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父異母的兄長?處死的叛徒?
不用庫利汗明說,札兒蘭也知道庫利汗若是落入蘇那魯的手裡,絕對必死無疑。
「你自己走吧!」她停下腳瞳,放開緊抓著他的手,不想成為他的累贅。
庫利汗反手抓住她,一語不發的帶著她繼續往樹林深處移動。
黑暗讓札兒蘭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從他緊握自己手臂的力道來看,他顯然非常緊張。
「帶著我,你很快就會被追到的。」札兒蘭被他拖著,讓她不得不以小步跑跟上他的步伐。
看他繼續往前走,她忍不住說:「我是說真的,伊瑪兒一直在慫恿我逃走,可見他們並不是想要我的命,我被他們抓到也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伊瑪兒是蘇那魯的貼身侍女。」庫利汗突然開口。
「咦?」札兒蘭愣了一下,不懂他的意思。
「她愛蘇那魯。」庫利汗補充道。
「所以,她才會不顧一切的幫他。」札兒蘭理解的點點頭,隨即又驚愕的瞪向庫利汗,「你早就知道伊瑪兒有問題?那時候,你就是為了這個生氣?因為他們帶了伊瑪兒來?」
「我的確不信任伊瑪兒。」他狀似輕鬆的聳聳肩。
「你不要告訴我今晚的事早在你預料之中。」札兒蘭突然覺得自己有種被人愚弄的感覺。
「不,蘇那魯的出現完全在我的意料之處。」他原以為伊瑪兒是翰真派來的,畢竟蘇那魯已經整整三年沒有露過面了。
「這也就是說,你無法保證能不能安全脫險?」他平靜的語氣像是一切就在他的掌握中似的,沒有半點危險時該有的緊張情緒,讓札兒蘭不得不懷疑他的話。
「如果蘇那魯抓到我的話,恐怕不是死那麼容易的事。」以蘇那魯恨他的程度,若不把他折騰得不成人形是不會罷休的。
「他為什麼那麼恨你?你們不是兄弟嗎?」札兒蘭想起兄長札薩克,她無法想像自己會有憎恨札薩克的一天。
「你不會要我現在說故事給你聽吧?」庫利汗停住腳步,回頭看她。她到底明不明白他們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
一直小步跑跟著他的札兒蘭,沒料到他會突然停下來,整個人煞不住地往他身上撞去,雖然他及時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不過,她可憐的鼻子還是撞上他堅硬的胸膛。
「你要停下來也先說一聲嘛!她撫著撞紅的鼻子抱怨。」
這時候,她居然還有空抱怨這個?庫利汗搖搖頭,看來,她似乎不明白自己眼前的處境。
「你似乎還不明白伊瑪兒一心要你逃走的原因。」他無奈的說。
「不就是不想讓我當上汗妃……」
札兒蘭突然頓住,之前,她一直把伊瑪兒妝成是庫利汗後宮的那些侍妾派來的人,她們不希望她當上汗妃還說得過去,可如今伊瑪兒是蘇那魯的人……
照庫利汗的說法,如果他落到蘇那魯手中,便絕無生存的機會,而庫利汗一死,自然也就不會有汗妃了。
如果蘇那魯打算放過她,大可以把她送回蔑兒族去,倘若他們不想留下活口,那麼,把她一併解決也就是了,伊瑪兒根本沒必要費事阻止她進宮啊!
那麼,究竟是為什麼呢?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要你逃走是伊瑪兒的主意。」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是不想傷害無辜嗎?」她滿肚子的疑問。
「別把她想得太善良了,她是為了自己。」庫利汗嗤笑一聲。
「什麼意思?」她逃走的話,對伊瑪兒有什麼好處?
