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愛撒旦 第六章
    關嘉駿也不是真的無情;在強制於筱築出院的同時,他也雇了個特別看護,證明他也不是真的那樣冷血絕情!但他沒有送她回家,只叫來了司機邱伯送她回去。而她出院至今三天了,他連回來看她一次也沒有;幸好有關夫人,幾乎天天都來,也時時安慰她,讓於筱築有說不出的感激!

    此刻,仍躺在床上,但已拆掉點滴的於筱築背靠著枕頭,半坐起身。而坐在床沿的則是關夫人,她手捧一碗瘦肉粥,細心地吹涼好喂於筱築吃下。

    看著眼前這一幕,於筱築的心中不禁酸了起來,眼眶內逐漸浮起水霧。

    「怎麼了?筱築,傷口還疼是嗎?我馬上要看護進來!」關夫人憂心仲忡地蹙眉,說完便要起身。

    連忙伸手拉住欲離去的關夫人,於筱築緩緩搖頭,輕語道:「媽,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哥是害死你女兒的人,你應該很恨、很恨我,就像……就像嘉駿恨我一樣才對!」

    這幾日來,關夫人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就像對待親生女兒一般。不停地開導她,也使她對關嘉駿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關夫人黯然垂下眼,一想到早逝的女兒,又忍不住淚潸潸而下,沾濕了面頰。

    於筱築握住關夫人的手,輕輕一個眨眼,淚水便再也停不了了,她哽咽著說:「我知道,我知道你恨哥哥……可是,那真的都是誤會!為什麼沒有人相信,非得說我哥哥是殺人兇手?他也因為嘉姐的死去而痛苦了好久呀……為什麼就沒有人肯相信當年的一切都是誤會?」

    關夫人傷心地不停落淚,也頻頻擦拭,哽著聲問:「誤會?」

    於筱築急切地猛點頭,將緣由說了一次。

    原來當年關嘉琳所看到和於毅在一起的那個女人,是於毅的初戀情人,但早已嫁作人婦,育有三子,家庭幸福美滿,一家人每年都會回墾丁度假,也一定都找於毅小聚,她丈夫也知道這事,而且當時於筱築也在場。

    關嘉琳來找於毅,二看見他與別的女人談笑風生,氣極地甩了他一巴掌後,也不聽於毅的解釋,就憤然拂袖而去。

    於毅也不停地透過所有管道,想與關嘉琳聯繫解釋,但卻怎麼樣也找不到關嘉琳。

    幾天後,由報章得知她自殺身亡;而幾年後,也造成了今日悲慘的於筱築。

    「這一切都是真的!」於筱築替哥哥難過得不停抽噎,肩膀克制不住地劇烈抽動。「我絕不會為了要替自己的哥哥脫罪,而說謊欺騙你。」

    關夫人諒解地替她拭去氾濫的熱淚,點著頭不停地說:「我知道,我相信你!這些……嘉駿知道嗎?」

    她倏地慘白了一張臉,低聲道:「他完全不給我機會解釋;我說是誤會他卻給我一聲冷哼!」他那日絕情的言語,現在教她回想起來,心痛有增無減;那樣的痛徹心扉,是她一生從沒有嘗過的!

    關夫人心疼她的感受,對她更多了幾分憐惜,將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一般照顧,也為兒子對她的執意折磨而頭痛不已。

    「我自己的兒子我最清楚,我會告訴他整件事的始末。」再次替她拂去貼在濕發上的髮絲,關夫人歎著氣說:「倒是你,還愛嘉駿嗎?」

    於筱築不自在地垂下了眼。

    在她被他逼得自殺之後,她的心,仍然不知恥地緊偎向他!整顆心溢滿了對他的愛戀,不停地孳長……抑止不了呀!就算她深知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她還是傻傻地盼望有一天,他會因為她的癡情而學會憐惜她,縱使那機會是微乎其微!

    而關夫人一見她這模樣,當下心裡便明白了。

    「還愛他,那你夠瞭解他嗎?」

    於筱築愣了眼,不解地問:「瞭解?」是呀,她究竟有多瞭解他?她還真的是完全不知道!

