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為你2 番外愛情流水帳2
    春天,追賀檬的那位學長也來了美國。

    他是個對感情認真的人,說等就等,在國內一直沒找女朋友。因為工

    作努力被公司派到曼哈頓,住處離賀檬的學校很近,所以經常開著車來找

    她玩。

    一一問:「你不是接受他了吧?」

    賀檬反問:「為什麼不行?」一個人的日子總是孤單。

    「那嘉宇怎麼辦?」

    「有很多人倒追他呀。」

    想不出反駁的話,一一隻好跟嘉宇發牢騷:「檬檬都要被別人搶走了,

    你怎麼一點也不著急?」

    「你管那麼多!」

    嘉宇打電話給賀檬,聽到話筒裡傳來熱鬧的笑聲,還有一個男人在叫

    她:檬檬快過來!他問:「你跟那個誰在一起啊?」

    「嗯,還有好多朋友,聚會呢。」

    「祝你們玩得愉快。」他客氣地掛機。可是心卻懸得老高老高,好似

    看到風箏纏在電線上,他夠不著,只能心驚膽戰地盯著,生怕一陣風來把

    它刮走。

    怎麼會這樣?

    研一過後的暑假,賀檬去西雅圖玩。

    學長有同學在那邊,正好公司也有假,於是陪她一起去。

    嘉宇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海邊拾貝殼,笑聲朗朗。他突然一陣煩

    躁,孩子氣地質問:「那個誰也在?」

    「對啊。」

    「你不是說不喜歡他嗎?幹嘛還跟他一起出去玩。」

    「只是結伴而已。」賀檬解釋。

    「什麼結伴,你這是誤導他,讓他對你有想法!你說過不喜歡就不能

    給他機會。」

    她被他的咄咄逼人氣著了,脫口而出:「那我找他做男朋友總行吧?」

    「不行!」

    她沉默了,半晌之後說:「我總得找男朋友,總得結婚。」

    嘉宇吭吭哧哧半天。「……要找可以找我。」

    「我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那個嗎?」

    不是。可他吶吶地不知如何應答。

    為什麼不說話,嘉宇?賀檬仰頭對著蔚藍的天空歎息。即使我真的就

    是退而求其次的那個,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也願意。

    研二,覃為去紐約出差。

    他的日程安排得緊,於是嘉宇趁週末飛去那邊相聚。因為是校友都認

    識,賀檬把學長也拉上一道吃飯。

    學長對她非常細心,拉凳子放包,及時倒水遞餐巾紙,菜隔遠了給她

    夾,提醒她小心魚刺,連在路上走的時候都始終走在左邊。

    「你覺得這人怎麼樣?」回旅館後嘉宇問覃為。

    「很不錯。不過賀檬不喜歡他。」

    「我覺得有點喜歡,不然怎麼不拒絕。」

    覃為拍著他的肩膀笑。「賀檬心裡到底怎麼想的,你應該直接去問她。」

    怎麼問?他突然失去了勇氣。如果換做從前,嘉宇百分之百相信她喜

    歡的是自己,但學長來了之後,他的自信逐漸瓦解。

    不為別的,只因為他做不到學長那樣純粹無雜念的愛。

    他要檬檬幸福,而這幸福是建立在一心一意上。

    學校還有課,嘉宇先回了亞特蘭大。過了兩天覃為也要回意大利,賀

    檬跟學長一起去機場送他。

    進關前覃為拉過賀檬說:「給嘉宇一點時間,他還沒搞清楚自己的真

    實想法。別對他灰心。」

    「嗯。」她的頭點了又點。只要有希望,她不介意等。

    三月,賀檬過生日,收到一大束玫瑰。

    是學長送的,還有他的表白。「我是真的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好嗎?」

    這麼多年他一直對她噓寒問暖,賀檬很感動,但只能說:「對不起,

    我只把你當好朋友。」

    「一點機會都沒有嗎?」

    「沒有。」

    他自嘲地笑:「其實我老早就知道你心裡有別人,只不過想著能爭取

    一下。但上次鄭嘉宇來,我就知道自己沒希望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再次抱歉地說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做不了情人還能做朋友。」學長很坦然。「我看得

