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記之寶~雲羅杼 第二章
    「秦震!」尖銳的女聲突然劃破寧靜。

    聽到這聲音,沈織織嚇得停下腳步,跟在後頭的秦震表情一冷。

    「看你還能跑哪去!」季燕在婢女的攙扶下,氣急敗壞的走了過來。「我可找到你了!」

    她們的後頭還跟著氣喘吁吁的石南。看他的樣子,好像是剛被人從床上給挖起來,一副睡眼惺忪、狼狽的模樣。

    婢女的手上還拿著個托盤,上頭儘是些被剪碎的破布。

    「瞧你做了什麼好事!」一看到眼中釘,季燕死命的瞪著他,「這次等你爹回來,我一定要他給我個交代,就算你有婆婆在背後替你撐腰,我也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看到季燕兇惡的神情,沈織織不由自主的靠向秦震。眼前的女人好美,但是她臉上的表情……令她打心裡發寒。

    秦震低頭看了沈織織一眼,跨前一步,把她拉到身後護著,季燕不善的言論,使他的臉色越發陰沉。

    他根本不把季燕放在眼裡,他倒想看看她要怎麼不放過他。

    沈織織微側著頭看秦震,被他突然浮現在臉上的陰沉嚇了一大跳。

    方纔那個待她和善的男子一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個令她望而生畏的陌生人。

    「這些布匹是我特地用來做老爺大壽那日要穿的衣裳。」季燕不顧他的沉默,拿著碎了的布匹,在他面前舞動著,一股怒氣怎麼也壓不下來。「我專程派人花了大把的銀兩去雲南跟位老師傅高價買來,放眼江南,還沒有人織得出這麼美麗的布匹,你竟然膽大妄為的把布都給剪了?」

    她早就盤算好要在老爺大壽那日好好打扮,讓大夥兒瞧瞧當年艷冠江南的季燕依然風韻猶存,但她的算盤卻被這小子全盤破壞。

    秦震沒有回答,一派冷漠以對。

    季燕見到他的眼神,不由得心頭一震。

    或許是因為這孩子長得太俊,雙眼總有股超乎同年齡孩子的沉穩;也或許是她自己的心頭明白,這孩子的親娘是被她逼上絕路,所以每每只要與他四目相接,她總會忍不住心虛的移開目光。

    就事論事,她並沒有錯,幹麼怕他?

    深吸了口氣,她咬了咬牙,要自己毫不畏懼的瞪著秦震。是他那個自以為大家閨秀的母親無法忍受指指點點,所以才投井自盡,又不是她推她下井,所以她根本毋需有不安的情緒。

    要不是因為秦家還有秦老夫人這個老傢伙在,疼秦震這小子疼得緊,再加上秦震的外公是當初建國有功的鎮國大將軍,此刻還在京城頗具勢力,就連老爺都畏懼三分,她早就想辦法把這小子給趕出去了。

    這幾年,秦老夫人長年茹素,都待在後山的綠羅閣裡過日子,不再過問秦府的大小事,她打定主意,早晚一定會想個辦法,讓這個礙眼的小子自己滾出秦府。

    「大少爺!」石南緊張兮兮的看著他。

    打大少爺一出世,他便跟在大少爺的身旁,所以大少爺對如夫人的不滿,他全看在眼裡,只不過如夫人縱使再有不是,終究還是秦府的如夫人、他的長輩,所以容不得大少爺在下人面前對她放肆的。

