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賣笑 第八章
    桃花翩翩,落英紛紛。

    諸小藍站在園子裡,在矮矮的梅花樁上無聊地跳來跳去。這算哪門子練身體呢?大師兄為什麼老是瞧不起她,不給她一點高難度的挑戰?還有,他自己老是神出鬼沒的——

    不過晌午不出現。

    這兩天更過分了,索性連人影也不見。

    想起兩天前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情景,她的臉頰不知怎地悄悄羞紅了起來。

    「去去去!我在胡思亂想什麼呀?鬥她趕緊甩去腦子裡羞煞人的想頭,索性一屁股坐在梅花樁上,雙手抱臂。「我猜呀,大師兄這兩天肯定是忙著跟師父練功去了。唉,師兄好幸福哦。」

    風兒清清,園子靜靜,四下無人,只有她一個。

    諸小藍環顧著四周靜寂的花園,沒有聲音,沒右笑語,也沒有熟悉的吱吱喳喳、吵吵鬧鬧,她突然覺得一陣深深的孤單襲上心頭。

    「姊姊妹妹們現在不知道在做什麼……不用說,她們肯定又是聚在一塊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熱鬧得不得了。」說到這裡,她突然覺得鼻頭泛酸,喉頭發緊。「我離家出走也沒留張字條告訴艷青嫂嫂一聲,她一定會氣我不懂事,不聽話的吧?還有檀香,我就這麼走了,她怎麼向朝陽哥哥交代?不知道會不會被罰俸半年什麼的一」

    不想還好,寂寞夾雜著深深的鄉愁和思念一日一決堤,她的眼圈立時紅了起來,想哭的衝動哽在喉頭,怎麼咽也咽不回去。

    她好想念風揚城裡的大家,想念她的繡樓,想念成日碎碎念的檀香,甚至想念她貼在牆上的鬼畫符一這龍虎山,她直一的來對了嗎?

    她都來一個多月了,別說學道了,連這堵高高朱牆都未曾踏出去過,也不知道龍虎山上的其它人正在做什麼,更不曉得天師究竟幾時才會看得見她的心意,願意收她當徒兒?

    還有大師兄一諸小藍蒼白的小臉暮地湧起了兩朵酷紅。

    大師兄是她身在龍虎山的這些時光以來,最快樂也最幸福的原因與記憶。

    不,她並不後悔來到這兒,看似獨自一個兒、前途茫茫地過活。

    因為始終有他一也困為有他;「是呀,就算不為自己,我也該為了大師兄勇敢起來,振作一些。」她拍了拍雙頰,瘵黑‰?了一口氣。「怎麼好教他失望呢?」

    總有一天,天師一定會看見她的堅持與毅力,改變心意收她為徒。

    總有一天,她也能成為一個了不起的降妖女道士,雲遊四海救濟蒼生百姓。

    總有一天,姊姊妹妹們和大家都會為她感到驕傲的。

    「我準備好了,我真的準備好了!」她握緊粉拳,熱切地朝著天空揮舞。「天師師父,您瞧見了嗎?我不會被失落和沮喪打倒的,我一」

    咦?

    她愣愣地望著天空中一隻輕飄飄的美人紙鳶越飛越近、越飛越近一隨後失了勢地往下墜落,糾纏在園子裡的大樹枝椏上;「這是一」她神情陷入沉吟。「天師師父的回答嗎?

    莫非天師師父聽到了她的吶喊,所以給她「飛鳶傳書」嗎?

    諸小藍心兒坪坪跳,好奇地跳下梅花樁,小碎步跑過去撈紙鳶:這可是落進她園子呈的第二隻紙鳶了。

    說也奇怪,這美人紙鳶眉目如畫,作工精緻典雅,明顯一看就是上好工匠精心裁製的,難道平時無事放放漂亮的紙鳶,就是天師師父特殊的癖好嗎?

    她極力伸長了指尖,努力往上蹦跳拉下了紙鳶,那柔軟細緻的紙鳶帶子翩然拂過她的臉頰,她忍不住摸了摸臉.再觸摸著那輕薄的蠶絲布面,心底疑惑大盛。

    「這不是尋常紙絹做的,倒像宮裡的一」

    怎麼可能?這裡是龍虎山耶!