「依照我的推斷,蘇那魯應該是打算殺了我之後,就回泰赤蛇族去接任汗位,同時按照我原先的計劃迎娶你為汗妃。」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不用說了,我知道,鑄鐵術!」札兒蘭歎口氣,「既然如此,就算被他們發現,我也不會有危險,你還是一個人逃走。」
「你還沒想通嗎?」庫利汗歎道。
「什麼?」
「伊瑪兒先前沒向你下手,是顧慮到蘇那魯,她慫恿你逃的目的就是為了殺你時能擺脫掉嫌疑,而不至於惹惱蘇那魯,如果你現在回去,肯定沒機會再逃,那麼你想,她會怎麼做?」
「找機會除掉我!」札兒蘭想也不想的回答。
「現在,你可以安靜的跟我走了嗎?」
「不!」札兒蘭退後一步,對著他搖頭。
「不?」庫利汗忍不住聚攏眉頭。
「你提醒過我,你的宮裡有許多不想要我當上汗妃,而伊瑪兒就和那些人一樣,反正同樣都是危險,在哪裡對我而言都沒有分別。」札兒蘭無奈的說。
「在宮裡,至少有我的人可以暗中保護你。」
「我也可以要求蘇那魯派人保護我啊!如此一來,他就可以明正言順的派人監視我了,我想,他會求之不得。」札兒蘭道。
「如果他要求你替他暖床呢?」他沒好氣的問。
札兒蘭沒想到這一點,忍不住有些心慌,但她馬上安慰自己說:「我……有伊瑪兒在,他不會的。」
「伊瑪兒?」庫利汗冷哼,「如果她有本事讓蘇那魯離不開她的床,她又何必要費心的想除掉你?」
「當然是因為她自己想當汗妃。」
「你以為泰赤蛇族的汗妃是人人都可以當的嗎?」庫利汗冷笑道。
連她這個戰敗國的俘虜都能成為汗妃,還有什麼身份會比俘虜低下?
「汗妃的條件,必須是貴族出身的女子,可伊瑪兒是媽婢出身,頂多只能當個得寵的侍妾,根本不可能坐上汗妃的位子。」
「或許……她不知道呢?」
「她從小在宮裡服侍蘇那魯,豈有不知的道理?」他譏嘲的回答。
「那麼,就是她無法容忍蘇那魯有其他的女人!如果是這樣,我就更不用擔心了。」札兒蘭故作樂觀的說。
「她不會在乎他有多少女人,她在乎的是,她是不是他所有的女人中最受寵的那一個!如果你長得其貌不揚,為了討好蘇那魯,她說不定會心甘情願的把你脫光了放到他床上去;可事實上,你的美貌會讓任何一個男人瘋狂,你以為伊瑪兒為了保住蘇那魯會放過你嗎?」
「你非得逼我承認我很害怕才行嗎?」如果不是擔心自己會連累他被捉,他以為她真的喜歡被丟下嗎?「好,我承認我是很害怕,可以吧?現在你可以走了嗎?」
「既然害怕,為什麼公平要我丟下你?」庫利汗覺得不可思議的問。
「我說過了,帶著我,你很快就會被抓到的,我不想拖累你。」
「為什麼?」
「你沒有在聽我說話嗎?我說,帶著我,你根本就逃……」
「你不恨我派兵攻打蔑兒族嗎?現在有這機會可以報仇,為什麼你反而擔心會拖累我?」庫利汗打斷她的話。
札兒蘭愣了一下。
是啊!她怎麼沒想到可以乘機報仇?說不定她還可以和蘇那魯達成協議,由蔑兒族提供武器,幫助蘇那魯取得泰赤蛇族的汗位,並確保蔑兒族日後的和平……
札兒蘭狼狽的別過頭,「我不希望自己成為間接殺人的兇手。」
「只是這樣?沒有別的原因?」庫利汗饒富興味的問,顯然對札兒蘭的反應覺得很有趣。
「當然。」札兒蘭飛快的點頭,不想在這個話打轉,她自己還想不明白的事,沒有跟他討論的必要。
而且,就像此時不適合說故事一樣,現在應該也不是談話的好時機吧/他為什麼不快點逃呢?難道他不知道多拖延一刻,就多一分危險嗎?她喃喃自語的抑怨著。
她的聲音雖小,庫利汗仍聽到她的抱怨。
「是你在拖延我們的時間。」他提醒她。
「我不是要你別管我了嗎?」她說了半天,他究竟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你以為我會為了逃命,把自己的女人丟下?」這算不算是一種侮辱?
