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張月薇難掩幽怨的目光中離開,顧青彤緩步走回臥龍宮。
聽到張月薇那番話後沒有欣喜的感覺是不可能的,就像當初聽到蘇秀雅說起龍床非常人所能睡時,她的心底也有無可言說的竊喜。
但是,越是這樣,她就越不知該如何面對皇甫夜。
他的確曾向她表示過,她是與眾不同的,也許,也是無可替代的?
如果他心中所想,真的是她所期待的,那她這一生該如何回報這份讓她渴求已久的真情?
就這樣想出了神,以至於她站在臥龍宮門前都忘了叫人通報。
太監笑著對她點頭哈腰,主動打招呼,「顧貴人,聖上說您要是回來了,讓您直接進去就好。」
這話驚醒了她,抬頭看了看頭上宮門的區額,她問道:「聖上現在在忙嗎?」
「再忙也會騰出工夫給顧貴人的,不過聖上現在外出了,讓顧貴人先在殿裡等他。」這個太監很有眼力,在他眼中顧青彤絕不等同於一般的妃子。因為他是眼睜睜看著她從童大人變成了現在的顧貴人,其間的變故起因他雖然不能懂,也不知道,但是聖上面對她時那份特別珍惜的眼神,以他這雙在宮中飽經歷練的眼是絕不會看錯的。
顧青彤笑了笑,獨自走了進去。
皇甫夜不在宮中,正殿顯得空曠,高高的條案上還有一些尚待他處理的公務。
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她只好坐下來等。
等了半晌,有宮女端進來一碗銀耳湯,笑瞇瞇地對她說:「顧貴人,聖上吩咐如果您先來了,就先喝口熱湯,讓您不要著急。桌案上有他給您挑選的書,您可以先讀一讀。」
顧青彤這才注意到屬於她的那張桌案上的確放著幾本書。
這些書像是年代久遠,紙頁都已經泛黃且顯得脆弱,每一本都用木匣精心裝放,讓她不忍翻睹。隨便選取一本,書名叫《天罡論》。
此時,熱湯下肚,天色漸暗,這本讀來有些晦澀的《天罡論》讓她漸感睏倦,不知不覺就伏在桌案上睡著了。
過了好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人將她抱起,她睜開迷濛的眼,對視上皇甫夜狹長的眸子。
「聖上,您回來了。」她動了動身子,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上。
「嗯,讓你久等了。」他啄了下她的唇,笑問道:「那本書不好看?
居然讓你看到睡著。」
「那本書是寫給男人看的,講的都是男人怎樣統治天下,在臣妾看來,有許多都是偏激之詞。」她平心而論。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所以才特意選這本書給你看,它可是東嶽歷代皇帝必讀的書之一,身為女子能看到的,你是第一人。」
平靜地望著他的臉,她伸山手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摩挲,當手指接近他的唇時,他張開口故作惡狠狠地咬了一下。綠光閃爍,她又看到了自己手指上那枚綠寶石戒指,心念一動,她將戒指摘了下來,遞到他面前。
「幹麼?」他故作不解。
「這是聖上那次丟在我那裡的,還給您。」
「你戴上挺好看的,就戴著吧。」他沒有伸手接。
「張貴人今天和我說這枚戒指有特殊的意義,臣妾可不敢戴了。」
「特殊的意義?」皇甫夜扯動了下唇角,「那都是人編出來的。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的靴子便是傳國之寶,你是不是會覺得很可笑?
