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上) 第五章
    第二天中午,十六被路五叫醒。

    醒來後才知道堡主救了他一命,想要當面向堡主道謝,卻聽路五說堡主已經上路。

    「聽老爺的口吻像是要繞點彎路辦點事。對了,老爺讓我吩咐你,讓你暫時在這裡安心養傷,等傷好後再趕上覆命。」

    十六點頭表示知道。

    老爺十成去禮尚往來了。

    那個人啊,吃了虧不立馬討回來,他就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路大堡主了。

    而且老爺他還是那種,哪怕只是吃一點小虧,也要十倍二十倍討還回來的主兒。否則,你以為路家堡偌大的家業是怎麼在短短幾年內翻了一番?

    用別人的富足彌補自己的貧瘠是老爺最喜歡幹的事情之一,他甚至美其名曰這種黑吃黑行為叫「劫富濟貧」。

    十六常想,如果老爺也是窮人的話,那皇帝大概就是丐幫幫主。

    撇過這個不談,心想如果那金胖子以為老爺會按照原計劃進行行程,那他肯定要吃大癟。

    不過如果金胖子以為老爺會氣紅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殺上四方樓,那四方樓的氣數也就差不多了。

    路大堡主是什麼人?他像是那種衝動的莽夫嗎?

    雖然金大樓主您差點讓小的我命赴黃泉,不過我並不吝於對您表達我無盡的同情和默哀之心。

    希望您一路好走,金大樓主。

    唉,不是我說您,您就算要對付堡主,也應該選擇光明正大的手段哪!要知道……他那人雖然喜歡對別人玩陰的,卻一點都不喜歡別人陰他。

    阿彌陀佛,佛祖與您同在。

    「十六。」

    「嗯?」

    路五抓抓頭,英俊的臉龐一臉尷尬,「那個……老爺好像對你還不錯。我先前還以為、以為……」

    「以為老爺會見死不救?」十六抱著薄被想翻個身,結果疼得齜牙咧嘴。

    「喂!你別動!肋骨斷了知不知道!」路五趕緊壓住他。

    「我這次傷得很重?」

    「小九不在,老爺要不肯損耗自身內功為你療傷,你現在大概已經在和閻老爹下棋。」

    「是麼?」摸摸自己的臉,不曉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是否會靈驗在他身上?

    「誰幫我換的衣服?」

    十六從醒來就注意到自己的衣服被換過了,人也是乾乾淨淨地睡在被窩裡。

    路五白眼一翻,「當然是我!除了我還有誰會侍候你?難不成你以為是老爺?」

    十六咳嗽了一聲,不好意思說他真的差點這麼認為。

    路五把放在桌子上的熱粥小菜端到他面前。

    「吃吧,人飽病也好。」

    ***

    大半個月後,仍舊是一臉滄桑中年漢子面容的十六,坐在雨家村村長家的大院子裡曬太陽。

    身體已經恢復的差不多,斷掉的肋骨還得將養一段時間,但也基本無礙。

    路五隻多待了兩天,等他能起身自理就離開。所幸村長一家人得了好處,把他照顧得還不錯。

    等待的日子並不好受,但難得過這麼悠閒日子的十六倒很是樂在其中。

    老爺當時是什麼反應呢?

    那天早上醒來不久他就感到臉上傳來的異樣感。他知道有人動過,且努力把它恢復成原樣。

    沒有人能把他的易容術恢復成原樣,就算是教他的那個人也一樣。他早已青出於藍且更勝於藍。

    他不敢說自己的易容術獨步天下,但至少在他所知的範圍內,沒有人在這方面能超越他。

    現在老爺知道了……

    他會怎麼做?會怎樣對他?

    自己又要怎樣面對他呢?