「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札兒蘭斥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意所謂的男性尊嚴。
「你真的以為我們逃不掉,對不對?」
雖然看不見他的,但是,他帶笑語氣那麼明顯,札兒蘭懷疑的看向他。
「是你自己剛才說蘇那魯的出現出於你的意料之外的。」
「他的出現的確出乎我的意料,因為,我原先預計會出現的人並不是他。」
「你故意耍著我玩?」札兒蘭生氣的瞪他,「其實,一切早在你的掌握中,我們根本一點危險也沒有,是不是?」
「任何計策都不可能十全十美,若事前小心的避免一切意外狀況,的確可以減少一些不必要的危險。」
札兒蘭生氣的轉頭就要走。
「你要上哪兒去?」庫利汗眼明手快的拉住她。
「製造意外啊!我現在就去找蘇那魯,告訴他你人在這兒。」她賭氣的說。
庫利汗不顧她的掙扎,將她緊摟進懷裡。
「你知道嗎?當我聽到你叫我一個人逃走時,才真覺得很意外。」
什麼意思?「札兒蘭停止掙扎,抬頭瞪他。」
他正好俯下頭吻她,放在她背後的手很自然的撫摸著她的秀髮。
良久之後,他才放開她。
「我的人會在前頭接應我們。」他輕撫她柔嫩的臉頰。
「這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我只能說,蘇那魯是意外釣到的大魚。」他得意的說。
「這麼說,原先你想釣的魚並沒有上勾了?」
「嗯!看來,他們比我想像的還要小心。」而他們愈小心,札兒蘭就愈危險。
「他們?」
庫利汗無意多說:「走吧!我們得趕在被蘇那魯找到之前,與我的人會合才安全。」
走了一會兒後,遠處傳來騷動聲,而且好像距離他們愈來愈近。
庫利汗凝神聽了一下後,突然臉色大變。
「該死!」他低咒一聲後,立刻拉著札兒蘭快跑起來。
「是他們追來了嗎?」札兒蘭緊張的問。
「你會游水嗎?」庫利汗邊跑邊問。
「游水?」
「會不會?」庫利汗拉著她往溪邊跑去,揚高聲音再問。
「會一點……」話還沒說完,就見他竟然動手脫她的衣裳,「你在幹什麼……」
「閉氣!」話落,他就動手將札兒蘭丟進水裡。
「啊!」完全沒有防備的札兒蘭,一下子便沉進水裡,還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水。
等她浮出水面,庫利法已經脫掉外衫跟著跳進溪裡。
「拿著。」他遞給她一根蘆葦莖。
「衣服……」她看著被他丟得老遠,正往下游流走的衣物,不禁緊張了起來,衣服流走了,上岸時她要穿什麼?
「別管衣服了,快潛進水裡。」他拉住她,又動手將她按是水中。
「唔……」他是想把她溺死嗎?札兒蘭忙憋住氣。
庫利汗隨即也潛進水裡,拉著她逆水上游。
札兒蘭憋氣憋得滿臉通紅,直到實在快沒氣了,想冒出水面去吸口氣,卻被庫利汗硬拉住。
札兒蘭不解的瞪他,一口氣再也憋不住的吐了出來,泡泡隨即往水面冒去。
庫利汗見狀,立刻把她的頭往上仰,將含在口裡的蘆葦莖抽出來,塞進她嘴裡。
札兒蘭這才明白蘆葦莖的用處,馬上就著它換了一口氣。
「汪汪!汪汪!」岸邊突然響起一陣狗吠聲。
札兒蘭恍然大悟的看向庫利汗。
躲進水裡原來是為了避開狗兒的鼻子,否則,以狗兒敏銳的嗅覺,馬上就會發現他們的蹤跡了。
「汪汪!」狗叫聲往下游追去。
是他們的衣服!札兒蘭不得不佩服庫利汗的機智與應變能力。
待狗叫聲離開,庫利汗又凝神聽了一會兒,直到確定岸邊沒人後,才摟著她往對岸游去。
他扶她上岸,自己跟著一躍而起,拉著她飛快的跑了起來。
天色陰暗,又被庫利汗拉著跑,使得札兒蘭根本看不清路面,沒多久,她就被地上突出的木頭絆倒。
「哎喲!」她痛叫一聲,因為手被拉著,所以,她整個人等於是往前仆跌到在地上的。
「你沒事吧?」見她跌倒,庫利汗忙蹲下來扶她坐起。
手肘和膝蓋上火辣辣的刺痛感讓她皺起了眉頭。
「沒事!只是擦破點皮。」
光線昏暗,令他根本看不清她的傷勢,但聽她這麼說,他也就放心了。
「還能嗎?」他溫柔的問。
「嗯。」她扶著他想站起來,可腳一有上力立刻又痛得跌坐回去。
「怎麼了?」庫利汗看出不對勁了。
「我想,我的腳可能扭到了。」她滿是愧疚的說。
「該死!」他忍不住低咒了一聲。
「對不起!」札兒蘭委屈的說。
「我不是在罵你!」他的口氣更壞了。
「他們應該很快就會追上業了。」如果蘇那魯不笨的話,看見溪中的衣服,很快就會回頭追來的。
他二話不說,一把將她橫抱起來。
「這樣是行不通的,你還是把我留在這裡,先去找你的人,然後再回來接我吧!」札兒蘭說,雙手因騰空而自然的環上他的脖子。
「閉嘴!」她居然認為他會丟下受傷的她不管?
