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離冠見了青瑣後,心中明白了些事情,倒也不多做糾纏,嘿嘿笑了聲告辭離開。留著為難場面給在場三人。
他離去前看了盈袖一眼,盈袖躲著他的眼光,懼意深極,卻連淚水都找不到。
心中苦澀泛起,遠遠超過了那懼意。
青瑣待項離冠一走,忙問雲裳:「雲裳,你怎麼可以嫁給他?難道你感覺不到,這人……」
「他是我的敵人。」雲裳靜靜道,「我知道,他身上有種氣息,讓我想遠離他。」
「那你怎麼可以嫁他?」青瑣追問,表情嚴肅。
「我不嫁他,嫁誰呢?」雲裳側過頭去,「反正都不是我所愛的,嫁一個我爹讓我嫁的人,不是最好?」
「雲裳,你要是不想嫁,我可以帶你走!」青瑣一句話說得雲裳抬起頭,熱切的眼看著他,「帶著你,還有盈袖,離開這裡!」
雲裳看著他,慢慢地,眼底泛上冷意:「我不走,這裡是我的家,我娘在這裡——雖然不受寵——我爹也在這裡。我不會拋下我爹娘兄弟,和一個不愛我的人離開!」
青瑣咬住唇:她,又來逼他了。
「而且青瑣,你到底是什麼人?紅暖說家裡根本沒有你這個人,你是從哪裡來的?怎麼進的蘇府?」雲裳連聲追問,目光犀利。
「我……我……」青瑣猶豫片刻,「我不是人,我是索魂使。」
「你果然是鬼。」雲裳轉眼看著盈袖,「盈袖一開始就知道了是嗎?她還提醒過我,可笑我竟然不信。」
「雲裳,我不是故意瞞你的……」青瑣試著解釋。
「你不用說了。青瑣,你不欠我什麼,我也沒欠著你的。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雲裳閉上眼,「蕭郎,不過是路人。」
她轉身,心中雖知是在作勢,偏偏淚下。夢中那雙眼帶著愁緒地看著她,她看得清楚,在絕望和慘烈之外,那雙眼中,有著冷然掩蓋的深情。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份感情,被壓抑著,埋藏在深處。
可,為什麼,如今那對眸子中的神光,不是因為她?
雲裳露出一絲苦笑,其實這個時候,再多的心計又能怎樣?贏了輸了,重要的是,他愛的不是她。即使在她夢中,他用那樣的眼光看著她,他愛的也不是她。
她的愛情,無處容身。
雲裳掃了一眼立在當地的盈袖,她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憑什麼是她?憑什麼?他是她的夢中之人,盈袖,憑了什麼?
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她,都去愛她?她那最優秀的二哥,為了盈袖甘願放棄一切;項離冠為了娶到盈袖,答應她和她家的一切條件;連青瑣……盈袖,你不要怪我。如果你不奪走他,再多人喜歡你,我也只會為你高興。
可你為什麼要和我搶呢?
盈袖看著雲裳離開,轉看青瑣。青瑣沉思半晌作出決定:「不行,我得回地府一趟!」
「為了雲裳嗎?」盈袖輕輕問道,「她不是說,若你不娶她,她嫁誰都行麼?
既然是她自己想要,項離冠又是條件最好的……「「你不明白!」青瑣喊了句,然後覺得自己語氣太凶,降了一調,「盈袖你不懂,如果是一般人,只要雲裳說嫁,我不會攔她。但這項離冠,是威脅雲裳的惡靈啊!」
「那你要怎樣?小姐不是我,她有爹娘兄弟,不願單身離開。」盈袖冷笑,「老爺是勢利之人,你還能阻他不成?況且項離冠的法術好像比你高。」
「所以我要回地府找人幫忙!」青瑣道,「我不能讓他得逞!」
他說著轉身,似乎便要離開。盈袖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清清淡淡的:「青瑣,那我呢?」
青瑣一愣轉回身,盈袖臉上表情淡然:「你說要帶我離開,你忘了麼?你剛剛說過的。」
「盈袖,現在情況不一樣……那個人對雲裳來說太危險了,極有可能給她帶來災難,所以我必須先接觸她的婚約。」青瑣解釋道。
「她,比我重要吧?」盈袖微微一笑,「青瑣,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了。」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他說,守護雲裳是他的責任,保護她卻是他心甘情願。
可是,職責,在心甘情願之前。
奇怪,心還在跳動,血還在流著。別裳院的花圃向來是漂亮的,花香鳥語,她聞不到味道,聽不到聲音。
心底一個聲音忽地響起來,很小,但是很清晰,迴盪在耳邊,不停地響著。
她輕輕回轉了身,微微笑著,輕輕而低低地說了句:「青瑣——我喜歡你。」
青瑣大震,怔在當地。盈袖微一回首,粉飾樁扮下,笑容仍是極美:「你去地府吧,再見。」
她轉回頭,一步步向前走去,忽然想起剛才雲裳的表情,她唇角翹起,手撫上臉,竟然是半滴眼淚皆無。
雲裳為什麼要傷心呢?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始終是她阿!不管愛不愛,他始終會在她身邊守護,這就比什麼都重要了,不是嗎?
