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得住你 第一章
    夕陽西斜,遊艇慢慢靠了岸,廚師也早在他們不知不覺中溜得老遠,而他們分離的時刻也近了。

    這三天的纏綿、深情繾綣都將告一段落,雖然非常美好,但也僅止於非常美好而已。

    他們站在船頭緊緊依偎,享受著海風送涼、彩霞光輝斑斕。

    他低下頭來將她擁入懷中,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他希望這世界就此靜止。

    如果這裡就是他的歸屬,那該有多好。無需再次出航尋覓,無需再一次空虛歎息。

    他深深地吻著她,探索著她依然緊閉的那扇心扉;其實他可以做到她的要求,他真的可以再多愛她一點——是的,「愛」,不只是喜歡。

    她再一次融化在他的柔情蜜意之中,依偎著他寬闊溫厚的胸膛,幾乎要感動落淚。他們相識的日子如此長久,佔據她人生當中一半以上的時間,他之於她,已經像是親人——突然,某種奇異的閃光喚醒了他們。

    閃電?

    這麼好的天氣會突然閃電?

    他警戒的目光四下搜尋,這才發現原本空無一人的沙灘上不知何時突然多了許多人,幾盞亮晃晃的攝影燈擺在沙灘上,架出了一個戶外攝影棚,攝影師手中的相機正不斷啪啪啪地拍攝著。

    她錯愕地望著那群人,攝影師的方向正好對著他們;天色已晚,他也許什麼也沒拍到——這是想騙誰啊!那麼大一艘雪白遊艇會沒拍到?!

    「我想他沒拍到我們。」男子安慰她。「他根本不知道我們是誰,看來也不是狗仔隊偽裝的。」「……」「要我派人去把膠卷取回來嗎?」他貼心地問。

    「不。你就要離開了,沒必要節外生枝,我會處理的。」她淡淡說道,卻不再投入他懷中。夜風微涼,兩人突然都感到有些寒意。

    「那我走了。」男人歎息。她的注意力已不在他身上,轉而凝視沙灘上的人群。

    他的愛霎時發冷,溫度又降到「很喜歡」的程度。唉!沒辦法,他從來就不是容易高燒的人啊。

    而她的燃點更高,瞬間的意亂情迷點燃不了什麼感情。凝視著沙灘上的人群,她注意到靠船最近的陰暗處搭著一個戶外休息棚,棚沿大大的印著:情「真」意深?攝影。

    「真」攝影。那個「真」字,此刻顯得格外刺眼。

    女孩推開玻璃門,一陣滾燙熱風率先捲入門內;她熟練地繞過擋在路中間的超大花瓶,迅速在吧檯上就位;還沒開口,臉上已經先堆滿快樂的笑容,雙手不住拍著桌子。「超級夢幻冰咖啡,超級夢幻冰咖啡,特大號!虎仔,你回來啦!」櫃檯後如山似的高壯男子微微頷首,雙手抱胸。

    「你好幸福喔,居然可以放三天大假耶。」女孩誇張地露出一臉痛苦表情。「有樂音姊姊這麼好的老闆真是上輩子修來的好福氣。老闆無良啊!唉,我想你是不會明白我們這種人的苦處的。」虎仔微微瞇起眼,致命的眼神往櫃檯底下的女子冷冷掃瞄。

    咖啡店的老闆娘岳樂音笑咪咪地放下了手中正在練習的小楷,直起了身子。「滿滿今天這麼晚下班啊?」「苦命咩。」女孩涎著一臉楚楚可憐的表情。「我那個老闆好沒天良喔,這種天氣居然去沙灘上外拍,我們全都烤成人干了,真的很可憐很可憐。」「嗯,是滿可憐的。」樂音依然一臉和藹可親的笑容,伸手拍拍女孩的頭,當她是小狗似的安撫。

    「妳知道他是怎麼虐待我的嗎?」女孩板起臉,橫眉豎眼,壓低了聲音咆哮:「陳滿愛!這個模特兒的頭是怎麼了?!」接下來換成嬌弱的女聲:「可是老闆,這個髮型是——」又換成粗暴男聲:「是個屁!

