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譚歷從臥室出來,就看到拿著行李箱的卓然。
兩個人沉默的對視片刻,他才問:「你要回去?」
「是。」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尖,視線又栘到行李箱上,卓然始終不看他的臉。
「東西要整理乾淨,不要丟三落四又回來拿,會很麻煩。」譚歷淡淡的交代。
這話令卓然心上一火。昨天這人還說喜歡自己,現在怎麼就翻臉嫌他麻煩了?
忍不住抬頭看他,但在接觸到他眼睛的時候,又逃避的迅速移開。
譚歷把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一直以來他最想不通的就是這個,所有人在不知道他的性向之前,都能像平常人那樣對待他,但是一旦知曉之後,就變得彆扭和懼怕,他不明白這前後有什麼不同,為什麼每個人躲他都像躲避瘟疫似的,包括這個神經大條的卓然。
算了,反正來來去去的人,始終都一樣,當年那個負心人有句話是說對了,他想要找個伴,只能找圈內的,因為其它人都視他們為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真是可憐又可笑。
門鈴在這時響了,譚歷看了卓然一眼,然後走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年輕女子,蓬鬆的波浪長髮,麥色的肌膚略微黝黑,身材窈窕修長,打扮得體而時尚。
「嗨,你好,我找卓然,我是他朋友。」女子看到譚歷,爽朗的打了個招呼。
「秀織,妳來得真準時!」卓然在譚歷身後說。
原來這女生就是阮秀織,卓然最近在追求的女孩。
譚歷側了側身,讓她進來,視線落在她矯健的背影。這女孩身上也有股陽光的味道,和卓然很相似,就是因為這點,卓然才喜歡她嗎?相較之下,自己就像難以親近的冰山……
「你都整理好了?」阮秀織指著卓然的行李箱。
「是啊,妳開車吧。」他微微一笑,可以感受到譚歷望向自己的視線,這讓他的嘴角有些僵硬,而且很不自在。
「好。」她笑著回頭看譚歷,「你是阿歷吧,我常聽卓說起你呢,他說你們既是死敵又是朋友,我當時就覺得很有趣。今天看到你,果然和卓說的一樣。」
「他都說我什麼?」譚歷淺淺的笑了笑。
「他說你很討厭,老是搶他的第一名,又說你的廚藝很好,煮的東西比他爸爸煮得還好吃,還說你其實人不錯……」她爽朗的聲音充斥在兩個沉默的人之間。
「秀織,我們可以走了。」卓然有點突兀的插話。
阮秀織看了看自己腕上小巧的鮮紅色於表。「喔,也對,時間差下多了,我們走吧!」
兩人前後走到門口,卓然想應該對譚歷道別,他在心裡替自己打了幾遍氣,才回頭對上譚歷的視線。「我走了。」有點尷尬和倉卒。
譚歷看了他一眼,調開視線,看向阮秀織。「再見。」
「那我們下次再見嘍!」她開心的揮了揮手。
於是,卓然挽過她,兩人一起並肩走了出去。
坐上車,透過車窗看見譚歷佇立在那裡,乳白色的房子彷彿把他整個人都融進去,隨著車子越駛越遠,他的身影也變得模糊,卓然的心裡忽然有點空空洞洞的彷隍。
這時,天空下起細細密密的雨絲。
「卓然,怎麼了,為什麼忽然不說話?」對於他不同以往的沉默,開車的阮秀織覺得有點奇怪。
「沒什麼,大概是累了,剛剛退燒而已。」心不在焉的應了聲,靠在椅背上,他覺得全身上下都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他是要回自己的家啊,可為何會有旅人的心情呢?好像要離開熟悉的地方,去某個未知的所在。
輕輕歎了口氣,他努力讓自己不再去想譚歷,不想有關他的任何一切。
* * *
卓然昏昏沉沉的在家躺了兩天。
雖然在這個時候放假有點說不過去,但他真的很累,不曉得是不是感冒的後遺症?
