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君庭I 第四十二章 誤會
    自這日後阿黛便總避著雷遠,再也沒有在後山出現。眼看臨近下山赴宴之期,因為阿黛也被邀請,雷遠便去找她商量同行,她卻無精打采道:「我不舒服,看來是去不了了。」雷遠每日來探望她,她也只是懨懨的在床上躺著不和他說話,一直到雷遠出門那日來與她告別,她才認認真真看他兩眼,囑咐道:「早去早回。」

    雷遠迫不及待要趕去青州,所以提前兩日下了山,臨行前有人建議他多帶手下,他卻不以為然道:「我是去朋友家做客,不是去打架示威。」於是只帶了幾個貼身隨從欣然啟程。一路平安順利,小半日便到了青州。他本想先處理青州的一些事務,等到宴請那日再去范府做客,可是一進青州,他便鬼使神差般徑直去了范府。

    范府在青州西南角,地點由雷遠親自挑選,青瓦紅牆,人聲幽靜。院內大概種有桂花,香氣隱約入鼻——和兵荒馬亂的世間相比,這裡簡直就是世外桃源——雷遠在門口樹影裡默默站著,看著范府緊閉的大門,不覺有些恍惚。

    這時門卻吱呀一聲開了,一中年漢子跳了出來。雷遠認識這人,是范靜淵手下的唐十六。唐十六看到雷遠,大吃一驚:「雷爺?」雷遠不免有些訕訕,向唐十六抱一抱拳以當行禮。唐十六上來拉了他就往范府裡拖:「雷爺既然來了,為什麼在門口站著?」

    雷遠忙道:「我只是路過而已,過兩日再來喝酒。」唐十六卻不依不饒:「你是遠客,還算什麼日子?我家小爺昨日還和小夫人說若是再沒你的消息,就要上烏龍山親自接人。正好,今日就來了。」

    既然如此,再不好推卻。雷遠便欣然和唐十六一起走進府去。唐十六邊走邊道:「在攝魂道多虧雷爺相救。我唐某一直想找個機會給雷爺親自道謝。今日雷爺在此,我一定要好好謝謝雷爺才是。」說著就要在路上給他跪下行禮。雷遠忙扶住他道:「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你不必謝我。」唐十六卻不依,非要給他磕一個頭,雷遠拚命攔著他。兩人正糾纏成一團,一人在不遠處呵呵笑起來:「我是說怎麼這麼熱鬧,原來是貴客登門。」

    雷遠抬頭看去,只見范靜淵從廊下施施然走來。經這一年多邊塞的日曬風吹,他看起來黑瘦了些,臉上更加稜角分明,一雙眸子隱隱透著精光,已經渾然不是當年京城裡輕衫貴氣翩翩公子的模樣——該如何稱呼他?范將軍?還是小侯爺?——就在雷遠一怔之間,范靜淵已經迎了上來,笑道:「你對十六叔有救命之恩。他這一年來都念念不忘。你若是不讓他今日拜上一拜,他心裡不得好想。」

    雷遠忙道:「十六叔若真想答謝我,就替我多殺幾個涼國人,十六叔心裡痛快,我心裡也痛快,比磕這幾個頭不知道強出多少去。」唐十六和范靜淵一聽,都是哈哈大笑:「此話甚得我心。既然如此,就這麼說定了。」攜著雷遠進了前廳。

    三人才落座便不約而同聊起軍情來。雷遠問范靜淵道:「涼國人在鎮北軍的內線,你可有查到是誰?」范靜淵點點頭,又搖搖頭:「查到的幾個都是小耳目,一定有更大的人物在後面。可是鎮北軍裡的關係盤根錯節,我總是只查到一半便查不下去。」

    雷遠有些著急:「倘若不查出內線是誰,將來的仗可不好打。」范靜淵不由蹙眉:「我當然知道。可是有些事情著實奇怪。這一年來我們和涼國交戰,鎮北軍的內線好像並沒有送出多少訊息,否則涼國也不可能節節敗退。」