    我要的是一個人,不是一隻刺蝟!馬上重做!」咖啡屋的老闆娘笑彎了腰。

    「都已經這麼可憐了也討不到一塊蛋糕啊?」女孩歎口氣,雙手托著粉腮,一臉淘氣的笑。「到底要怎麼樣可憐才能騙到妳一塊蛋糕?」「嘻嘻,那是騙不來的,只有真心真意的人才有機會吃到蛋糕喔。」「我是很真心真意啊。」女孩一臉真誠地舉起手,另一手認真撫胸。「我,陳滿愛,真心真意祈求善良美麗的老闆娘請我吃一塊蛋糕。」老闆娘一愣,忍俊不住笑了起來。「唉唷!拿妳沒辦法耶,妳可真是直來直往啊。」「那我可以吃蛋糕了嗎?」「不行。」「唉唷……」滿愛愁苦歎息。

    常客都曉得,「遺忘咖啡屋」的蛋糕是不賣的,只有美麗的老闆娘得以饋贈;偏偏那蛋糕好吃得無與倫比,吃過的人全都讚不絕口,令沒吃過的人垂涎不已。於是乎,來這裡騙一塊蛋糕已經成了常客們日日勾心鬥角的戲碼。

    「這蛋糕美得簡直是一種罪惡。」滿滿忍不住指著玻璃冰櫃裡的蛋糕指控。「一進門就看見了。這麼大的草莓、這麼美的雪白糖霜跟俊俏得迷死人的巧克力搭配在一起,卻又不准人吃,很殘忍耶。不然妳不要擺出來嘛,這根本是引誘犯罪。我再吃不到的話,真的會上來搶了。」「我沒地方放嘛。」老闆娘無辜辯解。「蛋糕當然放冰櫃,總不能跟冰箱裡的食物擺在一起啊。」玻璃門再度打開,女孩渾然不覺,依然一臉楚楚可憐的表情繼續控訴:「我今天真的好慘好慘。泡在海水裡大半天,牛仔褲全黏在身上,被太陽烤、被海風吹,還要被不斷碎碎念的『麻豆』荼毒;傍晚的時候天氣突然變得好冷好冷,我一定得了重感冒,但是這時候如果有一塊像這樣的蛋糕——」一隻大手沒好氣地敲在她的頭頂上,賞她一個爆栗。「夠了沒有?」女孩雙肩一縮,吐了吐舌頭。「唉……今天停車位那麼好找啊?」男人沒好氣地放下扛在肩上的大背包。「早知道妳會來騷擾人家。」「不要緊。」樂音笑咪咪的。「滿滿好可愛,聽到她的聲音,整個人都精神了。」「那有沒有蛋糕可以吃?」「妳還討。」男人舉起手猛地壓在她頭上不准她吭氣。「真是夠了!妳是被豬附身了嗎?在車上吃得還不夠啊?」「兩杯特大號冰咖啡。」廚師粗聲粗氣的將咖啡推過來。

    晶瑩剔透的水晶杯被推到他們面前,香氣頓時飄散開來。女孩努力深呼吸,發出幸福的歎息聲。「這咖啡真是好香好香啊,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香的咖啡啊。虎仔,這是『超級夢幻』冰咖啡——」她回頭露出小虎牙對著男人低聲咆哮:「我要喝咖啡!不要再壓我了!都被你壓矮了啦!」虎仔冷眼一瞟,帥氣地轉身走回他的玻璃廚房。

    「虎仔什麼時候才會笑?」「妳管太多了吧妳。」男人搖搖頭。這傢伙有時候真是過動得讓人受不了;不但行為過動,腦筋也同樣過動。

    「樂音姊姊,這樣吧,改天如果我能讓虎仔笑,妳就賞我一塊蛋糕好不好?」她又涎著臉,露出小狗般討好的表情。

    岳樂音忍俊不住。「好啊,妳要是能讓虎仔笑,我就賞妳一塊蛋糕。」「妳說的喔,妳說的喔,千萬不能反悔!」女孩的表情像是中了頭獎,喜孜孜得彷彿蛋糕已經擺在眼前。

    「妳千萬不要賞給她,不然這輩子妳都要被她騷擾。」男人歎息著,從地上將背包內的相機掏出來,開始檢視今天的成果。

    「蛋糕蛋糕,我最愛的蛋糕,超級美味無與倫比、全宇宙最好吃的蛋糕……咦?我的相機呢?」「……」滿滿在包包裡東翻西找,到最後不得不將大包包裡的所有東西全倒在吧檯上,各式眼影、口紅、粉撲、腮紅、粉餅、項練、戒指、奇怪的小紙條、搭配服裝用的絲巾、手帕、帽子等等等等,族繁不及備載;她所帶的東西數量之多,令人瞠目結舌!只見她不斷在成堆成堆的物品中翻找,掃過來又掃過去,可惜還是沒見到那台小小的桃紅色相機。

