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情不夜城 第五章
    「乾杯!」

    一聲乾杯,杯子互相碰擊而發出的清脆聲音便不停地傳到耳朵裡,淡黃色的香檳在水晶杯中晃動,和燈光交織反射出的璀璨光芒令人炫目。

    「小敏。」

    籐堂洋司對身側的賀敏笑著舉起杯子,但見他遲疑一下之後也舉起手,杯子和杯子的邊緣輕輕碰擊一下,發出了叮叮噹噹的響聲。

    聲音很清脆、很好聽!

    賀敏垂著眼,不著邊際的想著,很自然的把杯子湊近嘴唇。

    籐堂洋司正在舉杯,從眼角瞧見賀敏的動作便輕輕按住他的手,「小敏。」

    低喚聲中充滿了不認同,在賀敏微微怔忡之際,籐堂洋司已經把杯子從他手中拿開,「我去拿果汁給你,他們應該有準備果汁。」

    向左右環顧兩眼,他放聲對不遠處的法蘭說:「法蘭,幫我照顧小敏一會兒!」

    法蘭點頭答應了,於是籐堂洋司便放心的走了開來,而看著法蘭放下正在交談的朋友邁步向自己走近,賀敏咬一咬唇,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見狀,法蘭皺一皺眉頭,正想追上去時卻很不巧地被另一對上前來寒暄的男女擋住,等擺脫他們之後早已失去賀敏的蹤影。

    法蘭家的舞會一如想像中奢華,出席的都是公司的主席、大學教授、律師、機長、藝術家……說的不只是英文,還有法文、德文、日文……當然,還有和我打招呼時說的國語,簡直就像是走進另一個世界,連吸進口中的空氣都忽然間變得高貴起來……

    賀敏默默的想著,腳步不停的在一眾紳士美女間穿梭,一直走到大廳左邊,打開玻璃側門之後呼吸才順暢起來。

    三層高的樓房之外連接著沙灘,沒有燈光,昏暗一片,賀敏回過頭去,無論如何尋找都無法從熱鬧璀璨的大廳中找到籐堂洋司的身影,所以他不再遲疑,踏出側門向沙灘走去。

    沒有燈,沒有聲音,只有天上的星月照在水裡倒映出的波光在蕩漾,像是在母親懷抱中的漆黑和安寧令賀敏的心情漸漸平靜,拉開拘束的蝴蝶領結,脫下鞋襪,裸足踩著柔軟的沙子沿著海岸線漫步……

    人造海浪規律的拍打著岸邊,柔軟的足底感受著細沙傳達過來的熱意,於是他便索性坐在沙灘上,手掌插入沙堆中再提起,無論將指尖攏得多緊,柔細的沙子還是慢慢從指縫間溜走,直到最後不留半點痕跡。

    倏起,他一再舀起細沙把玩,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忽然響起沙子被踏踩過的細碎聲響,並且不需要回頭,他就是知道來人是誰。

    「為什麼不留在裡面?覺得太悶?還是討厭參加舞會?」籐堂洋司的嗓子低沉厚實,語氣還是那麼溫和沉穩,每次聽見賀敏的心就會不知不覺感到很舒服。

    「不是討厭。」

    賀敏輕輕放鬆身體,背向後傾去,把頭靠在籐堂洋司的褲子上,「只不過我從來沒有參加過舞會……裡面就像另一個世界。」

    「那麼這個世界讓你有什麼感覺?」籐堂洋司緩緩彎下身,不理會身上昂貴的禮服會被弄髒,隨意坐在沙堆上。

    賀敏的頭靠著大腿的姿勢變了,變成他放軟身子依偎在籐堂洋司的懷抱裡,又儘管姿勢交了,交得更親密,甚至暖昧,可賀敏一時間卻沒有留意到,只是垂著眼,很認真地思索著籐堂洋司的問題。

    「感覺……很奢華、亮麗,每個人都文質彬彬、很有學識、很富有……而且很親切……」賀敏細數著自己的所見所聞,或許是因為籐堂洋司的關係,裡面的每個人都對他表現得很親切、很溫和,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微微一笑,籐堂洋司把聲音放得更加柔和的問:

    「喜歡嗎?」

    賀敏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我曾經聽過一個故事。」

    賀敏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接著就沒了聲音,而籐堂洋司也沒有追問,依舊保持微笑,耐心等待。