    雷遠逼問道:「那麼你是說,當時舞萼在攝魂道出事並不是鎮北軍裡有人洩露消息?倘若不是,那麼又會是誰?」

    「不,舞萼的消息肯定是從鎮北軍洩露出去。至於是誰,」范靜淵斟字酌句道:「我有幾分主意,但沒有十成的把握,我不能貿然抓人。」  「你管它有幾成把握,把人抓了再說!」雷遠不由大急:「總要防患於未然,不能再有下次!舞萼她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他忽然意識到這話有多失禮,連忙打住。

    范靜淵卻不介意,只是淡淡一笑,道:「你不用急。舞萼是我夫人,我當然也擔心她的安危。不過眼下局勢未定,我總要顧及全局。那人既然沒有把軍情賣給涼國,我便暫時不動他。等到平定涼國,我再來作他的打算。」

    「你怎麼知道他是什麼心思?你就不怕他哪天……」雷遠話還沒說完,范靜淵聽到門外傳來一陣細碎腳步聲,忙用手勢制止雷遠,低道:「等會兒別在她面前再提這些事。」話音剛落,一麗色女子便抱著襁褓出現在門口,盈盈含笑,正是舞萼——朝思暮想的容顏就這樣驀然出現在眼前,還是那樣秀美的眉目,還是那樣溫潤的臉龐——雷遠不自覺站了起來。

    舞萼朝雷遠笑道:「你怎麼一個人來了?阿黛呢?」他有些怔然答道:「她病了,來不了。」

    范靜淵這時已經迎了上去,從舞萼手裡接過襁褓,柔聲道:「不是說過讓奶母抱孩子麼?你別累著。」他一手扶著舞萼坐下,對雷遠道:「我們又快有個孩子了。」滿臉喜氣洋洋。

    雷遠看舞萼滿臉嬌羞,心裡苦澀不堪,強自道:「恭喜!」范靜淵卻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喜滋滋的將懷裡的嬰孩送到他面前:「這就是我兒子,福麟。」@襁褓裡的嬰孩並不認生,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和雷遠對視。雷遠看他生的粉雕玉琢,頓起憐愛,讚道:「阿黛說的果然不錯,這孩子真是漂亮。」從懷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套金鎖遞給范靜淵,又拿了一支小巧的匕首出來,道:「這是阿黛的禮物。她說按涼國人的規矩,生男孩送匕首,這孩子將來長大了就是英雄。」

    匕首微微閃著寒光。嬰孩伸手就朝匕首上抓去。雷遠忙一邊把匕首收好,一邊笑道:「這麼小就喜歡刀劍兵器,這孩子將來肯定是個將才。」

    舞萼在旁輕笑出聲。范靜淵驕傲道:「那是自然,我的兒子。」雷遠伸出手來問道:「給我抱抱?」

    范靜淵一邊小心翼翼把孩子放進雷遠臂彎,一邊道:「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你在攝魂道救了舞萼,大概也不會有他。可惜他現在太小,等他大些了,我讓他給你磕頭道謝。」

    「別又來磕頭這檔子事。」雷遠忙推辭道:「我還是那句老話,要是想答謝我,讓他長大了,多殺幾個涼國人就是。」

    舞萼在一邊嗔道:「這可有十幾年功夫呢。難道你們就由得涼國人興風作浪十幾年不成?」

    范靜淵拍拍雷遠的肩膀,笑道:「聽到了麼?我們倆個可得努力了,別讓她瞧不起。」

    他這話的口氣甚是親近,彷彿兩人是相交多年的老友。雷遠心裡一熱,笑道:「可不是?咱們早就應該把他們涼國人趕到天山以北去,讓他們幾百年都不能回來搗亂撒野。怎麼說咱也得讓福麟和所有孩子不再受兵荒馬亂的苦,是不是?」