    諸小藍滿臉困惑、若說這是天師師父的飛鳶傳書,怎麼上頭半個宇也沒有?

    她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心裡不斷冒著疑惑的泡泡。

    然後,她看著紙鳶,再抬頭看了看通往園子外緊閉著的圓月拱門,再低頭看了看紙鳶。

    心裡有個小小卻清晰的聲音不斷在鼓勵她——

    出去呀,出去看看呀,就偷偷看幾眼不打緊吧?難道你不想知道紙鳶是打哪裡飛來的?難道你不想真正地見識到這傳說中道古同龍虎伏、法大鬼神欽的龍虎山廿界嗎?

    她想,她真的想得要命。

    可大師兄的吩咐猶在她耳邊迴盪,外頭佈滿機關,她絕對不能開門,絕對不能出去。

    但是——就看一眼,就偷偷看一眼不打緊吧?

    諸小藍雙腳自有意識地往圓月拱門方向移去,一步、一步一她小手有點冰涼,緊張地推開了園月拱門——

    在真的打開的那一剎那,她驚惶地抱頭蹲了下去。

    有萬箭齊射嗎?有東西爆炸嗎?

    她瑟縮著身體,兩手害怕地緊捂著雙耳,深怕自己真的犯了什麼大禁忌,闖出了天大禍事來。

    可是四週一片安靜無聲。

    她蹲到腳麻,好半天才提心吊膽地怯怯抬頭,偷偷瞄向外頭。

    嘖,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諸小藍鬆了一口氣,忍不住喃喃抱怨:「搞什麼嘛!大師兄該不會是在騙我的吧?」

    外頭是兩排栽著碧綠修竹的清幽小徑,令人不由自主想置身其中,隨著它通往某個神秘而美麗的好地方。

    說不定她可以走著走著,就走到天師師父的住處了。

    去?還是不去?

    諸小藍內心足足掙扎了一兩個眨眼的辰光,隨即抬起小腳跨了出去。

    一路上,諸小藍被四周的動人景致所吸引,渾然忘卻有機關的危險。

    不過話說回來,根本一點也不危險。

    她甚至連狗大便都沒有踩到,又何來危險?

    「哇……仙道化外仙境就是不一樣,連草木都長得比我們那兒還齊、還漂亮。」她忍不住被這百花燦爛盛開的春色麗景深深吸引,由衷讚歎。

    「嗚嗚嗚……」

    薯地,從花叢深處傳來一陣幽幽啜泣聲,諸小藍渾身寒毛一炸!

    「誰?誰在那裡?」她強忍拔腿就跑的衝動,吞了口口水,聲音微顫的問道。

    光天化日,鬼不敢出來的啦,何況這裡又是龍虎山,而且大師兄還畫了道靈符——她隨身帶著,絕對不會有事的。

    諸小藍思及此,膽氣壯了起來。

    花叢裡的啜泣聲隨即一停,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

    「對、對不起.我、我吵到姊姊您了嗎?」

    花叢枝極輕搖,一個瘦小、模樣清秀的丫頭畏畏縮縮地走了出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嚇人,剛剛進來沒多久……我知道我很笨,我一定會乖乖學習的。」

    小丫頭?在龍虎山?

    諸小藍不敢置信地臘著她,傻眼地張大了小嘴,「你、你你……你也是來拜師的嗎?」

    「啊?」小丫頭一臘茫然。

    等一下!

    諸小藍勉強按捺住坪坪驚跳、漲滿疑惑的心兒,努力想要為這突如其來出現的小女孩,揣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該不會是一某某俗家弟子的家眷孩子吧?

