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
夏春秋怔了下,很久沒聽見有人這麼叫他,他回頭,發現是少數還能留在公司的舊部屬。
「……陳叔?」夏春秋遲疑了下,才喚了聲。
他知道陳叔沒走是因為他是舅媽唯一的弟弟,他雖然不喜歡舅舅,但是他一直記得溫柔婉約的舅媽。
個性忠厚老實的陳叔對自己一向很好,但自從奶奶死後,他就被調到樓下的辦公室,所以幾乎見不到面。
會被隔離是因為陳叔對奶奶很忠心,而舅舅又無法趕他走的緣故吧。
雖然在同一個公司工作,但是夏春秋對於從奶奶死後就沒見著這個員工也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到底舅舅是怎麼把人藏起來的,用什麼方法把時間錯開讓他見不到那些老員工?
「有好幾年沒見了。」夏春秋難得的展開微笑,他記得奶奶死前,陳叔總是疼惜他不能出門,每天給他帶書、影片或是各地名產、零食。他房裡書櫃滿滿的書有大半都是陳叔買給他的。
「整十年了,董事長走後就沒見過了……」陳叔的神情看起來像是在苦笑。
似乎一下子也找不出話題來,而陳叔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夏春秋歎了口氣,「陳叔想說什麼嗎?」
「我很抱歉……」陳叔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安或者是尷尬,「董事長走後,我就沒有來看你了……」
夏春秋笑了笑,「我明白的,陳叔,我也不想你在舅舅面前不好做人,您不用介意我。」
陳叔的神情看起來有點難過,他微微點頭,然後四周看了下,才遲疑再開口,「小少爺……我有件事……想告訴您。」
夏春秋怔了下,看來不是偶遇,陳叔是特地來找他的。
見夏春秋沒什麼反應,陳叔接著開口,「本來不是我該管的……可是……我實在看不下去……」
陳叔的表情十分苦惱,在夏春秋想開口叫他不要說之前,他突然抬起頭,「小少爺記得屏東那所學校嗎?」
夏春秋想了會兒,他們家相關的機關或企業非常多,他從來沒有去關心過家裡的產業,但是那座學校他不可能不記得。「您是說奶奶在冬海十歲的時候蓋的那個學校?」
「是是是,就是那所。」陳叔用力的點頭,看起來有些激動,「那所學校是董事長花了很多時間跟精力去經營的!」
「……學校怎麼了嗎?」夏春秋些疑惑,但是心裡有著不好的預感。
「那所學校……」陳叔話沒說完,夏春秋揚起手阻止他。
「陳叔你快走吧,舅舅回來了。」夏春秋回頭看著電梯,發亮的數字慢慢地升高。」
陳叔順著夏春秋的視線看著電梯一下子驚慌了起來。「啊、是、是……那我……」
但是看著夏春秋的模樣,卻馬上又靜了下來,「……您跟董事長真像。」
陳叔望著電梯,有點懷念地開口,「她以前也常常這樣,看著電梯就知誰來了……」
夏春秋苦笑了下,「陳叔,別懷念了,不快走的話被舅舅看到你就麻煩了。」
「是、是是,馬上走……」陳叔轉身打開太平門,臨出門前又回頭望著夏春秋,「小少爺……學校的事您會處理嗎?」
夏春秋望著陳叔期待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說實話他一點也不想知道學校怎麼樣了,他一點也不想知道舅舅到底做了什麼事……
「……陳叔希望我怎麼做?」夏春秋反問著。
陳叔看著夏春秋半晌,他也不是不知道夏春秋的狀況,突然垂下的肩膀和神情讓他一下子老了五歲,「小少爺也辛苦了……」
最後,他只說了這一句,在電梯門打開前關上太平門。