    「那麼這樣說吧,你可知道嘉駿他愛吃什麼?」

    於筱築又呆了一下,還是答不出來,她擰緊了眉,想了又想,腦海中仍是一片空白,只能苦笑對著婆婆說:「媽,我好失敗,我居然連嘉駿愛吃什麼我都不知道!」難怪她捉不到他的心……

    「先別氣餒,現在知道也不算太遲,我告訴你,但你可要好好抓住他的胃才行喔,嘉駿對吃的挺挑的哩!」她打算要幫助媳婦,讓她自己去撫平兒子對她的仇恨,甚至是由恨生愛地愛上她。

    於筱築開心地猛點頭,卻因扯痛了左手腕上以白紗布纏住的傷口,而輕輕痛呼一聲。

    關夫人見她這模樣,忍不住笑著調侃她:「瞧你,開心成這樣!」

    耐不住性子,她拉住婆婆的手,焦急地問:「媽,你快說嘛!我很想快點知道耶,嘉駿他究竟愛吃些什麼?」

    關夫人開始鉅細靡遺如數家珍地說著,將關嘉駿所有愛吃的中外料理全說給她聽。而於筱築也很認真的聽,將婆婆的話一字一字刻進腦海中,不敢有一絲絲的遺漏,就怕因自己的粗心而漏聽了一些,就不夠瞭解關嘉駿了!

    「……駿他最愛巧克力慕斯了,你試試看,做得合他口味的話,你至少成功了一半。」說了近一個小時,關夫人才將兒子對吃的習慣說完。

    「嗯!」於筱築興奮得紅了臉。「我聽說他喜歡吃巧克力慕斯。」這是他與程安妮通話時,她聽見他要程安妮弄這個給他吃。

    「都記住了嗎?」

    於筱築肯定地點點頭,突然她赧紅了臉,有些吞吞吐吐地說:「媽……呃……我、我想,我想明天自己下廚,讓全宅的人放假,邀嘉駿回來吃飯。」

    「好啊!可是,你手上的傷……醫生不是說避免動手,要不然還是會流血嗎?你這樣行嗎?別太勉強自己了。」

    「沒關係!」於筱築急切地搖頭,一心只想挽回丈夫的心,但是有一點……「媽,我怕嘉駿不肯回來。」他,好久都沒有回來了,大概是一直在程安妮那兒吧……想到這兒,她的心又忍不住隱隱揪疼起來。

    「那臭小子敢不回來,我就不認他這個兒子了!」

    於筱築感激地握住關夫人的手,含著淚說:「謝謝你,媽。」但有一件事仍是她心裡最大的疙瘩,她支支吾吾地說:  「那……我哥哥……你……我哥……」她說不出口,怕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所以她還是說不出口!

    關夫人瞭解她要說的是什麼,歎了口氣說道:「你想問,我是否還怪你哥哥對吧?」見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才又道:「唉!我若還是怪他,就不會讓你和嘉駿結婚了。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總不能老是沉湎在悲傷的回憶裡吧?雖然我當年真的是恨死了他,但是時間總能讓人遺忘某些事。」

    於筱築抬起一雙淚濕的眼,顫聲問:「包括……恨嗎?」

    關夫人一手撫上她的頰,微笑著點點頭,以堅定無比且使她安心的語氣道:「包括恨!」

    隔天一早,上班時間一到,關夫人就直撥關嘉駿的行動電話。

    「嘉駿,今晚你回家吃飯。」以她一貫的優雅,對兒子半強迫命令似地說。

    關嘉駿手邊忙著批閱眼前的公文,不悅地沉了聲。「媽,你一早找我就為了這事?要我回去吃飯?今天是你生日還是爸生日?」他帶著嘲諷的口氣。今天根本就不是什麼值得他回家的好日子!