    輕輕歎了口氣,望著院中那棵大樹,想到了在路家堡的後花園中也有一棵很大很老的樹。

    海棠。

    美麗的海棠花,美麗的妖精。

    從十六歲到二十歲,四年時間他一共只見過她九次。

    一見動心,二見鍾情,三見未到已是嘗盡相思滋味,再見時已情根深種。

    第一次見面他就為她毫不矯情造作、直爽天真的個性所吸引,當然他不否認她的美也是震撼他心靈的重點之一。

    依衣長得很快,成長後修長的身材不似一般嬌小女子。依衣很在意自己的身高,後來四次見面都不願和他靠得很近,雖然自己一直說不管怎樣她都是最美的。

    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呢?

    是因為那張和少堡主看起來越來越像的面容?

    是因為對方說話的聲音沒有珠落玉盤一樣的清脆?

    是因為對方修長的身材、寬大的掩飾身體曲線的衣裙?

    是因為對方在後兩年逐漸躲避自己的態度?

    還是因為她最後一次和他見面時……

    他是不是她?

    最後一次見到依衣,以及不久後少堡主突然離堡去山中修行是否有什麼關聯?

    半年後,少堡主回來了。

    回來的少堡主變得神光內斂,武功似已達到一種返璞歸真的至高境界。

    這樣的少堡主多了什麼,但同樣的也少了什麼。

    十六很困惑,他發現變成堡主的少堡主看他以及看其它人的眼光變了許多。變得陌生。

    你忘了我嗎?還是你不是她?

    這個問題困惑了他整整兩年。直到他無意間發現,他的老爺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奇怪癖好。

    這是一個秘密,一個對其他人來說相當怪異,但對十六來說卻有點酸酸甜甜的秘密。

    原來如此。

    既然如此,正好順水推舟。至於以後……誰知道呢。

    「你看起來已經恢復的差不多。」

    十六身體一震。

    來人在他身邊坐下。隨隨便便的一坐,也不介意他坐的是地上的青石板,而不是舒適整潔的太師椅。

    仰起頭,讓燦爛的陽光直射到臉上。男人的臉上浮起一種懶洋洋的快樂的神情。

    「怪不得你喜歡沒事就爬到屋頂上曬太陽,冬天曬太陽果然是美事。」

    原來他知道。我還以為那四十一天中,他留意的只是在床上的自己。

    「明人不說暗話,我想你已經知道我看過你的真面目。」男人淡淡地說。

    十六慢慢起身,慢慢在男人身邊跪下。

    「十六謝過老爺救命之恩。」

    「沒什麼好謝的。你這條命本來就是我的,救你只為讓你以後更好的效命。」

    「是。屬下定當竭盡全力!」

    半晌,男人坐直身體,伸出手捏住十六的下巴抬起,看著他的眼睛道:「告訴我,你要什麼?」

    我要什麼?

    我說了你肯給?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那好,我換一個問題問你——為什麼你要主動爬上我的床?」

    老爺,您能不能不要問得那麼直接?您就不想想現在院子裡外至少有兩個影衛在豎著耳朵聽著?

    「啞巴了?我記得你傷的是肋骨,內傷也給你療好的差不多,怎麼養了大半個月的傷倒把舌頭養斷了?」男人嗤笑。

    十六覺得下巴被捏得生疼。

    「張嘴!我看看是不是舌頭真的斷了!」

    「老爺……」十六說不出話了,嘴被迫張大,被無禮地探視摸索。

    「你喜歡男人?」手指在他舌下按壓,刺激他流出更多口水。

    這個樣子真的很沒尊嚴,十六有點痛苦,卻沒有掙扎。靜靜的,任其戲弄。二十年來,他首先學會的就是隱忍。

    男人似乎玩上癮了,皺著眉頭說你這張臉真難看,手下卻在他口腔內肆虐。

    「或者你想從我這裡得到富貴權勢?」抽出手指,令他舔乾淨。

    十六猶豫了一下,乖乖低下頭伸出舌頭一根根舔淨。

    「你怎麼這麼聽話?你不會是……」路晴天想笑,拍了拍他的面頰。

    十六突然想撕開現在這層面具,看這個人在看到那張臉後是否還會對他如此輕薄。

    「呵呵,如果是第一個答案,為了不讓你淫亂路家堡,我只好廢掉你的功夫,把你送到男娼館接客。唔,以你這張皮後的相貌,就算你已經年齡偏大也不用擔心沒有客人捧場。如何?」