    出來,他也很緊張你。」

    真的?賀檬的心小小地雀躍了一下。

    晚上她一直等一直等,快到十二點時嘉宇打電話過來,祝她生日快樂。

    「今天我一天都在實驗室,剛剛才出來。」他說,「是不是太晚了?」

    「我以為你忘記了。」

    「怎麼會忘,你的生日呀!」

    是啊,每年的生日他都記得。在他腦子裡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她和一

    一的生日。賀檬抿起唇笑,嘉宇,你心裡其實也有我,對嗎?

    夏末,一一懷孕了。

    從醫院拿到檢查結果,她興奮得立馬撥電話給嘉宇,也不管美國那邊

    正是深更半夜。「我有寶寶了,是雙胞胎!」

    「真的?」嘉宇又驚又喜。

    「你猜是男孩還是女孩?」

    「兩個女孩。」

    「啊?為什麼?」

    「都說男孩像媽媽,要是再多兩個丁一一,天下大亂。」

    話筒那頭傳來嚷嚷聲,嘉宇躲進被窩裡大笑。胸口有個地方酸酸痛痛,

    但更多的是安心和釋然。

    丁一一,我把你打包到木箱子裡,放到心臟最底層最底層的位置,用

    水泥加鋼筋封住,外面再罩一層鎢合金,炸藥都炸不開。

    睡不著了,他爬起來給賀檬打電話,告訴她一一要做媽媽了。

    賀檬笑得很開心,嗔怪他吵醒了她的好夢。「那你……」她沒接著說

    下去。

    嘉宇明白她的意思。「一一是我妹,是我的家人。」

    九月,嘉宇繼續攻讀博士,賀檬找到工作。

    公司派她去澳洲學習三個月,因為任務繁重,不能經常跟嘉宇聯繫,

    有時打電話也是三言兩語就結束。

    「檬檬老不給我電話,」嘉宇在網上跟覃為發牢騷,「不知道怎麼的

    我心裡堵得慌。」

    「那是因為你心裡有她。」

    有嗎?他很驚訝對她的牽腸掛肚。

    覃為說:「我要回去找妞妞了,不管結果怎樣,總得試一試。已經錯

    一次了,不能再錯第二次。你也別再錯過賀檬,自己好好想想,如果她離

    開你你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他沒想過。

    嘉宇把以前的相冊翻出來一張一張看。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北

    京,九寨溝,上海,亞特蘭大,紐約,奧蘭多,新奧爾良……原來檬檬陪

    著他走了這麼長的路。

    她幫他拎書包,他幫她打飯。

    她知道他愛吃牛肉,他知道她討厭紅蘿蔔。

    她知道他衣服的尺寸,他知道她穿37碼的鞋。

    她來例假不方便時他替她值日,他心情不好時她默默地坐在旁邊不說

    話。

    她被男生追,他心裡不快活。

    她先來了美國,他捨不得。

    她說要找學長做男朋友,他氣得想揍她一頓……

    原來她始終存在於他心底某個小小的角落,只不過被丁一一掩蓋住了。

    嘉宇拿起電話撥過去:「檬檬,你什麼時候回來?」

    情人節,嘉宇悄悄飛去紐約。

    賀檬不知道他要來,下了班走到公司樓下看見他,大吃一驚。「怎麼

    來也不說一聲?」

    他說:「檬檬我愛你。」

    她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我是認真的,你不是退而求其次的那個。別拿自己跟一一比,其實