    「哇!不得了了!相機不見了!慘了啦,我一定是忘在海邊了。怎麼辦怎麼辦?今天拍到小雪耶!名模小雪耶!我還答應同學要把相片借他們看的!」她從吧檯上跳下來,不斷跳動著,希望相機會從她身上奇跡式的掉出來。

    男子又是無聲歎息。

    「哇!快點快點!送我回海邊去找,說不定現在去的話還可以找得到!手機!對了,打手機給小許他們,說不定他們收器材的時候有收到我的相機——」桃紅色相機趴地一聲貼在她額頭上,發出好大的聲響。

    「哇!好痛——相機耶!我的相機耶!哇!太棒了!喔,對了,老闆,你的2?!記憶卡明天能不能借我?

    我們要拍海報,我好窮好窮……」「妳好像忘了說什麼?」男人沒好氣地冷哼。

    「你真是個好人?」女孩將相機捧在胸口,眼睛骨碌碌地轉著,露出天真無邪又造作到極點的無辜表情。

    「……」岳樂音忍不住大笑。「天哪!滿滿,妳真是太可愛了!妳放心,如果他願意開除妳,我這裡很樂意僱用妳喔。」「能為美麗動人又大方的樂音姊姊服務是我的榮幸。我每天都要吃很多蛋糕喔。不供三餐不要緊,蛋糕是一定要的——請問一天幫妳化三次妝、做三次造型可以嗎?」滿滿開心地笑著,重新跳回吧檯的座位上。

    「喔喔,那就不用了。妳只要提供妳源源不絕的活力跟幽默給我,我就感激不盡了。」岳樂音笑著指指身後的玻璃廚房。「後面這傢伙挺需要的。有妳在身邊,說不定我可以少看一點臭臉喔。」「我一定讓他笑!準備好蛋糕吧,姊姊,我很快就會來領獎品。」她摩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聽著兩人嘰嘰喳喳的聊天,男人只是低著頭檢視相機屏幕,他臉上的表情有幾分深沉,眼神黯了黯。

    這次拍攝的結果果然如他所預期……滿滿已經很努力想做到他要求的感覺,但畢竟還太年輕,呈現出來的效果——真是糟透了。

    整體服裝的搭配雖然前衛新潮,但以他對客戶的瞭解,這樣的搭配恐怕並不符合名門淑女所需要的格調;模特兒臉上的彩妝太過濃艷,幸好絕大多數的相片是在黃昏時分拍攝的,暗色系色彩讓這些照片看起來透著一股異國綺麗的風情,後制的時候他可以在計算機上再更強調這樣的效果,將敗筆轉為特色。雖然機會十分渺茫,但也許可以說服客戶大膽啟用這樣的風格。

    然而他心知這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既然他給滿滿機會磨練,就該接受磨練的過程中必然會有許多失敗作品產生。

    滿滿所做的髮型、彩妝跟服裝搭配在基本的配色學上來說都是正確的,但「正確」跟美是兩回事。這次模特兒們整體看起來就是太工整僵硬、土氣十足,缺乏自然流線與美感……她們看起來活似人體模型。

    他是個攝影師,不是服裝設計或造型設計師,但他知道凡與美有關的事務都是需要天分的;如果沒有天分,那就只能用嚴加磨練來彌補先天上的不足,顯然滿滿不是那種天才型的設計師。

    「哇!好美好美喔。雖然我的相機很爛,可是拍出來還是很……美耶。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化妝術有這麼高明。」滿滿看著相機裡的照片,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技術當中。「哇!這條披肩轉成頭巾的用法真是太出色了。你想我去買的話可以享受員工價嗎?」滿滿轉向他,有些意外地發現他臉上並沒有什麼太驚喜的表情。「那……打八折?」「……」「成海闊老闆,難道你不覺得本小姐第一次出擊的表現簡直是無懈可擊嗎?」話雖然說得理直氣壯,但他從她臉上細微的表情、從她眼底那一絲脆弱卻看出了她的緊張,她其實沒有十成的自信,她其實很需要被肯定。

    「糟糕透了。」滿滿的心刷地往下沉,笑容僵在臉上。

    望著她低垂的頭,他有些於心不忍,但他只是繼續,沒有留情。「在現場我就告訴過妳了,妝不要化得那麼濃,跟妖怪沒什麼兩樣;妳應該盡量配合客戶的要求,套裝就是套裝,別自作聰明硬要拆開來穿,除非妳想當街頭藝術家,不然就應該知道客戶至上的道理。」「……」滿滿的頭越來越低,差不多要貼到桌上去了。