反正設計圖已經畫好,離正式的提案日還有幾天,他想休息一下。
無聊的在床上翻個身,記不清這是今天翻的第幾次,只覺得怎麼躺都不舒服。
腦海裡模模糊糊的想到那天秀織送自己回來時所說的話……
「卓,說真的,你朋友的屋子比你的漂亮,雖然你們兩個都是做設計的,不過他的房子比你溫馨許多,你這裡很粗糙耶,一看就是屬於大男生的單調風格。」
「真的嗎?」他當時愣愣的看了下自己的屋子。
「你有沒有想過將來要住什麼樣的房子?和愛人住在一起的房子,會佈置得怎樣呢?」阮秀織又問他。
這個問題把他難倒了。
要住什麼樣的房子呢?
說真的,他一直在為形形色色的客戶設計,自己卻從來沒想過要住什麼樣的房子。
一來是他不大注重這個,二來是覺得自己現在住的地方也滿好的,從沒想過要做什麼改變。
但若真的要為愛人做室內設計,裡面該是怎樣的呢?
顏色要清爽,那是藍色,白色,還是米色?反正一定要是溫馨又舒服的顏色。他怔怔的想著,腦中沒來由的映出譚歷家那個藍白色的廚房。
然後,客廳裡最好做一個很特別的零食櫃,要用漂亮的透明坡璃做成水晶的模樣,裡面可以放很多很多巧克力,看起來肯定很誘人吧!
想到這個,他枕著自己胳膊的腦袋晃了晃,咧嘴笑了起來,好像已經看到那個漂亮的玻璃櫃裡擺放的巧克力了。
等等——
他忽然愣了一下、擺巧克力幹麼?
腦海迅速被一張俊美的臉孔佔據,連同那人吃巧克力的模樣。
像被噎了一下,卓然倒吸一口冷氣,翻身坐起,滿臉驚訝。
天啊,自己是不是瘋了,居然無時無刻不想到他?
卓然,你給我醒醒啊!他是男人,還是你朋友,你在想什麼?
唉,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他肯定就要瘋了!
無力的爬起身,心想還是開車出去吹吹風,否則他遲早會被自己腦海裡無數怪異的幻想弄到精神分裂!
行動派的他只用極短的時間就整裝完畢,然後將車子開到海岸邊,他走下車子,慢慢的,一步一步靠近大海,潮水一波一波送過來拍打著沙石的聲響。
海邊人下多,只有三三兩兩摟抱著的情侶。
他在很接近海水的地方,就地坐下。
記得小時候,只要有什麼心事,他就喜歡坐在能清楚看到海水翻捲過來沖刷沙灘的地方。看著清澈海水夾帶著零碎的貝類沖剛上來,沙子在水底下顯得格外細膩柔軟。
柔軟中的堅強,這是父親告訴他的,那時候他經常為自己纖細易感的心而自卑臉紅,因為很多小孩都嘲笑他像女生,但父親對他說,內心柔軟的人才是真正堅強的人。
想到這裡,他忽然很想見父親,很想告訴他自己現在的矛盾與迷惑。
唉,父親,你可以接受一個有這樣想法的我嗎?
癡癡愣愣的坐了良久,站起身來的時候,屁股上已經濕了一大塊,他不在意的拍了拍沾在褲子上的濕沙,俯身隨意撿起一根樹枝,在沙地上亂畫起來。
十——三!——慢慢的寫出這個數字,耳邊響起一個清清淡淡的聲音……我們家沒有十四、十五,我是最小的孩子,因為出生在五月十三號,又因為是第十三個小孩,所以家人都叫我十三,但你不許叫我十三!
「不許叫你十三嗎?」扔掉樹枝,卓然輕喃。
卓然,我喜歡你。
低低的聲音迴盪在耳邊,他的心跳有些加快,臉也微微的紅了,迷惘的心底不知不覺流過一絲溫暖。
「喜歡我,十三,你真的喜歡我嗎——」他喃喃自語,看了看遠處的天,那是和大海一樣的顏色。
長長的歎了口氣,拍了拍沾上沙子的手,他轉身往鎮上走去。
這裡的空氣似乎比城市清新,更能讓人舒服的呼吸,令他迷惘的心,多了一點點安定。
小鎮的早晨很清靜,沿著長街一路走來,也沒看到幾個人。
前面一棟漂亮的玻璃房吸引了他的視線,那是一家花店。
微弱的陽光穿越迷濛的薄霧照在玻璃上,四射的璀璨光華吸引人前去探訪。
花店的門大開著,裡面嬌艷的花朵色彩繽紛,空氣中飄浮的草木香氣給人心曠神怡之感。
卓然忍不住深呼吸一下,看了看水晶字樣的店名——WAIT&HOPE,等待和希望,好奇怪的名字。
他不由自主的踏了進去。
店裡似乎沒有人,可能因為還早的關係。
視線掠過那些形形色色叫不出名稱的花木,他聽到裡面有人說話的聲音。
卓然有點好奇,順著聲音往更裡面走,在花店後面看見一個挺拔的男人背對著他,正彎腰搬著花盆。
那男人說:「非塵,你放著別動,都讓我來搬就好。」
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其它人,卓然覺得有點奇怪。難道這男人在對空氣說話?
