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上電話後的仇繁定,可以想像電話另一端的汪曼瑀有多麼的高興,她一定會深深覺得有趣,樂於見到他狼狽不已的模樣。
這麼多年來應付陳玉琪的經驗,只讓仇繁定覺得厭煩,並不是無法虛應於她,不過,既然當初將自己說得如此畏懼陳玉琪,當然得表現得真有其事。
他按下內線電話要楊懷謹來一趟,自己則動手整理公文,並連同隨身攜帶的筆記型電腦也收拾好。
當楊懷謹進入仇繁定的辦公室時,就見到他像是要遠行的模樣,「出差?還是到台北巡視業務?」楊懷謹不記得最近公司的行事歷有這兩項。
「我要『閉關』去設計挺典公司的程式,公司就交給你了,不用找我,我自己會和公司聯絡。」仇繁定交代完,不等楊懷謹有任何表示,他早已拿著收拾好的公事箱與電腦離去。
楊懷謹百思不解的回到自己辦公室,不懂仇繁定為何會如此慎重其事,挺典公司的程式設計對公司雖然是一筆重要的Case,但是有仇繁定親自出馬,根本不需要花多少時間,以往有更具挑戰性的程式設計案子,也沒看過仇繁定說需要閉關呀!
既然想不透就放棄,楊懷謹正有如此打算時,接侍小姐的一通電話通知,讓楊懷謹知道無所不能的董事長仇繁定為何需要去閉關了,因為,陳玉琪已經找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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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自己落荒而逃的出現在汪曼瑀的面前時,她鐵定會笑到肚子打結,不過仇繁定樂於給她這項娛樂,就算被取笑的對象正是自己。
說起霍俊賢與汪曼瑀這對夫妻,仇繁定只能用迷惑來形容,他甚至肯定霍俊賢知道自己對汪曼瑀的企圖心,連知道她是有夫之婦亦不改變。一般身為丈夫者,別說是丈夫,連身為男朋友的若知道有人對其女友有興趣時,一定都會恨不得拿槍趕跑他。
偏偏霍俊賢並不是如此,甚至還助他一臂之力,這又是為何?是相信他會當個君子嗎?連他自己都沒把握辦得到;還是霍俊賢相信自己的妻子不會做出對不起丈夫的事?這點倒是較有可能。
至於汪曼瑀,好像從一開始就討厭他,這又是為什麼?說是看他不順眼?偏有許多女性告訴他,他長得一副「很情人」的模樣,也因為如此,陳玉琪才會苦苦倒追他多年;那麼是他的態度嗎?喜歡一個人就要讓她知道,有錯嗎?光是這點,仇繁定就可以自封為君子了。他是光明正大的表明企圖,而不是偷偷摸摸的追求,他只是讓事實說出,只可惜汪曼瑀並不欣賞。
看看手錶上的時間,正是文儀上完美語班的時間,仇繁定立即將車子掉頭,往美語班的班址駛去。
昨天和文儀一同上超市採買,其間的收穫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不但知道文儀所有上下課的時間表,也知道有哪些課程汪曼瑀會親自接送,又有哪些離家較近的課程是文儀自己走路過去的。
另外,當然就是知道她們母女倆的作息時間與吃的喜好。也正因為如此,他昨晚所料理的菜餚都被捧場的一掃而空。
或許這是自己所能運用的戰略之一,不能誘拐她的人,至少還能從她的胄下手,古人有云:「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相信汪曼瑀該會改變對他的冷淡與疏離感,光想到這就令他雀躍不已。
在他嗤嗤然的同時,仇繁定也問自己真能坦然的介入一個家庭而破壞它嗎?喜歡一個人,就能當第三音嗎?他,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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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仇繁定已打過電話告訴汪曼瑀他去接文儀下課,並順道去超市買東西,所以當他們連袂站在門口時,她也不覺得奇怪。
只是看他從容的在廚房摸索,汪曼瑀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霍俊賢是家中的長子與獨子,受寵於祖母與母親,從小就被教導男人不可走進廚房。所以結婚這八年來,連做月子期間都還是她在侍奉他,八年來的磨練,讓汪曼瑀都快以為男人皆是如此,卻在昨天發現,居然還有例外。
照理,仇繁定在家該是更為受寵的,獨生子耶!怎麼可能凡事都是自己來,偏偏事實證明仇繁定是獨立的,連廚藝都比她強,若他所言屬實,連洗衣、拖地等等的家事想必他都在行。
汪曼瑀走進廚房,就看到他悵然若失的挑著菜,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好奇的走到離他約三步的地方站立,側著身子細細的打量他。
彷彿聽到他身上發出嗚咽之聲,這令汪曼瑀更加好奇他究竟是怎麼了?難道陳玉琪的出現,竟影響他如此之深嗎?