    你們對於我來說都是唯一一個。她是過去的唯一,你是將來的唯一。我這

    麼說,你還願意接受我嗎?」

    「願意。」她使勁點頭,哭了又笑。

    「那你做我女朋友。」

    「花呢?」

    花?嘉宇扒著頭髮傻笑:「忘了。你答應吧答應吧。」

    賀檬拉他坐到長椅上,從包裡掏出一支鉛筆。「如果你能把筆豎起來,

    我就答應。」

    豎起來?那麼長一根怎麼豎啊。他抓著鉛筆擺弄半天,汗都出來了,

    靈機一動,從背包裡找出卷筆刀卷啊卷,捲得滿桌子都是鉛筆屑,還是沒

    能豎起來。

    「你耍我!」他惱了。

    「笨。」她捏著筆把它豎在桌上。「這不豎起來了嗎?我又沒說不能

    用手。」

    這樣也行?嘉宇氣死了,從包裡把所有筆掏出來,自動筆圓珠筆麥克

    筆簽字筆,通通豎著夾在手指縫裡。「你看,全豎起來了!」

    賀檬彎起唇角:「買花去吧。」

    番外債

    十歲那年的暑假,葉嵐跟隨家人從杭州搬到C市。

    到達新居的時候很多人迎上前,握手的寒暄的,她看見外圍孤零零站

    著一個瘦瘦的小男孩。爸爸拉著她的手過去說:「這是我們鄰居,以後跟

    嵐嵐是同學。」

    葉嵐友好地伸手。「我叫葉嵐,你叫什麼?」

    「覃為。」他跟她握手,但是沒有笑容,眼神倔強清冷。

    覃為話不多,身上有著同齡孩子沒有的成熟以及叛逆。他爸爸工作忙,

    三天兩頭不在家,媽媽在國外,母子倆見面的機會非常少。正是逞兇鬥狠

    的年紀,常常掛著一身彩不敢回家,坐在外面的小公園裡一個人待著。

    葉嵐見過他打架,年紀雖小卻不怕死,對方比他高一個頭身材壯實一

    倍,也敢直接撲上去開打。久而久之河東這一片都知道有個為哥。名號的

    傳播跟他那亦正亦邪的老爸覃驥有關係,但更大程度上得益於覃為自己下

    手時的狠戾。

    初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葉嵐有很長一段時間不適應,尤其爸爸媽媽忙

    生意顧不上她,大她六歲的哥哥上封閉式寄宿中學,家裡只有保姆和八十

    多歲的奶奶。在學校的苦惱無人傾訴,她只能獨自躲到角落裡生悶氣。有

    一回被男同學欺負,委屈極了,忍不住哭起來,覃為不說話,走過去擋在

    她面前盯著對方,眼皮都不眨一下,直到那小男孩心裡發慌跟她道歉為止。

    放學時覃為等著她一起走,告訴她:「哭沒用,要是心裡委屈就揍他

    一頓,我幫你!」

    她當然不會打人,但被他的一本正經逗笑了,一天的壞心情煙消雲散。

    從那天起葉嵐開始當小尾巴,他到哪兒她就到哪兒,哪怕打架也跟著。

    覃為不喜歡看女生掉眼淚,她就告訴自己膽子放大一點,不哭。他打架受

    了傷,她就幫他瞞著覃叔叔偷偷拿藥給他塗上,即使他滿臉嫌惡地洗掉。

    六年級時班裡轉來一個男生,莫梓彧,皇城根兒下的官家子弟,人有

    點傲氣,但確實有傲氣的本錢。長得漂亮,成績頂呱呱,寫得一手好書法

    彈得一手好鋼琴,剛來學校就受到小美眉們的熱烈歡迎。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葉嵐。