    「不是回我們家,是你和筱築的家。」關夫人不痛不癢地提醒他。

    關嘉駿甩下價值不菲的名筆,連文件也不看了,俊俏的臉上一片陰沉。

    「聽見了沒有?駿?」等了許久仍沒有回應,關夫人又問,就怕他漏聽。

    「回去做什麼?」他有些火大地反問。

    關夫人對兒子好言相勸道:「筱築學做了許多菜,想要你嘗嘗。你會回去,對吧?」

    關嘉駿不給母親面子,直接道:「不去。」

    「不去?!」關夫人驚訝地高呼一聲,接著便吸吸鼻子,以不屬於她年齡的年老滄桑的嗓音說道:「唉!不怪你不聽話,畢竟孩子長大了,自己也有自己的想法。可是我就你這麼一個孩子了,沒想到你連我這做母親的話也不聽了……唉!養你這麼大做什麼呢?」

    越聽越愧疚,他不自在地低喚了聲:「媽……」

    「孩子長大,就不再是父母的了,唉……」

    「我去我去!這總行了吧?媽,你不要再裝可憐了!」關嘉駿認輸。不想再繼續聽母親辛酸的告白,他只好去赴那個約了。

    關夫人偷偷竊喜,卻仍以正常該有的感動語氣道:「駿,你肯聽媽媽的話,我真的很感動也很高興,好了,一定要去喔,拜!」她迅速斷線。

    關嘉駿聽不下去地翻翻白眼,卻又對母親無可奈何。

    關嘉駿漂亮的眼冷冷地看著手中握著的手機,心中突然起了個主意。

    居然以他母親做為強迫他的手段……於筱築,你真敢!不過,她將會後悔要他回去,她一定會很後悔!

    他陰沉著一張臉,撥了個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號碼。

    「喂,這裡是關宅,請問你找哪位?」好姨敦厚的聲音傳來。

    他站起身至落地玻璃窗前,冷冷地看著外頭緩緩飄下的細雨,道:「好姨,叫……少奶奶來聽電話。」這個稱呼是這樣的陌生。

    好姨不敢遲疑,馬上將電話轉進於筱築房裡。在等的這段時間裡,他墨黑深沉的眼仍定定地盯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勢。

    「嘉駿?」於筱築明顯地興奮異常的聲音。

    一聽見她的聲音,關嘉駿仍忍不住蹙起劍眉,他冷淡地開口:「媽要我回去吃飯,是今天晚上?」

    「嗯!我準備了你愛吃的西式料理,還有你最愛吃的巧克力慕斯……」於筱築開心地將自己精心準備的晚餐描述給他聽。

    他沉著臉,低聲告訴她:「多準備一份。」

    她一愣,吶吶地問道:「為什麼多準備一份?」這不是只有他們兩人的聚會嗎?還有誰要來嗎?

    「朋友,我七點到。」他不耐地說完,便迅速掛掉電話。

    於筱築愣愣地握著斷了線的話筒,縱使不知道那所謂的「朋友」是誰?她仍不由得傻氣地癡笑著。

    他肯回來?難道他願意忘記過去,重新認識她、愛她嗎?她日日夜夜的禱告這麼快便靈驗了嗎?真不敢相信!

    整棟房子到了晚上七點,已經是完全靜悄悄的了。所有的傭僕都特別放假了,只剩下保全人員和於筱築。

    白色長方形的餐桌中間,放置著一盆花飾以及燭台。桌子的左邊放置兩張椅子,是她和嘉駿坐的;中間則放置一張椅子,是替嘉駿的朋友準備的。

    桌面上已經準備好了三人份的生菜沙拉,以及嘉駿最愛的巧克力慕斯,這全是她忙了一個下午的成果;全都是她親手做的,摻進了她濃得化不開的愛意,他應該也能體會得出來吧……想到這兒,於筱築又忍不住癡癡笑了!

    她也稍微妝扮了自己,換上了簡單的白色細肩帶棉質長洋裝,上了點淡淡的妝,看起來比較有好氣色。倒是左手腕上纏著的白色透氣紗布,顯得極為突兀。但看護放假臨走前才替她換藥的,而且還殷殷叮囑她絕對不可以拉扯到傷口,否則縫線一經拉扯,又會裂開,造成疼痛流血。

    婉拒了好姨代為下廚的好意,堅持自己親自下廚;不為什麼,就只為了那個讓她用生命去愛的男人,關嘉駿!