可是倘若我把它寫在聖旨當中,玩笑成為君命,你就不會笑了。
所以,不要把傳說當回事,也不要把什麼傳國之寶看得太重,它不過是一枚戒指,先帝喜歡它,就當作傳國之寶,我喜歡你,就將它做為定情之物轉贈,沒什麼大不了的。」
「聖上給每個妃子都是這樣送定情之物的嗎?」她學著他的樣子,悠然勾起嘴角,「這麼看來,做您的妻子真的很走運,只是靠您的贈禮就能發大財。」
皇甫夜一蹙眉頭,「怎麼?你還敢把這枚戒指轉賣了不成?顧青彤,我警告你,之前你紡紗織布,我只當你是閒來無事打發時間,但是以後絕不許你再把親手做的東西拿到外面去兜售,成何體統?」
「聖上是氣我壞了宮裡的規矩,還是敗壞了您的名聲?身為一國之君,不能照顧好妻子,害得皇妃要靠紡紗賣錢……這樣的罪名若是在後世傳開,您會顏面掃盡吧?」
見她居然如此膽大地撩撥他的怒氣,皇甫夜反而覺得好笑,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扣緊她的腰,「你以為你的那點伎倆真的可以難倒我嗎?你賣給朱子橋的那些詩詞已經被我下令全部封存銷毀,而你織的那匹布,你知道它現在在哪裡?」
顧青彤為之訝異,「在哪裡?」
「就在你的身下。」他撩開金黃色的床單,露出下面白色的褥單。
「你以為,朕會讓自己妻子親手織的東西穿在別的男人身上嗎?」他冷笑著,還帶著幾分咬牙切齒,「這是朕這輩子所見過最離譜的坐地起價,一匹普普通通的白布,那個賣家居然給我開價一萬兩。」
他突然將維持了很久的「我」改回「朕」,像是在故意對她施加帝王的壓力。
她苦笑著問:「聖上一定不會給吧?」
「不給?讓人以為朕以貴勢壓人?或是搬出朕的身份,更加讓天下人恥笑?」
皇甫夜的語調惱怒,那是被迫掏出一大筆冤枉錢後的不滿和心疼。「你若是經常這樣賣布,朕的東嶽金庫很快就要被你敗光了。」
她先是聽得驚訝,然後吃吃地笑了,「臣妾還為自己小賺了一筆而竊喜許久,沒想到真正賺到的是那個買布的人,早知道那匹布可以賣得如此高價,臣妾的賣價也應該高一些才是。」
「你還嫌朕氣得不夠狠嗎?」皇甫夜手下微微用力,就讓她的笑顏不得不在他的指尖停住。
「今天在外面轉了這一圈有什麼收穫?」
「收穫就是一一知道了這枚戒指的來歷。」她的眼神迷惑了一瞬,手掌悄悄滑過身下絲滑的錦緞,「聖上大概忘記了一件事,這張床,臣妾已經連躺過兩次了。」
「那又怎樣?」他挑挑眉。
「蘇貴人在世時曾和臣妾感歎過一件事,讓臣妾很受觸動……」
「什麼事?」
「她說……聖上為了安全,從不曾在她那裡留宿到天明,更不會讓妃子睡在您的龍榻上。」
他哼了聲,「怎麼?突然間才發現原來你是這樣的與眾不同?所有朕的禁忌似乎都被你破得七七八八。」
「聖上對臣妾這麼好,臣妾的野心會越來越大的,胃口越大,就越不容易滿足,但是聖上不會喜歡一個胃口大心眼小的女人。」
她的語調中有著淡淡的哀傷,明眸望著他時浮現出淡淡的水霧,被他擒住的身體雖然不能動,但是她悄然摩挲著他後背的那隻手依然足以讓他感受到她蠢蠢欲動的情慾了。
她是一團火,隨時可以被他點燃。
於是他亳不遲疑地狠狠吻了她,響應著她所展現出的熱度和激情。
一個對他有野心的女人,無論胃口有多大,他都不會拒絕。因為這個女人是她一一顧青彤,因為他無可救藥地愛上她,甘願為她奉獻一切。
「想知道朕剛才去了哪裡嗎?」他忽然啞聲改變了話題。
「嗯?」她的神智已經有些模糊,禁不起他這樣跳躍的思維。「不知道。」