    莫梓彧嘴巴甜會哄人,就愛追著漂亮女生跑,越是追不上的越有興趣,

    葉嵐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徹底激起了他的雄心壯志,發誓非追到不

    可,天天寫情書早晚接送。葉嵐煩不勝煩,但他臉皮實在太厚了,怎麼罵

    都罵不走,只能盡量躲著他。

    這樣你追我閃的日子直到初二某天,莫梓彧手持一束玫瑰當眾示愛,

    她終於受不了了,回家的路上跟覃為訴苦:「你幫我趕跑他好不好?」

    覃為說好。

    第二天放學後真的跟他打了一架,很慘烈,兩個人臉上都掛了彩,在

    家躺了兩天才回學校。

    放學後葉嵐去隔壁看望傷員,覃為正坐在房間裡玩飛機模型,手臂上

    有傷痕,嘴角還是青的。她說:「謝謝你幫我。」

    「不是幫你,」覃為頭也沒抬,「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那你為什麼跟他打架?」

    「他說我裝相,我就揍他!」他恨恨地擺弄模型,扭頭看著她噗一聲

    笑了。

    傍晚的餘暉透過窗框照在他臉上,唇角彎彎,眼珠在光線裡呈現剔透

    的琥珀色,長翹睫毛彷彿鍍上一層光芒。十四歲的女孩傻傻地跪坐在他身

    邊,突然聽見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像滿懷的兔子在不停奔跑,無法安靜。

    喜歡上他了嗎?

    葉嵐肯定地告訴自己:是。

    為什麼?

    不為什麼,也許只是因為那晚斜暉裡的淺笑。或者更早,早在小學那

    一次她被同學欺負,他默默地護著她。

    那他呢?

    他也是喜歡她的,不然不會跟莫梓彧打架,對嗎?

    初三畢業,葉嵐順利升上高中,覃為因為文科成績太差勁留級了。第

    二年去媽媽那邊呆了半年拉下課,仍是做留守者。第三年覃驥發下話:

    「怎麼著也得考個大學吧?」覃驥自己因為文革耽誤了上大學,雖然並不

    覺得讀書才是唯一出路,但做父母的誰不希望兒女成才。

    可惜覃為的叛逆勁上來了,你說要讀書是吧,我偏不讀,逼急了升學

    考試中乾脆送給老爸兩個鴨蛋:語文和英語。覃驥差點背過氣去,這孩子

    從小脾氣就倔得跟頭牛似的,初一時老師見他數學好讓他參加奧賽,他倒

    是爭氣,第一次去就拿了省裡第一名,但後來說什麼也不幹了,理由是:

    「老讓我做題老讓我補課,煩不煩!」這回為考高中又嗆嗆上了,覃驥氣

    得暴打他一頓,最後拉下臉找關係把他塞進名揚中學。名揚教學嚴格,而

    且還有老朋友的兒子上官謹言在,說不定在謹言的督促下那頭牛能自覺一

    點。

    名揚離家遠,覃媽媽特意在學校附近另買了一套房給兒子住。搬家那

    天葉嵐送給覃為一條銀項鏈,不好意思告訴他其實是一對,只是說有時間

    的話就回來找她玩。

    他笑著說謝謝,他很喜歡。

    幾個字讓葉嵐興奮得一晚上沒睡著,一直握著脖子上的項鏈直到天亮。

    後來她常想,如果當初直接說,她喜歡他,可以等他,結局是不是不

    同?或者如果他不去名揚,如果他不復讀那麼多個初三,如果她能在學習

    上幫他再抓緊點……

    可惜,愛情沒有如果,幸福不能假設。

    而人生的際遇往往就在最不經意的一次錯過中完全改寫。

    高三的夏末,葉嵐趁著學校組織活動偷偷溜號去看覃為,第一次見到

    了那個小女孩。

    她紮著兩條辮子,躲在謹言身後哭得兩眼通紅,噘著嘴一副苦大仇深

    的模樣。覃為衝她笑,笑得歡快,她說學校不許抽煙!他就乖乖地把煙收

    起來。

    她叫沈思琪。

    覃為叫她妞。

    他叫她時尾音稍稍上揚,唇角微翹,眼神柔和,像喚著最最疼愛的妹

    妹。

    葉嵐也有小名,朋友們叫她葉子或者嵐嵐。但覃為從來都是叫「葉嵐」,

    像老師上課點名那樣一板一眼。

    沈思琪有什麼好?愛哭愛使小性子,只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可是覃

    為見到她總是笑,原來他不是討厭所有女生的眼淚,原來他受傷時也願意

    塗藥,原來他的笑容對著別人還能更溫暖更燦爛。

    月考時葉嵐從班裡前五慘跌到二十幾名,爸媽沒有責怪她,但她還是

    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兩天沒有吃飯。奶奶看得清楚,拍著她的手寬慰:

    「傻丫頭,凡事不要太強求。」

    她大聲告訴耳背的老人家:「我不傻,也沒有強求,我只是愛上了一

    個人!」

    她要比沈思琪做得更好,要讓覃為知道誰才是最愛他的人。高考結束,

    葉嵐的第一第二志願全填在省內,儘管估分超過重點線幾十分。她在家學

    著做紅燒魚,因為覃為喜歡吃;看各種軍事雜誌,因為覃為喜歡看;有空

    就去他家幫他複習功課,給他帶去各種糕點,聊他喜歡的話題。

    這麼努力也只換來他愈加客氣的笑。

    到底哪裡做得不好?葉嵐無數次地想。他可以在發燒的情況下跑去迪

    廳替那小丫頭挨刀,他不要她精心烹製的魚,偏偏要吃小丫頭煮得一團糟

    的火鍋,他不看軍事雜誌了,帶著小丫頭溜冰種葡萄,他收起了她送的項

    鏈,手腕上卻戴著小丫頭買的廉價品。他看著那個小丫頭的眼神,好像全

    世界只有那一處風景。

    葉嵐絕望到極點,但仍不想放棄,一點都不想。他們兩個在一起那麼

    不合適,一個成熟複雜,一個天真簡單,性格相差如此之大,總有一天覃

    為會發現誰才是最適合他的另一半。

    所以當那年的夏天,覃為終於一聲招呼都沒打就去了米蘭之後,她反

    而高興起來,恨不得他永遠不要回來!她知道這種想法也許有點惡毒,但

    愛情根本就是自私的。

    大學一畢業她就去了米蘭,沒跟家人商量,代價是整整半年沒有取得

    媽媽的原諒。

    就算不原諒又能如何?如果愛一個人,那就勇敢地去追求,不要有任

    何顧慮。很多年後想起當時的義無反顧,葉嵐唯有淺笑,不知對錯。

    對於一個年輕女孩子千里迢迢追隨而來的舉動,覃媽媽是有虧欠的感

    覺的,因此安排了一個很輕鬆、薪水又可觀的職位。葉嵐婉拒了,寧願跟

    在覃為身邊與他一起同甘共苦。

    那時候覃為才讀大二,要讀書還要打理公司,有時還要應付他家那些

    舅舅姨媽們的挑釁。公司的事情幾乎是他一肩挑,因為覃驥畢竟是外人,

    有些事不好插手,何況還有國內的事務纏身。覃媽身體不好,時常在家休

    息,外公外婆年紀大了更幫不上忙。而覃為對自己的要求幾近苛刻,如果

    能不麻煩到葉嵐的話決不麻煩,每天都非常辛苦,常常工作到深夜兩三點

    才休息,早上七點又起床看書看文件,瘦得令人擔心。

    葉嵐不止一次勸道:「我是你的助理,很多事情應該我來做。」

    他只是笑。「女孩子太辛苦的話容易變老,我能做的當然自己做。」

    她不是笨蛋,隱約聽出話裡的意思。是不想欠她太多嗎?但這是她心

    甘情願的啊。

    要忘掉過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葉嵐明白,也有信心等下去。時間是

    最好的療傷藥,總有一天他會慢慢淡忘那個人,哪怕需要五年、十年,她

    還是願意等。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要這樣拚命,好像借由瘋狂的工作來逃避什麼,

    又好像暗藏著某種希望。

    直到那個週末,她想起前晚有點事情沒做完,回到公司推開辦公室的

    門,看見覃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對著電腦,眼底晶瑩一片。

    從未見過他這樣的表情,她驚訝地看著他。

    覃為迅速扭開臉,隔了一會轉回頭咧嘴笑笑。「眼裡進沙子了。」

    葉嵐回他一個微笑,沒點破,走過去看到屏幕上大大的照片。是那群

    孩子的合影,沈思琪淺淺地笑著,瘦了不少,頭髮剪得很短,像個男孩子。

    原來如此。

    一個男人肯為一個女人哭,到底他的愛有多深?