    此時大門傳來了開啟聲。

    於筱築笑得甜蜜極了,回身奔出飯廳。但是當她一看見進來的兩個人,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竟然帶程安妮回來?!於筱築深深吸了口氣,要自己冷靜下來。她與程安妮無言地對看。他……竟然還牽著程安妮的手……他,是故意要教她難堪的嗎?那麼,他做到了!她好想揪住疼痛的胸口。

    程安妮的心裡對于于筱築實在有說不出的抱歉!畢竟是她佔住了別人的丈夫,再怎麼說都是她不對;其實她今天可以不來,但她就是拒絕不了關嘉駿。

    「怎麼?要我回來看你杵在這兒發呆嗎?」關嘉駿仍率性地拉住程安妮冒汗的小手不放,譏誚地問。

    於筱築倏地刷白了臉,心裡原本的甜蜜全被此刻的心痛所掩蓋。她低垂著眼,卻怎麼也遮不去眼中明顯的黯然。

    一會兒,她重新抬起頭,臉上已換成了笑臉,說:「當然不是,東西我都弄好了。」

    於筱築挺直腰桿走在最前頭,領著他們進飯廳,自顧自地在她替自己和嘉駿所準備的位子上坐下。

    很不給她面子的,關嘉駿走到她旁邊,瞇起了眼,沉了聲命令道:「起來,這位子不該是你坐的。」

    「嘉駿……」程安妮看見於筱築越顯蒼白的臉色,心裡極為不忍,於是便扯扯關嘉駿的衣角,要他別這樣。

    於筱築白著一張臉,雙肩禁不住顫抖,她抖著聲問:「那……該誰坐呢?」難道他一定要這樣傷害她,才能讓他滿是仇恨的心得到紓解嗎?可不可以換個方式,用她的愛來替他撫平那些仇恨呢?他與她,一定得這樣過下去嗎?不肯放開她,卻又不願珍惜她

    他粗暴地扯起於筱築,再將身邊的程安妮按坐在椅子上,自己則落坐在她身旁,絲毫不理會站在他們身後、怔住了的於筱築。

    原來,他就是吃定了她愛他,所以便用程安妮來傷害她!原來是這樣啊……錯就錯在她不應該這麼毫無保留地愛著他……就錯在這裡呀!

    她低下了頭,吞回眼眶中委屈的熱淚,緩緩走至他們對面坐下。她雙眼泛酸地看著關嘉駿對程安妮的溫柔神情,心擰緊了起來。

    當他們開始吃生菜沙拉時,於筱築將頭壓得低低的,心裡不停地湧出酸澀與痛楚。她的眼淚再也不聽使喚的,一滴一滴落在盤子裡,卻也灼熱不了他冷酷無情的心。

    她陷入自憐的情緒中,卻也是不願看見他們親密旁若無人的模樣。

    突然,關嘉駿冷著臉,將他自己面前的生菜沙拉和巧克力慕斯大手一揮,碗盤落地,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

    於筱築受到驚嚇,她由自憐的情緒裡抽身,雙眼瞠大,呆著眼看地上破碎了一地的瓷盤,以及灑了一地的生萊、慕斯……她一整天的心血呀!

    就連熟知他脾氣的程安妮,也以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一臉鐵青的關嘉駿,手中的刀叉僵在半空中。

    「安妮,到車上去等我。」他沉聲道。

    從不違逆他的程安妮聽話地離去。

    依舊睜著眼看地上一片狼藉的於筱築,慢慢將眼光焦距對上他不帶絲毫溫度的黑瞳,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想看出他的心,是否真這樣無情……

    「為什麼?」她輕聲問。

    「你的慕斯做的不合我胃口,我比較習慣安妮做的。」他幾近孩子氣地挑剔著,執意要傷她的心。

    於筱築覺得委屈。「可是,我是照著媽告訴我的方法做的……」

    「你利用我媽強迫我回來?」關嘉駿冷聲截斷她話尾,雙眼犀利地鎖住她,要她看清楚他眼裡的恨有多深、多濃!