夏春秋站在電梯口,轉頭剛好遇上從電梯出來的葉致浩。「你站在這裡幹嘛?」
「……我忘了東西,本來想上樓拿,現在懶得拿了。」夏春秋隨口編了個理由就回身走回辦公室。
「春秋……最近杜家槐歆常常來。」葉致浩突然開口。
「嗯。」夏春秋只隨口應了聲,並沒有打算回答葉致浩的樣子。
「你們不是十年沒見了嗎?他突然來幹嘛?」葉致浩皺起眉繼續發問著。「你該不會……一直跟杜家有往來吧?」
夏春秋微凝起眉,回頭望了葉致浩一眼,「我整天都待在這裡,用什麼時間跟杜家人往來,難不成有人上門來舅舅會不知道?」
葉致浩愣了下,的確也是,夏春秋從不出門,除了星期日以外的時間都待在辦公室,樓下的守衛也會定期跟他報告有哪些人來訪,他知道他們收留了個男孩子,但是人也是冬海帶回來的,所以他也沒多說什麼。
「咳,我只是關心一下,你也知道杜家人跟我們走的是不同路,尤其是槐歆那個孩子,還是少往來的好。」葉致浩清了清喉嚨,隨口找了個解釋。
「腳長在他身上,他愛來就來我也管不住他,不然舅舅叫樓下守衛擋著他好了。」夏春秋邊說邊走進辦公室。
葉致浩一陣氣結,要是能擋得杜槐歆的話,他就不用跟他廢話了。
「對了,舅舅。」夏春秋走進辦公室前,突然停了下來,回頭望著葉致浩。
「你記得我們屏東的學校嗎?」
葉致浩愣了下,看起來有些驚慌,「不、不太記得了,最近沒注意,你問學校幹嘛?」
夏春秋停頓了下,像是在觀察他的反應,「……昨天跟冬海聊起學校的事,有點懷念所以問一下。」
「是、是這樣呀,學校好得很,不用擔心。」葉致浩勉強笑了下。
「嗯。」夏春秋應了聲,別有涵意的又開了口,「學校是冬海十歲生日的時候蓋的,對家裡來說意義重大,冬海下個月也許會抽時間去看看學校。」
「是這樣嗎?這樣很好,哈哈哈哈……」葉致浩的笑容看起來實在不是很好看,「待會就有客人來了,你先準備一下吧,我去忙了。」
說完就逃跑似地離開了,夏春秋看著他跑開的背影,這十年來他也蒼老許多,他向來是個現實重利的人,但是從前還有著樸實肯幹的個性,現在是怎麼變成這這種只要有利可圖就六親不認的個性。
或許這是自己縱容出來的,是自己讓舅舅有機會變成這種人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怎麼做,除了冬海以外,舅舅是家裡唯一的親人了,他又能怎麼做?
夏春秋關上辦公室的門,隔絕門外的一切苦惱。
才坐下來而而已,啪地一聲,那個文件夾摔在他面前。
「……你要我說幾次,我不要看就是不要看!」夏春秋怨吼著。
但這次似乎沒那麼好解決,那個文件夾突然自己翻開來,裡面的照片一張一張全散落在桌上。
滿滿的,一張一張都是葉致浩的照片,從各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拍下來的相片到底是怎麼拍的,他不用問也知道。
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這些東西。
他不想知道,最應該站在他這邊的親人卻是背叛他的人。
而照片上每一個跟葉致浩談話的人,都是他當面拒絕過的客人。他也想過為什麼自己都已經當面拒絕了的客人,舅舅還是一一為他們說情,強硬的要自己繼續做他們的生意,從每一張他接過手的支票,他終於能夠理解為什麼,卻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
原來……終究也不過就是錢……
看著那些支票的金額,他不知道該感歎自己有那個價值,或是去想像他舅舅要那麼多錢用來做什麼?