    「如夫人在問您話呢!」

    他依然懶得反應,不願稍微張開尊口。

    「秦震,」季燕口氣一沉,「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

    他依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看到身邊儼然被嚇住的沈織織,他緩緩的對她伸出手。

    沈織織一時無法反應,只能呆呆的看著她面前的大手,然後眸光一抬,楞楞的看著這個好看的男人。

    「來啊!」他對她勾了勾手。

    來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秦震見她沒反應,索性伸手一把拉著她,轉身就走。

    沈織織手足無措之餘,只能任他擺佈。

    「秦震,你給我站住!」季燕氣極了,「再怎麼說,你也得稱我一聲二娘,我在跟你說話,你竟然拉著一個低賤的丫頭就走?」

    一聽了這番話,沈織織不由得瑟縮了下,連忙想將自己被秦震握住的手給抽回來。

    但是沒辦法,秦震將她的手握得很緊,她一急,連忙加了些許力道,但是他像是故意似的,不放就是不放。

    「大少爺」她急得額頭都快要冒汗了。

    「秦震!」他低下頭,指正。

    「隨便啦!」小臉上閃過緊張的神情,「快點放開我,如夫人生氣了!」要是因為她,害大少爺被責罰,她會良心不安的。

    秦震沒有放開她的手,只是懶懶的將視線定在季燕的臉上,「這丫頭不過就是個孩子,二娘毋需用低賤二字形容吧!」

    「就算是個孩子又如何?還不過就是個秦府的奴才。」她的臉上顯露惡毒的神情,「我用低賤形容還抬舉了她。」

    「抬舉」秦震狀似不以為意的將肩一聳,但是雙瞳寒若冰霜,「說到這個,我倒想問問二娘。當年二娘在妓坊裡以色事人,侍酒陪飲,為那些只要口袋裡有銀子的男人遣興陶情,解悶除憂,又該用何種字眼形容妥當呢?低賤?似乎也是抬舉了吧!」

    季燕聞言,一張臉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大少爺!」石南被他的話給嚇得一顆心都快要停止跳動了,連忙開口提醒,「有下人在啊!」總得給如夫人面子。

    「下人在又如何? 這是事實,一個眾所皆知的事實,有何不可說?」秦震一臉淡然的反問。

    「低賤之人就算穿上再好的絲綱織布做成的衣裳,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一輩子都上不了抬面。」

    「大少爺,您這… … 」石南一時語結。

    如夫人一心想要登上秦家主母的大位,雖然正主兒去世多年,但是老爺卻遲遲沒有把她扶正,一方面是礙於大少爺外公的威信,一方面也是不希望惹得大少爺心中更不愉快,所以這事就這麼擱下了。這事一直是如夫人心頭的一根刺,眾所皆知,現在大少爺說這話,擺明了拐個彎在恥笑她一輩子都登不上主位。

    「二娘,若是認為我的話語太傷人,就先自省自己的態度,」秦震直接挑明,「別再讓我聽到妳用低賤兩個字數落我的人。」

    「你的人?」

    簡單幾個字,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是面露驚訝。

    只有沈織織不太明白現下情勢的轉變,一臉不安的看著四周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不自在的摸摸自己的臉。起床的時候,她記得洗了臉,應該不會有髒東西吧?

    「對啊,我的丫頭。」秦震語調輕快的回話。「從今以後,她便是我的丫頭。至於這破布- 要告到爹跟前,妳就去吧,我不在乎。」

    提到自己的父親,他的聲音驀然冷了下來,當眾抬手一揮,將二娘拿在手上的布匹打落在地上。

    「你- 」

    「大少爺!」石南嚇得白了臉。

    「姥姥還在,竟然就放肆做主要替爹辦什麼壽宴,真是可笑!」他冷凝著臉,「基本孝道不懂嗎?還是妳根本忘了我爹尚有高堂?」

    季燕鐵青著一張臉,瞪視秦震年輕的臉龐。

    「在做任何事之前,最好三思!」

    她的臉孔因為怒氣而由鐵青轉為漲紅。

    「妳做錯的第一件事,便是明知我爹尚有高堂還替他辦壽宴,譁眾取寵。」秦震冷著臉不留情的批評。

    「第二件事便是我們秦記布莊遠近馳名,只要客人開口,要什麼絲質綢緞沒有!但現下,爹要做壽,以妳廣發請帖看來,到時四方來祝壽的人不少,沒想到,秦府夫人竟然派人千里迢迢到雲南去向其它布莊買所謂的上好布匹做衣裳,這事傳出去- 秦記布莊的顏面何存?妳連這些道理都不懂,還妄想有一日成為秦府的當家主母… … 」他冷哼一聲,「妳還早得很-」

    季燕聽到他的話,驚駭得整個人倒退一步,後頭的丫實連忙扶住她。她是個聰明人,所以從秦震的話語之中,她很快明白,若是把此事鬧大,不但自己貪不到半點好處,反而惹來一身腥。