    過了好一會兒,賀敏終於再次開口,輕聲說: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住在溝渠的老鼠,它聽說外面的世界和渠道裡截然不同,它一直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終於有一天它沿著渠道跑到外面的世界去,它看見了大廈高聳入雲,馬路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天上的太陽像永不熄滅的火球,又紅又熱,外面的世界比它想像中更加美麗,可是你知道它接下來怎麼了嗎?」籐堂洋司想了一想,答道:

    「流連忘返,再沒有回到溝渠去吧?」

    「是,它再沒有回到溝渠去。」

    賀敏點了點頭,一個字、一個字的接著說:「因為它死了。」

    「啊?」籐堂洋司微微錯愕,「這算是什麼結局?」賀敏垂頭繼續把玩著沙子,「難道你見到老鼠不會踩嗎?你會,我也會,所以它的死是理所當然的。」

    溝渠裡的老鼠一直生活在渠道裡,一旦失去黑暗的庇護,在陽光的世界裡它是人見人憎的小怪物,根本沒辦法生存下去;籐堂洋司很聰明,所以他很快就聽明白賀敏所講的故事的真正意思。

    如賀敏所說的,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而是根本無法適應,就像溝渠裡的老鼠生活在溝渠裡,地球人不可以住在外星球一樣。

    籐堂洋司輕歎了一口氣,說道:

    「小敏,你只是個大孩子,應該想一些適合你年紀、有童真的故事,何必挖空心思想這些傻事呢?」

    「這些不是我的想像,是真實的經歷。」

    將手裡的沙都拔開,賀敏站起身來,赤腳走進淺水處,跟著,星月的微光從黑空上照下來,將他身上純白的禮服照得閃閃發亮,柔軟的短髮隨著頑皮的夜風飛舞,腳踝踢起水花,泛著蜜糖光澤,讓他看起來像是一隻在月光下墊高腳尖漫步的小白貓。

    看著看著,籐堂洋司緩緩站起身來,輕輕走上前去,「小敏,現實是可以改變的,你的故事主角未必一定要是老鼠,也可以是一隻漂亮的波斯貓。」

    聞言,賀敏咬唇沉默不語。

    「這真是個壞習慣。」

    籐堂洋司歎息著伸出手去,溫柔地摸上賀敏的嘴唇,瞬間,微熱的指腹緩緩抹過**,賀敏咬得牢牢的牙關不由自主地鬆了開來,但見緊咬過後的**在鬆開之後反而紅得更加厲害,讓籐堂洋司的指腹眷戀不捨地來回輕撫著。

    被撫摸著的地方傳來了一股熱意,讓賀敏全身忽然發燙起來,而籐堂洋司則是凝視著他的雙眼慢慢彎下腰去。

    雙方的距離越縮越短、越縮越短,直至身體緊貼在一起,形成一個鼻尖貼著鼻尖,親密得不能再親密的姿勢。

    只見籐堂洋司一雙淺灰色眼瞳像是泛著漩渦的潭水,把賀敏深深吸了進去,腦袋漸漸模糊起來,再也看不見其他東西,彭彭的心跳聲響個不停,在這奇妙的氣氛之中微微地,主動地張開嘴唇,而籐堂洋司應邀落下的吻也不再是蜻蜓點水式的輕吻,而是確確實實的熱吻。

    四片**緊貼得沒有絲毫空隙,柔嫩的**被吻得既紅又腫,等攻破牙關之後,嬌小的舌便被糾纏著勾引出來,**得發疼,雙膝忍不住打顫著要軟倒下去,所幸身體被籐堂洋司的手臂牢牢地固定住,直至幾乎快要窒息雙唇才得已暫時被鬆開,而幾乎是同一刻賀敏就直接軟倒在籐堂洋司的懷中。

    籐堂洋司垂頭看去,在微弱星光的照耀之下,賀敏本來蜜色的臉蛋紅透了,眼瞳失去焦距,儘是一片水光,粉唇紅腫著分開,不住發出細細的喘息,可愛誘人得教人恨不得再次狠吻下去。

