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妻皇商 第八章
    「小意、小意……」

    耳邊是熟悉的輕喚,可是,她不想回答,打算就這樣裝睡下去,一輩子不要面對他才好。

    「我知道你醒了,」他躺到她的身側,伸手摟住她的腰,在她髮際低語,「還在生我的氣嗎?」

    沈小意執意不回答,淚水撲簌簌滴落,浸濕了繡花枕頭。

    「到底要怎樣才肯原諒我?」戚瑜歎了一口氣,無奈地問。

    「我要離開這裡……」半晌,她才低低開口。

    「好,我們明天就離開。」他強行扳過她的身子,討好地對著她微笑。「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真的?」他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好說話了?不會又在騙她吧?

    「真的。」他看似誠懇地答。

    她咬唇不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我要回戚府呢?」她眉一挑,故意刁難。

    「戚府有什麼好的?」他果然又在敷衍,「人多口雜,不如找個清靜的地方,就咱們倆……」

    「我不要!」她一把將他推開。

    「小意,聽話,你現在得顧著自己的身子,」戚瑜耐心地哄,「知道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嗎?」

    「什麼?」她懵懂。

    「呵,還不明白嗎?大夫說……你有喜了。」他咬著她的耳朵宣佈。

    電擊一般,沈小意愣住,眼睛瞪得大大的。

    難怪,她一向健康好動,怎麼會忽然昏倒?原來,是肚子裡的寶寶在鬧脾氣。

    她本來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什麼委屈都能承受,可現在,為了孩子。她不能再沉默了。

    「我要回戚府。」她猛地坐起來,不容分說地表示。

    「小意,我剛才已經說過了……」

    這個時候,他更加不能讓她回去。

    當初,把她送到這偏僻的地方,就是為了護她周全。一旦那個人發現他又結了新歡,肯定會對她施以毒手……

    可是,他又不能告訴她關於那個人的秘密,縱然他對他無情,他卻不能無義。

    畢竟,是他欠那個人的,一輩子都彌補不了的愧疚,只能用一輩子的夾縫求生來償還。

    「我不僅要回戚府,還要你當眾宣佈,我是你的妻子!」沈小意心意已決。

    戚瑜怔住,沒料到她態度會這麼強硬。

    「你當然是我的妻子,」他不自然地笑了笑,「只不過現在還未到宣佈的時機……」

    「你總這樣說!」她不能再等,再等下去,孩子會變得跟她一樣。得過著見不得人的生活。「如果真的喜歡我,真的在乎我肚裡的孩子,就照我的意思去辦!」

    他沉默,好半晌都沒能給出答覆。

    「另外,我要你明媒正娶、八人大轎抬我進門,我不要我的小孩有被人瞧不起的可能,那種苦我一個人承受過就夠了!」為母則強,她彷彿一頭母獅子,護著自個兒的孩子免遭一絲受辱的可能。

    「小意,我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情,可現在還不能……」他面露為難。

    「那什麼時候能?」含淚的眼眶流下一絲淚,隱忍的堅強恐將潰堤。

    「我……」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依舊守口如瓶。

    「戚瑜,你不要再騙我了!」她大聲泣道:「你從來沒打算娶我,對嗎?我在你眼中,只是你的玩物,玩一玩就可以棄之如草芥!」她愛錯了嗎?

    他眉一抬,看著情緒崩潰的她,眼中流露難言痛苦的神色,微微搖頭,「小意,我的心思……你會感覺不到嗎?」

    「感覺不到!」她不再等著他了,翻身下床,「我只知道你用迷藥把我強行帶到這兒,花言巧語欺騙了我的感情,連我懷孕了,也不打算給我還有孩子一個名份!你要我的孩子像我這樣,永遠不得見天日嗎?」她辦不到!