    心裡某個地方似乎迅速碎裂崩塌,葉嵐愣愣地站在辦公桌旁望著電腦

    屏幕上的短髮女孩,第一次確確實實感覺到心死的滋味。

    「謹言發過來的,我跟他發郵件呢。」覃為笑著說,抓過鼠標點關閉,

    手卻有點抖,點了好幾下才關掉。然後問她有什麼事。

    她平靜下來,說有個客戶的資料沒看完。見他又翻開文件,忍不住建

    議:「別太辛苦了,今天禮拜六,要不我們去遊樂場玩?」

    「你去吧,我不想去。我想早點接手公司,不認真不行。」

    「那也用不著這麼拚命吧。」

    他點了支煙低頭看文件,很久沒說話。就在她拿著資料要出門時,他

    突然說:「早一天接手公司就早一天回國。」

    聲音很輕,但葉嵐聽得清清楚楚,鼻子一酸,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去。

    原來她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總以為時間能改變一切。

    然而對有些人來說,時間是不存在的,因為他不想改變,不會改變,

    那麼即使到化為塵土的那一天,也還是保存原狀。

    這份認知讓葉嵐發瘋似的嫉妒,卻又無能為力。覃為心裡的那個位置

    是留給沈思琪的,她連放一個腳趾頭的空隙都沒有。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

    也許他並不能如願回國,畢竟要把一個千瘡百孔的家族企業收拾好重新壯

    大起來,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完成。

    對她的心思覃媽看得清楚,當然也很喜歡她。這孩子最適合覃為不過

    了,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而且葉嵐能幫助覃為的事業,最重要

    的是她待他一心一意。覃媽曾多次暗示過兒子應該對她有所交代,但他在

    任何場合下都只是答:她是我好朋友。

    好朋友。

    三個字抹殺了所有人的努力和希望。

    天天跟愛的人在一起卻不能靠近他的心,這樣的日子實在太壓抑,葉

    嵐一天比一天沉默下去。

    柏天遙心疼地說:「跟我回國吧嵐嵐,我不想你這麼累。」

    她笑著說:「不累,而且我挺喜歡這份工作。」

    天遙是她的大學同學,從剛進校的第一天起就展開追求攻勢,即使明

    知道她心裡有別人也不放棄,畢業後她來了米蘭,過兩個月他居然也跟來

    了。這樣的癡情葉嵐不是不感動,但如果回報不了對方的愛,她也只能說

    聲抱歉,不敢輕易接受他的好意。

    柏天遙輕輕歎氣,何嘗不知她心裡想些什麼。「你願意就這樣一直等

    下去?」

    倔強地抿起唇,良久她才說:「他不會讓我一直等下去的。」這句話

    是陳述事實還是安慰自己,彼此心知肚明。

    「好,我等到你跟他在一起為止。」

    「你別等我。」

    他溫柔地看著她,輕聲說:「你能等,我也能等。」

    那天晚上葉嵐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

    愛情到底是什麼?讓人這樣委曲求全,心甘情願地等了又等,哪怕明

    知道沒有希望。

    天遙明知她不可能愛上他,卻從不說後悔,默默地看著她為另一個男

    人黯然傷神。而她,明知覃為心裡有另一個女人,卻仍然願意生活在那個

    女人的陰影下,只要求他在她身邊。

    愛一個人若到了這種地步,只能說卑微。

    然而誰都沒有選擇。

    自那次說要回國之後,覃為再也沒有說過類似的話,突然之間開朗了

    許多,愛笑愛說,結識了更多的朋友,而且從不提起沈思琪的話題。葉嵐

    想:大概他已經認命了,不再想著回去找她。心裡念著又能如何?不能在