    只不過她若什麼都不做,她的臉要往哪擺?又要如何管住所有下人?手中捏著鮮紅的布匹,拳頭因為用力而發白。

    「我們走吧,趕緊去換件衣裳,衣裳都濕了。」秦震低頭看著小丫頭,關心勸道:「天寒地凍的,著涼了可不好。」

    沈織織被他搞糊塗了,原本他還口氣不善的對著季燕說話,但他對她說話的口氣卻溫柔得像水一般。

    「走吧!」拉著她,秦震一點都不在乎這麼做只會惹起一波秋水,逕自帶著她離開。

    「如夫人,大少爺年少不懂事,請您別同他計較。」石南硬著頭皮為大少爺向臉色難看到極點的她說情。季燕沒有回話,怨恨的目光直跟著秦震的身影離去。他已經十七歲了,一個可以婚配的年紀,前幾日老爺說要替他求一門好親事,對方還是皇親國戚,若真是如此,他以後更不會把她當一回事。

    「他是越大越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她的聲音裡難掩對秦震的厭惡。

    「如夫人多慮了。」石南忙不迭的替大少爺緩頰。

    她的眸光忽然射向他。

    看到她冷冽的眼神,他不由得瑟縮了下,直覺大事不妙。

    「那丫頭叫哈?」

    「哪個丫頭?」

    「石管事,你少跟我裝傻。」季燕低喝一聲,「方纔被大少爺拉著走的那個丫頭!」

    「如夫人怎麼會問起一個低賤丫頭的名字呢?」石南的心因為她的問話而高高的提了起來。

    這麼些年相處下來,他可說是最靠近秦家主事者身旁的下人,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季燕的脾氣。她靠著自己的美貌,深受老爺的寵愛,所以對下人十分嚴苛,只要有人稍惹她不快,輕則挨頓板子,重則被掃地出府。看來,現在她打算把布匹被破壞、秦震的不敬,全都怪到沈織織這個無辜的丫頭身上。

    「怎麼?」她不屑的揚眉,「我想要教訓個丫頭而已,連你也要造反嗎?」

    他敢!即使他在秦府資歷再深,她也有辦法趕他出秦府。

    強忍住皺眉的衝動,石南恭敬的低下頭,「石南不敢!那丫頭進府不過月餘,哈事都不懂,所以請如夫人別怪罪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季燕冷哼,「該死的奴才,你是什麼身份,還替人說項?總之,給她頓板子,然後把她給我賣了。」

    「賣了?」終究忍不住皺起眉頭。

    「怎麼?難道我沒權處理府裡丫實的買賣嗎?老爺早就把府裡你們這班奴才全都交給我發落,你忘了嗎?」

    「小的沒忘。」石南不太情願的回答。

    「既然沒忘,就照著我的話做。」她雙眼一瞪,「把她給我賣到青樓去!讓她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低賤丫頭,讓咱們家這個自命清高的大少爺看看。」

    「夫人,這… … 」他明白身為奴才,尤其是像沈織織這種使喚丫頭,很多事情根本就身不由己,一旦被賣身為奴,命運完全操在別人之手,看來這丫頭注定命運乖舛。

    「想要保住那丫頭可以,」季燕將地上的紅布給撿起,然後丟到石南的臉上,「就叫你家那個自以為是的大少爺給我弄來一模一樣的布匹來,不然我要那丫頭消失在秦府!」

    說完,她拂袖掉頭就走。

    這事若讓大少爺知道,少不了又要鬧得雞飛狗跳,可他去哪找來相同的布匹?石南不禁一臉苦惱。

    可憐的是那個小丫頭,明明什麼也沒做,卻無故被牽連進秦府自家人的恩怨糾葛裡。看著季燕離去的身影,他只能搖頭歎息。

    深夜,秦府一片寂靜,後頭的下人房裡早沒了光亮,除了最角落的小屋子裡還透著微微亮光。沈織織坐在裡頭,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她好想睡,可一想到如夫人說如果不能拿出一模一樣的布匹,就要把她給賣到青樓,嚇得她努力動雙手,根本就不敢上床睡覺。

    「丫頭,妳幹麼還不睡?」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低沉聲音,沈織織嚇了好大一跳,她連忙抬起頭一看,不知何時,窗台上竟然坐了個人。

    「大… … 大少爺!」她結結巴巴的喚了一聲。

    秦震淡淡的瞟了她一眼,把她驚恐的神情盡收眼底,薄唇一撇,兩手一撐,身子跳進她的房裡。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叫我秦震!」他大手一伸,拿起了桌上的碎布細看,「你真以為你有能耐能織出同樣的布匹嗎?」

    「不知道,但總得試試。」

    她可不想真的被賣到勾欄院,雖然她還小,但知道那不是好地方,真進去,這輩子就毀了。

    見到她畏懼擔心未來的樣子,秦震感到一股怒火急速上升。

    石南將季燕的話帶給他,他知道季燕存心要找他麻煩,但他根本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卻猜到這事會傳到沈織織的耳裡,這傻丫頭可能會當真,所以才會來看一下,真如他所料。