    「這次的拍攝算是失敗了,得找時間重拍。」「對不起……」滿滿泫然欲泣地輕聲說道。

    「別跟我說對不起,跟妳自己說對不起吧。學了四年的服裝設計,妳到底學了什麼啊?」「……別這麼嚴厲嘛,人家也很努力——」抬起頭,恰好望進樂音有些尷尬的眸子裡,滿滿可憐兮兮地苦著臉。「我被罵得好慘,可憐成這樣……能不能分我一塊蛋糕?」噗地一聲,虎仔噴出了口中的酒。他很努力地扭著有些扭曲的臉,想把嚴肅的表情扭回來,但無論如何就是辦不到,只好轉過身去佯裝沒事,但雙肩的顫抖很明白的洩露了他的心情——他正在笑。

    岳樂音不可思議地瞪著虎仔。「你……真是遜爆了。」於是,滿滿賺到「遺忘咖啡屋」的第一塊蛋糕。她眼裡含著眼淚,但臉上帶著大快朵頤的笑容。

    她到底有沒有一點點反省的意思啊!成海闊忍不住歎了口氣。遇到這種女孩,真是冤孽。

    「妳仔細看圖片嘛,真的不一樣。」滿滿瞇起眼,原本就已經十分狹長的眸如今瞇到只剩下一條細縫,左右打量著雜誌上的服裝。美心的縫紉手藝果然很好,真的做到了十成十的像,但穿在模特兒身上卻有說不出的怪。

    「我也覺得不一樣,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哪裡不一樣。」美心苦惱歎氣。

    一旁的大樹嘴裡皎著尺,正在剪裁另一塊布枓;蘇格蘭風的布枓美極了,也貴斃了。他每個動作都經過小心謹慎考慮,每一刀都剪得小心翼翼,務求將布料的功能發揮到極致,就算是只多出一塊十公分的布都能多做一朵胸花或者髮簪,絲毫浪費不得。「大樹大樹,你來看問題到底出在哪? 」滿滿搖頭放棄,她的眼睛都看得酸了,卻還是看不出問題所在。

    大樹只獺洋洋瞄了一眼便答:「氣質不像。」「什麼叫氣質不像啊?說得很抽像耶。」「關於氣質這種事 … … 」大樹慢吞吞地開口:「是要講天分滴。」嬌小的美心跳起來,手上的針線包暗器似的飛出。

    「喂!」大樹嚇了一跳,手上的剪刀歪了歪,他大驚失色連忙跳開。

    「哇!剪歪了!」「什麼?」滿滿跟美心都大為焦急,連忙衝上前去察看。「剪歪多少?沒有很多吧?只一刀——」「搞什麼嘛,你要小心點啊,很貴耶。」「還怪我啊!是誰沒事那麼沒氣質用暗器傷人啊?」三人圍著布料仔捆檢查大樹手上的剪刀到底偏離了幾「厘米」。

    攝影棚內的冷氣早就關了。他們付不起額外的冷氣費用,三人一擠在一起,汗水就從額際冒出來。雖然成海闊早跟他們保證過不會收取額外的租金,但他們幾個還是謹守分際不敢逾矩。

    這個地點離學校那麼近,免租金,場地大得可以讓模特兒穿上服裝走台步練習,有免費的燈光可以測試效果,還有免費的攝影師不時過來替他們拍幾張超水平的照片,他們簡直是走了狗屎運,再也不敢有半點奢求。

    「呼…真的好熱喔……」美心首先受不了,連忙衝到窗口深呼吸。她個子十分嬌小,怕熱的她經常滿頭大汗,表情總是槐疚非常,沒有任何一個服裝設計師會像她這樣會流汗的。有時候其實天氣並不熱,但只要她稍微緊張些,手心就會湧泉似的冒出水珠。

    「才五月天,怎麼會這麼熱呢?」 滿滿也來到窗口透氣。

    「怎麼辦?只剩下一個多月,我們真的來得及嗎?」美心沮喪地托住下顎。

    滿滿只能苦笑。身後的大樹倒是開口了。

    「不要那麼緊張,還有一個多月啊,我看其它人的進度也不會比我們快到哪裡去。」「我們是不是選了太難的題目?」「就是因為很困難所以才要做啊。」迎著夜風,舒爽的空氣讓滿滿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越困難的事情越有價值,如果一點都不難,豈不是誰都會做嗎?又怎麼彰顯得出我們的能耐?」門外的人聽得唇角不由得微微往上彎,彎出一抹笑。滿滿雖然成天喳呼喳呼的挺吵人,可是遇上正經事時卻是很有骨氣的。