    看這小丫頭一身淡紅色衫子俏麗極了,若是尋常百姓人家的孩子,恐怕不容易穿得著這麼好質料的衣裳。

    恩,應該是。

    諸小藍自顧自地吁了一口氣。人一放鬆,雞婆性子也跟著發作了。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可憐喔,烏溜溜的大眼睛還盈著淚水,不知道是被哪個沒禮貌、沒道德、沒氣質的壞大人給欺負的。

    看著眼前陌生人和藹親切的笑臉,小丫頭先是呆了一呆,隨即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別、別哭呀……」諸小藍一時慌了,手忙腳亂的急急安撫。「你不想說沒關係,我也沒有非要知道不可啦……你、你還好吧?」

    「姊姊你人真好。」小丫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原來是喜極而泣:「嗚嗚嗚……你是我進來半個月以來,第一個對我講話這麼溫柔的姊姊……」

    「這也沒什麼啦,你用不著因為這樣就哭。」

    她趕緊幫小丫頭擦眼淚,輕聲哄慰道:「乖,你快別傷心了,有什麼事就跟姊姊說好不好?天下沒有解不開的結,也沒有辦不了的事,無論在多麼艱困的環境中,我們一定要時時保持正面而樂觀的態度,千萬別被任何困難倒……」

    咦?好熟悉的詞啊。

    諸小藍一愣,隨即恍然,這不正是大師兄鼓勵她的話嗎?

    她心頭不禁激昂澎湃了起來,胸口熱呼呼的,漲滿了對大師兄的金玉良言的感動啊!

    跟在大師兄身邊這一個多月來,果然是受益無窮,竟然在無形之中慢慢領略到了求道的精神與智慧的開解和貫通。

    諸小藍突然覺得眼前一片光明,自己終子朝「道」的境界邁進了一大步!

    小丫頭雖然不知道為什ど眼前這位姊姊突然一動也不動,還滿臉發光,但是被她這麼一安慰鼓舞,心下總算好過了一些:「這位姊姊,謝謝你。」她吸了吸鼻子,真誠地道:「不管怎麼樣,我真的很高興你非但不討厭我,還安慰我,小滿永遠感激你。」

    「原來你叫小滿啊。」諸小藍笑著摸摸她的頭,突然一怔。「可是我幹嘛要討厭你?」

    「主子和其它的姊姊都討厭我。」小滿臉色一黯,慢慢低下了頭。「她們說我是她們有史以來用過最笨的白癡。」

    什麼?

    「那些什麼主子什麼姊姊的,憑什麼說那麼傷人的話?她們自己是多了不起啊?有沒有搞錯,這ど小的小孩子都欺負,她們是不是人哪?簡直比……比鬼還可惡!」諸小藍義憤填膺起來。

    「你主子在哪裡?我找她理論去!」

    居然忍心為難這麼小的小丫頭,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一對一單挑啊!

    「不、不要啦,姊姊,你千萬別這麼做,貴主子很凶很凶的……而且是我不對,是我太笨手笨腳,沒能把責主子的紙鳶找回來,」小滿內疚地紅了眼圈。「她已經給過我一次機會了。」

    紙鳶?貴主子?

    諸小藍怔了下,腦子裡閃過一抹什麼!「你是說……」

    「姊姊,謝謝你。」小滿感激地握住她的手搖了搖,「有你安慰,我已經好很多很多了,你不需要為了我得罪貴主子。貴主子脾氣比較大,我怕她也會生你的氣,到時候找你麻煩怎麼辦?」

    「我才不——怕。」她就是見不得小滿這麼委屈可憐見的,挺起胸慨然道:「人生在世,有理行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我就不相信她敢把我吃了。對了,你說的紙鳶,是不是一個蝴蝶的?還有一個美人兒的?」

    「你怎麼知道?姊姊,你撿到貴主子的紙鳶嗎?」小滿眼睛亮了起來,激動地問道。

    不對勁,事情有點不對勁。

    諸小藍心裡奠名鼓噪、上心怎不安了起來。

    「是,我檢到了。」

    「姊姊,你可以把紙鳶還給我嗎?」小滿眸光裡充滿祈求。

    「你可以先幫我一個忙嗎?」她的臉色略顯蒼白,帶著一株陰鬱。

    「什麼忙?獸」

    「帶我去見你主子。」

    幽徑九彎十八拐,宛若迷宮,小滿熟練地帶著諸小藍穿花拂柳,最後越過一扇高高的宮門,眼前豁然開朗。

    雕粱盤畫柱,飛簷如燕尾,金碧輝煌又氣派。

    但是更令她震撼的是,在美得像仙境的園林裡,有幾個她生平所見過最貴氣襲人的華裳麗人。

    非但如此,還有許多和小滿穿著同色服飾的丫發,正不懷好意地瞄著她。

    霎時,猛然襲來的驚恐與奠名不安令她胃部緊緊絞成一團。

    她有種落入陷阱的可怕感覺……可是,為什麼?

