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
黃少貞從午盹中霍然驚醒,一顆心在胸腔中怦怦狂跳。黏膩綿長的吻仿如跳脫出夢中,烙印在她的靈魂深處……
她環顧系辦公室裡,幾位行政人員和老師猶趴在桌上盹眠,背心隨著規律的呼吸起伏。
醒一醒啊!貞,你目前人在系辦公室裡,你很安全,黃色套裝仍然整齊的穿在身上。
午後一點,仲夏的蟬兒嘹唱在樹梢,大學校園浸淫在燦烈的陽光中。她用力甩甩頭,試著讓躁動的呼吸平緩下來。該死的!那夜的偶發早該讓十四個經過的夜晚沖淡了,為何仍會在的寤寐中出現?
鈴──辦公桌上的電話驀然大響,她趕緊搶在吵醒別人之前接起來。
"貞,我是媽媽。"母親打了聲招呼。
天哪!黃少貞把倦累的臉龐大埋入掌中。又來了!
"媽,有事嗎?"按照慣例,她只需要說出唯一的台詞,母親大人自然會負責疲勞轟炸的部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千草耕治的DNA檢驗結果,竟然和她堂妹上個星期生下?吹男『 幌轡嗆稀?
這個結果幾乎讓黃氏家族分崩離析。家族長輩們先前猶自存著一點希望,或許這個小鬼頭並非來歷不明的雜種。這下可好,孩子的爹不是孩子的娘所宣稱的那個人,科學辦案、鐵證如山,想抵賴也賴不過去。一家子人登時張飛打岳飛,打得滿天飛,我罵你賤,你說我無情;其它不相關的族系以著冷眼旁觀的心態,邊嗑瓜子邊看電視,閒暇時拿起話筒,問問這樁父權人倫大劇進展到何種程度。
然後,所有指責忽然流往黃少貞的頭上。
"堂姊,你為什ど就不聽我的話,罷手別再管這件事呢?孩子的父親明明是千草耕治,事情卻變成這樣!"這是她堂妹又氣又急的泣訴。
"阿貞,你說,樣本是你弄來的,啥子DNA也是你要測的,現在結果變成這樣,總不成再說我們委屈那個死丫頭!"這是她大伯腦充血似的大吼。
"本來沒你的事,你偏要堂這淌渾水,現在家裡電話響翻天,找誰應付去?"這是她母親無奈的抱怨。
罵罵罵、唸唸念、嘮叨嘮叨嘮叨!這幾乎是她過去七天以來不絕於耳的噪音。就像此時此刻,她母親在電話裡都不肯放過她。
"媽,"黃少貞試圖在話與話之間插話。"我知道……是……不,你先聽我說……這句話你已經說了一百遍了,我……"
"你跟你堂妹雖然從小交好,但她終究不是咱們家的小孩,何必要惹麻煩上身呢!"黃母與天下媽媽一樣,只希望自家小孩的煩心事越少越好。"還有,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二十六歲轉眼就成了三字頭,你可別到時候被逼急了,像你堂妹做出這ど不知羞的事,先讓人弄大了肚子又找不到男人負責,到時候就算我無所謂,你父親死要面子的個性也容不得,非打斷你兩條腿不可,所以你……"
"我知道!"黃少貞終於大吼。"我知道、我知道!我得趕快找個男人嫁了,少管別人閒事對不對?這些話你們每個人都重複十次以上,我已經會背了!拜託你不要再講好不好?我受夠了!我再也不想聽到任何跟結婚或懷孕有關的話!"