「我可以的,你搬外面那些就好。」花叢裡傳來另一個很溫和的聲音。
噢,原來另外一個人是在那些綠色植物後面,難怪看不見。
這時那個先說話的男人站起身來,卓然看清他的臉,怔了一下。好英俊的人啊,而且這張臉似乎很熟悉,自己在哪裡見過他嗎?
英俊的男人,身上繫了條深藍色的圍裙,使他看起來既帥氣又有居家男人的溫馨,非常能打動人,很適合當時尚花藝雜誌的封面人物!
封面,他腦中靈光一現,突然想起來這人是個模特兒,名字好像叫雪漠!大四那年,他花了打工積蓄買的那套名牌服飾就是他代言的呢!
當時他是在雜誌上看了雪漠拍的那組照片,對這套衣服垂涎不已,於是花了暑期打工賺的所有薪水買了那套衣服。結果還沒穿上幾天,就在書畫社團活動時弄得滿身油彩,而那個肇事者正是譚歷!這件事他記得特別牢,還為此耿耿於懷了半個學期。
他猛然發現,自己腦海裡印象深刻的事,似乎都有譚歷參與?
「還是我來啦,你力氣沒我大,而且不是感冒剛好嗎?」雪漠定到綠色植物後面。
卓然對他說話的口氣感到有點疑惑,這語氣裡明顯有著……寵溺?可對方也是男人啊,難道是他聽錯了?
像要印證他的想法似的,兩個人同時站起身,卓然在看清另一個人的瞼時,輕輕抽了口氣。
啊,那張臉很嚇人,好像是被燙傷的。幾乎傷了一大半,即使在這樣的白天看來也有點恐怖。
那兩個男人側對著他,在爭奪手上的一盆盆栽。
那個很醜的男人說「放手,我說我可以。」他的聲音倒不像臉那樣,聽起來溫溫潤潤的,很舒服。
「非塵,讓我來好不好,你就不要和我比力氣了。」雪漠笑了笑,接下來的舉動讓卓然瞠目結舌,因為他居然湊過去,在非塵唇上吻了一下,動作是那麼的親密、自然。
卓然看得頭皮發麻,但心裡的震撼遠遠大於肉體上的反應。
明明是世俗不容的事情,為什麼他們做起來卻那麼自然、快樂呢?
他像被重重擊了一下,有點六神無主的退出去,呆立在一棵觀賞用的芭蕉樹前。
不曉得站了多久,直到身後有人叫他,「請問,你是要買花嗎?」
他整整地回過身,在他面前的正是雪漠。
「我……可以問一下嗎?」看著他的眼睛,卓然臉上的表情很茫然。
「什麼?」雪漠客套的笑了笑,覺得奇怪的看著這個看起來魂不守舍的客人。
「那個,請問你們是情侶嗎?」他指了指裡面,他也覺得自己這麼問很莫名其妙,而且沒禮貌,但就算會被人家趕出去他也不管了,就是想知道。
「你看見了?」雪漠微微一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我……」他語無倫次的想解釋。
「是啊。」雪漠直接的回答,打斷了正詞窮的他。
「啊?」他嘴巴張得大大的,顯得非常吃驚,半晌才愣愣的問,「就這樣?」
「就這樣。」雪漠並沒有被冒犯的感覺,只覺得這個陌生人很有意思。
一個英俊的男人居然直接的當面告訴他,自己喜歡一個男人,表情和態度顯得那麼正常平和?