    她回頭望向怯怯的小滿,後者還來不及掩飾臉上那一抹任務達成的鬆弛和釋然神情。

    「你設計了我。」諸小藍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對不起,我、我只是個奴才。」小滿有一絲不安地往後退。「我全聽我家貴主子辦事的……你、你想怎麼樣?」

    親耳聽見小滿承認了,諸小藍登時有種遭受背叛和被暗桶一刀的奠名痛楚,氣息微微不穩。

    「為什麼?我跟你無怨無仇,而且我以為你……你……」

    那「單純可憐」的小滿沒有回答,而是迅速奔向那一大隊脂粉紅顏,迫不及待躲進她們身後。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轉頭逃走的強烈衝動。諸小藍,事到如今,你還會笨得以為這裡是龍虎山嗎?

    「你就是皇上最近新寵的那個小玩意兒呀?」

    一名雍容華貴的美人緩緩走近她,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她,臉上似笑非笑。

    皇上?

    儘管心底隱約有個底,但真正聽見的時候,諸小藍腦子依舊轟地一聲,整個人如遭電極,震驚到無法動彈。

    皇上——

    「皇上還想瞞著我們呢。」後宮地位最尊的貴蘭妃閒閒地道:「唉,男人就是喜新厭舊,想當初有我們姊妹的時候.可不也把我們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嗎?沒想到還不到三五年,咱們姊妹就成了這後宮裡的花花草草,只能閒在這兒哀怨。」

    諸小藍腦袋裡有個聲音在大聲叫囂、警告若她趕快離開這個地方,走為上策。

    可是她就是不能。

    「這裡是皇宮?」她好似置身在一個顛倒扭曲的夢境裡,她沒有辦法思考,也沒法順暢地呼吸。

    「你不會想告訴我,你進宮這些天了,還不知道這裡是皇宮大內吧?」貴蘭妃諷刺地笑了起來。

    其它妃嬪也嘻嘻哈哈訕笑成一團。

    「照我看哪,皇上壓根只是想嘗嘗鮮,指不定是故意不告訴她的呢!」

    「說得也是,皇上不過是玩玩罷了。」

    「民間女子就是勝在三分清新七分蠢。」

    「呼之即至,揮之即去,只想玩樂不想負責,這男人嘛,咱們還不瞭解嗎?」

    諸小藍緊緊摀住雙耳,驚痛氣苦地大喊:「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那種人,皇上也不是那種人……還有,我不認識皇上,我也不是什麼新鮮的玩意兒,我是人!我、我是來龍虎山學道的,我跟你們這些後宮禁臠完全不一樣!」

    最後一句話激怒了心中有鬼的貴蘭妃,她杏眼圓睜,制住後頭憤怒得想撲過來抓花諸小藍臉龐的眾嬪妃,指著她的鼻頭尖酸刻薄地斥道。

    「你是什麼東西?敢同我們比?本宮再不濟也是太皇太后當年欽點的孫媳婦,還親自下懿旨封我為皇妃。別以為現在皇上寵著你,本宮就動不了你?」貴蘭妃憤恨到嬌容都扭曲了。「說穿了,我是皇家正妾,而你只是皇上偷來的人呢!」

    偷……偷來的人?

    「我根本不認識皇上,你怎麼可以亂講?」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諸小藍只是單純善良,又不是傻瓜,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人家朝自己甩耳刮子了,還龜縮得不敢反嘴?

    「不認識?」貴蘭妃身後的蓮秀皇嬪再也忍不住了,冷笑一聲,「事到如今你還想瞞誰呢?