    一起,徒增煩惱罷了。

    後來葉嵐才明白,有一種沉默,叫做蓄勢待發。

    刻意的忽視,是因為已經有了決定,無需再加上任何語言來修飾。

    公司在覃為的帶領下逐漸壯大起來,葉嵐的職位和薪水也一升再升。

    拿著跟自己的工作能力不太相符合的高收入,難免有點忐忑不安,恰好葉

    爸爸參股老朋友的公司,需要人幫忙,於是第四年,她主動辭職了。

    離開還有一個私心的原因,她在覃為最困難的時候給予了幫助,而今

    在他功成名就時悄悄隱退,她想讓他有負疚感,覺得欠她一輩子。也許他

    不能愛她,但只要能念著她的好一輩子,那就足夠了。

    兩個公司隔得不遠,又有業務往來,因此兩人的關係並沒有疏遠,經

    常通通電話,有時一起出去遊玩,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有覃媽媽作陪。

    覃為長得俊,家底又厚,自然吸引了不少名門淑女的注意,而且西方

    人的觀念開放,常常有漂亮女人主動找上門。對於這樣的,他只有一句話:

    「對不起,我有愛人。」

    有些好事的打趣:「是葉嵐嗎?」

    他認真地說:「不是。」

    聽到這麼斬釘截鐵的回答,儘管早就有所準備,葉嵐還是免不了心傷。

    她跟他,大概只能這樣下去了。

    她沒有別的要求,只要他在身邊。也許某一天,他厭倦了這種孤單的

    日子,或者突然想起應該補償她,即使沒有愛,她仍然願意陪伴他走到生

    命的盡頭。

    所以當突然聽到他準備回國的消息時,葉嵐真的快瘋了。當時她正在

    辦公室裡,柏天遙打電話給她,吞吞吐吐地說:「覃為準備回國發展。」

    有一瞬間她以為是在夢裡,回過神來後連話筒都沒放好就跑出去,開

    了車直奔覃為的公司。

    他不在,她又跑去他家。客廳沒人,餐廳沒人,書房沒人,傭人在後

    面追著喊,她聽不見,上樓闖進他的臥室,看見他正坐在桌前收拾護照之

    類的重要文件。

    「我要回中國了。」覃為的表情很平靜,好像聊家常似的。

    「回去找她是不是?」

    「嗯。」

    眼眶倏地熱了,葉嵐拚命忍住淚,大聲問:「你現在回去有什麼用?

    隔了七年了你知道嗎,說不定她早就有男朋友了!」

    「她沒有。」

    「好,就算沒有,你能肯定她會原諒你,再重新接受你?」

    他的臉色一下發白,沉默半晌說:「我只想親眼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其他的我不管。」

    其他的不管,那她這個活生生的人也算在「其他」類裡嗎?桌上放著

    機票,葉嵐一把扯過來想撕碎,手卻不由自主發抖,頹然放下。

    撕掉又能怎樣?他還能再訂一次。

    「如果她不要你,」她說,「你回來好不好?」

    他笑。「那我就打一輩子單身算了。」語氣很輕鬆,眼神卻堅定無比。

    這個男人瘋了,葉嵐絕望地想。她也瘋了,不顧一切辦妥所有手續,

    不考慮後果,在覃為回去兩個月之後她也回到中國。

    不出所料,沈思琪不原諒他,給了他很多釘子碰。但葉嵐能看得出來,

    她心裡仍然有他,或者說,心裡只有他。

    沈思琪和覃為,遲早會在一起。

    而她,終究只是個過客。

    這一次葉嵐真的心灰意冷,陪著奶奶去杭州住了兩個月之後找到另一

    份工作,準備跟老闆回意大利。

    本來可以早幾天走,但在客戶名單裡看到覃為的名字,又改了主意。

    就當做最後一次道別吧。

    跟年少時的苦戀說再見。

    蛋糕店裡,葉嵐下意識點了兩份提拉米蘇。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

    為心底還留有最後一絲希望?或者想給自己一個幻想?

