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過來,窗外的泰晤士河上,瀰漫著濃濃的一層霧氣,他還來不及與身旁的雨塵溫存,便讓堡外的使臣帶到漢普敦宮裡。
一來到會議廳,發現除了伊莉莎白女王外,還有巴塞斯伯爵約瑟夫。
「陛下。」
感覺這奇怪的氣氛,儘管心生疑惑,威廉仍舊來到伊莉莎白女王的面前,恭敬地半跪著向女王問安。
「威廉,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早便要你來漢普敦宮一趟?!」女王手搖羽扇,神色凝重地望著他。
「不知道。」
威廉疑惑地抬眼望著女王和她身旁的約瑟夫。
奇怪,明明是一般的早朝,為什麼他總覺得女王的臉色有點古怪,而約瑟夫的臉,則顯得有點狡獪?
「我聽說你豢養了女奴!」
伊莉莎白女王放下手中的羽扇,一雙綠眸不悅地直視著威廉。
「陛下,我沒有。」威廉的臉色一僵,藍眸狠狠地瞪向女王身旁的約瑟夫,他急急否認。
「是嗎?」女王的語氣微微升高,顯示她極不恥這種豢養奴隸的行為,也是她絕不能容忍的行為。
「我……」
威廉突地站起身,一雙眼眸危險地瞇著,迸出的眸光直直射入約瑟夫的眼中。
他沒想到女王會知道這件事,而照眼前的情況看來,在他背後設計陷害他的人,必是約瑟夫。
該死,他又何時得罪他了!
「無話可說了嗎?」伊莉莎白女王怒氣沖沖地喝著。「約瑟夫,將他的所有罪證呈上來!」
威廉是她最疼愛的孩子,更是她最好的朋友所留下的子嗣,所以她對他是百般地寵溺、百般地容忍,一再放任他放浪形骸地遊戲人間,她一直認為放縱他,多少可以彌補他早年失親的遺憾。
可是,她發現她錯了,她不該如此地縱容他,讓他觸犯了國法。
她必須在他釀成大禍之前,阻止這個罪行。
約瑟夫走近女王,將手上厚厚的一疊文件,遞到女王的手上。
伊莉莎白女王垂下眼眸,瞥了一眼,便隨即將那疊文件丟到威廉身上。
「你愛怎麼玩弄名門淑媛、貴族遺孀,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你現在居然玩膩了,改玩他國的淑女,甚至將他國的淑女當成女奴一般豢養在自己的威斯頓堡裡!」
伊莉莎白女王綠眸圓瞠,直視著威廉,又繼續說:
「你知道英格蘭是不允許豢養奴隸,我擁有議會權利,可以依這一條罪狀褫奪你的爵位,你知道嗎?」
伊莉莎白女王的臉色,難得扭曲變形,綠眸裡不再是寵溺,取而代之的是鞭笞和斥責。
她是多麼地疼愛這個孩子,而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的公權力挑戰,迫使她不得不逼他懸崖勒馬。
「她不是我的女奴,她是我的客人。」威廉俊俏的臉似遭雷擊中,黑青一大半,卻又無以反駁女王嚴厲地斥罵。
他真的未曾將她當成個女奴看待,他只是……
「是這樣子的嗎?」
伊莉莎白女王傲視著他,綠眸往旁邊一瞥,指示著約瑟夫。
約瑟夫立即自旁邊的走道帶出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便是杜累克。
「陛下。」
杜累克心疼地瞅了威廉一眼,便逕自走到女王陛下的面前。
「我要你以上帝之名起誓,證明你所說的不假,再將威斯頓公爵的所作所為,一字不漏地告訴我。」伊莉莎白女王沉著聲問著。
「是。」杜累克點了點頭。
他又繼續說:「我是上帝的奴僕,我更不會讓上帝的名沾上污點。威斯頓公爵確實自西班牙船上帶回一名外籍的女子,並將她帶回威斯頓堡裡囚禁,限制她的自由。」
「威廉,你怎麼說?」
伊莉莎白女王望著他,綠眸淨是說不出的哀傷痛心。
「我是限制了她的自由,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將她當成女奴。」威廉沉著穩定地想著辦法,對答流利。
他並不在乎自己的爵位被褫奪,他擔心的是另一項刑罰。
「雨塵指稱你不是個紳士!」杜累克突地放聲斥喝,他不允許威廉的感情用事傷害了雨塵這個善良的孩子。「陛下,試問在什麼情況之下,會令一位淑女指責一位男人不是紳士?」
言下之意,已經非常的清楚,也不容威廉再辨駁。
「她不懂我們的語言,當然無法真確地表達她的意思。」威廉強詞奪理地說著。
「可是我懂她的語言,在我和她溝通之後,我已經明確地知道,她是多麼地想要回到自己的故鄉。」杜累克毫不理會他的強詞奪理,更加聲色俱厲地斥責不知悔改的威廉。
「你!」威廉咬牙切齒地望著他,詭譎的藍眸迸出冰儼的眸光。
他背叛他……他居然背叛他!