    於筱築一聽,急急地辯駁道:「我沒有!嘉駿,是媽告訴我你愛吃些什麼,我就弄這些給你吃……真的不好吃嗎?」她請好姨試吃過,好姨也說很好吃,一定合他的口味的!

    「難吃死了!」他毫不留情地吐出傷人的話。「學學安妮吧!她做的萊才真正合我的胃口。你居然有臉要我回來吃你的東西?」

    一般女人聽見丈夫這樣褒獎別的女人而貶自己,不都該大吃飛醋、失去理智地與丈夫,大吵大鬧才對嗎?

    可是她不會!於筱築知道,吃醋、心酸藏在心裡,自己承受就夠了,她不會失控得令關嘉駿厭惡她!就算獨自傷心會很痛苦、很難過,但總比讓他討厭她來得好吧?

    於筱築扯開一抹笑容。「那請她教教我吧,好不好?我學會了以後再弄給你吃,那你就不會覺得難以下嚥了,好不好?」只要是為了他,無論怎樣,她都願意去做,只要能化解他心裡的恨意!

    關嘉駿傲慢地揚起下巴,挑釁的眼光對上她,一張俊帥的臉龐上全是天生的傲氣,展露無疑。

    「只要是你弄的,我就不吃!」甩下這句話後,他旋即起身,朝大門走去,而於筱築則在原地愣了眼。

    他就這樣甩頭就走?連再多待一秒鐘都覺得是多餘?真要這麼恨她嗎?多看她一眼都覺得礙了他的眼?她哀戚地想。

    直到她聽見了大門闔上的聲音,才猛然由椅子上站起,追了出去。

    關嘉駿人高腿長,跨大步伐朝左側的停車場方向走去。

    幾個小跑步,於筱築追上了他。她伸手橫在他身前,以擋住他高瘦的身形,使他停下了急欲離去的腳步。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哥嗎?」她抬起頭,雙眼直直望進他冷冽的黑瞳中。

    關嘉駿輕瞥她一眼,繞過她阻擋自己的手,邁步走向目的地。

    這代表是或否?她不懂。

    再次追上去,再次伸手擋住他的去路,於筱築的雙眼閃著非得到答案不可的堅定。「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原諒我哥了嗎?」

    關嘉駿心裡起了怒火,俊臉微慍,眼帶冷意地盯著她。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最好別再惹他,只可惜被愛蒙蔽了雙眼的於筱築看不出來。

    「別煩我!」他警告似地冷聲丟下一句,將左手插入名貴西褲口袋裡,抬步離去。

    呆站在原地,於筱築看著他越行越遠的精瘦背影。

    這時天空飄下了雨,很快便淋濕了佇立在雨中的她。她眨著被雨水浸濕而略微難受的眼,漸漸的,快看不清他了。

    潛意識覺得自己彷彿快失去他了!於筱築脆弱的心不禁又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她不假思索地舉步朝他快奔而去。

    而在雨中步行的關嘉駿,並沒有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勢而加快腳步,他仍是以一貫的步伐在雨中行走。

    於筱築將濕淋淋的手再次橫擋在他身前,開口說道:「你……」

    他毫不留情地揮開她擋住他的手,也截斷了她那煩人的言語,他冷然的眼睨著她。

    她的手逐漸垂落在身側,抬起了眼,對上他如冰霜般冷酷的眼,就這樣默默無語地互看著。雨水沒有減緩的趨勢,朝他們兜頭淋下,將他們早已濕透的身子淋得更濕。

    在他眼中,於筱築只讀到了恨,濃得化不開的恨!左手腕上傳來的疼痛感,使她不禁低頭看——

    純白色已濕透的紗布此刻被血液染紅,鮮血甚至已經流下了掌心到指尖,由指端滴落在潮濕的草地上,又被雨水沖刷而消失。

    關嘉駿也看見了,但他選擇無情地撇過頭。而他心底深處卻逐漸升起了一抹怪異的情緒……是什麼呢?不由自主的,他的腦海中居然浮現了那日……她被血染紅的模樣……

    他居然想叫她快點回屋裡去換掉濕衣服;想叫她快點去處理傷口,別再淋雨了;他想……

    該死!他想這些做什麼?他該想的是怎樣繼續折磨她呀!為什麼要覺得她現在這模樣很可憐呢?他究竟在想什麼?真是該死!