    籐堂洋司一手摟著賀敏,另一手再次撫上他的唇,「小敏,可以再吻一次嗎?」

    籐堂洋司的聲音溫溫柔柔得像酒一樣,令人忍不住迷醉,也教賀敏眼眶中的水光更加充盈,仰起頭,眼簾閉起,長長的眼睫隨著羞澀而抖動,當賀敏期待著另一個心醉神迷的吻降落之際,打擾者已然到來。

    「洋司,大家都在找你。」

    兩人同時渾身僵硬,就見賀敏反應極快的把籐堂洋司推了開來,雙手掩著紅透了的臉蛋轉過身去,躲進夜色之中,而被他推得狼狽後退數步的籐堂洋司等站穩腳步之後,不禁苦笑著回過頭朝站在不遠處的洛文看去。

    「洛文,你是故意的吧?」籐堂洋司的語氣彷彿帶笑,但是在賀敏看不見的角度,那雙灰眼正在黑夜中閃爍著不滿的寒意。

    「不會對未成年少男下手,這話是你說的吧?」洛文完全不為所動的回答。

    籐堂洋司無言,接著真的苦笑起來,「下次若有什麼事要找我,麻煩你讓法蘭來叫我,有時候他雖然囉嗦,但識相多了。」

    洛文終於也忍不住笑了一笑,邊往回走邊說:

    「輪到你致詞了,進去吧,否則就會有一群人不識相的出來打擾你。」

    「告訴他們,我很快就進去。」

    籐堂洋司無奈的應了一聲,跟著回頭對賀敏伸出右手,「小敏,我們進去吧!」

    經過一段時間的冷靜之後,賀敏燙紅的臉頰終於漸漸平靜下來,眼瞳重新凝聚起來,先是呆呆地看著籐堂洋司對他伸出來的手,再順著手臂向上,直至凝視著他,但見他那輪廓分明的臉孔半露在夜色之中,線條刀削斧鑿,怎麼也無法移開目光。

    我從沒見過比洋司更英俊、更有風度、更溫柔的男人,每一個舉止、每一個神情都那麼完美無瑕,強壯英俊、富有風趣,而且充滿學識,這樣一個結合世上所有優點的完美男人為什麼要一再的對我好?難道理由真的只是因為我剛好被他救了?

    自從在籐堂洋司家裡醒來的那一天起,賀敏心裡的疑惑就從沒停止過,不是他疑心痛太重,是所有的事情都太過夢幻,簡直就像是童話故事一樣,灰姑娘必然會遇上王子,這是小孩子最喜歡的童話故事,但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一次又一次的生活經驗助長智慧,讓他更加看清現實的殘酷。

    「洋司……」

    「小敏。」

    賀敏輕輕的叫喚著,而籐堂洋司也溫柔的回應。

    「你……會騙我嗎?」賀敏問。

    籐堂洋司輕笑,「每個人都會說謊。」

    「你有沒有對我說謊?」賀敏固執的追問答案。

    定定看著賀敏半晌,籐堂洋司輕聲反問:

    「那你呢?又有沒有對我說謊?」

    籐堂洋司的聲音很溫柔,也很殘忍,怔忡良久,賀敏什麼話都答不出來,見狀,輕歎一口氣,籐堂洋司走上前去,輕輕牽起他的手,「一起進去吧。」

    「不!」

    賀敏把手抽出來,推開籐堂洋司,而籐堂洋司也沒有再去牽他,只是默默的站著;等推開籐堂洋司之後,溫暖也隨之而去,冷意從被海水浸泡的腳踝一直傳遍全身,讓賀敏不自覺的抱住肩頭喃喃說道:

    「我不進去,那裡不是屬於我的地方,那裡明亮,每個人都是王子和公主,裡面的每個人都很親切,但是我很辛苦!他們不必看不起我,因為我自己已經很看不起我自己了,籐堂洋司,你為什麼要帶我出來?」

    話說到最後,賀敏的聲音帶著嗚咽,而一直默默聆聽著的籐堂洋司也終於走上前去抱住他。

    「小敏,我們回家去,現在就回去。」

    賀敏緩緩閉上眼睛,籐堂洋司的懷抱還是很厚實,很溫暖,鼻尖傳來令人安心的味道,紊亂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

    「你進去吧,我寧願一個人。」

    聞言,籐堂洋司垂下頭去觀察賀敏的神色,但見他睜開眼睛,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進去吧,被別人看見又要笑我了。」