「威斯頓公爵,你承不承認?」伊莉莎白女王大聲喝道。
「我不承認,我絕對不會承認!」最起碼在他的心裡頭,他不是那般看待她的,這要他如何承認。
「你不怕我褫奪你的爵位?」
「爵位是陛下賜給威廉的,如今陛下想拿回爵位,威廉豈敢不從!」威廉毫不在意地回吼著,整個議事廳裡,皆是他不滿的暴喝聲。
這嚇得約瑟夫不得不檢討,是不是玩笑開大了。
「好,我不褫奪你的爵位,但是,我要杜累克即刻將那位外籍女子遣送回國。」伊莉莎白女王做出最後的決議。
她不是真心想要廢了威廉的爵位,而是要他認錯;既然他依舊不認錯,她只好強行將那位想回國的女子遣送回去,一則圓了那女子的心願,一則可以讓威廉不再荒唐,不失為兩全其美的方法。
伊莉莎白女王話一說出,威廉不禁錯愕地瞪大雙眼,而原本嘈雜的議事廳,突地被靜謐佔有。
不!
「陛下,你不如廢了我的爵位,我絕不讓她回國!」威廉突地放聲道,狂佞的青筋攀爬上他的額頭。
他無法想像她的離去,會導致他多大的變化,他寧可貶為平民,也不願意失去她。
杜累克不悅地說著:「你對她有什麼仇恨嗎?為什麼非要她留下,讓你恣意妄為地蹂躪她?」
「不,不是這樣的……」他對她沒有仇恨,他只是想要將她留下,只是希望她能待在自己的身邊,為什麼他們都不懂,為什麼都將他當成十惡不赦、罪無可道的人?
他只是單純地想將她留在身邊……
「不,傳我的旨意,即刻將她遣送回國。」伊莉莎白女王不再看威廉狂亂無章的眼眸,逕自離開議事廳。
威廉一驚,連忙快步追上,卻被約瑟夫攔下。
「放開我,約瑟夫。」他的表情森冷肅然,雙眸隱含著不容忽視的暴戾。
「你……」他的反應令約瑟夫明白了一切,卻也讓他發覺自己的玩笑真是開大了,他怎會仇很那位外籍女子,他的眼眸、他的專制、他的狂怒,在說明他愛著那位女子。
「約瑟夫!」他的嗓音低沉有如來自地獄的惡魔般的詭魅,冷聲地命令著約瑟夫閃開。
「來不及了,陛下一旦決定的事情,是不可能改變的。」約瑟夫蹙緊眉頭,沉聲地說著。
威廉望著他,突地回頭一望,發覺杜累克不知在何時離開了,便又急急忙忙地離開漢普敦宮,疾馳回威斯頓堡。
她真的要離開他了嗎?一切就如她的想望,她狠心地決定離開他!
雨塵站在甲板上,倚在桅桿邊,看著一望無際的藍色大海,看著厚重朦朧的濃霧阻擋她的視線。
小型的英格蘭商船緩緩地駛離倫敦港,在這一片她居住不久的土地上,她有著說不出的感受,有著說不出的愁緒和悵惘。
她真的要離開這裡了嗎?
這一切彷彿不是真的,她一醒過來,黛西便急忙地拿出她原本的衣裳替她穿上,而杜累克修士正在外頭等著。在她依舊搞不清頭緒時,她便糊里糊塗地上了這條船。
她想離開,可是從沒想過會實現;是從未想過,亦或是她壓根不想離開?