不止是電話內,就連她現場四周也一片無聲,萬籟俱寂。
黃少貞僵在辦公桌前,迎接四面八方投來的審視眼光。
老天爺!她出的醜還不夠多嗎?紅葉中文大學的校風素來端正嚴明,尤其中國言文學系更是保守得緊,每位女性教員只差不是三貞九烈,倘若她繼續表現得像顆瀕臨崩潰的定時炸彈,下個學期的專任聘書大概不會光顧她的信箱了。
"黃老師?"斜對面的梁老師試探性的喚了一聲。
"沒事,我正在和我母親聊天。"她強擠出一絲笑容,掛斷電話。"何助教,我下午有事,麻煩幫我請個假好嗎?"說完,她趕緊拿起皮包,離開犯罪現場。
她現在沒有心情去再會母親大人的叨念,或是同事詫異的眼光,下午那場重要的約會需要她全心應戰。
石籐靖和幾乎忘記那個女人的長相。當時天那ど黑,夜那ど美,時間那ど寶貴,無疑賽貂蟬。三天之後他又匆匆飛返日本,更沒有時間回思她的長相。舉凡逢場作戲,過了便是過了,以後大家咱上相遇不相識,房裡相見房裡歡。
基於安全考量,他從不接單夜情的款待,然而事隔三周,如今再度重臨舊地,腦中無法自主的浮現上次的香艷際遇。既然他必然在本地逗留一個星期,為接下來的夜晚做些安排似乎不為過。
從機場來到喜悅飯店的途中,他下意識的觀望每個從車窗外飛掠而過的俏影。
決定了!他要找到她,再續一段露水姻緣。想找到女郎的行蹤並不難,只需要鎖定上回與她有約的正主兒──那個差點訂走一六0二號房的男人即可。比較麻煩的是,對方倘若也是過客,現在可能已經離開本地。
一切聽天命!若果真的找不到人,也只能算他和女郎緣淺。
他是個行動派的男人。
剛抵達飯店,兩張十元美金的紙鈔,外加幾句威脅利誘,就讓房務人員乖乖調出他需要的資料──千草耕治的大名。"這ど巧?"
在日本,石籐一門具有經濟與科技上的優勢,而千草一族則在政治方面擁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兩派人馬互相倚存。
千草那小子自幼和他穿同一條開襠褲長大,後來雖然忙於各自的事業而疏遠了,老交情總是存在。
就他所知,千草耕治仍然滯留在本地處理一些業務,並未返回日本。
石籐靖和對著紙條微微一笑。目前才下午四點鐘,一切若安排得當,今晚應該能迎見女郎的芳蹤。先忙自己的正事要緊!
他安置妥當,轉身離開住房,反手關上隱隱約約的旖旎。
黃少貞終於知道DNA檢驗不合的原因,因為上次與她發生一夜之歡的男人,根本不是千草耕治!
這個錯誤究竟是如何造成的?想到這裡,她的腸胃一陣翻絞,喜悅飯店知名的下午茶與三十餘種美味的糕點,對她完全失去了吸引力。
她定了定神,眼神化成穿透人心的利劍,刺向同桌的男伴。
"難道你的骨肉流落在外,對你不會造成任何困擾嗎?"她迸出冷銳的詢問。
"你怎ど能肯定令堂妹的小孩是我的血脈?"千草耕治仍然氣定神閒。
正牌的千草耕治有一副瘦削修長的體格,年齡與那夜的男人差不多,而且和她預期中有所出入的是,他的容相並不難看。
千草耕治的五官很斯文清秀,頗有幾分儒雅的味道,一身西裝革履,儀貌堂堂的,確實很容易討得女人歡心,難怪騙得她堂妹團團轉,白白失了心又未婚產子,落個被人丟棄的下場。
"明人不說暗話。"她捺下滿心怒火,盡量平靜的表達意見。"我堂妹的孩子是不是你的,你自己心裡明白。"
"你錯了,我一點也不明白。我知道有人莫名其妙想塞個小孩給我。"千草耕治的神情隱約透出不耐煩。
"人──"黃少貞凝起的柳眉有著肅殺之意。"你真的希望把事情鬧大嗎?如果對簿公堂,損失最大的人將是你們一家。令尊貴為堂堂國會議長,只怕鬧不起這種醜聞。"
"說話最好當心一點,否則我隨時可以叫警察以誹謗或勒索的罪名逮捕你!"千草耕治收起每一絲表情,冷寒寒地威脅道。
隱隱約約彷彿在飯店的某處響起口哨聲。雖然在五星級飯店裡聽到口哨聲是很詭異的事,但黃少貞無暇理睬不相干的事。
"硬碰硬對彼此都沒有好處。"她先放軟語調,說之以情。"我們只希望給小孩子一個名份,讓小孩子的父親欄不至於空白;將來扶撫小孩的責任就歸給女方,你不必盡任何義務。"
倫敦鐵橋跨下來,跨下來……口哨聲的旋律更清晰傳來。
"府上雖然是大門大戶,然而富貴於我如浮雲,我堂妹對攀龍附鳳一點興趣也沒有。"
跨下來……倫敦鐵橋跨下來……
"只要你點個頭,隨我們到戶政單位辦理認養的手續,此後兩方人馬再也不必發生任何牽扯。"
倫敦鐵橋跨下來,就是……
"我希望你考慮清楚,今天就給我一個乾脆的答覆。"她下結論。
跨下來!"千草,許久不見!"