他深吸了口氣,臉上的苦笑凝結在繼續飄在他面前的最後那幾張照片,他認得那幾張地契。
原來值錢的不是學校,是地……
如果是自己就算了……連對家裡意義重大的學校,在舅舅眼裡也只不過是以錢來衡量的東西罷了嗎……
夏春秋只能感到無力,不止悲哀而且沮喪。
「……然後呢?你想要我做什麼?」夏春秋用力把落在桌面上的照片全部掃開。「要我趕走舅舅嗎?然後呢?趕走他公司就有救嗎?」
四週一片寂靜,除了他自己不停壓抑的呼吸聲,這種寂靜已經把他逼近極限,「……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甘心……」
夏春秋覺得腦子像是要炸開來,他的痛苦和悲傷全部攪成一團,幾乎讓他無法呼吸,但他卻無法發洩,他連一滴眼淚也掉不出來。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深呼吸著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卻做不到。
……冬海……我已經受不了了……
我已經……不行了……
夏春秋抬起頭,沒有再看那些照片一眼,直直走出他辦公室,反正沒有人會問,沒有人會關心,沒有人在意他會走到哪裡去。
頭一次,他獨自進了電梯卻按著下樓。
頭一次,他獨自走出公司大門。
迎面而來的是巨大煩雜的各種聲音,一時間分不出是實際上聽見的,還是直接傳進他心裡的。
你只要忽視那些聲音就可以了,我做得到你也可以。槐歆這麼說過,但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沒有辦法忽視那些聲音,沒有辦法不去傾聽。
於是他一直害怕走出他生活的那棟樓,但是現在那些像巨浪—樣湧過來的巨大聲響,卻能沖淡他腦子裡的一片混亂。
如果這些痛苦和悲傷能讓他的腦子炸開,那他寧願讓那別人的痛苦塞爆他的腦,而不是接受家人背叛而他卻孤立無援的事實。
夏春秋茫然地站在街上,望著往來的路人,聽見各式的煩惱和憂愁,不自覺地邁開腳步。
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沒有目的地,只是想要離開。
***
「你要去哪裡?」
「吭?」陸以洋回過頭,易仲璋正好站在樓梯口疑惑地望著他。
「切……」陸以洋想著要怎麼解釋他站在二樓還在施工的走廊上做什麼,「我只是想來看看……施工的怎麼樣了……」
易仲璋偏著頭看了他半晌,也沒再多問,「要不要去吃飯?」
「嗯,要。」陸以洋想了下馬上點點頭,他一早來學校弄完實驗,本來想下來找小宛,可是左看右看也沒看到人,乾脆先跟易仲璋去吃飯。
「學長,你有顧學長的消息嗎?」陸以洋向著,他想易仲璋應該有跟顧典恩連絡。
「昨天有打電話給他,他心情好像恢復一點了,大概下星期會來學校吧。」易仲璋邊說邊回頭望他,「不過我想他暫時是畢不了業了……」
「嗯……」陸以洋歎了口氣,顧典恩從來不備份自己的電腦,他的研究數據看來是全完蛋了。
「……學長……」陸以洋遲疑了下,才開口,「你知道顧學長為什麼這難過嗎?就算再怎麼喜歡高曉甜,他們畢竟也沒有交往過……連說話也很少呀……」
易仲璋苦笑著,不知道是在笑他不懂,還是在笑顧學長的認真。
易仲璋猶豫了下才開口,「你大概不曉得,火災那天正好是高曉甜的生日,小顧喜歡她很久了,你也知道他那個人只要遇到女孩子膽子小的跟老鼠一樣,他好不容易鼓起他幾年份的勇氣,買了禮物打算在那天告白的……」
易仲璋歎了口氣,「我看接下來十年他大概都不會再有勇氣和心情去做這種事了……」
「顧學長買了什麼?」陸以洋睜大了眼睛望著易仲璋。
「Tiffany的戒指,他死拖活拖拉我陪他去買的,二個男人走進Tiffany專賣店實在有夠奇怪……」易仲璋雖然抱怨著,但是心裡卻是替顧典恩感到難過。
「果然是顧學長送的……」陸以洋不自覺地開口。
「果然?」易仲璋疑惑地望著陸以洋。
「唔唔唔……因為……啊,小良那天告訴我的……說高曉甜收到匿名禮物,她一直在想是誰送的,學長也知道小良女朋友是高曉甜的大學同學……」陸以洋隨口編個理由,自己卻覺得有點牽強,於是支支吾吾的沒說完。
易仲璋以為陸以洋是提起劉育良在難過,伸手摸摸他的頭安慰他。
「算了,別提了,反正她也沒有機會知道是誰送的了。」
看著易仲璋有些消極的神情,陸以洋脫口而出的話其實沒多想,「學長,如果你有機會告訴高曉甜的話,你會做嗎?」
「當然會,我要早知道小顧會匿名就直接去告訴高曉甜省麻煩了,不管高曉甜要不要接受,至少小顧的心情可以傳達出去。」易仲璋歎了口氣。
陸以洋遲疑了下,他想問的跟易仲璋想的不一樣,不過這個回答對他來說也夠了。
他也一直在想,就算高曉甜知道了又怎麼樣?她已經沒有機會決定她要不要接受,如果她對那枚戒指抱著期待的話,表示她對人也有期待。
萬一顧典恩不是她的期待又怎麼辦呢?她會失望然後繼續徘徊還是就這麼決定離開呢?又萬一顧典恩正是她的期待,她會不會更加難過而不想離開?