    沈小意打開衣櫃,將為數不多的衣物一古腦地掃進布囊,意志堅決地打著囊結,一副要遠走高飛的樣於。

    「小意——」戚瑜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將她從背後抱住,力臂收緊,「我不能讓你走……不能……」

    「那為什麼不娶我?」

    「給我一點時間,不久以後,我一定、一定……」

    攸關生死危機,他好為難!

    「我不要再等了!」她不願再待在死胡同裡,被動的坐以待斃,既然他不願給她個明確答案,那就由她來決定。「你放我走吧!」

    戚瑜無奈地看著她,眼裡滿足悲傷,心尖有什麼激顫著,彷彿一個賭徒死到臨頭時的徬徨。

    該立即娶她嗎?那豈不是把她置身於危險當中?

    可他真的捨不得放她走,還有他們的孩子……況且,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他是不該讓他們母子這麼委屈過日子。

    「留下來,小意。」思慮再三,戚瑜終於沙啞地允了她,「我馬上修書到你家鄉,接你爹進京觀禮。」

    ☆☆☆☆☆☆

    終於如願以償地出嫁了。

    沈小意坐在花轎上,聽著簾外鑼鼓的喧囂,她知道自己今天是京城裡最受矚目的新娘。

    伴隨噴吶鑼鼓聲,迎親隊伍繞城一周,排場之大,更勝當年戚瑜迎娶昌平郡主時,而且,為了讓她顏面更加有光,戚瑜特地請敬安王爺收她做義女,迎親的隊伍便從敬安王府出發,直到終點。

    花轎搖晃間,她迷迷糊糊,彷彿在作一個如真似幻的美夢。

    「啊——」

    忽然,她聽到簾外一聲女子的尖叫,接著,便是一片混亂。似乎有什麼妖魔鬼怪從天而降,圍觀的群眾驚嚇四散。

    迎親隊伍中,戚瑜派了不少護院夾藏其中,只為保護她的安全,此刻只聽鐵錚出鞘之聲下絕於耳。

    「快,保護夫人!」有人如此叫道。

    沈小意揭開紅蓋頭,正想瞧瞧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頭頂猛然一陣光亮,陽光直射下來。

    人在轎中,怎麼會遇見強烈的陽光?

    她半瞇雙眸,下意識地抬頭,只見一片刺眼的光線中,轎頂不知被什麼撕裂出一條巨縫,有一黑色大鳥棲落其間,鷹眼緊盯著她。

    大鳥的爪像樹枝一般乾瘦,倏忽抓住她的衣領,將她整個人騰空帶起,飛離花轎。

    「射箭——」一護院嚷道。

    「別,會誤傷了夫人!」另一人趕緊阻止。

    人質在手,刺客有恃無恐,發出一聲冷笑般的嘯鳴,揚長而去。

    風在沈小意耳邊呼嘯,她怔愣了半晌,才意識到擒住她的,不是什麼怪異的大鳥,而是一個身著黑衣的人。

    此人輕功了得,此刻健步如飛,穿林扶柳、飛簷走壁,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對……是他!

    電光石火間,她駭然領悟。

    薩蘭遇害的那晚,她看到的兇手,就是他!

    她抬頭,想看清楚他的真面目,無奈他卻蒙著面巾,難以窺視。

    沈小意奮力掙扎,可三腳貓的功夫哪裡是這人的對手,最後只能束手就擒。

    黑衣人前行一段,只見前方出現一間荒郊古廟,他進入廟中,將她扔到篝火之側。

    只見已有另一人質被縛在柱上。

    「王爺?」沈小意定睛一看,大驚失色。

    怎麼回事?敬安王爺不是在戚府等待觀禮嗎?為何也被擄到此地?