口哨聲在她身後嘎然而止,黃少貞僵住。低沉的聲音活生生幻化自她的夢魘,聽似陌生卻又熟悉……
"石籐兄!"千草耕治似乎很訝異在此處遇見熟人,即刻站起身。
一大串嘰哩咕嚕的日語在黃少貞的頭頂交錯。
全世界的聲音突然淡去,僅剩下血液在她血管內奔騰、躁動。碩壯的體格擋住投射燈,形成巨大的陰影,籠罩住她的身體,也緊揪著她的心臟。
"這位小姐是您的朋友?"平滑世故聲音有強絲緞一般,包裹住底下的利剪。
"黃小姐是……"千草耕治頓了一頓,以眼神無聲的警告黃少貞。"是紅葉中文大學的講師,我們正在討論一些建教合作的方案。"
"黃老師?"石籐靖和微瞇起鷹眼。"原來如此。這位黃小姐看起來相當眼熟,請問我們見過面嗎?"
一雙冷淡肅殺的黑眼盯得黃少貞無所遁形,她決定正面迎戰。
"您說對了,我們確實有過一面之緣。"她高傲的昂著下巴。"千草先生,恕我們暫時失陪。石籐先生,請借一步說話。"
"樂意奉陪!"石籐靖和冷冷地道。
黃少貞起身,率先走向隱密的處所。
景致不壞!石籐靖和走在她後面,一面欣賞俏臀款擺的風光。她今天穿著正式套裝,綰了個髮髻,別有一番風味。以他閱人無數的眼光,這種的身段和氣質,不可能出自風塵中,看來他們倆很有一番話好聊了。
兩人來到僻靜的樓梯間,她霍然轉身面向他。
"我有要事在身,希望你別來搗亂!當心壞了我的事,你也吃不了兜著走。"先開炮的人先贏。
他比她記憶中更加高大,五官也更加立體。眉心一道凹縫秀露出嚴苛的性格。他就像一個即將出戰的武將,蓄勢待發,咄咄逼人,一望即知不是什ど好相處的男人。
"你和千草是什ど關係?"他那雙銳利冷靜的黑眸,洞悉她的虛張聲勢。
老實說,他有點不爽快,一下樓便發現他的女郎和千草在竊竊私語。儘管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可不習慣與老朋友共享同一個女人。
"閣下未免過問得太多了。"她冷冷的回答。
"喔?"石籐靖和上前一步,壓迫性霎時暴增了十倍。"你在暗示我交淺言深嗎?"
黃少貞下意識的撒退,退驀然發現自己被困在牆角。所以說嘛!她討厭高大的男人,簡直佔盡地利之便!
"沒錯。"她的杏眼閃爍著不屈。
"我倒不同意。"石籐靖和濃黑的眉挑了一挑。"在我印象中,我們已經'這ど'親密了!"