但就如易仲璋所說的,不管高曉甜要不要接受,至少顧典恩的心情傳達出去了。
生者的執念跟死者的執念應該一樣重要。
陸以洋又開始覺得鬱悶,但是他決定顧典恩的心情跟高曉甜的一樣重要,於是他決定他要傳達顧典恩的心情。
陸以洋隨便找了家簡餐店和易仲璋邊聊邊吃,之後以還要做實驗為理由又跑回了學校。
叭噠叭噠地衝上二樓,才一轉角進走廊就看見高曉甜站在走廊口像是在等他,「哇啊——嚇我一跳。」
高曉甜看了他一眼,從他身邊走過去,「我們到樓下去吧。」
「切?喔……」雖然有些訝異,但是陸以洋還是轉身跟著下樓,回頭的瞬間,在陰暗的走廊裡又看見那張慘白的臉。
心臟狂跳了幾下,臉上裝作鎮定的樣子,他已經下定決定,就算害怕也不想被那些東西看出來。
跟著高曉甜的背後走,陸以洋想她是故意帶自己避開那個鬼業務的嗎?
「高曉甜,那個……到底是什麼的業務呀?」走出大樓後,陸以洋回頭再朝二樓看了一眼,似乎還看得見那張慘白的臉在那裡飄來飄去。
「……你真的不是普通的好笑耶。」高曉甜瞪了他一眼,在林蔭大道旁坐了下來。
「……那個人一看就像是業務嘛……」陸以洋扁著嘴一起坐下來。
「說起來也差不多吧,他說他是『執行人』負責來引導我們離開的。」
高曉甜把腳伸長邊用手撫平裙子上的皺折。
陸以洋想糾正她腳伸那麼長會絆到路人,又馬上覺得這麼說很蠢,路人都不一定看得到她了,更何況是被絆到……
「……就是像牛頭馬面那樣的嗎?」陸以洋側頭想了下。
「一開始是耶……」高曉甜像是愣了下,「後來他說要幫我弄成原來的樣子,我才看到他真正的樣子,不過我問過其他人,同研究室的有人是基督徒,看到的好像是天使。」
陸以洋想了下,「就跟小黃助教看到慧星號跟小良看到企業號是一樣的吧……原來根據每個人的信仰或喜好,看到的東西就會不一樣,這樣也可以避免驚慌,真是體貼呀……」陸以洋抱著膝蓋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讚歎著。
「體貼個頭啦……真的體貼的話幹嘛要讓我死,我才剛滿二十三歲……連男朋友都沒交過就死了,社會上那麼多壞人不死,為什麼要死我們這些還沒出社會,還沒變成壞人的人。」高曉甜不以為然地抱怨著。
「……對不起……」陸以洋縮了縮頸子,反省自己的神經太粗了。
「又不是你放的火,道歉幹嘛?」高曉甜低下頭,像是很介意她的裙子,不停地撫平裙子上的細折。
陸以洋也低下頭,兩個人一下子沉默了起來,過了半晌陸以洋才突然想起來他回學校的目的。「啊、對了。」
「那個……你認得我們實驗室的顧學長嗎?顧典恩。」陸以洋側頭望著她。
「嗯,他常常帶點心下來我們實驗室跟我們學長串門子。」高曉甜微點點頭。
「嗯……你那個戒指……是顧學長送的……」陸以洋說著,邊觀察著高曉甜的反應。「他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只是他對女孩子很害羞,所以一直不敢告訴你,他知道那天是你生日,所以特地去買了禮物要送你,本來鼓起勇氣想找機會跟你告白的……」
「嗯……是喔……真可憐……」高曉甜出口的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不冷不熱的看不出是不是失望還是有一點點開心。
「顧學長真的很喜歡你,火災那天他拚命找你,之後聽說你……他就沒有再來過學校了……」陸以洋看她好像事不關已的樣子,有些不太高興。
「那我又能怎麼辦呢……你幫我謝謝他好了。」高曉甜舉起手看著那只在路燈下閃著銀色光芒的戒指。
「我、我要怎麼幫你謝謝他呀……」陸以洋瞪著她。
而且看起來一點誠意都沒有……
吞下這句話,陸以洋再開口,「是你自己說想知道戒指是誰送的……」
「嗯,是呀,人總是會有好奇心的嘛。」高曉甜側頭甜甜地一笑。