    「小意姑娘……」敬安王爺見了她,沒有半點的意外,只是淡淡苦笑,似乎早已預料得到今天的遭遇。

    「這到底……到底……」她想問個究竟,可就在她回眸一瞬,張開的嘴再也闔不攏。

    只見那黑衣人緩緩將面巾撕下,露出眉目。

    那半張左臉,跟戚瑜一模一樣,宛若複製。

    然而,當他側過身來,他的右面,血肉模糊,似乎天生沒有完整的人皮,只是蝦肉糾結,疤痕纍纍,如同魔鬼。

    他是誰?為何這般長相?他跟戚瑜……到底是什麼關係?

    看到她瞠目結舌的模樣,戚坤冷冷一笑。

    「估計戚瑜馬上就到,」他的聲音沙啞恐怖,如同指甲劃過樹皮般難聽,「你那天刺我的一刀,我會加倍奉還。」說著,他展開烏雲般的披風,轉身離去。

    廟門「鐺」的一聲鎖緊。

    「那天晚上……我看到的,就是他?」震驚過後,沈小意喃喃問道。

    「沒錯。」敬安王爺點頭回答。

    「他是誰?」顫聲問出心中迷惑。

    「戚瑜的哥哥,戚坤。」

    「哥哥?」真有個孿生兄弟?「不是說……已經死了嗎?」

    「那是對外的說詞,」敬安王爺澀笑,「他這副模樣能見人嗎?」

    「他的臉……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他輕歎一聲,「只能說,造化弄人。」

    「王爺,你就明白地告訴我吧!」她懇求道:「這個疑惑在我心裡已經很久很久了,我不想再誤會戚瑜了……」

    現在看來,是她誤會了戚瑜,她真不該那般的錯怪他……

    「這事要從戚瑜的母親說起。」敬安王爺頓了頓,娓娓道來,「當年,玉娑國進貢給先帝一個妃子,是該國皇族之女,身份高貴,美貌無雙,而她便是戚瑜的母親。先帝見了她,十分喜愛,納入後宮,日夜寵幸。皇后十分嫉妒,便叫大臣散佈流言,說此女是異域妖婦,恐給中原帶來不幸。」

    「謠言惑眾,怎能當真?」沈小意道。

    「沒錯,平安無事的時候是謠言,可一旦發生了什麼,世人就會相信皇后所言無誤。」

    沈小意心中不禁一緊,預感即將聽到可怕的皇室秘辛。

    敬安王爺繼續說道:「不久之後,這名玉娑國的妃子懷孕了,皇后再次勸諫先帝,說是異族血統詭譎,恐會產下孽根禍胎。先帝不信,執意要愛妃生下孩子,並派我去照顧她……」

    「是,小意聽說過,王爺醫術高明。」

    「呵,若真的醫術高明,也不會造成日後的悲劇……」大抵深受其苦,談起這段往事,他彷彿瞬間蒼老許多。

    「怎麼,生產不順利嗎?」沈小意疑問。

    「不,很順利……可是誕下的胎兒,卻……」話凝在喉間,怎麼也出不了口。

    「卻怎樣?」她不禁急問。

    「那名妃子誕下一對孿生兄弟,便是戚瑜和他的哥哥戚坤。」

    沈小意凝神定氣,靜靜聆聽,感覺駭人的真相就在這一、兩句話之間。

    「他們是對很特殊的孿生兄弟——出生的時候,兩人連在了一起。」

    「什麼?」她瞪大驚恐的雙眸。

    連體嬰兒?

    她聽說過,在他們老家,也有類似的嬰孩,可一旦降生,世人便會把他們當成妖孽,立即淹死。

    「當時,我與先帝守在產房外,聽見產婆的驚叫聲。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第一次見到他們兄弟時的情景……」敬安王爺的手在顫抖,當年之事歷歷在目,猶如惡夢般難以擺脫。

    「那麼,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戚瑜才被養在民間嗎?」她很快的做了聯想。

    「對,他們的存在根本是不可以公諸於世的秘密,先帝駕崩時,托我照顧他,他能成為一方富甲,也多虧了朝中效忠先帝的舊部幫忙。」

    也是,若是白手起家,恐怕幾輩子也達不到今日的地位。

    「王爺,你剛才說,戚瑜和他哥哥是連體,可是……」

    「對,是我動刀,將他們分割了。」

    分割?