    他不要,選了另一份。

    她只能苦笑。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苦苦等著那一丁點施捨,連她自

    己都瞧不起自己。

    兩人聊著瑣事,一會兒覃為手機響,掏出來看了一眼,表情馬上變得

    柔和。

    葉嵐靜靜地坐在對面看他略顯笨拙地發短信。以前讀書時他最煩短信,

    到了意大利那邊也從不發,理由是麻煩,浪費時間。但現在,他低著腦袋

    認真地在手機上按來按去,嘴角微微翹起,眉梢眼角有著她從未領略過的

    溫柔,眸子裡蕩漾的滿滿都是歡喜。

    那一刻,她突然想問:為什麼只能是沈思琪?

    沒有答案。

    愛情本身就是盲目的。

    等他吃完蛋糕一起出門,葉嵐把生日禮物拿出來幫他夾上,最後要求:

    「擁抱我一下吧,我明天就要走了。」

    覃為笑著張開雙臂摟住她。

    懷抱那麼溫暖有力,她攀著他的肩,聽到發自胸腔的心跳聲。仔細想,

    兩人在一起這麼多年,他從未有過主動的擁抱,每次工作中取得成功,都

    是她歡呼著抱住他。這一次是他切切實實地擁著她,那雙夢裡一再出現的

    眸子就在眼前,炯然帶笑。

    有多久沒有這麼近地看過他了?一年?兩年?

    從今往後那些美好的過往只能成為回憶。

    那就再留個回憶吧,留個可以回味的記憶給自己。

    她墊起腳尖,輕輕吻上他的唇。

    覃為僵了一下,馬上推開她,決然而不留情面。

    淚水在眼圈裡打轉,葉嵐拚命忍住哭泣,徒勞地做最後挽留。「留點

    回憶給我,哪怕就是哄哄我,說兩句好聽的話騙騙我行嗎?」

    「你是我朋友,不能騙。」

    「我不只把你當朋友,我愛你這麼多年啊!」十幾年的癡戀難道不能

    換來一個吻別?

    他冷靜地說:「我不愛你。」心型的絨布盒子躺在他手心,那是給另

    一個女人準備的。

    永遠不會屬於她。

    空曠的街道邊,葉嵐第二次在他面前流下淚。

    這個男人的心是鐵做的,殘忍到極點。他從不說不愛,也不趕她走,

    只是用沉默和對另一個女人的思念來對抗她的等待,直到她再也等不下去,

    主動放棄。而到最後,她可以什麼都交給他,什麼都不要,所有的自尊全

    踩在腳底下,只求一個想念的謊言。

    卻連謊言都得不到。

    這麼多年的債他怎麼還?

    還得起嗎?

    她終於忍不住問:「你欠我的你怎麼還?」

    覃為看著她,一字一句:「除了她,我誰都不欠。」

    除了她,他誰都不欠。

    那晚的夜很涼,葉嵐抱著雙臂瑟瑟發抖,覃為的西服披在肩頭,卻怎

    麼也不能溫暖她的心。

    漸漸想起很多往事,比如他自己的事情一定自己做,從不假手於她。

    比如她的薪水要比同級員工的高很多。

    比如她的要求,只要合理,他一概應允。

    比如她送他生日禮物,等到自己過生日時一定會收到更好的。

    ……

    還有很多很多。

    他天生就是一個精明的人,懂得怎樣同等交換互不相欠。

    而他每一件事都做到完美,她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愛情是什麼?

    愛情的世界裡永遠都是一對一兩個人,它是相互的,需要彼此回應。

    一個人的只能稱之為愛,自願出場,自願謝幕,沒有規定觀眾必須鼓掌,

    也不能要求他們必須看完全程。

    所以覃為不欠她,她也沒有權利要求他來還。

    這場青春的債,是她自己欠下的,只能由自己來還。

    送她到家後,覃為打車走了。葉嵐站在陽台看著他坐的車慢慢駛遠,

    突然之間覺得那陪在他身邊的五年只是一場夢,很多細節正在慢慢忘卻。

    柏天遙打來電話,問:「東西收拾好了嗎?明天要上飛機了。」

    剎那間,她失聲痛哭。

    他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她哭完。

    過了很久,葉嵐以為他早已掛電話了,再一聽,他還在。她哽咽著說:

    「對不起,我錯了。」

    「快回來吧,」柏天遙輕輕笑,「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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