    每日皇上早朝後便是朝你那兒飛奔去,這早已是人盡皆知了,你還想裝無辜嗎?」

    「就是說嘛,你得了便宜還賣乖。」

    「活脫脫就是個該死的賤婢!」

    諸小藍臉色蒼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一我說沒見過皇上就是沒見過,每日晌午過後去找我的是……」

    大師兄。

    諸小藍瞬間一愣。

    「什麼大師兄二師弟的,不要以為本宮不知道你用什麼狐媚招數蠱惑皇上。」貴蘭妃朝她逼近而來,厭惡地打量著她皎潔雪白的臉蛋。「妄想爬上皇后位子的狐狸精,本宮見多了,你別以為現在皇上寵愛你,天天往你那兒跑,你就可以欺到本宮頭上來了。你再受寵,能有當年的小鳳仙那樣得到皇上的鍾愛嗎?」

    她腦子亂哄哄得猶如天崩地裂,痛苦重重擂擊著胸口,五臟六腑彷彿全翻覆了過來。

    偏偏貴蘭妃的一字字一句句像刀般銳利地穿透了她的痛苦迷霧,狠狠戳中她的心房。

    諸小藍想哭,更想拔光自己的頭髮,狠狠打醒自己!

    為什麼她會那麼笨、那ど蠢?明明就有那麼多痕跡可尋,明明有時候也覺得好像哪兒怪怪的,可她就是全心全意地相信著他,從來不敢多所懷疑。

    在遭受欺騙和耍弄的巨大痛楚之中,最令她心如刀割的是大師兄……不,他是皇上,他就是至高無上九五之尊的皇上!

    他……他真的只是在玩弄她的感情嗎?只是覺得她很好玩,是個新鮮的玩意兒嗎?

    那麼他的溫柔、他的疼寵、他的保護又算是什麼呢?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嗎?

    諸小藍臉色慘白若紙,隨即重重甩了甩頭。

    不!不是的,他不是那樣的人!

    「他是真心對我好的。」她氣息急促、渾身顫抖,語氣卻堅定地道:「我相信大師兄……我是說皇上,他、他不是那種見色忘義、卑鄙無恥的色胚壞蛋,他是個大好人,他是真心待我好的!」

    這一個多月來的點點滴滴、美好與快樂都深深烙印在她心底,不管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夠改變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的好。

    也許……他是為了完成她的心願,才謊稱她人在龍虎山,才千方百計配合演了一齣戲,要她安心,要逗她開心的……一定是的。

    「我相信他。」諸小藍深深吸了一口氣,眨去淚霧,眸裡閃爍著無可動搖的決心。「我不相信你……你看錯他了。」

    不管他是為什麼騙她、戲弄她,她熟識的大師兄……或是皇上!才不是個喜新厭舊的混蛋!

    貴蘭妃的心思被她一針見血地戳破了,登時臉色一沉,憤恨而不是滋味地瞪著諸小藍。

    眼前這青澀如生豆子的丫頭憑什麼指出她不瞭解皇上?難道、難道她知道皇上根本連看都不看她們一眼嗎?

    可惡!被皇上冷落在後宮已經很痛苦、很沒面子了,她貴蘭妃無論如何都不要像那些被許給臣子的後宮佳麗一樣,只要能離開這兒,巴著個男人備受憐寵就歡天喜地。

    她有無人能敵的雄心壯志,自願入宮就是為了要爬上皇后的位子,從此以後統攝六宮,成為年輕有為的皇帝的愛後!

    當年差點被心機深沉卻狀似無辜天真的小鳳仙斗倒,她是很嘔,可是看看現在誰被遠嫁番邦,誰又能留在後宮之中等待恩寵奪後的機會呀?

    貴蘭妃迅速冷靜下來,露齒一笑。「但願你的運氣比我們這些姊姊妹妹好一些。只不過我聽說,最近西域小國陶實為了感謝皇上糧援當地,特意獻上西域第一美女給皇上。你知道嗎?人人都在四處傳說那位西域第一美女,天生肌膚賽雪、柔若無骨,吐氣如蘭又活色生香,是西域第一寶貝兒……」

    諸小藍警戒地瞪著她,心卻重重咚了一下。

    「對了,這兩天,皇上沒去你那兒吧?」貴蘭妃笑容好不嘲諷。

    諸小藍沒有回答,只是眼底防備之色更深了。

    「你知道這代表什ど嗎?」貴蘭妃垂眼看著自己的纖纖秀指。

    她到底想說什麼?