    十六臉都白了,可惜看不出來。

    「如果是第二個答案嘛,你就去寧王府侍候他們的小王爺好了。這樣一來不但能滿足你對榮華富貴的追求,同時對路家堡的生意也能派上一些用場。你不用擔心自己不夠勝任,那小王爺對男人並不十分挑,就算沒有出色的相貌襯托。

    「我聽人說那小王爺似乎特別喜歡身體柔韌、肌肉均勻的健壯男人,說是這樣的男人凌虐起來才夠滋味。你這樣的,大概會非常合他的口味。」

    「……老爺,屬下覺得堡裡負責養狗的二順子要比屬下強壯多了。」

    「哈哈!」

    路晴天大笑,顯然他還記得兩年前二順子用兩隻狗,把十六追得爬到廚房房頂上不敢下來的事。而這個二順子就是影衛中的二。

    笑容一收,男人的表情變得莫測高深。

    「如果是第三個答案……恐怕我要讓你失望了。」

    「老爺不用擔心,屬下曾經也說過,屬下尚有自知之明。」

    「哦,是嗎?」路晴天突然發出冷笑,「那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用那張臉!」

    十六面色不變,眼神中卻微微流露出一點點自嘲。

    「說!」

    十六抬起頭,深深看了男人一眼,隨即低下。

    「稟告老爺,以色侍人下場最是可悲。再美的容顏也有老去的一天。屬下只是……」

    「你不想我因為你的外相而寵愛你,你竟然指望……」我會看上你這個人麼?

    「四十一天的寵愛,屬下已經知足。求老爺看在屬下忠心一片的分上,讓屬下繼續留在堡中效命。」

    路晴天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突然起身,站起來就走。

    十六跪在原地,沒有命令也不敢起身。

    久久,太陽已經偏西,十六的雙膝已經疼痛到麻木。

    有人影來到十六身邊,「老爺命你明日一起隨行。」說完就走,一點猶豫也無。

    特殊的低沉嗓音,卻是現在碩果僅存的女影衛十一。

    自己這個樣子,身為女子的十一大概是怎麼看怎麼不舒服吧。苦笑。

    十一精得很,也不說老爺讓他起身了還是不讓,存心讓他跪到天亮。

    一直到月上柳梢頭,才聽到從主廂房內傳出一聲:「去歇息吧。」

    ***

    第二天早上出門時碰到路五,笑著揚手說了聲「早」。

    路五從他身邊走過,打開大門漸行漸遠。

    舉起的手緩緩落到後頸,揉了揉,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今天的天氣真不錯,適遠行,宜嫁娶。

    沒有人叫他,也沒有人吩咐他做任何事。摸摸肚皮,十六決定溜到廚房找點吃的果腹。

    正把主人家特地起早蒸的雪白饅頭往嘴裡塞的時候,路一推門進來,手中是已經空掉的托盤。

    「咳,早。」十六趕緊端起灶邊的稀粥灌了一口,把堵在喉嚨口的饅頭送下肚。

    路一把托盤放到灶台上,快走出廚房時才轉回頭道了一句。

    「老爺令你隨行侍候,一盞茶後起程。」

    一如平常的冷漠沒有感情,早已應該習慣,可這次卻扎得他難受。

    「呃,吃過飯了沒?」

    路一轉頭走出廚房。

    十六看看自己的手掌,深深吐出一口氣。

    一口氣還沒吐完,一陣風傳來,抬起頭正好看見路一一掌向他扇來!