他繼續抱著她走,一點停下來的意思也沒有。
「與其被抓,為什麼你不一個人先走,再帶人回來救我呢?」札兒蘭真想拿把大鎯頭敲他腦袋,看他會不會清醒些。
「我絕不會丟下自己的女人不管,自己逃命去的。」更別說她現在受傷了。
「你不走,我們就死定了,不是嗎?黑暗的樹林擋不了那些狗的鼻子。我們根本沒有多少時間。你走,我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你若是堅持要帶著我,結果只會是兩人一起被俘而已!」
他知道她說的有理,但是,他就不放心,萬一在他帶人來救她之前,她就發生不測了呢?除了蘇那魯,樹林裡還隱藏著其他的危險,而且她又受了作……
「不!」他不放心將她一個人丟下。
「你沒有勇氣將我丟下嗎?」札兒蘭故意激他。
「勇氣?你主為把你丟下是一種勇氣?」他始終沒停的腳步因為她的話而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前進。
「沒錯!一種真正的勇氣。」札兒蘭很高興他對自己的話終於有了反應,忙接下去說,「任何一個有榮譽感的勇士都不會在危險的時候丟下同伴,因為,即使因此而得救,他也會為人所不齒。但是,丟下同伴的目的若是為了救他呢?你想想,這樣做,所冒的險並不會比較小,心理上的壓力卻比和同伴在一起同生共死時要大得多。所以,如果不是真正具有智慧的勇士,是不可能做到有。」
「荒謬!照你這麼說,那些臨陣脫逃的士兵,全是有智慧的真正勇士羅?」這種歪理也只有她才說得出來。
「當然不是,情況不同嘛!我們現在又不是打仗。」
「在我看來可沒什麼不同。」他的視線一直小心的注意著地面。
札兒蘭不由得歎口氣。
「如果你的推斷沒錯,就算我落入蘇那魯手上,只要小心些,一時之間是不會有危險的。你為什麼堅持要帶著我呢?」
庫利汗只是看她一眼,又半注意力轉回到地面上。
「還是,你沒有把握能把我救回來?」札兒蘭又問。
庫利汗又看她一眼,這回開口了,「激將法對我沒用。」
「你一點都沒考慮到被抓的後果,對不對?」札兒蘭氣惱的指責他。
庫利汗把她的氣惱看在眼裡,唇角居然揚起一道微笑的弧度。
「你在替我擔心?」
「我是在替自己擔心。」就算是,她也不會承認。
「是嗎?」他的語氣擺明了不相信。
「當然是」她略微大聲的聲明,她才不會去擔心一個侵略蔑兒族的敵人呢!
「既然如此,我走不走就沒關係了,不是嗎?」他說。
「怎麼沒關係呢?你不走的話,誰來救我?」札兒蘭聞言,更覺氣包敗壞,說了半天,他為什麼還是這麼頑固?
庫利汗低笑了一聲,揶揄道:「你就這麼篤定我會來救你?」
「我……」
她根本沒想過他會不會來救她,只是一心想要他趕快離開此地,別讓蘇那魯捉住。
「還是,你根本沒有想到自己?」他又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中似乎有某種亮光閃了一下,札兒蘭試著想看清楚籠罩在黑暗中的。
一定是她一時眼花了。
「我猜對了?」他問。
「我……」
不遠處傳來的狗吠聲,讓兩人同時變了臉色。
「怎麼辦?」札兒蘭揪住他的衣襟,狗兒的行動迅速,這會兒聽到狗聲,想必是離到他們的氣味,正往這兒尋來了。
庫利汗加快腳瞳,找了一從長得比人還高的茂草,將她放下來。
「躲在這兒,不准出來,我去引開他們。」
「不!」她拉住他。
「我不會有事的。聽話,千萬別出來。」他安撫的拍拍她抓住他的手。
「不要,你不可能去。」她恐慌的緊抓住他的手臂,不讓他去。
「不去引開他們的話,狗兒很快就會找到我們的。」
「我不管,我不讓你去。」她說什麼也不肯放手。
「札兒蘭……」
「好,我承認,我擔心你,求求你不要去。」她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庫利汗將她摟進懷裡,安撫道:「我保證不會讓他們抓到,好不好?」
「不好,不好。」她在他懷裡猛烈的搖頭,如果他有把握躲得過,就不會把她丟在這裡了。
狗叫聲愈來愈近,再不直就來不及了,庫利汗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的吻她。
「我一引開他們,立刻就回來接你,你千萬別出來。」
他放開她,低啞著嗓音交代完,不等她回答,飛快拉開她抓住他的雙手,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庫利汗,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