而她,再多的期盼,再多的情意,也只是第二位。
忽然身邊什麼掠過,她驚而轉頭,清風一般的什麼飛快拂過她的唇。
迎面是青瑣的眸子,有點呆愣有點犯傻,也有點惶然和喜悅。他的聲音離清淡相差萬里:「呃,那個,我……很歡喜……」
盈袖看著他,心中一熱,禁不住唇角向上:「你快去吧。」
「嗯,等我回來。」青瑣答道,臉上紅紅的,傻傻表情有點可愛。
盈袖低下頭,也不自禁地有些臉紅了。
他,說他很歡喜呢。
雲裳說喜歡他的時候,他說的是抱歉。
青瑣運起靈術,奔至地府。冥界幽幽,黃泉茫茫,他卻早也走得熟了。入了鬼門關,穿過望鄉台,蜿蜒幽冥路,眼前閻王殿。
他停在閻王殿前,深呼一口氣,有些不安。自從謐兒嫁人之後,他的頂頭上司就成了鐵面束魂使,那個嚴肅無比一天到晚都沒有笑容的風。都說鐵面判官,他看判官殿裡那幾個倒是鎮天嘻嘻哈哈沒個正形,偶爾(經常)還聚眾小賭一回,哪裡有半分鐵面狀?可這束魂使……其實他也很清楚束魂使成為這樣冷面的原因,雖然他從未親眼見過那個雨——當年太小,完全不記得雨的模樣,後來雨似乎來過家裡,但是他沒看到她——卻也知道當年的事情。畢竟,他自己是從狩鬼門手下逃生的,當年的糾葛,他也是明白些的。況且……他身上有雨的血,按理來說,也算是和束魂使有點親緣關係吧?
說是這麼說,青瑣可從不曾對任何人或鬼提過自己的來歷,盈袖除外。五百年前那一場血腥對於他們每個人來說都是最深的夢魘,青瑣不願意提起,他想,束魂使應該也不會願意的。況且青瑣不是以此攀關係的人,何必說什麼故人之誼呢?
但……唉,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求得他幫忙,這種事完全是個人私事,甚至可能亂了天道輪迴,正常情況而言,無論是引魂使還是束魂使都不會幫忙的。
所以他來找風,儘管謐兒可能更好說話,但對付風畢竟還有一招殺手鑭——雲裳,畢竟是當年雨的故人之女!
身為兄長,為妹妹故人之女破壞點規矩,也不算是大錯吧?
青瑣遲疑了下,舉步走進閻王殿。他生性少和人親近,更加不願求人,這時倒也有幾分忐忑。穿過閻王殿殿門,走過長廊,到達大殿——沒人?