    相當狠的一耳光,打得他一陣頭暈耳鳴,臉上火辣辣的疼。

    「打你這頭不要臉的蠢驢!」

    十六一下懵了,「一,大哥,我……」

    反應過來後,眼中的神情似笑似哭。

    「不准叫我大哥!我沒你這麼不要臉的弟弟!」路一見他抬起頭,揚起手像是還想給他一巴掌。

    「大哥,你怎麼跟小九一樣,老是喜歡打我臉。」十六的聲音充滿委屈。

    「你!」

    路一差點給這人氣岔了氣,氣得轉身就想離開,卻聽到身後傳來十六不同往常的語調。

    「大哥,對不起,我也不想。但我……已經陷進去了。」

    路一手掌捏了又捏,終究還是沒有打下第二巴掌。

    「蠢驢!遲早一天給你收屍。」

    「謝謝你……哥。」

    謝什麼,已不用說。路一手掌按在門框上,硬是忍住沒有回頭。

    ***

    奇怪啊真奇怪。自己明明是喜歡女孩子的,怎麼到後來卻變成了男人呢?

    好吧,就算自己喜歡的對象是個小騙子,騙了他三、四年,騙到最後自己也不在乎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了。但為什麼自己只能躺在他身下面?

    十六真的很想對馬車裡的人做一些男人對女人做的事情。

    比如摸摸他,親親他,調戲調戲他,看他臉紅,聽他瞋怒,最好能讓他在他的身下輕喘哭泣。

    前提是如果馬車裡的那位不是個爺們,也不是掌管他生死的主人的話。

    這次出行,他命令他隨身侍候而不是隱身聽令。以為會有什麼變化,結果近十日來和從前並無什麼不同。

    是不是自己太高估那皮相對他的影響力了?

    就是說嘛,人怎麼能只靠一張面皮就事事稱心。想要把人迷得失去三魂六魄,他還得在其它方面也付出努力才行。

    比如……

    清清喉嚨,襯著路邊綠樹蔥翠,他揚起長長的馬鞭在空中打出一聲響亮清脆的呼哨,隨即張口就唱:

    山高那個水遠喲——

    路漫漫那個情長長喲——

    郎有情來君有意,

    跨越三千里河川來相會喲——嗨——

    頭上青天作見證,過路神明聽我言——

    風吹雲動天不動,水推船移岸不移,

    刀切蓮藕絲不斷,斧砍江水水不離,

    君上碧落吾搭梯,君下黃泉吾墊底哎——

    生生死死永不棄哎——永不棄哎——

    「閉嘴!」

    哎——嗨——

    「路、十、六!」

    「屬下在。」十六收起馬鞭,平聲對馬車裡的人回道。

    「你記住,下次再碰到金胖子不要和他硬鬥,唱歌給他聽就行了。」車廂裡主兒的聲音一本正經,聽不出來是表揚還是批評。

    十六虛心受教,老老實實地回了聲:「是。」

    車廂裡沒聲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噎住了……半天才聽到一句:「他奶奶的,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十六莞爾。

    山中勉強能容一輛馬車通過的偏僻官道再度恢復原來的寂靜。除了偶爾從山林中傳來的鳥叫獸鳴,就只有馬車車輪壓在地面上的轆轆聲。哦,還有時不時鞭子揮在空中的呼哨聲。

    十日路程已經進入潛山縣範圍,道路漸漸難行,也是因為進了山區的緣故。

    彎彎曲曲的山路一眼望不到盡頭,眼看日頭已快到晌午時分,可路上不見什麼酒家飯鋪的影子。

    「老爺,您看我們是再趕一段路進潛山縣城裡打尖,還是在附近林中休息一會兒?」

    「趕路。」

    「是。」

    簡單的對話結束,接著而來的就是沉寂、沉寂,還是沉寂。

    「誰教你唱的山歌?」

    嗯?十六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稟告老爺,沒有人教。這幾年走南闖北聽得多了也就記得了。」

    「哦。十六,你還記得你是哪裡人嗎?」

    敢情老爺這是在跟他聊天?

