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件事,說出你的看法。」
皇甫夜注視著顧青彤,先開了口。
「這件事臣妾不便講。」
他蹙起眉,「嗯?在我的面前還有什麼不能講的?」
「因為很顯然,有人在故意拖臣妾下水,所以臣妾現在是局內人,所說的任何話都可能不值得採信。」
「你是說許娉婷?」皇甫夜淡淡地說:「她的話不必在乎,她現在是朕最擔心的一個人。」
「聖上說……擔心?」
「你一定聽說過許威將軍的一些事情吧?」他突然轉移了話題。
顧青彤思忖著,「他曾經是山賊,後來歸順我朝,多年來屢建奇功,從一個小分隊的隊長逐漸升為現在的將軍。」
「是的,他是完全靠自己的本事,真刀真槍的從底層爬上來,所以許威一直很讓人服氣,願意追隨他的人著實不少。」
「聖上現在是覺得他……功高震王?」
「他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但是,我一直對他的出身有所顧慮。」
「聖上不信他會改邪歸正?」
皇甫夜笑了,「當山賊也未必是邪,但是他這個山賊當年和西嶽據說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甚至還幫著西嶽打過不少的好仗,可他最後金盆洗手卻不歸順西醫,而是投奔東嶽,這是最讓我想不明白的。」
「那麼……」
「我納許娉婷為貴人,你現在知道是為什麼了吧?」
「聖上想藉以安撫住許威。」
他看著她點點頭,「你很明白我的心,只是近日我聽說許威在自己的府中見了不少外來的客人,其中就有西嶽的山賊,這讓我不得不防。」
「但是這些事會和蘇秀雅的死有關係嗎?」
「你以為這宮裡最希望她死的人是誰,我不知道嗎?」他歎了口氣.頤青彤靜默片刻,緩緩說道:「最希望蘇秀雅死的人有三個,許娉婷、張月薇,還有我。」
「你非要把自己劃分到這三個人中嗎?」他不滿地說:「我拚命把你拉出來,你卻非要鑽進這個陷阱裡。」
「聖上為什麼這麼信賴我?」她平靜地問:「您知道我的野心,而蘇秀雅的美麗的確是擋在我面前的一座大山。當初顧慮她的美貌,我迫不得已採用女扮男裝接近您的下策,如果她死了,那麼我就有機會獨佔鱉頭。」
他好笑地看著她,「說的好,你把自己分析得這麼透徹,我若是不下令將你緝拿刑部問罪,豈不是辜負了你的這番坦率?」
她苦笑一下,「聖上想為蘇貴人找到兇手,臣妾其實也有辦法。」
「什麼辦法?」
「引蛇出洞。」顧青彤冷靜分析,「本來那個人是想一方面除掉蘇秀雅,同時再嫁禍給我,一石二鳥,但是現在聖上沒有立刻上當,她必然會發現我在聖上心中的地位比她想的要牢固,那麼,如果我親自去引她注意,說不定她會露出馬腳。」
「看來你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了?」皇甫夜炯炯有神的眸子露出一絲殺氣。
「告訴我,這件事應該我去做。」
「這是女人之間的事情,聖上還是暫時不要插手比較好。」她悠遠地看著窗外,「希望這是皇宮內唯一的一次陰謀。」
他一把抱住她,「但是我不希望你成為下一個陰謀的目標。你知道嗎?青彤,失去了蘇秀雅,我會傷感、惋惜、震怒,但是如果失去了你,我不敢想後果會怎樣,所以,不要給任何人傷害到你的機會,你明白嗎?否則,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會做出讓許多人後悔的事情。」
她輕顫著,明白他的話意味著什麼。這是他對她真情流露的宣言,如果她不能盡快找到兇手,甚至反而讓自己陷入陰謀之中,整個東嶽看似寧靜的表相就會被立刻打破,也許會爆發戰爭,或是叛亂。
所以,為了皇甫夜,她不能失手,必須一擊即中!
許娉婷氣呼呼地將手鐲褪下,丟到桌上,「太讓人生氣了!聖上怎麼會對那個顧青彤那麼維護?她到底有什麼好的?」
張月薇慢悠悠地說:「你剛才不該在聖上面前那樣急躁地指責她。難道你沒有看出來,聖上昨夜是和她在一起的?」
「我當然知道,而且他們還一起出了宮。聖上怎麼會這麼做?這個女人騙了他,玩弄了聖上的感情,他居然還傻乎乎地保護她!這個顧青彤是會什麼妖法不成嗎?」
許娉婷在屋子裡轉著圈,「哼,反正我看這個顧青彤一定就是殺害蘇秀雅的人,明擺著她最忌憚蘇秀雅的美貌,而蘇秀雅居然還向她去示好,白白送了性命。
老實說,我還真同情蘇秀雅,好不容易得到聖上的眷顧,卻沒過上幾天好日子。」
「這件事,不是娉婷你做的嗎?」張月薇輕聲問。
許娉婷嚇了一跳,「你說什麼啊?」
「我以為……算了,當我沒說。」
許娉婷臉色都變了,「月薇,你該不會以為是我殺了蘇秀雅吧?