    關嘉駿低咒一聲,不再停留地轉身離去,坐進銀色跑車裡,用力一踩油門,急駛而去,留下了呆站在原地的於筱築。她怔怔地看著跑車的尾燈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後,才緩緩低垂下頭,淋著雨慢步走回屋裡。

    飯廳的地板上一片狼藉,慘不忍睹。

    於筱築顧不得身上的濕透,緩緩蹲跪下身,挑起一小片濕淋淋的裙擺,將一小片一小片的碎瓷片拾起,放在挑起的那一小片裙擺中。

    心裡的委屈再也隱藏不住!

    他明知道她手上有傷,卻仍狠狠地打掉她的手,完全沒有顧慮到,這樣是否會造成她的傷再度裂開!

    難道他真就這麼不在乎她?她就這麼不被他重視?

    想到這兒,忍了許久的熱淚再也忍不住地決堤!兩行淚很快地從她蒼白脆弱的面容上滴下,發上的水滴也淌下面頰,形成許多道的水痕。

    今天的晚餐,她再怎麼想,也想不到他居然會帶程安妮回來?!他的目的就是要教她難堪呀……而他也做到了!他今天這舉動,已經成功地狠狠刺傷了她的心,也讓她落淚不止呀!

    於筱築抬手以手背抹去頰邊的淚,吸吸鼻子,想平緩情緒的起伏,卻徒勞無功,腦中不斷浮現他和程安妮親密的舉動。

    她握緊了手中的碎瓷片,掌心被碎片刺出了傷口,由掌心流下的鮮紅血液滴在米白色的地磚上,顯出強烈的對比,但卻比不上她心裡酸澀的痛楚!她將手中的碎瓷片越握越緊,血也越流越多……

    直到一股強烈的疼痛傳進她的神經末梢,於筱築才回過神。她連忙甩去腦中令她沉湎的傷心片段。若想要挽回他覆滿仇恨的心,那她便不能成天只想著他與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模樣;該想的,是她該如何使他接納自己,這才是最重要的!

    於筱築,再努力吧!總有一天關嘉駿會真正接受你!於筱築替自己打氣著;但願她真能如她所想,以她的真愛,讓關嘉駿拋下仇恨。

    在銀色跑車上,程安妮若有所思地看著關嘉駿好看的側臉。他在改變呀!她已察覺出來了,但她不願深思,教他改變的……是誰?

    「嘉駿,你……是在擔心她嗎?」她低垂著頭,輕聲問道,不敢直視他可能會暴怒的眼。

    彷彿被人窺伺了心事似的,關嘉駿抿起不自在的笑,裝出乎日玩世不恭的浪子樣,邪氣地說:「安妮,我比較擔心的是……你哪!」

    她搖頭苦笑,決定換個較不敏感的方式問:「我一直弄不懂,嘉駿你為什麼今天要帶我回去?就為了羞辱她嗎?」

    關嘉駿被她問得竟有些不耐,但他沒有表現出來,索性回答道:「我娶她的本意就是要折磨她,讓她去找於毅訴苦,讓於毅自責,也讓他為我姐的死付出代價……我就是要於筱築痛苦!」

    「可是嘉駿,你不覺得你這樣的舉動太孩子氣了嗎?更何況,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你又何必耿耿於懷?你不覺得她太可憐,也太無辜了嗎?你難道不能學著忘記那些仇恨嗎?不愛她就放了她呀!」明知道說這些話會惹他生氣,但她就是忍不住要說;或許是在試探吧,看他是否……真如她所想?

    關嘉駿不悅地瞇起眼,他陰鷙著俊臉,沉聲道:「安妮,你存心要惹我生氣嗎?」第一次對她擺出這種臉色;第一次,他的心不想被她透視、他的心事不想與她分享!

    程安妮晶瑩的大眼盛滿了美麗的哀愁,含著淡淡的淚水。她總覺得,她彷彿快失去他了,就快要……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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