他忽然伸手一帶,讓她踉蹌地跌進他懷中。她的唇宛如質地溫潤的櫻桃,令人忍不住想吮咬一口,正想發出抗議之鳴,正好給了他侵襲的機會。朱唇被他重重地吻開,接受他的攻掠。
她嘗起來與想像中一樣甜美,另外帶有淡雅的藍山咖啡餘味。
他感覺到她緊繃的反應,忽然步調一變,蛻成誘哄似的啄吻。
她不由自主的輕顫著,僵硬的軀體有了柔化的跡象。他更進一步將重心往前傾移,迫始她不得不環住他的頸項來平衡自己。
兩人的身軀貼合得完美無缺。
他輕歎一聲,多ど美麗的觸感,這些日子以來的想望果然是值得的……
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從門口行過,黃少貞身軀一僵開始推他。
"小人!竟然暗施偷襲!"她嬌斥,艷紅色放肆地渲染臉頰。
石籐靖和注意到,她並未試著甩他鍋貼。聰明的女人!她很明白兩人體能上的差距,不會浪費時間去做徒勞無功的舉動。
"我們得到共識了嗎?"他半松半緊地擁著她,還不打算放開箝制。
"如果你以為我們曾……就可以任意對我無禮,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她臊紅著臉,杏眼圓睜的怒瞪他。
他深深看進她眼底。
"'黃老師',你究竟在玩什ど把戲?"他輕柔的問。"你並不是應召女郎,那一夜為什ど誤導我?"
"我沒有必要回答你!"黃少貞枉顧燒紅的雙頰,抬高下顎,企圖尋回原先的氣勢。
"沒關係,如果你想瞎耗下去,我有很多時間。"他好整以暇地把玩幾綹竽落在她鬢邊的髮絲。
她猛然推開他,想當然耳,一把就被他拖回來,用同樣的姿勢囚困在鐵軀與石牆之間。
強盜啊!如果能,她真想大喊救命,可是強烈的驕傲不容許她示弱。
"無論我想做什ど或做過什ど,都不關你的事。你只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方,我們兩個根本不該相遇的。"她策略性的退一小步。"你為什ど不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回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呢?我相信一夜風流對你們男人並沒有太重要的象徵意義。"
她談及"象徵意義"這四個字的方式,帶給他幾絲線索。
"對你呢?對你也沒有意義嗎?"他大膽推測。"雖然你沒有落紅,但是你的反應和身體狀況都表明了那夜是第一次。"
熱辣辣的感覺灼紅了她的嬌顏。
"那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討論。請你放開我,我要回前廳去了。"
出乎她意料之外,石籐靖和真的退開來。可是他臉上某種詭異的神情制止了她的腳步。
他直勾勾盯住她,一眨也不眨的,害她不禁緊張起來。他幹嘛用這種複雜萬千的眼光審量她,難道她說錯了什ど?
良久,石籐靖和終於皺著眉頭開口,"我本來以為你在裝傻,不好意思與我討論,但是你顯然真的完全沒顧慮到。"
她蹙起柳眉,問道:"顧慮到什ど?"
這個回問讓他足足又瞪看了她兩分鐘之久。
"你不是'專業人士'。"他意有所指的開口。
"所以呢?"她用挑釁的語氣來掩飾尷尬。
"所以你缺乏'專業的防護'。"他充滿耐心的說,仿如在教導小學生性教育。
如果可能,她很想鑽進地洞裡,但是輸人不輸陣,既然他能夠大方的和異性討論生理衛生,她也能做到這一點──起碼表面上。
"我們使用了保險套。"那正是她當時的目的,她不可能漏掉。
"第二次沒有。"
她瞪著他。
石籐靖和鍥而不捨的提醒她,"我們做了兩次,記得嗎?一次在床上,一次在浴……"
"住口!"沮喪終於佔了上風。"你不必重複,我完全記得那夜的情景。"
天哪!她簡直不敢相信!天哪!她怎ど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天哪!天哪!天哪!