天啊!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我當然討厭她,但是我也不至於想讓她死,再說,她死了對我也沒什麼好處的。這不是惹禍上身嗎?」
「不是你就好。」張月薇長出一口氣,「我只是看你最近總是念叨蘇秀雅的不好,怕你一時糊塗做錯事。」
許娉婷怔怔地看著她,突然臉色大變,猛地拉住她的手問道:
「糟了,月薇,連你都這樣想我,會不會聖上也這樣猜測?那我豈不是要倒大楣?」
「應該不會的。」張月薇遲疑地說:「只不過你今天在聖上面前太激動了,聖上已經明顯對你不滿,我真怕聖上會越來越疏遠你。本來上次聖上來我這裡時,我曾經提過請他也能一併臨幸你,他已經點頭答應,但是……」
「月薇,你一定要幫我!」許娉婷緊緊拉著她的手,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放心,娉婷,這件事既然你沒有做過,誰也不能誣賴你是不是?
不過我覺得你光求我一個人沒有用,也許你可以讓你父親入宮來,和你商量商量眼前的局勢。」
「我爹?他和這件事又沒有關係。」
「但他畢竟見多識廣,可以幫你拿個主意,我們兩個都是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
張月薇的一番話讓許娉婷連連點頭,「好,我這就差人送信去給我爹,讓他盡快入宮。」
「這就對了。」張月薇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說:「別擔心,有我在這裡陪著你,不會有事的。」
「月薇,你真好,還好我有你這麼一個好姐妹。」
皇甫夜聽到內宮總管的報告,眉骨低垂,「怎麼?許貴人要見她爹?」
「是的,許貴人說許久沒有見到爹娘,很是想念,所以請求召見許將軍。」
皇甫夜看了眼坐在台下的顧青彤,她一語不發,只是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讓他入宮,但是要派人秘密盯著他們父女的一舉一動。」
等總管離開,他才問顧青彤,「你為什麼不說話?」
「臣妾總不好在人前表達我的想法,畢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其實這件事聖上不必太擔心,許威將軍入宮,就等於進入您的地盤,動靜皆在您的掌握中。」
「你今天真的要去試探?」
「是。」
「不要朕陪?」
她微微一笑,「聖上要寵臣妾,以後會有很多機會,但是這一次,臣妾想看看自己的能力。」
「過份的驕傲有可能成為絆你跟頭的大石頭。」
「所以臣妾不敢驕傲,臣妾會小心愛護自己,這是為了臣妾自己,也是為了聖上。」
皇甫夜為之動容,「你不會知道,你的這句話對於我,對於朕來說,意味著什麼。」
「聖上這一生大概並不相信會有人真的只是對你好,不是因為你是什麼人,而是單純地為了你這個人。」
他真的訝異了,因為這的確是他的心裡話,從不為外人道,但是顧青彤總是能輕而易舉地看穿他的心思,身為帝王,他不會樂意被人看得如此通透,但是身為丈夫,他似乎已經開始不介意和妻子玩這種小小的心埋角鬥。
「青彤,也許你的潛力比你自己想的還要大得多。」他深思地看著她,「不過我忽然想起來,有件事要請你去辦。」
「請我辦?」顧青彤不解於他的用何為會這麼鄭重。
「衛將軍一直想與你母親和好,而我在軍務上有賴於他幫我壓制許威,所以我希望你能同意衛將軍的請求,讓你的母親重新回到衛家……」
「不行。」她一低頭,「聖上,這是兩回事。臣妾的母親當年在衛家受辱離開,這一世就絕不會再回到那個鬼地方去。」