    「記得一點。不記得到底在哪裡,但印象中家裡附近有很多高山還有很多茶田。」

    「是嗎。那時你多大了?」

    「屬下進堡的時候已經快五歲。」

    一聲長長的「哦」後,沒了下文。

    十六也不在意,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絲不苟地做著趕車兼護衛的活計。

    轆轆,轆轆的車輪聲在山道上迴盪著。

    「你還會唱什麼,唱來聽聽。」

    哎?

    「老爺讓我唱山歌,十六不敢不聽從哎——喲喂——」他嘴一張,揚著笑臉唱上了。

    從前有個石頭城,城裡美人色傾城,

    小小少年放牛郎,家中無銀亦無糧,

    偏為美人失了魂,日夜做夢成雙對喲——

    美人喲,你聽我說——

    牛郎沒錢心真真,拚命幹活把銀掙,

    待得家中糧滿倉,定讓月下影成雙,

    三生石上把名刻,生生世世結成對喲——哎嗨——

    山歌換了一首又一首,歡快活潑嘹亮的歌聲挑得山林兩邊的鳥兒也跟著一路歡唱,好不熱鬧。

    路大堡主坐在車廂中一直沒有出聲。也不說喜歡,也不說討厭。

    十六到後來,乾脆就只顧自己唱得高興,把個情懷抒發得徹徹底底!

    「砰咚!」

    一根粗粗的棒子從樹上掉下,正好掉在馬車前方不遠處。驚斷了十六的歌聲,也打破了什麼特殊的氣氛。

    十六趁這當兒,拿起掛在座位一邊的水囊灌了一口,剛想用鞭子把那根擋路的木棍從路中心挪開時,一個人影從樹上跳了下來。

    嗯,不錯,落地還挺穩。

    「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十六嚇了一跳,手一緊,趕緊吆喝一聲生生止住馬車行進。他怕慢了會撞上那人。

    十六還沒開口說話,後面路大堡主已經好奇地從車廂裡探出身來。

    先不說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段路上有佔山為王的盜匪,光是這盜匪發出的聲音,已經足夠讓人想要探頭一看,哪怕穩如路晴天也一樣。

    那人怕人家沒聽到一般,又用他奶聲奶氣……的嗓音喊了一遍。

    「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就如同小兒背書一般。

    沒錯,這攔路盜匪竟是個牙還沒長齊,頭頂紮著沖天辮的奶娃娃,看樣子頂多八、九歲。

    大大的眼睛,翹翹的小鼻頭,水嫩嫩的小嘴,嫩呼呼的小臉蛋,胖嘟嘟的小手小腳。兩手叉腰擋在路中心的小模樣見者心喜。

    路晴天當場就笑了出來。「哪家的小鬼,書聽多了不成?哈哈!」

    十六也想笑,但身為影衛的他首先就是提防,不管對面站的是什麼人。這小孩雖然是八、九歲的樣子,但武功底子打得不錯。就算只是小孩胡鬧,他也不能怠慢了自身職責。

    「十六,給他一個元寶就當提前給壓歲錢了。」路晴天的心情顯然很好,拍拍十六的肩頭示意。

    「是,老爺。」

    十六從座位下面拉出一個小抽屜,從抽屜裡取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元寶,跳下馬車向小孩走去。

    小孩瞪著圓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看著這個正向他走來,滿臉絡腮鬍看起來就像壞蛋的大漢。

    「給,拿著吧。快點回家,小心家裡人擔心。」十六盡量放柔嗓音怕嚇著小傢伙。

    小傢伙歪頭看看他,又看看他手裡那錠元寶,一把奪過。本想放到懷裡,想想又掏出來放到兩腿之間的地上,昂起頭,再次叫道:「把所有銀子都留下!」

    十六愣了一下,他還嫌少?