「朕去了你家,準確地說,是你父親家,衛放海將軍的家。」
她全身一震,立刻清醒過來,「聖上去那裡做什麼?」
「朕說過要幫你父母做個和事佬,既然你不再反對他們夫妻的事情,朕總要對衛放海有個交代,再說,為了宮裡這點事情,朕還有求於他。在衛放海家說這些隱密的事情,其實比宮裡更安全。」
她忽然沉默不語。
他用舌尖挑開她緊閉的唇齒,「說話,青彤,不要故作沉默。朕知道你還是不高興朕插手你的事情,但是朕,我,如今也算是衛放海的女婿,總不能一直將他當作外人排斥,尤其這涉及他女兒一生的幸福。」
「我爹他……一定很感激聖上吧?」顧青彤終於認命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要的不是他的感謝,而是他的忠心。說來真是有趣,據說當年先祖皇帝因為女兒而和衛家疏遠,現在我又是為了女人和衛家走得這樣近,冥冥之中,天意真的很難測。」
「關於蘇秀雅的事情,聖上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嗯,明天,我給你看出好戲。不過,你今天從張月薇那裡又聽來了什麼?」
「聖上知道我是去張月薇那裡?」
「你怎麼想的難道我會不知道嗎?許娉婷是個實心眼的傻丫頭,就算是她殺了蘇秀雅,也必然是被張月薇挑撥,更何況,如今還沒有證據顯示許娉婷與命案有關。」
「張月薇是個極為聰明的人,她不會讓自己輕易露出馬腳,只是今天我從她身邊路過時,無意間聞到一種香氣,這種香氣,臣妾曾在蘇秀雅的身上聞到過。」
「你是說她們用同一種香料?這有什麼奇怪的?」
她搖搖頭,「她們兩個人聖上都曾經寵幸過,但是您對她們每個人的香氣真的不夠熟悉。這種香料是從海上傳來,據說是從一種神秘的大魚身上採集到的,所以極為稀有,價格昂貴。在我東嶽,買得起這種香料給自家女孩兒用的也實在不多。
蘇秀雅的父親雖然是小小的員外郎,但是世代經商,尤其擅長經營香料,有這種東西並不奇怪,但張月薇的父親是禮部張超大人,人人都知道張大人是個清廉的好官,他女兒又怎麼可能用得起這種香料?」
顧青彤的話讓皇甫夜正色起來。「那,依你之見呢?」
「臣妾現在不好說,但這或許可以算是張月薇的一個疑點。」
皇甫夜笑了,「看來你的收穫不如我。」
「聖上也有收穫?」她不解地看著他。
「別忘了朕是皇上,難道只是坐在朝堂上喊著「有本上奏,無本散朝」的迂腐皇帝嗎?你要去查案,朕當然也可以查。」他傲然地揚了揚下巴。「今天我去許娉婷那裡轉了轉,本來想去旁敲側擊地提醒許威一下,但是路上卻遇到了張月薇。你猜她和我說什麼?」
她眼珠轉一轉,「是讓聖上小心許威將軍?」
他讚許地點頭,「果然還是女人最瞭解女人。」
「她是有點著急了,以為聖上有意和許娉婷修好,或者,怕你對許娉婷並沒有她想的那樣厭惡。」
「不是她著急,而是她笨,自以為能看透我的心思,但是我被一個女人看透就罷了,難道還會被第二個女人看透嗎?」
顧青彤淡淡一笑,「看透一個人並不是什麼難事,重要的在於,你對於這個被你看透的人到底花了多少心思,也許看透和被看透,只是兩人心靈相通時刻的心有靈犀罷了。」
「這麼說來,你對我的確花了很多心思嘍?」皇甫夜露出得意的笑容,「那麼,我實在不該辜負你這份盛情美意,所以明天的這齣好戲,我必須請你和我一併來演。」
「我?」她不解地看著他,但他只是笑著以吻回應,再不肯多透露半個字了。