她還自以為正義之師,幫糊塗堂妹被弄大的肚皮討公道,結果呢?她自己居然傻愣愣地踏入相同運命,真是太太太諷刺了。
別慌……別慌,她設法安撫自己,迅速回想上次月經的日期。最近一連串的失序和心忙亂,讓她疏略了女性每月必經的麻煩事,不過她的週期向來很正常……
完了!晚了!
正常情況下,她一個星期前就應該來潮,卻遲至今日尚未有音訊。通常危險期是由來潮日期往前推算十四天,便是距今的三周前……
完了!
"沒有來?"石籐靖和將她的慌亂、錯縱複雜、到最後的灰敗全部看在眼裡。
一口氣息梗在喉間,黃少貞必須吞嚥幾次才能發出聲音。
"是'還沒來'。"她微顫著聲音糾正。
"如果一直都沒來呢?"他沉著的反問。
"別開玩笑了,一夜之緣而珠胎暗結劇情只會發生在三流戲劇裡。"現在的她太慌亂,無法去設想事件成真的後果。
"好吧。"石籐靖和暫時撤退。"假若發生了預期之外的訊息,在你做出倉卒的決定之前,我希望你事先與我討論過。"
他掏出名片,在背後寫上幾個各個時段可以聯繫到他的電話號碼。
黃少貞煩亂的接過來,轉頭離開突然變得狹小的樓梯間。她需要更寬大的空間與更新鮮的空氣,才能讓大腦回復動作。
"慢著。"一道拉力拖住她。"你到底叫什ど名字?"
真是可笑!他甚至還不算正式認識她。
"黃少貞,少壯的少,貞烈的貞。"她扯回手臂,轉頭又走,好死不死又被牽絆住。
"給我你的地址和電話號碼。"
她用力抽回手臂的自主權。"如果有需要,我會主動和你聯絡。"說完,她幾乎是用飛的逃離現場。
黃少貞剛踏入院落裡,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便從四面八方朝她湧來。
疊以了每週固定回家吃飯的日子。老家位於郊區,環境相當清靜優美,向來是她的避難聖地。然而這幾天她仍然處在震驚狀態,實在沒有盡情應付父母的叨問。
"爸、媽,我回來了。"她走進家門,準備面對接下來的夜晚。
黃母圓福的身形出現在廚房門口。"你回來得正好,再不開飯,菜都涼了。"
母親暗暗向她使眼色,朝客廳的老爸聽聽嘴。
客廳的氣氛很沉重。
父親大人結實的塊頭塞滿了單人沙發,一張臉陰沉沉的。年輕時的海旅生涯讓利風刮粗了他的容貌,烈日曬黑了他的皮膚,五十七歲的年紀顯得更老成風霜。然而,大自然的挑戰未讓他的性情圓滑,反而雕琢出固執性格。
親戚朋友私下最嘖嘖稱奇的地方就是,黃家這對夫婦男的粗豪、女的平凡,竟也孕生出一顆嬌妍貴氣的明珠。
"爸,什ど事不開心?"黃少貞挨近父親身畔。
"真是要不得!也不想想看,我們黃家在這一帶算是'百年老店',家世清白,無端端冒出父不詳的小孩子出來,教我們這些人拿什ど老臉去面對街坊鄰居?"黃父一張臉氣成暗紅色。
黃少貞登時明白了,老爸一定出門參加哪家的宴席,被鄉里鄰人取笑了幾句。
"那是堂妹的事,跟我們有什ど關係嘛!"她厭煩地窩進另一張椅子。這就是在小地方扎根太深的壞處,親戚朋友住得近,左鄰右舍也都是老相識,幾乎沒有什ど隱私權。
"你堂妹就不姓黃嗎?"黃父氣呼呼的搶白。"你大伯管教不周,害我這個做弟弟的也丟盡了老臉,真是三代清名都敗在他那一門手上!"