    有人走到他身邊站住,「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裡?」路晴天的聲音不掩笑意。

    十六退後一步,退到堡主身後站住。

    「把所有銀子留下,我可以饒你們一命!」初生牛犢不怕虎,小孩對著兩個大人一點害怕的表情都沒有。

    「好了,不要胡鬧了,我們還要趕路。這次就算了,下次再看你攔路搶劫,就把你抓起來送進官府打屁股,知道麼?」路晴天嚇唬小孩。

    「你們給不給?」小孩噘起嘴。

    「給你你要怎麼拿回家?你會趕車嗎?」路晴天今天的耐心出奇的好。

    小傢伙眼珠滴溜溜一轉,手一指,「你幫我趕車!再幫我把東西背上山!」

    「呵呵,」笑聲一頓,「十六,把這小鬼扔到樹上睡一覺。」

    「是。」十六躬身。

    就在十六走向小孩、路晴天走回馬車,兩人擦身而過的一瞬間,突然!

    「啊!」

    只聽十六大叫一聲,撲通一下栽倒在地,倒地後就開始渾身抽搐滿地打滾。

    路晴天幾乎在聽到十六叫聲的同時,飛身就向小孩抓去。

    手剛沾上小孩的衣服,路晴天忽然一抖手把小孩扔了出去。他連點右手腕數處穴道,眼看著右手在幾眨眼的工夫就腫-脹了起來。

    他毫不猶豫地劃破食指,把毒血向外逼出。

    轉頭再看十六,只見他這個影衛完全失去人形,披頭散髮在地上滾來滾去,嘴中也終因抑制不住痛苦而傳來微弱的呻-吟。

    好厲害的無影之毒,竟能一照面就讓武功不弱、防毒能力也不錯的十六中了招。

    路晴天猶豫一下,伸指就向十六的睡穴點去。

    「住手!」微弱的喝聲傳來,伴隨著一兩聲壓抑的咳嗽聲。

    路晴天手指停頓在十六身體上方。

    「不要點他身上任何穴道,否則他一身武功將付之東水。」

    隨著話音,林中走出一藍衣布裙的女子,女子懷中還抱著一個軟綿綿失去意識的小孩。

    「小女子給公子賠禮了,小弟不懂事,招惹了兩位。咳咳……全是小女子教導無方,還請這位公子大人大量,饒過我這不懂事的弟弟。」

    路晴天轉回身。

    女子抱著小孩膝腿微曲福了一福,抬起頭。

    兩人目光相遇。

    女子眼中閃過驚訝、擔心、惶恐、羞澀等數種複雜的神情。

    路晴天的眼中掠過一絲不解。

    藍衣布裙也無法掩飾女子的國色天香。

    路晴天也見過不少以美色著稱的女子,眼前的女子跟她們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她的柔。

    柔到骨子裡的溫柔典雅素淨。不像是出身山野,倒像是……

    「唔……」壓抑的呻-吟打斷了兩人的對望。

    女子低下頭,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

    「這位姑娘,既然是無心之過,能不能請你先幫我的屬下解毒?」

    「這是自然。」女子連忙道:「不過……」

    「你弟弟沒什麼事,只不過被我震昏過去罷了。等會兒你幫他推宮過穴,他自然會醒來。」

    「不是,小女子說的不是這個。路堡主威震一方,大人大量,自是不會跟小娃娃一般見識。小女子想說的是,貴屬下所中之毒比較難解,本是小女子給小弟讓他在生死關頭自保時用的。沒想到他會如此不知輕重,對貴屬下下了此毒。小女子可以暫時讓他不再痛楚,但要想解清身上之毒,卻得麻煩路堡主二位到陋居一行。」

    她認識我?

    路晴天眉毛揚起,眼中露出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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