    如此一個詞,用在屍骨上尚覺殘酷,何況是對一雙剛剛誕生的嬰兒?

    很疼嗎?

    她不敢想像。

    「當年先帝太愛他們的母親,雖然見到他們兄弟的異狀,卻沒有命人將他們溺死掩埋。恰巧我跟曲神醫學過醫術,先帝便問我,可有方法將他們兩人分離……我當時年輕氣盛,便衝動一試,雖然沒有傷及他們兄弟的性命,可卻害了戚坤的一生啊……」

    「為什麼戚瑜完好無損,他哥哥卻……」想到那張猙獰的臉,她就禁不住打一個哆嗦。

    「因為,當年他們兄弟連體的部位很奇怪,戚坤的臉連在戚瑜的背上。」

    嚇!那是怎樣觸目驚心的一幕……

    「你們放棄了戚坤,選擇保全戚瑜?」

    「不,我也不想毀了戚坤的臉,可當時那一刀連著戚瑜背上的關鍵部位,若是深一點點,便會傷及心肺,性命不保啊!」

    他要做的,是挽救兩人的性命,若不能如願,只能犧牲一人的容貌了。

    「從此以後,你們便對外聲稱,戚瑜的哥哥死了?」

    「那是先帝的意思,他怕世人看到戚坤那張臉,會以為他是妖魔鬼怪。為了保護他們兄弟的安全,便將他們送出宮外,建了戚府,托我代行父職。」

    「那麼,戚坤也是住在戚府中,你們如何能夠瞞住這麼多人的耳目?」

    「如你有印象的話,應該記得戚府有個禁地臥龍閣,那裡就是戚坤的住處。他終年過著與世隔絕、不能見人的生活,偶爾趁著黑傲在花園裡閒步,卻被當作鬼魂……」

    「所以,他從小便憎恨他的弟弟?」沈小意終於恍然大悟,

    「對。簡直恨之入骨,他怪戚瑜搶走他的一切,英俊的外貌、萬貫家財、自由的生活……更嫉妒戚瑜身邊美女如雲。」

    「所以,無論戚瑜親近哪個女於,他就殺了她?」

    她懂了,此時此刻,完全懂了。

    這對命運不同,卻同樣坎坷的兄弟。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啊……

    ☆☆☆☆☆☆

    戚瑜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他此刻沒有什麼奢望,但求牽掛的人還活著,哪怕要了他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按照約定,他只身前往古廟,沒有帶上任何兵器。

    這麼多年來,與兄弟的恩怨糾葛,總算可以有個了結了吧?這樣提心吊膽地活著,他早就膩了。

    遠遠的,他便看到古廟前燃著篝火,他至親至愛的兩個人被綁在樹上,等待他的救援。

    戚坤一身漆黑,坐在篝火前飲著烈酒。他肌肉扭曲的半張容顏,在火光的跳躍中更加恐怖。

    「還以為你不敢來呢?」戚坤聽見他的腳步聲,並不抬頭,只是冷冷地笑道。

    「大哥,好久不見了……」他駐足,輕聲道。

    「好久不見?呵,我就住在你府中臥龍閣裡,你居然還對我說這樣的話?」戚坤諷笑,「也難怪,像我這樣的一個人,跟幽靈沒有什麼分別,你當我死了也是應該。」

    「大哥……」戚瑜哽咽,不想與他爭吵,可是每次見面,都是這樣劍拔弩張。

    他承認是自己欠大哥的,若不是害怕傷及他的心臟,也不會毀了大哥的臉。

    他的大哥,本是可以跟他一樣顯貴的人,卻因為他,而要像鬼一般過著躲躲藏藏的生活。

    若換作是他,也會怨恨吧?