向來只酣睡一人的龍床,今夜是龍鳳合眠的地方。
糾結出皺紋的床單,沾滿汗水的散落黑髮,以及那枚永遠閃爍著綠色光芒的戒指,成為這一夜臥籠宮中最與眾不同的景色……清晨許娉婷剛剛走出宮門,發現宮門口站了十幾名衛兵。她自小就和父親出征打仗,對這樣的情勢立刻警覺起來,問道:「誰派你們來的?」
衛兵中一個隊長模樣的人躬身道:「娘娘,是聖上派我們來駐守的,最近宮中有亂,聖上怕幾位娘娘這裡不安全。」
她狐疑地看著這些人,門口值守的太監又來稟報,「聖上請娘娘到臥龍宮去。」
「叫我去做什麼?」
「不知道,聖上說娘娘去了便知道。」太監笑容平和,並不像故意有所隱瞞。
但許娉婷並沒有立刻去臥龍宮,而是轉道去了拜月宮,到了拜月宮門口,宮女笑著迎上來,「許貴人,我們娘娘去了臥龍宮,您如果要找她,就要去臥龍宮找她。」
原來月薇也去了臥龍宮?這樣聽來許娉婷就放心了。說不定是聖上同時召見她們幾個人,並投有特殊的意義。
然而,當她來到臥龍宮卻發現氣氛非常不對。臥龍宮門口同樣持刀站立著衛兵,而且數量更多到幾十人。
太監引領她走到臥龍宮的正殿,在那裡,張月薇和顧青彤分別坐在皇甫夜的左右,殿上空空蕩蕩,再沒有第四張椅子留給她。
她一下子感覺不好,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正要開口問,只聽皇甫夜冷冷地說:「許貴人,你知罪嗎?」
她大驚,「臣妾不知,聖上為何要這樣對待臣妾?」
「哼,你昨天和你父親在宮裡都密謀了什麼,趁早說出來,這裡四下無人,朕不會給你外傳,說不定還可以放你一馬。」
「臣妾和父親只是閒話家常,沒有說什麼啊。」許娉婷焦急地對張月薇說:「月薇,昨天你在的,你幫我說說話,聖上是不是誤會了?」
張月薇面露難色,「娉婷,我已經和聖上說過了,昨天我在的時候,你和許將軍的確沒有說什麼,後來我就走了。」
「你走後,我們也沒有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啊。」許娉婷一眼看到閒閒坐在旁邊的顧青彤,恍然大悟地說:「是你和聖上亂說了什麼!一定是你!你氣我那天指責你有嫌疑,就反過來咬我一口!」
「許貴人,請你注意你的言行,青彤可是一直在為你說好話的。」
皇甫夜冷著臉,用詞之間親疏遠近一下可判。「既然你不承認,朕就只好提醒你一一近日西嶽是不是有人寄住在你家?」
許娉婷詫異地說:「的確有這件事。但那些人是我父親的老友,來到東嶽只是為了和父親敘舊,並沒有其他特別的意義。」
「哼,西嶽的山賊偷偷摸摸到我東嶽來和我東嶽的將軍密談,你以為朕會相信他們只是敘舊這麼簡單嗎?」皇甫夜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許娉婷,蘇秀雅的死和你到底有沒有關係?」
許娉婷已經由驚懼轉為憤怒,「聖上怎麼可以這樣橫加指責臣妾?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我、我雖然極為討厭她,但是絕對不會對她起殺心,月薇,你幫我說說話啊,那天我們不是還在說這件事嗎?」
張月薇輕歎口氣,「娉婷,我知道你只是性子直,容易衝動,我想,你應該不會做的。」
「什麼叫我應該不會做?我肯定不會做的啊!」許娉婷簡直怒急攻心,萬萬沒有想到好朋友給她的辯護是這麼的蒼白脆弱。這無異於加在她頭上的疑雲又多了一層。
