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百顆,紅綢百丈,珍珠十斛……」
一擔擔,一箱箱結著紅綢的珍寶綾羅被抬上殿來,不久就擺滿了一片。
化雷唱單完畢,把禮單呈給了主位上的祝融。
「好。」祝融隨意一瞥,把禮單放到了一邊,對著站在階下的奇練和太淵說道:「東海果然富庶豐饒,這聘禮我就收下了。」
「多謝聖君笑納。」站在太淵前面的奇練溫和一笑:「這次行聘稍為倉促了一些,但還請聖君放心。到行禮之日,我水族定然會好生準備的。」
「白王費心了。」祝融回過頭,朝著金色紗帳後坐著的紅綃說道:「紅綃,白王是水族中的大皇子,你日後對他可要好生恭敬,不可失了禮數啊!」
「紅綃見過白王大人。」帳後的紅綃站了起來,對奇練行禮:「紅綃年幼無知,日後還要請白王大人多為照應。」
奇練急忙回禮。
聽到紅綃猶帶幾分沙啞的聲音,一直垂首站著的太淵抬起頭,目光複雜地掃過了紗帳後綽約的身影。
「真是抱歉,我來晚了。」殿外傳來了帶笑的聲音:「奇練,你要來也不事先通知我一聲嗎?」
「赤皇大人。」奇練回過頭,揚起笑容:「這種小事,怎好特意驚動赤皇您啊!」
「你什麼時候學得和孤虹一樣牙尖齒利了?」熾翼揚了揚眉。
奇練知道他是在調侃自己,不以為忤地笑著。
「妹夫!」熾翼瞇起了眼睛。
直到奇練推了推自己,太淵才恍然地抬起了頭。
「太淵見過赤皇大人。」他有些拘謹地喊。
「還是這麼客氣啊!」熾翼誇張地搖了搖頭:「奇練,你這些兄弟們怎麼一個個都是些南轅北轍的性子。」
「赤皇大人不是時常誇獎太淵性格溫和有禮?」奇練拍了拍太淵的肩膀:「我們這些兄弟裡面,你不是向來只對他一人青眼有嘉?」
「是啊!」熾翼的目光在太淵身上轉了一圈:「他要是不這麼客氣,也許我還會多喜歡他一些的。」
太淵剛要回話,就被上位的祝融的咳嗽聲打斷了。
「啊!父皇!」熾翼走上前去。
「回舞公主。」
「白王大人。」
太淵聽到奇練輕聲的招呼,才注意到跟在熾翼身後的那個人。
穿著粉色的衣裙,精心裝扮過後的火族公主回舞安安靜靜地跟隨在熾翼身後,經過時對著他和大皇兄頷首微笑。
只聽見大皇兄輕聲地在自己耳邊問:「她怎麼看起來有些奇怪?」
他明白皇兄的意思,印象中從不曾在這位公主身上見過這種類似於端莊的儀態,她好像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表現她蠻橫嬌縱的一面,可現在看來居然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太淵這才意識到,火族的回舞公主為什麼會被譽為南天第一美女。
自信優雅的舉止,精緻無雙的容貌,再加上純血火族獨有的白皙膚色和漆黑眉發,哪怕站在全身散發著光芒的赤皇身邊,竟然也絲毫不見遜色……「若是她表裡如一,倒真是這世上唯一能和熾翼匹配的女子。」
聽到了奇練這句感歎,太淵琥珀色的眸瞳一陣收縮,連眸色也變得深邃。
他的心裡,不知為什麼,突然之間有些慌亂。
「熾翼見過父皇。」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出現,會讓這大殿中的某些人心神不寧,熾翼只是朝著祝融行禮。
「回舞見過父皇。」回舞站到了他的身邊,同樣向著上位的祝融問安。
「你們兩個……」顯然祝融也有些抓不住頭緒,疑惑地問:「怎麼一起過來了?」
要知道,熾翼平時對回舞是能躲就躲,可現在居然和她一同並肩出現在這種眾人雲集的場合,怎叫人不覺驚訝呢?
何況,按照禮儀,回舞應該是站於熾翼的左側,現在居然站在熾翼的右手邊……「咦?」連奇練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回舞公主怎麼會站在赤皇的……右側?」
太淵看了過去,正看見熾翼側頭對回舞微笑。
不是戲謔打趣,也不是刻意挑釁,熾翼唇邊的笑容淺淡,卻帶著一絲絲化不開的寵溺。
熾翼踏上了台階,在祝融身邊輕聲說了幾句。
別人聽不到他說了什麼,卻都看見了祝融臉上驚訝萬分的表情。
「今天趁著大家都在,我正好有事宣佈。」轉身朝對著殿中的眾人,熾翼的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在我火族和水族就要聯姻的此刻,看著紅綃和太淵這對璧人就要攜手連理,我覺得頗為羨慕。所以我決定……在紅綃和太淵成親之前,我和回舞的婚事,就要擇日舉行。」
「什麼?」
「太淵!」
直到奇練拉住他的手臂,不但叫了一聲,還往前跨出一步的太淵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失態。
幸虧同一時刻,殿中眾人驚訝之聲此起彼伏,才會沒人注意到他的突兀反應。
他急忙低下頭,用力握緊拳頭,拚命緩和臉上的表情,努力壓抑住心裡翻騰的情緒。
「你怎麼了?」奇練輕聲詢問:「不舒服嗎?」
剛才一瞬,太淵的臉上時青時白,看起來有些嚇人。
「沒事。」太淵再一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看來已經沒什麼異樣了。
這時,回舞正走上台階,把手遞向了伸手等著她的熾翼。
塗著粉色蔻丹的手放在了熾翼修長有力的手掌之中,窈窕嫵媚和挺拔俊美的一對儷影協調得如同一幅絕美畫卷。
你放心,我有辦法徹底斷了她的念頭……就是這個方法嗎?