「這是你母親的誓言,還是你自己的?」皇甫夜柔聲說:「青彤,有時候你表現得太強了,強得會讓人對你敬畏。我慶幸我是皇上,也許是這世上唯一可以壓得住你的男人。然而你的親人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顧青彤微變臉色,「聖上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一笑,「別以為我是在損你,我只是將你當作我最寵愛的一個妻子,好心告訴你一個做人的道理。青彤,你只要顧好自己的事情就好,至於你父母的恩怨,該由他們來解決,與你無關。你若事事插手,累人也累己,你知道我不忍見你太累的。」
她默然許久,終於無奈地歎息道:「好吧,你是聖上,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如果我娘真的甘願再回去受苦受累,我就不管了。」
「這才是我明理懂事的青彤。」他在她的鬢邊印下一吻。「去吧,別回來得太晚。」
張月薇從許娉婷的寢宮出來後走了不遠,迎面就遇到了皇甫夜。
「月薇剛才從娉婷那裡出來的?」他笑咪咪地問。
她一愣,「聖上要去娉婷那裡嗎?」
「是啊,這麼久都沒有去看過她,你看白天她一個勁兒地給朕臉色看,朕總要去安撫安撫。」
張月薇眼波閃爍,笑道:「聖上白天那麼凶的罵了她,現在又來安撫,只怕娉婷未必會領情。」
「怎麼?」皇甫夜不悅道:「難道朕來看她,她還不高興了?」
「不是,娉婷現在心情不好,找了家裡人來傾訴,聖上現在去看她,只怕時機不對。」
「她家人?你是說許威吧?真是個孩子,許將軍這麼忙,哪有時間來管家務事,反而是給朕添了亂。」
張月薇笑道:「不如聖上先到我那裡去坐一下,臣妾家中帶來一些新茶,聖上不如嘗嘗?」
「不了,朕很忙,既然許貴人也忙,朕就先回去了。你那裡朕改天再去。」
「聖上!」見他要走,她又急忙叫住了他。
「怎麼?」皇甫夜回頭問道。
她遲疑地說:「有件事,臣妾雖然明知不該說,不該問,但是又不得不說,不得不問。」
「什麼事讓我們有七竅玲瓏心的張才女這麼為難?」他取笑道。
她皺著眉,「說起來,臣妾和娉婷是好朋友,她家的事情我的確知道一些,但是臣妾又是聖上的妻子,知道了這些事,就不得不為聖上擔心。」
「看來這件事還不小。」他也鄭重起來。「說吧,朕心裡承受得注,是和許將軍有關的?」
「或許聖上已經有所聽說。近日臣妾聽娉婷提起,她家裡給她從穹外送來不少奇異的果子,而這些果子多是生產在東嶽的泰岳山上。泰岳山,聖上想必知道,那裡有許多山賊。臣妾怕這些山賊和許家……因為臣妾入宮前,還曾聽說許將軍的出身有些特殊,似乎與泰岳山也……」
「行了,朕明白你的意思。」皇甫夜的臉色已經十分凝重,「朕心裡有數,這件事就不必你管了。朕現在回宮,這些話你也不要再對第二人講。」
「送聖上。」
張月薇送走了皇甫夜,唇邊泛起一絲不為人察覺的微笑。
當她走回拜月宮時,在宮門口意外地又遇到一個人,那人笑意盈盈地看著她,迎了上來,「張貴人,等你好久了。」
「顧貴人,等我有事嗎?」張月薇盯著來人一一顧青彤。她知道在彼此的心中,對方都是敵非友。
「今天在聖上面前,多謝張貴人幫我澄清了冤枉,所以特來致謝。」
「我……幫你澄清冤枉?」張月薇想了想,便明白了顧青彤所指的是她對皇甫夜所說:蘇秀雅去世前飲食正常的事情。
「那件事沒什麼,我只是說出我心中所知,並不是特意要為顧貴人說話,所以你也不必謝我。」
張月薇逕自往裡定,顧青彤跟了進來,依舊笑道:「無論如何,這個謝字我是必須說的,而且,我這次來還想和張貴人好好談談如何化敵為友的事情。」
化敵為友?張月薇好笑地看她一眼,「顧貴人這句話言重了。誰不知道顧貴人春風得意,最是得寵,我可不敢和顧貴人為敵。」
「月薇,請允許我這樣叫你。如今我們都是聖上的妻子,為什麼還要這樣冷嘲熱諷,劍拔弩張?」顧青彤笑得精明,「當初我入宮前,曾以為蘇秀雅是我最大的競爭對手,入宮後始知道你才是其他三個女人中最厲害的角色,所以我不想得罪你。與其這樣互相爭鬥,我倆不如握手言和,只有後宮安定下來,聖上才好安心治國,不是嗎?」