呃,也是,這個時候,束魂使在判官殿的可能性應該更大吧?誰叫閻王是冥界裡面最大的擺設呢?束魂使只好身兼數職,該管的不該管的一併做了,還落不下好。
青瑣想到這裡,轉身向外走去。這閻王至少有一個好處,就是一點架子都沒有,諾大個閻王殿,連僕役都看不到,其實說來也很平民化——就是也很懶。
「青瑣?」一個聲音響起,極美的聲音,在空蕩中迴響。青瑣聽到這個聲音,頭卻有點大了。他轉身施禮:「見過閻王。」
「誒,這麼客套幹嘛!」閻王——言蘿擺了擺手,語氣輕鬆,「你不在人界索魂,跑回地府幹什麼啊?」
「這……」青瑣微一猶豫,心下起了幾個念頭。最後是一個想法佔了先:言蘿雖然是諸事不理,可同時也是做事從不管成規,用束魂使的話就是「專愛胡鬧」。
顯然,讓她應允這件事,比求束魂使更加容易。
「事情是這樣子的……」青瑣將大致經過講給言蘿聽,前世的部分他只是略略講過,「所以我必須要設法取消這場婚事。」
「那個惡靈到底和你要守護那個女孩有什麼仇啊?這麼執著?」言蘿聽完,皺起眉問道。
「他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他好像愛著菱的母親,結果夫人嫁給了老爺,又受別人佑護,他便轉對菱下手。」青瑣答道。說來也是筆亂帳,夫人秋素因為這涉及到自己情事,也從未向他和菱提起過。
不過有點奇怪,他總以為菱問過夫人的,可記憶中找不到當時的場景。難道是自己太老了,五百年前的事情已經忘了大半?好像很多地方都有點模模糊糊的……「哦……」言蘿拖長聲音,「夙世恩怨本不該糾纏,況且是魂靈之間的。那惡靈實不該生生世世追去……也罷,我幫你這個忙。」
青瑣大喜,正要謝她,身後響起威嚴的聲音:「不行。」
青瑣頭更大了幾分,知道是束魂使來了。這時不禁哀悼自己怎麼只是個小小索魂使,誰的話都要聽。忙轉身施過禮,風一揮手:「青瑣,你可知你是索魂使之首,而你最近的表現,實在讓人無法滿意。」
「屬下知道。只是屬下做索魂使之前便說過,屬下之責,只在找到要找的人之前。」青瑣肅立答道,「屬下在去拘蘇卓衣之時,在通州蘇府找到了她,所以……」
「可那蘇卓衣早該魂歸地府,再不濟,他也該魂靈出殼,而他現在竟然還活著!」風臉色不豫,尤其是聽到「通州」二字之後,「青瑣,你是索魂使,你不可能不知道這樣的後果。」
「你也不要怪他了,那蘇卓衣的事情我算出來了。」言蘿忽然插嘴,「一個苦情人,青瑣還能拿他怎麼辦?」
青瑣聽言蘿這麼說,倒是有點發愣:實在太理智了,不像是言蘿說的話。
言蘿轉對青瑣笑著,她的笑美極艷極,青瑣看著她的笑容,心下不期然浮起另一張臉。言蘿見他表情,笑容更大:「青瑣,你可是喜歡上你守護那人?」
青瑣臉有些紅了:「不是不是……」
他赧然,知道言蘿這麼問是因為剛才他發呆之故,而他發呆,雖不是想起雲裳,卻確確實實是因為想起了盈袖。
那個,有的時候會淒笑,有的時候會冷笑,有的時候會皮笑肉不笑,有的時候……卻會很羞澀地笑的女子。
青瑣想起適才盈袖的笑,忍不住發傻起來。
雲裳見盈袖停下手中活計,唇邊露出一絲笑,但覺無比刺目。她想起盈袖和青瑣在一起的場面,心中便覺針扎一般。
她這一出神,手下繡針一歪,刺到手指,一幅並蒂蓮花幾乎繡完,卻在萼上點了一點紅跡。繡布是上好的緞子,文理細膩,光滑柔軟,這一點紅色並未擴散太大,然而,究竟是壞了一張畫啊!