娶一個他先前避之唯恐不及的女人?
為什麼?為什麼是這個方法?
是什麼促使他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難道說,他為了讓紅綃斷絕這個念頭,居然願意……為什麼?難道說他對紅綃也是……不行!不可以!
好熱!
全身的血都在沸騰,那是因為心口……有火在燒!
「啊!公主!」金色紗帳之後,突然傳出了驚呼之聲。
眾人還未消化突如其來,毫無預兆的喜訊,就被這聲驚呼引得齊齊往紗帳的方向看去。
「怎麼回事?」祝融皺起了眉頭。
「回聖君,紅綃公主突然暈厥了過去。」紗帳後的女官回報著。
「不要驚慌。」熾翼有條不紊地吩咐著:「紅綃她大病初癒,身子還沒有完全恢復,定然是累著了,你們送她回寢宮休息吧!」
「還不快去!」祝融揮了揮手,紗帳後的侍官們動了起來,把暈厥的紅綃自帳後的通路送出了大殿。
「太淵!」奇練推了推身邊一臉木然的太淵。
「怎麼了?」太淵怔怔地反問。
「紅綃公主暈倒了,你還不跟著去看看!」奇練詫異地看著平時細心周到的太淵:「你是怎麼了?怎麼看起來恍恍惚惚的?」
「沒什麼,我這就過去。」太淵急忙上前向祝融告罪,得到允許之後匆匆往外去了。
到門邊時他回首看了一眼,只看見自己的皇兄正向祝融道賀,然後緊接著殿中人頭攢動,一片賀喜之聲。
站在高處的熾翼俯身在回舞耳邊說了句什麼,回舞輕輕點頭,臉上帶著一絲羞澀,笑容越發嬌美動人起來。
熾翼的手緊握著回舞的……太淵掉過頭,跨出了殿外。
回舞側頭看著身邊正接受恭賀的熾翼,嘴角忍不住地上揚。
終於要嫁給他了,終於可以嫁給他了!
這個夢,已經做了太久,所以到現在,還是像在夢境裡一樣。
還記得前天,熾翼來找她的時候……「我能感覺得到,那一天不會太遠了。」熾翼低聲歎息:「回舞,我支持不了太久了。最多還有三四百年,我就必須要用紅蓮之火焚燬這個身體,然後於灰燼中重生,否則的話,這個身體很快就會衰竭而亡。」
回舞張大了嘴,愕然地看著熾翼。
「為什麼要吃驚?我是火族,這個身體自然會有衰竭之時,只不過間隔的時間不是九千年,而是更長。」熾翼笑了一笑:「重生必須要用自身之力,但是我生來就帶著紅蓮之火,我自己都不敢保證能控制得了這可怕的力量。能不能重生,絕對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何況就算可以重生,我的恢復期至少也要近萬年,到時候也不知會是怎樣的局面了。」
「怎麼會?父皇他……」
「父皇他幫不了我,他也未必會幫我。除了你和我之外,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情,我也不希望有別人知道。這一點,你明白嗎?」熾翼看著她,見到她點頭才繼續說下去:「我感覺到的時候,離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所以我才想方設法地促成紅綃和太淵的婚事,讓結盟能在我涅盤之期到來前塵埃落定。」
他伸手擋住了回舞正想說話的嘴。
「不要多說什麼,現在討論我怎樣度過涅盤為時尚早,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熾翼有些無奈地笑著:「回舞,雖然這種時候極不合適,對你也是不太公平,但是為了鞏固你我在族中的地位,防止火族在我涅盤之後由內生變,我們必須成親。」
熾翼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語氣多少帶著歉疚。
但回舞的心裡,不知有多麼狂喜。
若說沒有失落的感覺,那是假的,但是和多年的夢想剎那轉為現實相比,這種失落真的是微不足道。
至於熾翼所說的危機,她反倒並不是那麼緊張。
因為就算是如熾翼所說的那樣,她也不怕。
熾翼哥哥是最厲害的,沒有任何人和任何事可以擊倒他。以前是這樣,以後也是。
不敗的傳說,只屬於永遠都不會失敗的赤皇。
回舞不由得抓緊了熾翼的手掌。
熾翼俯身在她耳邊說了一句:「緊張嗎?赤皇妃。」
紅霞飛上了回舞的臉龐,她的心都幸福得要裂開了。
突然,她感覺到一道視線正緊盯著自己,寒冷的,銳利的,說不清的壓抑和敵視……她抬起了頭,朝著感覺中的方向望去。
大殿的門口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殿外陽光一如方纔的明媚熱烈,回舞卻不清楚,為什麼自己的心口一陣陣冰冷發怵。
覺得不安,是太幸福的緣故吧!
——焚心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