    「預兆。」貴蘭妃語氣甜膩得可怕。「小丫頭,就讓我教你一個乖,女人在愛弛色衰之前,都是先有預兆的。」

    一拳擊倒!

    諸小藍忍不住畏縮了下,但她還是保持沉默,只是眼底掠過了一絲難以隱藏的恐懼,「希望可以不必很快再在這兒見到你。」貴蘭妃要笑不笑地瞅著她。「若真是這樣,你想想,那該會有多麼感傷哪,嗯?」

    諸小藍呆若木雞,一動也不動。

    西域第一美女……西域第一寶貝兒……肌膚賽雪……活色生香……預兆……諸小藍宛如打了一場激烈而沉重的肉搏戰,渾身上下酸痛虛弱無力,勉強拖著虛浮的腳步走回小園。

    過去一個多月來的種種景象和蛛絲馬跡,不斷在她眼前如走馬燈般來回晃動著一我姓李,李世民的李,靈是靈山神侶的靈,風是風度翩翩的風。還有,這兒不是皇宮,這裡是龍虎山,你連這裡是哪兒都不知道,又怎麼會隨著福橘而來?

    福橘?

    她模糊昏沉的腦袋逐漸清晰起來。

    福橘!以前朝陽哥哥也曾送福橘進宮過,聽說當今皇上喜歡吃酸酸甜甜的福橘,更愛那股子清香甘甜氣息。

    皇……「大師兄」有什ど吩咐?

    大師兄,你不是姓李嗎?怎麼又會姓黃了呢?

    他記錯了。

    是、是,小的……記錯了。

    小春子誠惶誠恐的表情躍入她腦海裡。

    現在她才知道。為什麼小道童會說漏嘴了。

    是「皇」不是「黃」,小道童是喚慣了「皇上」,一時改不了口,才會說自己記錯了。

    諸小藍頹然地坐倒在柔軟的繡墩椅上,雙手緊緊摀住了小臉。

    剛剛對抗貴蘭妃和其它女人的堅強氣勢全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信心也像被烈陽照射的雪花般,消融一空。

    他真的騙了她一又為什麼要騙她?

    難道真的像她們說的那樣,只是好玩,只是貪圖一時新鮮嗎?

    「不,不是的,他不是這樣的人。」她喃喃自語,猛然搖頭,拚命忍住淚意。

    「笨小藍!怎麼可以被人家三言兩語挑撥離間就輕易動搖了呢?大師兄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你還不瞭解嗎?」

    就算他真的愛惡作劇,愛捉弄她,可是他對她一定是真心真意的。

    她的眼睛不會錯,她的感覺不會錯,她的心更不會錯一諸小藍深深吸氣.努力振作起精神。

    「等明兒個他來,只要我開口問,他一定會跟我好好解釋清楚的。」她自我安慰,雙手緊緊交握著,彷彿這樣就可以堅持對他的所有信心。

    可是還有一個大大的問題橫亙在她眼前,沉甸甸地堵在她心口。

    這裡是皇宮,不是龍虎山,他明顯就騙了她,那麼一她還能繼續留在這兒嗎?她是不是應該離開?

    儘管理智做出這樣合理的決定,可是一想到要離開這裡、離開他……心頭突然像被萬針戳刺般,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怎麼辦?」她心臟緊緊指縮成了一塊,臉色好不慘然。「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她幾乎可以聽見艷青嫂嫂在耳畔加油打氣一離閉這兒,前往真正的龍虎山,勇於活出自我,才是好女兒好骨氣的表現……她明白,她都懂,她也舉雙手雙腳贊成,可是……可是……事到如今,她還想騙誰?

    不管他對她做了什麼,不管他是存的什麼心,她就是捨不得離開他身邊,她連一步都跨不出,連一步也走不了。

    被騙也沒有關係,只要他繼續對她微笑,只要他繼續來看她、來逗她,只要他還願意哄著她,就是要她被騙一千次一萬坎,她也心甘情願!

    掏出懷裡他為她寫的「靈符」,頭龍飛風舞的古篆字恍如天書.卻奇異地撫平了她心頭驚惶亂竄的恐懼與痛楚。

    諸小藍將符緊緊壓在胸口,喃喃低語:「他是待我好的……他是真心待我好的……」

    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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