    「不用把我二娘的話當真,我不會讓她賣了你!」秦震從沒想過要把無辜的第三者扯進自己跟二娘的恩怨之中。

    聽到他的保證,沈織織很是感動,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下後頭,「大少爺,我們出去說吧,姐妹們都在睡覺,我們說話不能吵了她們。」

    若是吵醒她們,少不了又是一頓罵。

    「放心,我在這裡,」秦震看出她的顧慮,大刺刺的說:「沒人敢對你碎嘴半句。」

    「大少爺真是個好人!」她對他酣笑了下。「但我們還是出去吧。」儼然沒把他的話給當一回事。她的話使他對天一翻白眼,他該生氣,因為若真要怪罪,她天真的言論可算是對主子不敬。

    但是他卻什麼都沒說的跟她步出小屋。

    春天要來了,但是天氣還是很冷,沈織織不自覺的搓著小手。

    突然一件黑色大氅落在她肩上,她嚇了一跳,轉頭看著秦震,大氅上頭還有他的溫度。

    「穿著吧!」他淡淡的說。

    「可是少爺- 」

    「秦震!」他對她一挑眉。

    「好吧,秦震。」她對他怯生生叫了一聲,「你不冷嗎?」

    他輕搖了下頭。

    看著他,她的心頭一暖。這大氅的料子極好,看來十分名貴。「你對我真好!」她有感而發。

    「好?不,一點都不好。」他忍不住一笑,「我壞了妳的平靜生活,妳不怪我,竟然還認為我好?」果然是傻丫頭。

    「因為你本來就是。」關於這點,她很堅持。她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我的命是你救的。」

    「都已經是陳年往事了。」他的口氣雲淡風輕。對這個小丫頭的關愛,或許起因於兩人之間巧妙的緣分。

    「不管經過多久,這件事都不會改變!」沈織織專注的看著將視線望向遠方的秦震。

    不知為何?她為了彼此這種冥冥之中的連繫暗自欣喜。

    「少… … 秦震,」她忽然想到,改了口,「其實你跟我一樣,對不對?」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不解的端詳著她,「什麼?」

    「跟我一樣啊!」她紅了臉,「雖然你是大少爺,但是你的娘死了,老爺又常常不在家,雖然有一大堆奴才可以使喚,卻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感覺很孤單。我也常覺得孤單,雖然身旁總有一大堆姊妹,但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聽到她在抒發心情,他沒有任何回應。她怯生生的看著他,怕自己說錯話的問:「你生氣了嗎?」

    他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不,妳說的對!我確實跟妳一樣,雖然有爹,卻比無父無母的人好不到哪去。」尤其想起娘的冤死,更令他無法原諒父親。

    「可是,你比很多人好太多了。至少你不用為了三餐溫飽而煩惱啊!」眨著靈活的大眼睛,沈織織輕快的說:「而且老爺是你親爹,跟你就算是疏遠了點,但還是在乎你的。」

    關於這點,秦震可一點都不敢肯定。這些年來,多了個季燕在兩父子之間,讓他們早就相見也無言以對。

    「我告訴你,」她開心的拉著他的手,「你這麼好,我相信老爺一定也知道。你只要對別人就像對我一樣,一直笑啊笑,自然而然,大家都會喜歡你,而不會怕你。」

    雖然她什麼都不懂,但是從下人間的耳語中聽過,大少爺總是獨來獨往,生性冷漠,但是她眼中的他並不是這樣子。望著她天真的表情,秦震輕笑,「我不需要別人喜歡。」

    「為什麼?」她側著小腦袋問,「我好希望所有人都喜歡我,只是我總是笨手笨腳。」

    她有些低落的頓了下,又道:「我二娘總說,我只有吃飯這件事做得好,要我幫忙,只要一急,就一定會出亂子,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手腳有問題,走路常會跌倒,但是也不是那麼常,」像是要證明自己還有點用處似的,她挺起胸膛,「只要我慢慢來、小心一點就不會了。」

    秦震無言的看著她,奇怪在這小丫頭身上,他竟然找到了全然的平心靜氣,覺得跟她談話是件愉快的事。

    他注意到她手中還捏著被他剪碎的碎布。

    「我叫妳別看了。」他一把將布給搶了下來,丟在地上,「去睡吧!這針織造法不是一天一夜可成,妳就算練個五年十載都未必能領略其中之一二。不用把我二娘的話給放在心上,一切交給我,我絕不會讓她動妳的。」