    他的臉微微泛紅,像平常一樣羞澀的咬著**。

    籐堂洋司鬆開臂膀,柔聲說:

    「我進去交代一下,十五分鐘內出來,我們一起回家。」

    「嗯。」

    賀敏點點頭,因為籐堂洋司的溫柔而將頭羞赧地垂得低低的。

    當籐堂洋司放心的轉身走出幾步之後,賀敏忽然問道:

    「那間店可以讓客人退貨嗎?」

    籐堂洋司回頭,「小敏,你說什麼?」

    牽起**,賀敏搖了搖頭,「沒有,我沒有說什麼。」

    於是,籐堂洋司再次邁步,看著他越走越遠,賀敏不由喃喃自語說:

    「那麼大的店舖,應該可以吧……」

    籐堂洋司的背影已經完全消失,賀敏靜靜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只見三層高的樓房地下映著從舞會透出的燈光與音樂,和遠方拉斯維加斯上空的五彩霓光互相輝映,好不璀璨。

    忽然,賀敏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曾經嘗試想融入這樣的光芒之中,當時,契爺派他去冒充一對有錢夫妻失散多年的兒子,那對夫妻對他很好,關懷備致,令他忘記一切,將他們當成自己真正的父母。

    之後,他求契爺別再逼他騙那對夫妻,求契爺容許他告訴他們真相,讓他以後和他們生活在一起,當時,契爺只是對他說了一句話。

    「渠溝裡的老鼠就應該生活在污水渠裡,你以為你可以走出大街?哼!最後只會被人踩死!」

    洋司,你救了我,照顧我、關心我……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好,永遠記住你帶給我的溫暖和甜蜜……

    指尖不自覺的提起,撫上**,剛才留下的熱意彷彿還留著餘溫,隨著指尖的撫過逐漸冰冷,賀敏把手收回來放在眼前一看,指尖竟然濕透了,原來他早已淚流滿面。

    長夜漫漫,夜色中的沙灘依然漆黑寧靜,籐堂洋司屹立在沙灘上,漆黑的頭髮、黑色的禮服和皮鞋,高大寬闊的身形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手抱著肩頭,臉朝下的注視著地面;四周靜寂無聲,連月亮也躲在烏雲後面不敢露臉,唯獨他一雙淺灰色眼珠在冰冷的鏡片後閃爍不休。

    他的眼神很專注,目不轉睛地看著腳尖前的沙地,彷彿在觀察,更像是在沉思,而站在他身邊的法蘭也不敢驚動他,一直靜靜等待著。

    然而,隨著時間的移逝,法蘭開始感到不耐煩,終於,等待已久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來,然後他高興的回過頭去,看見洛文小步跑的跑過來說:

    「洋司,已經將附近都找遍了,沒有他的蹤影。」

    「一定是大野狼露出爪牙,把小貓咪嚇走了吧?」法蘭調侃說道。

    籐堂洋司合一合跟皮,沒有說話。

    「要擴大搜尋的範圍嗎?」洛文問。

    睜開眼,靜默良久的人抬起頭,「不用。」

    「洋司,這裡離鬧市至少一小時車程,又是深夜,他一個人會出事的。」

    法蘭不贊同的說道。

    「他不會有事的。」

    籐堂洋司緩緩搖了搖頭,聲音冷冷的,「他懂得保護自己。」

    聞言,聽出籐堂洋司語氣中隱藏的不悅,法蘭決定抿嘴不再多說什麼。

    「我的假期結束了,從明天起我會回去公司,法蘭,將賭場最近的資料交給我,我要親自策劃。」

    被點名的法蘭點點頭,「明天我會將所有的資料都整理好送到你的辦公室。」

    接下來,籐堂洋司不再說話,再次垂下頭去,他所站立的位置正是半個小時前和賀敏熱吻的地方,地上的沙子被人用樹枝刻意撥開,寫上兩個字,而隨著波浪規律的衝上岸邊,沙上的字跡是越來越淺,儘管已經接近完全消失,可還是看得出字跡,是中文,很簡單的兩個字——再見。

    「再見?……」籐堂洋司勾起唇角,抬起腳,將地上僅有的痕跡踢散,「對,我們始終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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