    「話這樣說啦,可是 … … 」「來喝咖啡吧。」攝影師的門始終開著透氣,成海闊直接提著紙袋進來。「袋子裡還有兩條蛋糕,客戶送的,你們吃吧。」「哇!太幸福啦!」滿滿歡呼一聲,立刻衝上來,餓鬼似的搶了紙袋轉身就跑。「老闆,你真是個好人,居然這時候送消夜來慰勞我們。」大樹跟美心無奈地相覦一眼,這傢伙的腦袋到底是什麼東西做的啊?成海闊為何要「慰勞他們?除了滿滿之外,他們都不是他的員工,硬是佔據了攝影棚害他晚上沒生意可做不說,還得三天兩頭帶食物來「慰勞」他們?這種老闆真是好命苦。

    「老闆,你晚上還出去幫客戶拍照啊?」塞了滿口的蛋糕,滿滿親暱地欺上來,一臉小人諂媚的笑。「好辛苦喔,要不要吃蛋糕?」閃光燈一閃,相機喀噤的聲響就是成海闊的回答。他不置可否地抽出拍立得拍出來的相片,甩了甩,對她的問題恍若未聞。

    「不要亂拍人家吃東西的樣子啦!」滿滿抗議。

    成海闊睨她一眼。「就剩一張底片,很佔空間。」一張薄薄的底片會佔空間嗎?這疑問閃過滿滿的腦際,但也僅止於一閃而過,半點痕跡也沒圈下。

    「這年頭沒有人用拍立得了。」「妳管我。」滿滿大口大口地吃著蛋糕,咖啡的香氣讓她整個人精神為之一振!不管成海闊如何給她冷眼此時此刻的她全都不在乎了,只把幸福的笑容堆得滿頭滿臉。「喔天,真的好香喔。嗚,真是太幸福了。」「走之前記得——」「把攝影棚收抬好。」滿滿笑嘻嘻行禮。「晚安了老闆,祝你好夢喔老闆。」成海闊股著她,半晌之後搖搖頭,轉身走出去。

    成海闊一走,美心立刻趨前。「滿滿,妳老闆對妳真好。」「還好啦。」滿滿笑嘻嘻地,又回到桌前繼續進攻蛋糕。

    「喂!可羅還沒回來,妳放尊重點。」大樹手上的皮尺百發百中啪地一聲在她手背上彈了一下。

    「嗚,人家還沒吃飽啦 ……」「蛋糕是讓妳吃飽的嗎? 」 大樹沒好氣地瞪她。「我看妳那個老闆對妳十成十、心懷不軌,說不定他是糖果屋裡的老巫婆轉世,先把妳養得胖胖的,然後再一口吞掉。」說到最後,他意有所指地竊笑,眼裡閃著有趣的光芒。「說的也是。我到這裡工作之後好像真的胖了不少 … … 」滿滿低頭看看自己纖細的腰肢。之前她可是水蛇腰,一百六十五公分高的身材卻配上 23 吋的小蠻腰,多少人看著她的腰,羨慕得口水都要流下來。不過那是半年前的事了,到「真攝影」之後不知道怎麼搞的,越吃越胖,只不過半年時間,腰圍足足多三吋。

    「所以我說妳老闆真的很疼妳啊,都十點多了還專程替妳買咖啡送蛋糕。」美心笑道。

    「妳想太多。昨天我才被他狠狠的削一頓。」滿滿嘟嚷:「殘忍死了,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是喔…… 」美心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老闆也是為妳好嘛。」「什麼為我好?那麼凶,一點面子也不留 … …滿滿歎口氣。「我也知道自己不長進,可是我有在努力了啊,給我一點讚美是會死啊。」「做不好就是做不好,讚美妳什麼?」可羅從外頭回來了,滿身大汗照樣俊美得無懈可擊。「讚美妳很努力的失敗了嗎?」「唉唷!不要這麼說啦。」滿滿抱著頭呻吟。