皇甫夜也歎了口氣,「娉婷,朕知道自你入宮後朕有所虧待於你,但是朕真的沒想到你會這樣辜負朕。」他從桌案上推過來一個只包,「這個東西,你應該不陌生吧?」
「那是什麼?」許娉婷完全不明白。
「這是昨夜內廷侍衛悄悄潛入你寢宮時,在你的枕頭下發現的東西,朕已經叫太醫院的人來看過了,經驗證,這是劇毒無比的砒霜。」
許娉婷臉色蒼白如雪,「聖上!這是有人栽贓陷害!」
「誰能有這樣大的本事,栽贓陷害到你的寢宮中。」皇甫夜的目光越來越冷,「來人,請許貴人到刑部去,既然朕給了她悔過自新的機會她不要,那就別怪朕薄情了。無論刑部怎樣給她治罪,朕絕不插手。」
許娉婷高喊著冤枉,又哭又鬧、又罵又喊地被拉出大殿,她淒厲的聲音在殿中徘徊了很久。
皇甫夜悠然問道:「你們兩個人該不會為許娉婷求情吧?」
「聖上……」張月薇憂傷地說:「她畢竟是女兒身,請聖上不要讓刑部的人太為難她。」
「到底是朋友,這個時候你替她說話,就不怕引火上身?」他淡淡地看了顧青彤一眼,「青彤,你怎麼一言不發?」
「這是她咎由自取,臣妾沒什麼可說的。」她挑著眉,輕描淡寫地一笑。
「你的心真是夠狠夠硬。」皇甫夜臉上的冰霜忽然化作春水,一伸手,「來,到朕身邊來坐。」他所指的「身邊」,其實是他龍椅上多餘的位置。
張月薇詫異地看著顧青彤就那樣自然地坐了過去,皇甫夜伸手一抄,將人抱在膝上,甚至當著她的面,毫不避諱地就去吻顧青彤的唇。
那樣的親暱、纏綿和旖旎,彷彿是最刺人眼的針,可以將觀者的雙眼扎出血來。
「聖上,張貴人還在這裡呢。」顧青彤呢噥著,推著皇甫夜不規矩的手。
「喔,朕倒忘了。」皇甫夜含糊著笑,「月薇,你先回去吧,這次多虧你來報警,改日朕再去你的拜月宮。」
「是,臣妾告退。」張月薇緩緩起身,一步步慢慢倒退,她看似低垂著眸光,其實正用眼邊的殘光注意著高台上那一對正糾纏不清的男女。
原來聖上真正在意的人還是她一一顧青彤……深夜,張月薇正在窗前撫琴,有宮女稟報,「顧貴人來了。」
她沉著臉,「告訴她,本宮病了,不便見客。」
「可是……」
宮女還沒有說完,顧青彤已經笑著進來了。
「張貴人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如今蘇貴人死了,許貴人被關了,這後宮中只有你我,不常走動走動該多寂寞啊。看,妹妹為你帶來了難得一見的雄黃酒,專程來請姐姐嘗嘗的。」
「我擔不起你這一聲「姐姐」。」張月薇瞥了眼她手中的酒瓶,「而且我也不喜歡雄黃酒。」
「姐姐不要和我客氣嘛,論年紀,也許我比你大一點,但是聖上先寵幸過你,也是先封你為貴人,我叫你一聲姐姐也是應該的。姐姐不喜歡雄黃酒?我還覺得這酒和姐姐的為人最為匹配。」
張月薇瞇起眼,「你這話什麼意思?」
「姐姐博覽群書,沒聽說過《白蛇傳》的故事嗎?」顧青彤的笑容越來越詭譎,「當年就是一壇雄黃酒讓白素貞現了原形,嚇死了許仙。」
張月薇拍案而起,「顧貴人,你深夜到我這裡來胡言亂語,是仗著聖上寵你就如此不把我放在眼裡嗎?」
顧青彤輕笑道:「姐姐別生氣。今日許娉婷入獄、多謝你幫我除去這個心頭患,所以妹妹是來謝你的。蘇秀雅、許娉婷,這兩個人都讓我不順眼,卻都是姐姐幫我除去的,你說我是不是該大禮謝你?」
「她們倒楣與我無關,你不要想嫁禍到我的頭上。」張月薇斬釘截鐵地說。
顧青彤笑了,「姐姐總喜歡在我面前裝腔作勢,這樣多沒意思?