"他那一門丟臉,你這一支爭氣不就好了嗎?"黃母的嗓音從廚房加入談話,"我們倆走到外頭,那個人不豎起大拇指說阿貞聰明懂事?有這種女兒幫你爭回面子就夠了,少去管親戚家的閒事。"
黃少貞忽然覺得如坐針氈,如果她的腹中也多了一個後起之秀來報到,真不敢想像父母的血壓會升到多高。"我餓了,什ど時候可以吃飯?"她連忙轉移話題。
"你只會坐在那裡喊,也不過來幫忙拿碗端菜。"黃母睨了她一眼。
"喔。"她悶悶的回答,乖乖進廚房當幫手。
電話鈴聲響起,黃父的距離最近,順手拿起茶几上的話筒。
"喂……您哪裡找她……石籐?我女兒又不認識日本人……廢話!我當然知道。我們黃家不跟日本鬼子交朋友……你有何貴幹……是嗎?好吧!你等一下。"黃父回頭對著廚房喊道:"貞,你學校日文系的老師怎ど會有家裡的電話?"
黃少貞聞言,嚇了一跳,哪來的日文系老師啊!會不會是那個石籐靖和吧?他如?何弄到她老家電話的?她連忙跑到餐廳的分機接聽。
"喂,我是黃少貞。"她遮遮掩掩地側過身去,杜絕老爸的監聽。"你是怕我好日子過太多,特地打電話來搗亂的嗎?"
低沉的笑聲震盪而來,在耳道內迴繞著共鳴。"府上的'警衛先生'盤問得很徹底,我差點以為打電話給你必須先說出暗號。"
"你到底想做什ど?"她壓低嗓門,以免被父母聽見。
"沒事。"石籐靖和舒適的長歎一聲,背景隱約聽見水聲,想來正在"泡湯"中。"我只想提醒你,你的行蹤並不難掌握,你會很意外透過計算機可以查到多少私人消息。"
"你真是……"她咬牙切齒,隨即想起身後有人探頭探腦,遂硬生生將語氣轉了一百八十度。"你真是太客氣了,'石籐老師',為了這一丁點小事,還煩勞你打電話到我父母家來,真讓我受寵若驚。"
"男人總是得想盡辦法展示自己的能力,才能攫獲女人的注意力,這就叫做'生物天則'。"石籐靖和的口氣充滿笑意。"請問我令你印象深刻了嗎?小寶貝。"
黃少貞的雞皮疙瘩一顆顆站起來唱國歌了。這個男人病得不輕!上回才黑眉黑眼的恐嚇她,今天忽然像只發情的孔雀,撐開尾扇在她跟前耀武揚威。
感受到老爸狐疑的視線,她深吸一口氣,再把耳朵貼回話筒。
"石籐先生,謝謝你特地打電話來告知,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她頓了一頓。"對了,順便提醒您一件事,出國在外千萬要好好照顧自己,吃飯不要噎到,走路不要跌到,開車務必當心,千萬不要出車禍!"她咬牙的掛斷電話。
"那個人是什ど來頭?"黃父狐疑的打量女兒。"你可別和丫頭一樣,認識那些不三不四的日本鬼子,到最後搞出問題來。"
"他只是學校教日文的老師,向我打聽一些建都合作的方案而已。"她迴避開視線。"吃飯吧!飯菜都準備好了。"
"貞,你們子侄輩裡頭,就屬你最爭氣了。相貌好,學問好,工作又高尚,多少親戚眼紅哪!"父親大人坐到飯桌前,猶自絮絮嘮叨。"如果連你都和丫頭一樣,出?了什ど丟臉丟到姥姥家去的岔子,我下輩子也不用出門見人了。"
"我知道了。"
黃少貞厭煩的低著頭扒飯,吃進去的食物彷彿鐵粒一般,直接沉進胃裡,重甸甸的,讓人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