最近究竟怎麼了,他碰到的人,對喜歡一個男人都不會覺得怪異、覺得可恥嗎?
先是譚歷,再來是這個人,到底是他們不正常,這是自己不正常?
無論如何,眼前這一對明顯看起來很快樂,似乎已經找到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幸福,到底誰能告訴他,這究竟是對還是不對呢?
「買花吧。」雪漠清澈的聲音打斷了卓然混亂的思緒。
他抬頭看他。
「我看你很需要買花,我們這裡的花有特別的魔力喔,也許可以幫助你解決一些煩惱的事情。」他開起玩笑來。
這番話令卓然有點迷霧將散的感覺,下意識的伸手指了指牆角那株菖蒲小盆栽,「那麼就買這個吧!」
* * * * *
當他捧著那盆菖蒲站在譚歷家門口的時候,還在想自己究竟想幹什麼。
以出奇快的動作按了門鈴,腦袋裡空白得連要說什麼話都不知道,他只曉得自己想見譚歷,想看見他開心的笑。
可他按了半天,門內並沒有動靜,才沮喪的認知到譚歷並不在家。
伸手掏了掏口袋,卓然才想起自己搬走的時候,已經把鑰匙還給譚歷了。
他有氣無力的在門前的台階上坐下來。
可這一坐居然從白天坐到天黑,星星都掛在空中了,也不見人回來……
卓然有點惱火,看著自己手裡可憐兮兮垂著的菖蒲,不知道是缺水還是別的緣故,這花怎麼看起來像要死了的樣子?
他突然覺得自己神經有問題,在這裡坐上一天到底幹什麼?
但是想歸想,坐著的身子仍沒有動,彷彿在做一件最討厭的事,卻偏偏要和意志耗著,看誰能堅持到最後。
坐久了,他覺得有些疲倦,身體往後靠了靠,在台階上迷迷糊糊的打起盹來。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陣刺眼的光亮吵醒,下適應的瞇起眼,看到從車裡走出兩個人,站在離他滿遠的地方,似乎在說著什麼。
認出那熟悉的身影,他的眼睛又睜大了幾分。
奇怪,明明只是兩天沒見,為什麼自己心裡會有股激動,好像隔了許久未見呢?
揉了揉眼睛,低頭看被他擱在腿上的菖蒲,白白的**上有些微小的水珠,嫩嫩的、脆弱的**在夜風裡搖曳。
視線又飄了過去,穩穩落在那人身上,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接著他認出另外一個人是裴浩軒,譚歷的老闆,他的死對頭!
「謝謝你陪我吃這頓生日晚餐,我本來以為今年的生日又要一人過了呢!」裴浩軒臉上漾著柔柔的微笑,清亮而深邃的眼在月光下格外柔和。
「一個人過生日是很寂寞的。」譚歷抬頭看著不遠處的星星。
「阿歷,你這幾天好像有心事?」
「沒什麼,這是我私人的事情。」他淡淡的婉拒關心。
「難道我不算是你的朋友,不能分擔你的憂愁嗎?」裴浩軒因他的回答,臉色有些黯然。
「對不起,我不大懂得和人交往,而且一直以來,也只把你看成我的上司。」看了看腕間的表,「你回去吧,謝謝你送我回來。」他轉身要走,裴浩軒卻忽然拉住他的手。
「阿歷!」
「你幹什麼?」譚歷的眼神變冷,靜靜的看著他。
「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感覺!」裴浩軒一貫鎮定的臉上,第一次有了激動的神色。
「知道又怎樣?」淡談的反問,彷彿對他的話全無興趣。
「我可以給你幸福。」裴浩軒豁出去的說,「我知道你的過去,我全知道!請原諒我私自調查你,但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一樣的人!」
「一樣的人?」譚歷冷笑,「你是指我們都是同性戀?」
「你一定要說得這麼諷刺嗎?白夢謙拋棄了你,可我不會。我知道你很寂寞、很孤獨,需要一個能照顧你的人。」
「而這個人,就是你?」譚歷冷冷的看他。
「不會再有別人像我這麼珍惜你了!你待在我公司的這兩年,我什麼時候為難過你?平日我小心翼翼的待你,你都沒有感覺嗎?