雲裳反而笑起來,破了的手指在撐子下一抹,對盈袖道:「盈袖,你做得累了吧?時間不晚了,去歇息吧。」
盈袖一整晚都在想來想去,想雲裳會怎樣對她,這時看她笑語盈盈的,反而愣住:「小姐……天還沒全黑呢……」
「我今兒心有點煩,你下去幫我沏壺蓮子茶,然後就安寢吧。」雲裳吩咐。
盈袖從命,半晌茶沏好奉了上來。雲裳卻不讓她倒茶,拿出自己最喜歡的一套茶具,自斟起來。盈袖也知她心裡不好受,暗歎一聲轉身欲走,雲裳卻又叫住她:「盈袖,你陪我喝杯茶,說兩句話。」
盈袖聞言回身,雲裳擺好茶杯,忽然覺得胸前什麼一動,然後是玉器落地的清脆聲音。她馬上反應過來是胸前長命鎖,忙俯身去拾。因為離桌子近了,低下身的時候差點撞到桌子,盈袖忙扶住桌子和桌上茶杯,以免傾倒。
雲裳拾起長命鎖,發現是繫著的線鬆了,忙用繡線編好,然後回到桌前。她拿起靠近自己的那碗茶,對著盈袖微微一笑:「盈袖,你知道嗎?我最開始的時候就在想,我出生時就帶著這塊長命鎖,而青瑣的名字和它暗合。我想,這一定就是我們的姻緣。」
盈袖心中想著,他確實是這塊長命鎖,口中卻道:「小姐多想了,青瑣告訴我說他是索魂使,鎮日裡就是索人魂魄,那有什麼前世今生的。」
「他對你說?」雲裳道,「也是,你一開始就知道他是鬼。盈袖,你一直比我聰明——或者,是太聰明了!」
盈袖聽她語氣漸漸凌厲,有幾分難受。但她自說出喜歡青瑣那一刻起,就決定不負自己的心,無論雲裳說什麼,她都不能放。
雲裳倒不再說下去,只是舉起茶杯:「喝茶,蓮子茶。」
碧綠顏色,針狀的茶葉,卻是蓮子芯泡成的。盈袖淺淺喝了口,只覺入口苦澀。雲裳笑道:「蓮子心中苦,我本是不知什麼叫做苦的,喝了它才知道。」
盈袖也笑了笑:「小姐是含著金匙出生的,又怎麼會受苦?」
「可我也不曾幸福過。」雲裳道,「無論是在房裡刺繡、屋外賞花,還是嫁人為妻,我從不曾感覺幸福過。」
她幽幽道:「我想是念太多書了吧,爹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偏偏我小時不知中了什麼邪,硬是要爹請先生——說來爹雖然不喜歡我,卻對我不薄……」
「小姐畢竟是老爺的親生女兒,他當然對小姐好。」盈袖道。
「盈袖,你無爹無娘,那些年又是怎樣呢?」雲裳忽地問道。
盈袖仍是笑笑,這麼多年,雲裳似乎也不曾問過她:「我從來沒見過爹娘,小時候,我是跟著李大叔行乞——李大叔是乞丐,要不是他撿到剛出生的我,估計我也沒命活到現在了。後來,大概是五六歲的時候吧,李大叔死了,易瘸子帶我。」
雲裳瞪大眼睛:「那麼好人很多啊。」
盈袖低低笑了聲:「他帶著我倒不是好不好人的,只是看我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又長得干扁瘦小可憐兮兮,乞討起來比較佔便宜而已。要是他真好心,也不在我快十歲的時候,因為欠了賭債而要把我賣到妓院去。」
她仍記得老鴇和易瘸子討價還價的那一幕,老鴇捏著她的臉:「看模樣倒是挺端正的,可是這丫頭跟著你多久?可別不是已經被你弄了吧?」
盈袖雖小,畢竟自出生以來顛沛流離,活在最低等的世界裡,接觸最「下賤」
的人,該她知道的,她不曾少知半分。這時聽老鴇這麼說,自然知道她言下之意。她知自己不滿十歲,只要還是處子身,十二三之前老鴇是不會迫自己接客的。故此倒也並不慌亂,只淡淡看著他們。易瘸子滿臉大汗:「您這是哪話說來,您看我這樣,又是個瘸子,我就算想也沒那個力啊!」
「這可保不準了,誰知道你是不是在雛兒身上才能威風呢?」老鴇道,「兩個選擇,再不你讓我現在驗她,再不,折價!」
「您看您還信不過我。」易瘸子諂媚笑著,「那您就驗吧,現在驗。」
老鴇心下又多信了幾分,手卻還是伸向盈袖:「那我就……」
盈袖微微歎了口氣,想起自己那時激烈的反抗,自己也覺得頗不可思議。從小在乞丐中長大,用那老鴇和易瘸子的話來說「又不是什麼名門淑女」,竟然連女人碰她私處,她都誓死抵抗。真奇了,沒看過什麼女訓女則,在這一點上卻比什麼都堅持。她從小到大只要求能活下去,花言巧語坑蒙拐騙什麼都做過,偏偏這個身子,竟然是不能讓人碰的。
那時,若不是雲裳,她會怎樣呢?