望著風平浪靜的海面,雨塵只是看傻了、看癡了;從未想過海會是如此美麗的景致,竟會是擄獲人心的魔障,就如威廉那一雙噬情的藍眸,總在她不經意時,襲入她的心坎……
威廉……
「看海嗎?」她的身後突地響起一陣男音。
雨塵登時轉身,威廉氣喘吁吁,卻又無限柔情的俊顏就在她的眼前。
「你怎會在這兒?」她囁嚅地問。
她剛才上船時並沒有看見他,為什麼他現在會出現在這裡?
「我是來護送你回航的。」是他向杜累克求情的。
威廉的雙眸貪婪地望著雨塵如水波瀲灩的眼瞳,貪戀地想將她的容顏印在心頭、刻在腦海。
送她回國,只怕這一輩子,是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他又能如何?是女王親自下的旨意,他是無法抗旨的;就算他放棄爵位,女王依舊會將她遣送回國。
無論他做什麼,付出什麼代價,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反正,和雨塵的相遇,只是一種巧合,只是人生的一段旅程,和她分離,也只是早晚。總有一天他總會對她感到煩膩,倒不如現在分離,可以在心中留下她完美的身影。
威廉不斷地這般勸慰自己,騙過了薄弱的意志,卻騙不過靈魂深處的吶喊,更止不住內心的狂嘯。
「哦。」雨塵點點頭,雙手緊壓住心窩,怕是自己一鬆手,便控制不了盤踞心頭的酸澀和苦楚,讓淚水隨著無以遏阻的心痛而滑落。
原來,他真的打算送她回去,真的對她膩了!
好快,她沒想到分離的日子會來得這麼快速,讓她措手不及,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矛盾心情。
「你回到故鄉之後,想做什麼呢?」威廉單手緊緊抓住桅桿,力道之大,甚至還在上頭留下了痕跡。
這麼做,只是為了克制自己會情難自禁地擁住她柔軟的身子。
「和我的師父傳頌教義。」雨塵淡淡地說著,臉上漾起一抹苦笑。
她還算是個帶髮修行的出家人嗎?在肉體被污辱之後,在心態被轉變之後,她還能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捨棄所有的七情六慾,回去當個不問紅塵、只戀佛殿的小尼姑嗎?
「終究是你的信仰……」威廉喃喃自語著。
儘管她沒有離開他,他依舊得不到她的心;她的人、她的心、她的身體,全是屬於上帝的,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你說什麼?」雨塵沒聽仔細,遂再問一次。
「不,沒什麼。」威廉扯開迷人的笑,露出勾人心魂的笑痕。
突地——
「公爵,前方有西班牙軍艦!」在眺望台上的水手突然登高大喊。
威廉隨即瞇眼一望,發現確實是西班牙的軍艦,難道是上一次的事情走漏風聲,他們這一次是來報仇的?
但是,他們也未免太過大膽,居然守候在英格蘭的海域裡。
「怎麼了?」杜累克突地自甲板下的艙房出來。
「是西班牙的軍艦。」威廉丟下一句話,便逕自登上眺望台。
「他們打算做什麼呢?」杜累克不是不知道戰爭的可怕;正是因為知道廝殺的可怕,他才為成為虔誠的教徒。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他們會聚集三艘軍艦,想必不會是打算和我們開舞會的。」威廉觀察完狀況,便又迅速地回到甲板上。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雨塵蹙眉,十分擔憂地望著他。
「情況危急,我們不如先駛回倫敦港。」
哦,天哪,他甚至有點感謝西班牙遣來的軍艦,感謝他們來的正是時候,讓他有機會再將雨塵留下來。
只要讓他返回英格蘭,他定會使出渾身解數讓雨塵留下。
「不行,我們必須要盡快將雨塵送回去。」杜累克是第一個持反對票的人;他不擔心西班牙軍艦,反倒是擔心雨塵的安危,若是讓她返回英格蘭,他就不一定有把握再讓雨塵離開。
畢竟,威廉是女王最寵溺的朝臣,這一次,若不是趁著威廉不備,根本不會這麼簡單便能離開。
「這艘商船上並沒有禦敵的炮彈,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威廉不禁氣惱杜累克的死腦筋,難道他不知道現在已經不是爭奪雨塵的時候,而是事關安危的時候了嗎?若是逃不過這一劫,什麼話都不必說了。
「或許,他們不會攻擊我們,我相信上帝……」
杜累克話還沒說完,對方在逐漸駛近的距離之下已經射出炮彈,而炮彈則正中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