    所以這些年來,無論大哥殺死多少他身邊的女子,他都沒有聲張……

    「二弟,近日哥哥我閒著無事,又修練了一套拳法,」戚坤陰笑道:「想不想見識見識?」

    不,他不想,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一出拳,便是一條人命。

    「唉,誰叫哥哥我從小就被關在臥龍閣裡,也沒什麼消遣呢!只好練練拳腳,證明自己還是個活人。」戚坤陰陽怪調,提起一根枯枝,朝敬安王爺所在的方向一指,「我把王爺也請來了,你不介意吧?」

    「大哥,你我之間的仇怨,與王爺無關……」

    「無關?」戚坤似被觸怒,一躍而起。「當年若不是他想在父皇面前邀功,在我臉上動刀,我電不會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有今天,頭一個要怪的就是他!」

    鷹爪一伸,掐住敬安王爺的脖子,險些讓他窒息。

    「大哥,有話好說!」戚瑜連忙勸道。「你到底要我怎樣?死嗎?可以……我揮劍自刎便是。」

    「不!」被縛著的沈小意不禁大喊。絕對不能因為她無知的任性,而害了他的性命。

    「死?」冷冷掃去一眼,戚坤轉過頭,忽然諷刺一笑,「死算什麼?像我這樣活著,才是最痛苦的。」

    「大哥,你到底想怎樣?」戚瑜無奈問道。

    「有三個選擇。」戚坤踱著步子,語調益發寒涼,「第一,我砍了這多事老頭的手!」

    天哪,敬安王爺對戚瑜而言,是等同父親一般的存在啊!沈小意望著戚瑜臉上痛苦的表情。

    「第二,我在你這小美人的肚皮上戳一個洞,把你們的孩子取出來。」戚坤邪笑著道出變態的威脅。

    孩子?他知道她懷孕了?

    沈小意不由得一驚,目光與戚瑜相對,滿是悔疚。

    呵,她真不該,不該不聽他的話,執意要成親,還要鬧得天下皆知。

    他不娶她,原是為了保護她,只要戚坤不知道她的存在,就威脅不了他們的幸福,也傷害不了他們的孩子。

    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眼眶一紅,水霧瀰漫。

    「第三,」戚坤繼續道:「這兒有一壇燒酒,據說其性毒烈,能摧石焚木。你將酒澆在自己臉上,變得跟我一樣,讓咱們哥倆做一對真真正正的雙眙胞。」

    三個選擇,最後一個,才是關鍵。

    他知道,戚瑜定不會連累他人,會乖乖照他的意願就範。

    果然,只見戚瑜忽然綻放微笑,俯身自篝火旁拾起那壇毒酒。

    「我選第三。」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不——」沈小意撕心裂肺的叫道。

    是她導致了此刻的僵局,怎麼可以讓他獨自承擔?要懲罰,也是懲罰她吧?

    她奮力一掙,只覺得手上的繩索即刻鬆開了。

    怎麼會?難道戚坤沒有綁緊?

    電光石火間,她明白了。是故意的吧?他故意如此,料定她會掙扎,為了戚瑜寧可墮胎……

    呵,他可真是貪心,要傷她肚裡的孩子,也要毀了戚瑜的臉。

    地上插著一把匕首,一看便知是戚坤故意放在那兒的,他果然料事如神。

    可是此刻的她,敵不過這個惡魔,唯有與他交易,換回心上人的平安……

    「你想要什麼?」沈小意拾起匕首,一步步逼近戚坤,含淚地笑道:「我的孩子嗎?如果我的孩子出生了,看到他有個像你一樣醜陋的父親,我寧可他不要來到世上。」

    戚瑜和敬安王爺驚呆了,沒料到她會有此突如其來的舉動。

    就連戚坤,也是∼怔,不過他是因為她的話語。

    「你說什麼?」他∼陣暴怒,「你敢再說一遍?」

    「我要孩子的父親安然無恙,」她無畏地又道:「不要他變得像你一樣面目猙獰。」手一抬,用盡全身氣力,她將匕首刺入小腹。

    她忽然感到有種解脫的暢意。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是戚瑜的累贅了;他再也不必為了她受到威脅。無用的她,總算可以為他做一點點事情……