    「不行!」沈織織連忙蹲下,將碎布小心翼翼的檢起來。

    「妳不相信我可以保妳周全?」他對她挑眉的問道。這丫頭最好小心回答這個問題。

    「我不是不相信。」她對他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只是,我看得出這織造紋路,我還可以告訴你要怎麼樣才能織出一模一樣的布。」

    「妳?!」秦震一臉的懷疑。

    「是啊!」一雙靈活大眼睛在燭光中閃著光亮,她的聲音輕柔,似能溫暖人的心,「這塊布的經緯交錯點並不連續,其中每根緯紗與經紗均只有一個交錯點,又含有長浮紗或跳紗的變化,所以交錯點互不相鄰,卻讓布匹呈現出優美的光澤,我想,如果可以照著做,應該也能做出同樣美麗的織布。」

    秦震的眼底浮現驚訝的神色。

    「妳會織造?」

    沈織織搖頭,老實回答,「不會。」

    石管事說,等廚房找到新丫頭,而布莊有缺人的時候,他會派她去布莊學。其實從小到大,她對任何一塊到她手中的布料,都能清楚明白其布料的織法,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似乎是一種與天俱來的本事,只不過她二娘根本不把她的本事認真看待。

    「這倒難得,沒織過布,卻說得頭頭是道,難道妳前世忘了喝孟婆湯?」

    「孟婆湯?那是什麼?」

    「人在投胎轉世前,都要喝下孟婆湯,忘記前世的一切再投胎為人。或許妳前世會織造,」他打趣的說:「因為沒喝孟婆湯,所以還記得前世的本事。」

    「這世上真有這東西嗎?」她一臉的驚奇,「如果下一世要投胎,我也不要喝孟婆湯。」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要忘記你啊!」她一雙真誠的眼睛毫無心機的看著他,「你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要永遠都記得你!」

    她的話使秦震不由自主的沉默下來,心中滑過莫名的感動。他的父親從不曾關心他,而這位和自己無血緣關係的女孩,卻比自己的親人更在乎他… … 沈織織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問:「為什麼不說話?」

    「沒事。」他伸手輕拍了下她的臉,隱去自己脆弱的情緒,「孟婆湯不過只是個傳說罷了。」

    「就算是傳說,我也打定主意不喝孟婆湯!」別看她年紀小,卻固執得很,決定的事,一定做到。

    這丫頭一點也不怕他,令他忍不住咧嘴一笑。

    「好吧,妳不喝就不喝。不過,妳所言確實可行。」秦震接過她手中的碎布,從小他便與布為伍,縱使與父親的關係總是太過緊繃,但是秦記布莊對他而言,是個使命,也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

    沈織織的眼睛一亮,小手激動的拉著他,「真的可行嗎?這樣一來,我是不是就不會被如夫人賣去勾欄院了?」

    「我已經說了,」秦震側頭道,語調輕柔的安撫小小的她,「就算妳織不出一模一樣的布,我也不會讓我二娘任意而為。」

    他的神情篤定令沈織織笑了出來。秦震的手捏著紅布,專注的看著她未脫稚氣的臉龐。一個不過七歲,從未織造的女娃兒,竟然可以一眼看穿布匹的紋路織法,假以時日,這丫頭絕對大有可為,看來這次秦家撿到了塊寶。

    「或許他日秦記布莊得要借重妳的長才。」

    「我?」沈織織一臉的困惑,「我總是笨手笨腳,怎麼可能。」

    「不,妳一點也不。」他不以為然的看了她一眼,「布莊對我而言,就如同生命一般重要,我相信有妳的幫忙,一定會更好。」

    他的話使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只要大少爺開口,赴湯蹈火她也再所不惜。

    「我一定會幫你!」她忠誠的表示。

    「很好。夜深了,快點去睡吧!」他輕聲催促,輕推了她一把,「妳放心,一切交給我!」

    簡單的一句話,使沈織織的心安定了下來。

    回到房裡,她偷偷的躲在門後,看著離去的秦震。

    對著這看似近在眼前,但對她而言卻是遠在天邊的男子,她緊緊的拉著他留下來的大氅,幼小的心升起了一股她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渴盼。她好希望可以天天見到他,即便只是遠遠望著他,她都覺得是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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