    懷裡的嬰孩彷彿聽懂了雷遠的話,咯咯笑起來,伸著胖乎乎的小手去抓他的鬍子。他任憑孩子的小手在他臉上為所欲為,滿臉都是寵溺的笑意,樂呵呵道:「看來我和這孩子有緣。」

    范靜淵由著這一大一小鬧了一會兒,這才把孩子抱過去,交給舞萼,對雷遠道:「請你來就是為了喝酒。我們喝酒去!」

    秋夜,明月當頭。桂花樹下,一張石桌,數個小菜,兩壇上好的西域葡萄酒。酒色暗紅,苦澀裡透著香醇,伴著濃郁的桂花香,雷遠和范靜淵慢慢都有些微醺的醉意。雷遠歎道:「我若是你,有這樣一個家,一個夫人,幾個孩子,這一輩子就心滿意足,再不奢求別的。」

    范靜淵慢慢呷著酒,笑道:「你說說,我又在奢求什麼?」

    「太多了!」雷遠歎道:「振興鎮北軍,平定西北,安撫百姓,效力皇上……你想要得太多了!」

    范靜淵帶著些驚訝微微點頭:「你說的不錯。可是這些我都能做到,並不是奢求。」

    「是麼?」雷遠瞇起眼來:「且不說別的,只說振興鎮北軍一項,憑你一己之力,能做到麼?這件事,要的就是上下齊心。」

    這話直說到范靜淵心裡去——治理鎮北軍這一年多來,雖然有點成效,卻總感覺是自己一人孤軍奮戰,常常有力不從心的無奈——他長歎口氣,道:「我跟你直說吧,雷遠,這次我請你來,是有件事要與你商量。你來鎮北軍,如何?」

    雷遠瞪大眼睛:「你什麼意思?」

    范靜淵一邊給兩人倒酒,一邊慢條斯理道:「你是個人才,埋沒於江湖實在可惜。眼下鎮北軍裡缺的就是你這樣的人。雖然你犯有前科,但你若是歸順朝廷,戴罪立功,我可以稟奏皇上,不說從前一概不糾,還可以給你封官晉爵。」

    雷遠怒道:「范靜淵,你把我當成什麼人?我從來就不希罕什麼官職爵位!朝廷命官又如何?王孫貴族又如何?哪個不是只知道花天酒地,揮金如土?誰又憑自己本事賺過一文錢?整個朝廷,從上至下,都是這樣一群只知道搾取百姓血汗的寄生蟲。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們這些人。你卻還勸我去做你們中的一員,和你們同流合污……」他越說越氣,蓬的一下把酒杯摔個粉碎。

    范靜淵也已有些動怒,卻強自按捺著怒氣,淡淡道:「那麼你做土匪,又是為的什麼?」

    雷遠咬牙切齒道:「我要殺盡那些貪官污吏。我要讓天下百姓再不受欺凌。」

    范靜淵冷笑起來:「殺盡貪官污吏?好大的口氣!這天下不是你的,不會由著你一人胡來!我只怕你還沒有殺誰,就已經自身難保!」

    「你果然是狗皇帝的好臣子!」雷遠仰頭哈哈大笑:「告訴你,天下的確不是我的,但也不是他的!現在胡來的是他,不是我!我倒真想看看,最後是誰自身難保!」

    范靜淵再也忍無可忍,喝道:「放肆!我看在你手上有精兵良將,所以才給你一個歸順的機會。你若是執意和朝廷作對,別怪我到時候手下無情!」

    雷遠怒視著范靜淵,長久地沉默。

    范靜淵平定呼吸,等到情緒稍許緩和,才道:「你我攜手並肩抵抗涼國,也算是生死之交。我不想平定涼國後,我們倆要刀槍相向。我真心希望你能加入鎮北軍,這樣……」

    「我真失望!」雷遠的語氣彷彿暴風驟雨般打斷他:「我還以為我和你能成為朋友。可惜,可惜,你永遠是官,我永遠是匪,官匪之間永遠沒有交情可講!」

    范靜淵凝視著他,眼底一片冰冷:「你想好了?」

    雷遠傲然道:「我雷遠,不做任何人的狗!」忍住怒氣抱了抱拳,道:「對不起,我先走一步!」再不看范靜淵一眼,轉身就走。他大步流星走出府去,正要出門,就聽到身後舞萼喚道:「雷遠。」他此時心裡縱然有天大的怒氣,也只好停下腳步。他回過頭看她氣喘吁吁的跑過來,連忙主動迎上前去,扶住她責道:「你現在懷了孩子,還是別亂動。」

