蘿瞬間落入他手中。他手微微顫抖,竟然不敢動手。
汪甫稟得意笑道:「誰說我輸了的?就算我死,也要拉著言蘿你一起!一個枉死城主換一個閻王,這生意做得!」
「汪甫稟!放開言蘿!」幾人後面,武衝了上來,「你要什麼都行!放開言蘿!」
風臉色慘白,卻不言語。言蘿和逐羽都在看他,他腦中瞬間空白,然後幾個念頭轉過。
「風,不要管我,我……」逐羽手向心臟處探去,似是想要自絕,被汪甫稟阻住。汪甫稟施法術定住她,道:「風小子,你可想要這兩個人活?」
言蘿忽地笑了:「汪伯伯,沒想到魂索竟然落入你手中。當年五道將軍用此對付我娘,現在又落回我身上,可算一個輪迴。」
她看向風,幽幽道:「生有合歡,死有何懼。汪伯伯,您未免小覷了言蘿。」
汪甫稟獰笑道:「你可能不在乎你這條命,別人卻未必不在乎。」
言蘿眼光從風身後掠過,武心急如焚,凌平靜中帶著焦灼,平日和她嬉笑玩鬧的友人,此刻均是憂心忡忡。那整整齊齊的冥界軍有了瞬間騷動,連剛站過來的枉死鬼卒都現出關心神色。
「我本以為自己是一個混日子的閻王,應該沒有人在意我的存在。」言蘿笑笑,「結果看來我還沒有那麼糟糕。」
「汪甫稟,你說吧,你要什麼?」風問道,臉上漠無表情。
「我要什麼?」汪甫稟反問一聲,拽住繩索,向後退去,風無暇理會其它,喊了聲「武,凌,那些人交給你們了」,緊隨汪甫稟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