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渡(上) 12
    朦朧中感覺有什麼冰涼柔軟的東西在自己唇上來回摸索。樓清羽迷迷瞪瞪地翻轉個身子,卻觸動傷處,登時一痛醒來。

    睜開眼看見眼前的人,樓清羽一時糊塗,喚了一聲:"童?"

    他正夢見小時候淘氣的童爬到樹上摔了下來,他在下面撲過去接住,卻被壓斷了一條胳膊的事。童當時在他的床邊哭得稀里嘩啦,賭咒發誓再也不淘氣了,結果他的胳膊剛好沒兩天,童就把說過的話忘得一乾二淨,該怎麼玩又怎麼玩去了。唉

    "童?樓公子認錯人了吧。"

    低低深沈的嗓音把樓清羽從以前的幻想中拉了出來,猛然一驚,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二殿下?"

    "受了這麼重的傷,你還睡得挺沈。"

    "這點傷算什麼,以前"樓清羽忽然頓住,醒悟到身中數槍傷痕纍纍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以前什麼?"

    "以前清羽體弱多病,在生死間徘徊的時候比現在厲害多了。"樓清羽鎮定的改口。

    迦羅炎夜背著光,看不清表情,可是那雙眼睛,無時無刻不讓人警戒。

    樓清羽坐起身來,發現大帳裡已經點上燭燈,茫然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已近半夜。"

    "什麼?"自己竟然睡了這麼久?

    好像在響應他的話一般,咕嚕咕嚕的聲音從樓清羽的肚子中發出來。

    二人靜默片刻,迦羅炎夜不動聲色地道:"我讓他們送晚膳來。"

    樓清羽尷尬地道:"多謝二殿下。"

    熱好的晚膳送上桌來,樓清羽坐下用左手執筷,吃了兩口才想起:"殿下用過晚膳了麼?"

    "用過了。"迦羅炎夜坐在一邊。現在都什麼時辰了,他還能沒吃飯嗎。

    "你的左手很利落。"他淡淡地道。

    "嗯,因為我是左撇子。"樓清羽覺得他坐在對面看著自己實在難受,吃飯都難以下嚥,可住在人家的大帳裡又有什麼辦法。說來也巧,他上輩子和這輩子竟然都是左撇子,讓他很有親切感,運用自如。

    樓清羽吃完飯,迦羅炎夜又傳了沈秀清來給他換藥,那個姓沈的還熬了一碗藥讓他喝,好像是防止發炎的。

    樓清羽這個吃慣西藥的人,來這裡後最最厭惡的就是又苦又難喝的中藥,頭兩年著實喝了不少,舌頭差點苦的沒味覺了,好不容易擺脫了孱弱的體質,這會兒又被這個二皇子害得再次端起藥碗。想到這裡,忍不住在心裡腹誹迦羅炎夜幾句。

    喝完藥,沈軍醫打著哈欠退下,樓清羽正在琢磨著怎麼開口問迦羅炎夜晚上要怎麼睡。他發現這個大帳裡只有一張床榻,剛才他鳩佔鵲巢已經在人家床上睡了半天,後半夜不知該如何是好,也沒看到有人進來搭張床什麼的。

    他心裡這麼想,就這麼問了出來。

    迦羅炎夜一笑:"當然是和我一起睡。"

    樓清羽一愣,脫口道:"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莫非"迦羅炎夜沉沉的盯著他,慢慢道:"莫非你有什麼不便?"

    樓清羽看著他的眼神,心思一轉,隱隱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來如此。難怪他的態度一直有些奇怪。

    樓清羽微微一笑,道:"清羽沒有什麼不方便,只是與二殿下共睡一榻,似乎有些失禮。"

    "不礙事。軍行之中,沒有那麼多禮數。"

    "如此,清羽就不客氣了。"樓清羽打個哈欠,走到床邊坐下,脫下鞋子,和衣倒在床上。

    迦羅炎夜見他如此坦然,心裡冒出一絲疑惑,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問道:"你不寬衣嗎?"

    樓清羽慢慢側過頭:"二殿下看我這樣子,如何給自己寬衣。這裡又沒有服侍清羽的小廝,難道要勞煩二殿下親自動手嗎?"

    迦羅炎夜頓了一下,點頭道:"好,我幫你。"

    樓清羽微微瞇眼,慢吞吞地道:"那就麻煩殿下了。"說著坐起身來,伸開左臂。

    迦羅炎夜見狀有些遲疑。如果樓清羽真是個雙兒,首先以樓相府的家教就絕不會同意與他同帳,更不會同意與他同床,到了此時,更加不會讓他協助寬衣。

    可是樓清羽長得很像雙兒,迦羅真明又似乎對他頗有好感

    迦羅炎夜還是決定幫他寬衣。可是他從小是讓別人伺候的,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伺候人的事,做起來自然是笨手笨腳,幾次碰痛了樓清羽的傷口。

    媽的!真是倒霉!

    樓清羽心中暗罵。被這個囂張的二皇子射了一箭不說,還被他懷疑來懷疑去,還要接受他笨拙到家的脫衣法,真是痛死了!早知道還不如叫個護衛進來幫他呢。

    迦羅炎夜自然看出了樓清羽的不耐,可是他也不耐得很。剛才寬衣的時候他趁機檢查了一下,發現這個樓清羽好像還真是個男人,手骨和腰骨都不像雙兒,不由有些失望。

    將最後一件外衫扔到一旁,迦羅炎夜有些鬱悶地道:"好了。"

    樓清羽咬著牙道:"多謝殿下。"

    "你好像有些不高興?"迦羅炎夜希奇地看著他。

    我這個皇子親自幫你寬衣,居然給我擺這種臉色?

    樓清羽扯扯嘴角:"殿下誤會了,清羽一向這個模樣。"

    這個身子本來就不耐痛,都疼出冷汗了,還想我怎麼高興?

    迦羅炎夜仔細看看他,道:"你不怕我?"

    樓清羽迷惑:"怕?為何怕你?"

    迦羅炎夜反而一愣,呆了片刻才道:"我是大齊國的二皇子,手掌三十萬兵權的天羽大將軍。"

    "哦。"

    樓清羽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裡他不是住慣的講究民主與自由的英國,也不是用一堆貴族裝點門面的歐洲小國,而是貨真價實的封建社會,是真正掌有生殺大權的皇親國戚。

    迦羅炎夜看見他的反應,突然心中一動,有什麼說不清的東西從心底一閃而過。他輕輕一笑,勾起他的下巴:"樓清羽,你這人真有意思。"

    樓清羽見他慢慢靠近,剛想說話,忽然錯愕的睜大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嘴唇被他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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