「那……你現在知道了吧……你到底要不要走呀?你們都有應該要去的地方吧?」陸以洋拿她沒有辦法,平常對女孩子就沒什麼辦法了,更何況是看起來不太講理的女鬼。
「原來你這麼親切的幫我是為了要我趕快走呀……」高曉甜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可是,本來不就是應該要這樣嗎……一直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呀。」陸以洋悶悶地回答。
「我應該也有選擇的權利吧,我現在在這裡還是我高曉甜,要是離開了,我就不知道我是什麼了……我這二十三年努力活過來,拚命唸書拚命做實驗,連逛街看電影的時間都沒有,也沒交過半個男朋友,就為了死在火災裡嗎?」高曉甜面無表情地望著前方。
陸以洋喪氣地把頭埋在膝蓋裡,這個問題他也想過,他的想法跟高曉甜是一樣的,不同的是他現在還活著,而高曉甜已經死了。
「算了,跟你抱怨這種事也沒用,你也幫不了我。」高曉甜站了起來,拍拍她的裙子。
「……你還有什麼事放不下的嗎?可以幫的我都可以幫忙。」陸以洋很誠懇地望著她。
高曉甜看著他誠摯的神情,突然轉過身去背著他。「……我有喜歡的人……」
「啥?是誰?」陸以洋驚訝地望著他,一邊替他學長遺憾了下,她剛剛會那種表現,肯定是不喜歡顧典思。
「……一個笨蛋,他真的很蠢,又沒神經……可是對人很好,總是笑著面對事情,不管是什麼事,只要是拜託他他都會幫忙,完全不管別人是不是只是偷懶或是不想做,他都笑著幫忙……一個完完全全的爛好人。」
高曉甜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
「唔……這種人也蠻多的,那到底是誰?你要我跟他說嗎?」陸以洋開始列出她周圍實驗室裡的人選,突然間想到連著她們三間實驗室的人差不多都走了,「等下,那人還活著吧……」
高曉甜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生氣地漲紅了臉,「當然活著,你這個笨蛋。」
陸以洋縮了縮肩,「我怎麼知道嘛……你老說你沒什麼朋友,你們那層樓連著三間實驗室都……」
「反正就是這樣,你自己慢慢猜,我要走了。」高曉甜嘟起了嘴,話說完一閃身就不見了。
「啊啊!這樣怎麼猜呀……」陸以洋揚起手想叫她,最後還是只得放下。「真是任性……」
歎了口氣,陸以洋慢慢走出學校,想著明天去找份同學錄來看。
雖然他不知道到底送高曉甜走是不是對的,但起碼春秋跟冬海都這麼說就應該是對的吧……
大概吧。
撇撇嘴角,陸以洋帶著疑惑和鬱悶的心情朝回家的路上走。
「小洋。」
一走出捷運站,陸以洋就聽見熱悉的叫喚聲。側頭一看是葉冬海,馬上露出了笑容,「這麼剛好,你去哪裡?」
「跟我以前學長去吃飯了,下課了?」葉冬海笑著跟陸以洋一起走在人行道上,等著過馬路。
「嗯,想說早點回來還可以給春秋做宵夜。」陸以洋回答著,邊看著馬路對面。
「咦?那是……春秋嗎?」陸以洋突然疑惑地叫了聲,他從來沒見過夏春秋站在馬路上,還做那樣的打扮。
「什麼?」葉冬海順著陸以洋的視線看過去,一瞬間呼吸似乎停滯了下。
「……槐歆……」
「啥?」陸以洋沒聽清楚葉冬海像是喃喃自語地在說什麼,只見葉冬海的目光凝在那個人身上。
仔細一看,他覺得那個人不是春秋,髮色、打扮都不一樣,雖然遠遠看著那張臉像得不可思議,而那人像是感覺到有視線盯著他,突然轉身朝他們這裡看了下,然後笑了笑,轉頭就朝另一頭慢慢走去。
沒等到人行道的綠燈,車道上紅燈一亮葉冬海就跑了過去,「站住!」
陸以洋不明所以地跟著跑過去,那人在葉冬海一喊之後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笑了起來,「這是對十年不見的青梅竹馬的態度嗎?」