盈袖驚覺自己出了神,忙看著對面坐著的雲裳。雲裳卻也在想著心事,根本沒注意她的神遊。
「小姐……」盈袖輕聲提醒,雲裳「啊」了一聲,失手把茶杯掉在地上,然後歉然道:「我走神了。」
盈袖忙去收拾碎片,待她收拾完,雲裳道:「唉,說著讓你早去睡,還耽誤了這麼長時間。天都黑了,你回房吧。」
盈袖本就怕她說起青瑣,聽她這麼說自是從命,回到房中收拾一番躺下。這一天諸事紛雜,她哪裡還睡得著?想著無數往事,時而心酸時而欣喜,只是想來想去總會想到青瑣那一句我很歡喜,手指輕輕掠過唇角,無盡甜蜜。
窗楞上傳來敲打聲,盈袖愣了下:「誰?」
「盈袖,你還醒著麼?」是雲裳,「我這些繡線絞成一團,鬧得我睡不下,你要是醒著,能幫我解開嗎?」
「小姐,您快進來。」盈袖忙去開門,門外雲裳裡衣外只披著件披風,大大的披風讓她看上去極為纖瘦。她進了盈袖的屋子,先是皺了下眉,盈袖馬上明白:「小姐,我這裡太簡陋,還是去您房裡……」
「唉,解團絲線,沒那麼麻煩,我在這裡等你解開好了。」雲裳阻止她,「我就是解不開這東西,心裡好像有什麼堵得荒,硬是睡不下。你做這個向來是好手,順手幫我解開就結了。」
盈袖拿起那團線,看著紅、黃、青、白等數種顏色混在一起,伸手去解。十指纖纖,沒幾下便大致分開各色絲線,再幾下,每條線規矩纏在線板上。她把線板遞給雲裳:「小姐,我分完了,您快去睡吧!」
雲裳拿起線板,對盈袖一笑:「盈袖,你果然能幹,我那麼久解不開的線,你三兩下就弄開了。」
她笑著轉身向外走去,笑容在轉身瞬間凝結在臉上,她快要走到門邊,忽然覺得胸前發燙。她怔了一下,伸手去摀住胸口。
秋素箋「夫人,您叫我過來做什麼?」青鎖很有禮地問我,我也只一笑:「我想,那麼貿然反對你們實在是有些不加考慮……」
青鎖眼睛一亮:「夫人的意思是……」
我心下暗歎著,這男子實在是單純,又怎能在這混濁世間保護我的菱。面上卻還笑著:「我想聽你多說說,你為什麼會喜歡菱,菱又為什麼說死說活也要嫁給你。」
我見他紅了整張臉,卻斷斷續續地把他們之間的丁點小事也拿出來敘述。青鎖是個老實頭,並不會大肆渲染他們感情如何感人,卻是句句實話。我唯有歎息,若他是人,也許我會將他列入女婿人選之中,可他,是靈,無根無形的靈。
他說完一段,我斟了杯茶:「說這麼多渴了吧?喝杯茶來。」
雀舌未經三月雨,龍芽已點上時春。這茶是雀舌,泡茶的卻不是雨水井水,而是,鎖情水。
鎖心鎖情,忘情忘愛。喝了這水之後,便是千般愛意也化為烏有。而這水最厲害之處在於忘卻,不是忘卻對方,只是忘卻和對方的愛戀。
這是最好,若青鎖忘了菱,菱一定明白其中有問題。但若只是忘了兩人誓言,則可以當作是變了心。
我看著青鎖舉起茶杯一飲而盡,苦笑了下。青鎖,你莫要恨我,我也只是母親。守護菱的心,我不會比你少半分。
我只要她平安喜樂,青鎖,你卻讓她哭泣。
青鎖喝下茶,眼中的情感漸漸褪去,我看著他的眼漸漸變成澄澈的透明,漸漸清冷,知道鎖情水起作用了。
同樣的清澈,以前是帶著感情的靈動,現在不過清清冷冷一潭死水。
「咦?我在這裡做什麼?」青鎖問我。
我微微笑著:「菱在午睡,我找你來說點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