    「滿,如果妳連這問小小攝影棚的工作都不能做好,將來想當一流設計師的機率很低吧?」「嗚 ……你們怎麼都把我說得一無是處。沒那麼糟吧?真那麼糟的話,老闆早就開除我了訪還留我在這裡混吃等死嗎?」「所以說妳老闆很疼妳啊。」大樹賊兮兮地笑了起來。「不是那麼疼妳的話,妳早就失業嘍。」夜深了,樓下的攝影棚久無聲息,一直埋首在計算器前處理相片的成海闊起身伸個懶腰。從窗口往下探,棚內還有盞小燈亮著,想必滿滿又打算留在那裡熬通宵。這丫頭真傷腦筋,仗著年輕有本錢就這樣摧殘自己的身體。

    創作是講靈感的,腦袋空空的時候熬幾個通宵還是一樣熬不出來。

    他起身往樓下走,走到門邊又回頭抓了件薄毯。現在都已經凌晨兩點多了,這時間再要滿滿騎車回市區也太危險,樓下攝影棚的床是現成的,床單也剛換過,乾脆讓她在那裡過一夜好了,反正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滿滿侵入他的生活大約是半年前,她一點一滴蠶食鯨吞他的生活空間,慢得幾乎看不出來;等發現的時候,滿滿已經成為這裡的一部分,她真是 個懂得令人完全不設防的危險傢伙。

    躡手躡足來到二樓,門虛掩著,裡頭燈光幽暗,沒半點聲息;滿滿想必是累壞了,竟然連門都忘了鎖,樓下的大門可別也敞開著吧?

    成海闊輕輕推開門,忽地眼角竄過一條人影,他直覺不對勁,那人身材太高,動作也太快。

    他的眼睛迅速在室內繞過一圈,滿滿正趴在攝影棚內的道具床上睡得香甜,棚內的擺設如常,唯獨放置攝影器材跟膠卷的櫃子被打開,裡頭亂成一團。

    小愉!成海闊扔下手上的毯子,正低下頭尋找可以防身的武器,門內的人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過來筆直往門板上撞。

    砰地好大一聲,門關上之前成海闊也以肩膀抵住門,這一下撞擊不輕,他顧不得肩膀上傳來的劇痛,猛然跳進屋內。「滿滿!」那人見苗頭不對,甚至不願轉身與他相對,直往窗口衝去。

    成海闊心焦如焚,根本不想去追趕小偷,只狂奔到床前握住滿滿的雙肩一陣亂搖。「滿滿!滿滿!」那麼大的聲響都沒驚醒她,該不會是那小偷對她做了什麼事吧?成海闊不斷搖著她的肩膀,另一方面眼光在她身上四處搜尋,深恐會看到一攤血,或者一把刀之類的。

    「 咦?不要搖了,頭很痛耶。」 滿滿突然醒了,睡眼惺忪地打個呵欠。「啊?老闆,我又睡著啦? 」「 … … 」他確定她身上沒有半點傷,頭上也沒有被敲擊的痕跡,但那麼大的聲響竟然吵不醒她,到底有多累啊?成海闊跌坐在地上,努力深呼吸了三十秒。一方面是因為恐懼,一方面則是因為怒氣;不這麼做的話,他可能會親手焰死她吧。

    「怎麼了?」 滿滿傻乎乎地貶著眼睛努力清醒。

    「沒事 … … 」「那你幹嘛那麼大聲叫我?」滿滿揉著被握疼的肩膀嘟嚷。

    「我沒有很大聲,是妳在作夢。」他撒謊,心臟不住狂跳。

    「是哦?」滿滿繼續用力貶服睛,眼皮很重啊,怎麼努力都掀不起來的感覺。

    「睡吧。」成海闊歎口氣,走回門口,把扔下的毯子拿回來扔給她。

    「小心別感冒了。」「我有鎖門喔老闆--」滿滿一把抱住毯子,又爬回床上倒頭就睡。

    妳有鎖門?那小愉大概會穿牆術。成海闊哭笑不得地望著她、滿滿的頭一沾到床,立刻又沉沉睡去。

    走到被打開的櫃前,大略掃視了一下,最貴重的攝影機沒丟,呼--?幸好沒丟。這小偷真是沒眼光,這台相機三十幾萬呢,可說是他最貴重的身家,連這也不偷,可見小偷是隨意闖空門誤以為他們是一般住宅吧。

    滿滿輕輕地打著呼,可見真是累翻了。算了明天再來檢查到底損失了什麼東西吧。

    只是,當成海闊檢查好一、二樓的門窗,確定沒問題之後再回到三樓,他卻愣住了!

    三樓的暗房跟計算器室居然在短短的時問內被徹底的翻過一次!

    近期拍的相片跟計算器主機全被搬走了!這個賊,未免也太大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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