    舞萼站定,劈頭問道:「好端端的怎麼就要走?過兩日才是福麟的週歲酒。你難得來青州,不如多住兩日。」

    雷遠迎著她清澈的目光,心裡不由黯然——這一走,不知何時能再見面?——他微微苦笑,道:「山上還有事。我既然看過福麟了,酒剛才也喝了,這兩日多不多住也是一樣的。你……多保重!」

    舞萼極是詫異,一回頭,看到范靜淵站在廊下的陰影裡,表情不可捉摸。她心裡便有些明白了,低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強。你別生他的氣。」

    范靜淵從陰影裡走出來,走到舞萼身邊,雙手環住她,埋首在她發間,沉默良久,幽幽道:「我不生氣。其實,我很羨慕他,來去自由,不受約束。」他不由長歎口氣:「責任,即是羈絆。權位越高,責任越大,也越是身不由己!」

    舞萼輕撫著他的胸口,柔聲道:「人人都有責任,也有羈絆。這世上撐著活下去的,也不只你一人如此。再說,若真的自由自在了,你又想幹什麼?」

    「我想帶你和福麟到江南找個鳥語花香的地方住下,」范靜淵抬起臉來,嘴角微微泛起笑意:「我們再生幾個孩子,一家人其樂陶陶,怡然自得,多好。」

    舞萼偎在他懷裡聽得出神,眼神晶亮,兩頰激動的泛紅。范靜淵看得心動不已,正要親下去,唐十六慌慌張張跑進來道:「剛才得的消息,白將軍帶了人剛剛衝下青州關口,要來抓雷爺!」

    白安本打算趁雷遠來赴宴之機將他一舉擒獲,沒想到雷遠卻提前兩日下了山,把他的計劃全盤打亂。等他帶了眾多人馬攻下青州雷遠的關口,來到范府門口,哪裡還有雷遠的蹤影,只有范靜淵鐵青著臉喝道:「白將軍意圖捉拿雷遠,為什麼不稟報與我就擅動兵權?」

    白安陰笑著從懷裡掏出皇上的密旨:「我是奉皇上之命行事,不用和誰商量。我現在懷疑雷匪就在你府內。」對身後兵士喝道:「給我進去搜!」

    兵士們看看如天神一般威嚴冷峻的范靜淵,沒有一人敢動。范靜淵冷笑道:「你口口聲聲說雷遠現在藏匿於我府內,若是他不在,你別怪我在皇上面前參你一本誹謗陷害。」

    白安本來就底氣不足,聽范靜淵這麼一說,更加心虛,卻又不想在他面前失了面子,便強裝鎮定道:「反正我已在雷遠回烏龍山的必經之路上設下伏兵,諒他就是逃,也逃不過我的手掌心。而且……」他有些得意地看著范靜淵:「現在鎮北軍的重兵已經抵達烏龍山。就是雷遠能活著逃回去,也是死路一條!」