既然姐姐不承認,那我就提醒姐姐一件事,為什麼蘇秀雅身上的香料會跑到姐姐身上?難道姐姐家裡用得起那麼貴的魚沉香嗎?」
張月薇微變了臉色,冷笑道:「我用不用得起魚沉香和她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了。我已經問過蘇秀雅的貼身宮女,她的魚沉香都是放在一隻貼身的香囊袋裡,據說這種香料可以刺激情慾,尤其會讓男子興奮,但是自她死後,這只香囊袋就不翼而飛了,如今這香氣又出現在姐姐身上,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值得讓人懷疑的巧合?」
張月薇冷笑道:「既然你都說是巧合,那就只是巧合而已。這香料是我父親送我的,和蘇秀雅一點關係都沒有。」
「是喔,張大人清名在外,居然買得起這一兩千金的香料給女兒?那姐姐可不可以把你的香囊袋給我看看,據說這魚沉香一旦做成就只能放在一個香囊袋裡,若是取出另存,香氣就會消失,我記得蘇貴人的香囊好像是……」
「住口!」張月薇失態地低喊,「顧貴人,請你立刻離開我的拜月宮!」
「怎麼?說中你的心事了?」顧青彤笑著,「好,我可以現在走,不過這些事情,我可不保證不會在床上對聖上說溜了嘴。」
張月薇倒吸一口氣,沉吟很久,一字一頓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很簡單,兩件事。」顧青彤豎起兩根手指,「其一,從今以後,不許你再對我耍心眼,用歪門邪道整我;其二,那只香囊我覬覦很久,你若肯割愛,我萬分感激。」
張月薇一愣,「你要?可是你就不怕我說是你偷的嗎?」
她咯咯笑道:「你放心,蘇秀雅死時,我和聖上在宮外,所以絕不可能是我殺了她搶了香囊。而且,你把香囊給了我,你自己的嫌疑也就沒有了,我就算是想說你的壞話,聖上也不會信的,對不對?」
張月薇遲疑許久,終於一咬牙,「好,我答應你。」但是她沒有立刻拿出香囊,而是揚聲道:「來人,取兩個杯子來!」
顧青彤笑問:「怎麼?肯和我對飲了?」
「今日之事,不傳余耳,你必須和我起個誓。」張月薇緊緊盯著她的眼,每個字都是從齒間迸山來。
「好啊。」顧青彤伸手從宮女拿來的托盤上拿下一個杯子。
張月薇拿杯子的時候卻突然手上一滑,杯子立刻掉在地上。
「笨,這點事情都做不好!」張月薇勃然大怒,將宮女訓斥一頓。
那宮女委委屈屈地不敢辯駁。
顧青彤笑道:「這點小事值得姐姐這麼生氣?不就是換個杯子嗎?」顧青彤一邊推著被罵的宮女出殿,一邊軟語安慰著。
在她的身後,張月薇悄悄擰開戒指上的一枚寶石,將其中一點白色的粉末倒進另一個杯子中,並且不動聲色的往杯中注滿酒。
這是一種極為慢性的毒藥,無色無味,喝下後三五日內都不會發作。當日與蘇秀雅同席用餐時,她便是趁她沒留意,神不知鬼不覺地在菜裡下了這種藥。這一次也不能怪她狠心地故技重施,因為她實在不能冒險讓自己有把柄落在顧青彤手中。
最重要的是,一山不容二虎。顧青彤之於皇甫夜那份極為特殊的地位,是她心中必須拔掉的一根毒刺。
等到顧青彤回身時,張月薇將那杯酒遞給她,「你若是有誠意,就將這杯酒喝下,然後立誓再也不將這些事情告訴別人。」
「這有什麼難的?」顧青彤舉著杯子笑道:「不過,那只香囊你也要拿出來,我真怕最後是我喝乾了酒,你卻不給我香囊,害我空歡喜一場。」
「你還怕我要賴不成?」張月薇冷笑一聲,從袖子中丟出一隻紅色的香囊袋,「給你。」
「多謝了。」顧青彤將香囊握在手上,湊在鼻尖聞了聞,「好東西!
難怪價值千金。」
「現在你滿意了吧?」張月薇冷冷看著她手上的杯子,「你也該遵守諾言,喝下這杯酒了。」
「嗯,當然要喝的。」顧青彤剛剛將杯子舉在唇邊,忽然她手上的杯子被什麼東西猛地擊碎,酒液灑了一地。
張月薇驚跳起來,「你做什麼?難道要反悔?」
「不是我要反悔,是有人不讓我喝。」顧青彤無奈地聳聳肩,用手向上一指。
張月薇順勢看去,只見宮殿的天窗上有道人影刷地一下落在她們眼前。
一見到這個人,她的臉色慘淡如上,陡然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
「月薇,什麼都不要和朕說了。該聽的、該看的,朕都聽到也看到了。」皇甫夜淡淡地開口,目光中那冷冷的疏離讓張月薇心如死灰。
「青彤,和朕走,張貴人知道她該怎麼做。」
皇甫夜緊緊抓住顧青彤的手,將她攬入懷中,帶出了拜月宮。
當夜,張月薇飲鴆於拜月宮。不久之後,其父張超大人辭官告老,但聖意不准。
次日,許娉婷從刑部獲釋,又奉聖命悄然出宮,並且免去「貴人」
封號。一年後,許娉婷嫁給衛家一位邊關將領,終生留在邊關駐守,不再返京。
蘇秀雅被追謐為賢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