    「不——」她聽見戚瑜痛心的嘶吼,看見他被悲傷沖刷得扭曲的容顏。

    「瑜……」在倒下的那一刻,她輕輕地喚他,道出糾結於心的一句話,「對不起……」

    是呵,對不起。

    若非她的誤會和多疑,就沒有此刻的困境,她欠他這一句。

    「不——」

    又是一聲厲吼,她忽然看到一團火光,在悲憤的氣氛中竄起,朝戚坤所在的方向擲去。

    是那毒酒?

    傷心欲絕的戚瑜,再也顧不得兄弟之情,衝動之下,擲出那個酒罈子……

    戚坤慘叫一聲,隨著酒罈的碎裂,忽然全身都籠罩在火海之中。

    毒酒燒著他的衣,燒著他發,還有他僅存的、另一半完好的臉

    他在烈焰中掙扎,化為一顆火球,朝山澗的那一邊,滾落下去。

    彷彿幽魂被地獄吸納,火光忽然完全消失,一切,歸於平靜。

    多年的仇怨就在這黑夜中了結,也許,對於一個形同幽靈的人來說,這才是最好的解脫。他的身體、他的心,將不再受苦。

    戚瑜怔怔地望著山澗,悲傷但不後悔。

    假如,他早點邁出這一步,或許那些女於就不會逐一慘死,是他的縱容,害得她們年紀輕輕就消香玉殯。

    他回過頭,飛奔到沈小意身邊,一把抱起垂死的她,深深的擁在懷中。

    「小意,小意——」他迫切地呼喚著她的名字,生怕她一閉上眼睛就再也醒不過來。「聽見了嗎?回答我!」

    她還有一點意識,在他的呼喚中強撐著。

    「小意,不要睡,敬安王爺在這裡,讓他給你把把脈,看看我們的孩子——」

    他繼續在她耳邊大喊,緊握著她的肩頭,彷彿稍稍鬆手,她就會從懷中飛走一般。

    他眼中噙著淚花,凝重的喘息,汗濕的衣衫,哪怕在與人對決的生死關頭,也沒有這般的憔悴狼狽。

    她依在他的懷中,微微地睜開雙眸,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那個永遠屹立不倒的戚瑜,一陣刺痛湧上心口。

    如果不是她的任性,怎麼會有這樣的結果?

    倘若安逸地待在那間山居小屋裡,乖乖養胎,幾個月後,他們就會有一個可愛的寶貝降臨……可現在,都被她給毀了。

    她痛恨自己,如果,這世上還有誰該千刀萬剮,不是戚坤,不是任何人,而是她自己……

    「王爺,快,你給她把把脈,把把脈——」戚瑜急促地道。

    「瑜,沒用的……」沈小意忽然淡淡一笑。「我們的孩子飛走了……「

    「不,他還在,」戚瑜吻著她的耳垂,溫柔地低語,「噓,別說話,讓王爺瞧瞧。」

    他何嘗不知道,這個孩子一定保不住了,但他現在要保的,是她的精神支柱。

    他不能讓她的意志在傷心中崩潰。

    「瑜,你又在騙我了……」只是這一次,她對他的欺騙感到欣慰?「我看見我們的孩子飛走了……」

    她頭埋進他的懷中,漸漸的,閉上雙眸。

    她也無顏再見他了,孩子沒了,就算這一次能保全性命,他們倆也注定有一道過不去的門檻……

    冰冷的寒風從山谷中吹過來,她感到自己的幸福就在利刀般的風中,一點一點流逝。

    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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