「有人在背後說你閒話,我總會第一時間幫你擺平,有人想要排擠你、陷害你,我都毫不留情的把他們炒掉!難道不是為了你嗎?
「就算你有才華,也只是一個人而已,可為了你,我放棄了許多別的人才,鞏固你在N&N第一的位子,我為你做的這些,難道都不能讓你看見我的心意嗎?」
譚歷不說話,清冷的視線停留在他臉上。
「我說這些,絕不是要威脅你接受我,也不是想證明我對你有多好,實在是……」裴浩軒痛苦的搖了搖頭,「你知道你有多難接近嗎?為什麼你不肯給別人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呢?阿歷,相信我,只要點頭,你就可以獲得幸福……」
「裴浩軒。」譚歷打斷他一古腦的告白,「對不起,你所說的那個機會,我並不需要。如果傷了你的感情,那我很抱歉。
「即便得不到真心的愛,我也不會逼迫自己接受一份自己並不需要的感情。你明白嗎?雖然我在感情上受過傷,但並不表示我的感情就會因此變質,變得誰能接受我,我便要接受誰,不是這樣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絕沒有看輕你的感情,只是……」
「那麼,我換一種更為清楚的說法——我,不喜歡你,所以請你不要再對我有什麼期待和幻想。」清冷的聲音,打斷了裴浩軒最後一絲妄想。
看著轉身欲定的心上人,他再也忍不住的一個伸手,將他拉到懷裡,完全不顧對方的意願,粗暴的吻住他。
譚歷沒有他想像中的反抗和掙扎,反而一動也不動的站著,嘴唇是冰冷的,任他如何**,想勾出他的熱情,他都沒有反應,就好像只是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最後他只得頹喪地放手。
「阿歷,為什麼?」他痛苦的問。「我是真的喜歡你!」
譚歷輕聲說:「或許你說得對,你我若能彼此相屬,可能都會幸福,畢竟像我們這樣的人,很難被人接受,只可惜,世上沒有絕對的簡單和完美,所以……我很抱歉。」
裴浩軒呆呆看了他半晌,才一言不發的上了車,然後驅車而去。
看著車子開遠,譚歷心裡有點冷清的寂寞,靜立了會才慢慢轉身,往家的方向走。也許,裴浩軒說得對,世上再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對自己這麼好了。
從他瞭解自己和別人的性向不同開始,就知道自己會過得比別人更坎坷、更無奈,白夢謙,只是助他更加認清事實而已,從那時起,那個傻傻,還對未來存有美好幻想的譚歷,就不在了。
低著頭走向家門,他有些茫然的眼,突地迎上一張燒著怒火的瞼。
「卓然……」譚歷怔了一下,很意外會在這裡看到他。
他的衣服似乎有點濕,是被細雨打濕的嗎?可是雨很早就不下了,那他來多久了?
他的頭髮也是濕的,手上還拿了一盆看來孤零零的花,這副狼狽的模樣,讓他很驚訝。
卓然冒著怒火的眼死死盯著譚歷,脫口怒罵。「別人說的果然是真的,你居然和裴浩軒有一腿!」
「卓然。」譚歷蹙起眉頭,「你說得太難聽了。」
「難聽?」卓然冷笑,「你做得出就不要怕別人說!你知道你們公司裡那些人是怎麼說你的嗎?他們說你長得就像該被男人上的樣子,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譚歷一拳打在臉上。
譚歷氣得發抖,身子也顫得厲害。「混蛋……」
「你打我?」卓然滿臉的盛怒忽然洩去,轉而一臉無辜和可憐的看著他,眼睛裡似有淚光閃爍。
「你居然打我……我也好氣別人這樣說你!我好氣,好想把他們都打一頓,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自己真的這樣做?」大聲地朝他怒吼,像是責問卻又充滿痛苦和憤怒,吼完,他將花盆狠狠的砸在地上,掉頭就走。
譚歷僵硬的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模糊,天空的雨水又開始淅瀝瀝的下起來,打濕了他的頭髮,他的視線……
他慢慢蹲下身子,拾起那盆孤零零的花,花盆已經摔碎,菖蒲在泥土裡奄奄一息。
捧起那株菖蒲,低低一歎,對著它輕喃:「卓然,你這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