張月薇警惕地說:「顧貴人,我實在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算了,這裡四下無人,我的話也只是說給我們兩人聽,你又何必裝作不懂?當初拆穿我是女兒身的人是你,但我不恨你,這樣也好,反正我在聖上面前裝男人也裝累了,正愁不知道如何向聖上坦露實情,還要多謝你推我一把。」
顧青彤巧笑嫣然的樣子讓張月薇的眉頭越堆越緊。
「現在聖上總算是原諒了我,還恩寵有加。你看今日許貴人那樣在聖上面前污蔑我,聖上還不是輕輕幾句化了?許娉婷是沒有資格和我斗的,而我又不想和你為敵,如今蘇秀雅也死了,後宮就剩下我們兩人的天地。怎樣?只要你不再和我為難,我保證也不說出你的秘密。」
「我有什麼秘密?」張月薇輕笑。
「月薇,你的那點小把戲騙別人還可以,但不要想騙我。」顧青彤輕輕晃了晃手指,「剛才我過來前,聖上說許威將軍來探望女兒了。
聖上對許威一直有所忌憚,所以到現在都沒有寵幸許娉婷,許威自己心裡肯定明白一些,為什麼還要挑在蘇秀雅剛剛中毒身亡這個敏感的時候來?該不會是你引逗許娉婷叫她爹入宮的吧?」
張月薇臉罩寒霜,「你說什麼呢!娉婷今天在聖駕前受到斥責,入宮多日沒有被臨幸,找來家人傾訴哀腸又怎麼了?和我有什麼關係?」
「在聖上眼裡未必就是尋常事啊!誰知道是不是許家父女因為看到蘇秀雅得寵而懷恨在心,聯手殺了她?」顧青彤長歎道:「其實我還真的很同情許娉婷,那個沒大腦的女孩子,傻乎乎地將你當作好友,說不定有一天被你賣了還在幫你數錢。至於那個蘇秀雅,就更可憐了,糊里糊塗的死掉,都不知道是死在誰的手裡。」
「她死在誰的手裡自然有聖上派專人去查,至於娉婷和我的感情,我們是多年的好姐妹,也容不得你來離間。顧貴人,我看我們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您還是請回吧,我小小的拜月宮,擔不起您紅日一般的光芒。」
張月薇冷冷地下了逐客令,就在顧青彤微笑轉身時,一道綠瑩瑩的光芒突然映進張月薇的眼睛裡,讓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你手上戴的,是什麼?」
她的聲音突然失去了剛才的冷硬和平和,難以隱藏的激動情緒讓顧青彤停住腳步,抬起自己戴著一枚綠寶石戒指的左手給她看,「不過是枚寶石戒指,怎麼?張貴人也喜歡?」
張月薇緊緊盯住那枚寶石戒指,「你從哪裡弄到的?」
「哪裡?」顧青彤一笑,「不好說,如果你非要讓我說,我只能說是聖上送的。」
那夜纏綿時,他的這枚戒指纏繞到她的頭髮,他便順勢褪下來,將她的頭髮繞打成結,而這枚戒指也束在頭髮上。
事後她忘了還,他也沒有要。她只當這是他無意賞賜給她的一個小禮物,所以就一直戴在手上。好在他的手指修長而不粗大,所以原本戴在他小指上的戒指戴在她的中指上剛好。但是沒想到這枚小小的綠寶石戒指竟然還能引起張月薇這麼大的反應?
難道這戒指裡隱藏著什麼秘密?
張月薇像是生怕沒有看清楚,又湊近了些,抬起顧青彤的那隻手,她冰涼的指尖觸碰,讓顧青彤相信這枚戒指的確有著自己所不知道的故事。
「他竟然會將這枚戒指送給你?」張月薇喃喃低語,「這枚戒指我以為……」
「以為什麼?」
張月薇抬頭盯著她看,「你真的不知道這戒指的意義嗎?」
顧青彤好整以暇地笑,「怎麼?難道它還有傳國玉璽的意思?」
「雖然不是,但是意思有些相似。」張月薇慢慢說道:「據說這枚戒指是聖上初登太子之位時先帝賜給他的,這戒指上的綠寶石中隱隱有著一個「東」字的圖案,因為是天然形成,所以舉世無雙。
傳說當年太后也很垂涎於這枚戒指,曾經和先帝索要過,但是先帝說:戒指非常人所能擁有,只能留給龍子龍孫,你既然已經生了龍子,就讓你的龍子再傳給別人吧,你就不要妄想了。為此,太后曾經鬱悶了好一陣子,到處尋找相似的綠寶石戒指,卻再也沒有找到第二枚。」
張月薇露出一絲難得一見的悵然,「我以為他會把這枚戒指送給他的皇子,但是……」
但是皇甫夜卻將這枚戒指隨意地送給了她,難道他這是在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