    范靜淵聽得渾身冷汗,心想,這人用兵如此毒辣,怎麼從前和涼國交手時從來沒有顯現出來?真是小覷了他!——倘若他所說是真,那麼雷遠……他不由暗暗擔心起來。

    白安彷彿看透他的心思,笑道:「我知道范將軍也恨不得能早日親擒雷匪,今日可不就是時候?」話音剛落,就有快馬奔來。一人報:「將軍,我們已在青州郊外攔住雷匪。」

    「那還不趕快看看去?」白安一張馬臉興奮的隱隱透亮,還未來得及發令,范靜淵已經急跳上馬,縱馬朝郊外疾馳而去。他連忙帶人策馬跟上。

    馬兒疾奔在夜色裡,長風撲面,讓人透不過氣來。范靜淵心裡又是激憤又是茫然——激憤是因為白安,茫然卻是為了雷遠——為什麼兩人明明是異途之人,將來有朝一日還會是旗鼓相當的勁敵,他卻如此在意他的生死?——他並沒有時間想到答案。前方,已傳來清晰的廝殺聲。

    坐騎走得更近,已經可以看到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顯見這裡已經發生過一場惡戰——忽然,前方糾纏在一起的一團模糊黑影中衝出一人。有人大叫:「別讓雷遠跑了。」圍攻的黑影中便有一個舉起刀來,朝逃跑那人的背影砍去。

    說時遲那時快,范靜淵從身邊的唐十六手上一把奪過弓箭,不假思索,搭箭,彎弓,瞄準,放手。白色的箭矢劃破夜色,彷彿蛇信般無聲射向舉刀之人的後心。眾人中只有唐十六看出端倪,低低輕歎,還未收聲,月色中忽然閃現一道纖細身影,迅即撲入人群,力度極大,頓時將舉刀之人推倒在地。他失聲叫道:「不好!」那白色箭矢卻沒有片刻遲疑,奪得一聲釘入那道纖細身影的後心。那人站立不住,低低啊了一聲,立時撲倒在地。

    雷遠聽到身後動靜不對,回頭看去,驚見不遠處范靜淵端坐馬上,仍保持挽弓欲射的姿勢。大概是月光的緣故,他臉上一片煞白。雷遠順著他驚詫的目光看去,方才看到地上伏倒的中箭之人。那人背上一片猩紅,卻仍掙扎著抬起頭來,道:「雷遠,他們偷襲烏龍山。」  「阿黛!」雷遠心痛欲絞,砍翻身邊襲上的數人,搶到她身邊抱起她來,拉了旁邊一匹馬跳了上去。眼看他就要縱馬逃出包圍,白安在范靜淵身邊嘶叫道:「快放箭!射死他!射死他!」

    范靜淵凝視著雷遠的背影,慢慢放下手上弓箭。白安大怒:「你幹什麼?」范靜淵不回答,慢慢側頭看向白安。他刺出的目光似帶有浸膚寒意,令白安不由打了幾個哆嗦,心裡陡然生出幾分恐懼,竟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看著一馬兩人消失在濃黑的夜色裡。

    雷遠抱著阿黛朝烏龍山方向急馳。阿黛在他懷裡急促的喘息。他感到手中不絕的粘稠的濕熱,心裡劇痛,瘋狂的抽打著坐騎,恨不得馬上就能趕到烏龍山。

    阿黛咳了兩聲,虛弱得問他:「我們去哪裡?」

    雷遠柔聲道:「我們回去。」

    「我不回涼國,」阿黛氣息有些短促:「我要和你在烏龍山,一輩子……」

    雷遠渾身顫抖,握住她纖細的手:「好,我們現在就回烏龍山,一輩子,都在一起。」

    阿黛身子一顫,呼吸又急促起來,喘道:「你騙我。」

    雷遠心如刀絞,抱緊阿黛,半晌才搖搖頭:「不,是我的真心話。我們回了烏龍山,治好你的傷,我們就成親……」他聲音漸漸嘶啞,埋首在她頸間,沉默不語。他感覺阿黛冰冷的手指戀戀不捨地撫著他的臉頰。她輕細的聲音在他耳邊道:「太陽落下了……還會再升起;今天過去了……還有明天;失去了的東西,你還能再得到;她走了,你還有……」她的氣息漸漸微弱下去:「……你還有……」

    雷遠屏息默默等著。但她只是靜靜伏在他懷裡,再也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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