「你……在這裡做什麼?」葉冬海遲疑了下,他幾乎十年沒見過杜槐歆,他想春秋也一樣,卻沒想到會突然地就在自家樓下見到他。
「我想我還有權利走在馬路上吧,難不成這條路是你家開的?」杜槐歆挑眉笑著。
陸以洋目不轉睛地盯著看,這人長得跟夏春秋非常非常地像。除了這樣漂亮耀眼的笑容以外,他幾乎沒看過夏春秋這樣笑過。
「槐歆……我是認真在問你。」葉冬海沉聲開口。
杜槐歆抬頭往樓上看了下,「我本來想來看看春秋,不過走到這裡覺得他不在,只好走人了。」
「不在?你什麼意思?」葉冬海凝起眉不解地望著他,春秋不在公司就在家裡,不管是哪邊只要杜槐歆想上去就擋也擋不住。
「不在就是不在,字面上的意思,你何不上去看看春秋還有哪裡可以躲?」杜槐歆聳聳肩,口氣十分不以為然。
「怎麼可能……」葉冬海微變了臉色,轉身就想上樓。
「冬海。」
杜槐歆一叫,葉冬海停下腳步望著他。
「你們兩個人裡勢必有人得要先改變,如果這次你還想不通的話,不管春秋要不要我都會帶他走,你應該知道我比你有資格把春秋放在身邊。」杜槐歆收起笑容,認真地盯著葉冬海。
「我不會讓你帶走春秋的。」葉冬海凝起眉,直直望著杜槐歆。
「那你最好看牢點。」杜槐歆冷哼了聲,轉頭要走的時候,注意到一直站在旁邊的陸以洋。
非常非常相似的臉,卻有完全不同的神采和神情,陸以洋覺得不可思議。
但是這個人好像……很危險……
陸以洋抱著他的包包,微微縮了下,「你……你好……」
杜槐歆盯著陸以洋半晌,正想開口的時候,陸以洋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一隻好大的鷹,他從來沒見過,就這樣從天空上飛下來停在杜槐歆的肩上,黑得發亮的羽毛和銳利的眼神,一隻真正的老鷹。
「哇……好漂亮喔……不、不重嗎?」陸以洋指著杜槐歆肩上的鷹,驚喜地叫著。
杜槐歆仰起頭卻是笑了起來,不知道是開心鷹被稱讚了還是在嘲笑他,陸以洋不太確定。
「你……」杜槐歆朝陸以洋伸出手,只說了一個字,葉冬海已經衝了過來。
「不要動他!」葉冬海一把將陸以洋拉到身後。
杜槐歆挑眉笑了下,把手收回來,「還是把我當瘟神一樣呀,冬海。」
「……我沒有那個意思,抱歉。」葉冬海怔了下,卻是老實道了歉。
葉冬海朝樓上看了下,有些不安,「以洋,你先回家看看春秋在不在,我馬上上去。」
「嗯。」陸以洋點點頭,偷偷再望了一眼杜槐歆,才快步跑進樓裡。
「槐歆……你為什麼說春秋不在,發生什麼事嗎?」葉冬海不安地望著杜槐歆。
杜槐歆側頭望著他半晌才緩緩開口,「冬海,你應該是最瞭解發生了什麼事的人不是嗎?離春秋最近的明明是你。」
這句話像是一根釘子一樣刺進他心底,的確,他明明是離春秋最近的人。
「你不要再裝成什麼事都沒有,什麼事都不管,什麼都不想看了,去瞭解一下春秋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去關心一下春秋的想法,你明明就愛著春秋不是嗎?」杜槐歆毫不留情地開口。
葉冬海卻一句也無法反駁他。
「不要再跟我說你做不到了,你要是再提不起勇氣去保護春秋,那我就不會客氣了,這十年來要不是看著你跟春秋一樣痛苦,我早就來了。」
杜槐歆抱起雙臂瞪著他。「這是我最後一次忠告,下次我絕對沒有這麼好心。」
杜槐歆說完轉身就走,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冬海!春秋不在家裡!」
看著陸以洋從大樓裡慌慌張張地衝出來,葉冬海深吸了口氣,轉身迎上陸以洋。「……不要緊,你先回家等著,我到公司去看看。」
安慰著陸以洋,葉冬海心中的不安卻慢慢擴大,他握緊了拳頭,想著杜槐歆的話,想著高懷天的話。
想著失去蹤影的夏春秋。
想著他最害怕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