「打擾你了嗎?」汪曼瑀看到他快速的將失態換成愉悅的神情。
「沒有,歡迎都來不及呢!」仇繁定看她倚著牆,彷彿想從他身上查探些什麼,「為什麼這樣看我?你該不是發現任何我異於常人的地方吧?」他調侃的問她。
「你若不是太自信,就一定是很沒自信的人,成天不是自以為潘安再世,再不然就以為自己不如所想的好。」汪曼瑀嘲弄道。
「錯,我懂自足,比我帥的人不少,但是比我差的更多,只不過世界上找不到第二個和我一樣的傢伙。」仇繁定將菜泡水清洗。
「什麼樣的男人自信滿滿卻惟獨怕人倒追?」汪曼瑀不相信他連一個女人都擺不平。
「只是不想傷她的心。」這是事實,仇繁定寧可躲她,也不想讓陳玉琪下不了台。
「換言之,你一直讓她存有希望。」汪曼瑀不贊同的神情清晰可見。
「如果你要這麼想。」仇繁定的雙手仍為晚餐而忙碌著。
「聽過一句話嗎?無端的空耗別人的時間,其實是無異於謀財害命的,更何況她是一個女人,女人的青春有限。」汪曼瑀開始為陳玉琪感到不值。
「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幫忙,不再給她希望、不再空耗她的時間、浪費她的青春。」仇繁定轉過身面對汪曼瑀,正色道:「她並不是惟一的受害者。」
是呀!他不是一直避開她嗎?陳玉琪要一直死纏著他,他也拿她沒轍,和自己又有何關?聳著肩,汪曼瑀決定換個話題。
「你是獨生子,雙親沒有特別寵你嗎?」汪曼瑀的話,讓仇繁定深感有趣。
「寵!當然寵。」
「可是……」
知道汪曼瑀在想什麼,仇繁定索性替她將話說完,並解答,「可是他們寵的方式和別的父母不同。」
「不同?」
「從小,我也是有求必應,不過他們更要我懂得珍惜,有鑒於他們晚年得子,怕無法照顧我一輩子,便要我學會照顧自己,所以煮飯、炒菜、洗衣、拖地……等家務事我全會。我媽甚至告訴我『老婆是娶來寵的,不是娶來虐待的』,更何況,她不希望我是為了娶一位能照顧我的人才匆忙娶妻。
「所以基本上,當我老婆是很幸福的,家事有我可以平均負擔,甚至是全權負責也行,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仇繁定原本一本正經的說著自己的成長,冷不防的又換成嘻皮笑臉的模樣問汪曼瑀,還以為會嚇她一跳的,至少也會微怔一下。
偏偏汪曼瑀連眉毛都沒挑一下,反道:「這是你的自我推銷方式嗎?」
「當然不是。」仇繁定洩氣的道。
「看你把自己說得如此之好,怪不得陳小姐會纏著你,反正花個五年、十年的時間,換來四、五十年的安逸生活,怎麼算都值得。」汪曼瑀嘲弄的挑眉道。
「我可從來沒有下廚煮過東西給她吃,連倒杯飲料都沒有。」仇繁定立即表明立場。
汪曼瑀不會傻到去問他,為什麼她們母女倆例外,以免搬石頭自砸,她輕笑的再換話題,相信一定會嚇他一跳。
「剛剛在想什麼?有心事?」她成功的看到他手上的動作緩了緩。
「你注意到了?」
汪曼瑀聳著肩,無所謂的道:「你並未掩飾,正巧就看到了。」
「想知道?」
「看你想不想說。」汪曼瑀不在乎的道。
「想說,但是怕會嚇壞你,還是不提也罷!」仇繁定將晚餐所需的材料都準備好,暫時可以輕鬆一下。
「只要你不是想告訴我,你是殺人兇手或變態的喪心病狂,除此之外,大概沒有什麼會令我擔心的。」汪曼瑀認為他是在故弄玄虛。
「好吧!我剛剛在想,其實今天從辦公室出來以後,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看她好奇的直盯著自己,仇繁定苦笑道,「我問自己能坦然的介入一個家庭而破壞它嗎?能因為喜歡一個人,而甘心當第三者嗎?」
「答案?」汪曼瑀的確是嚇了一跳,卻更想知道他的決定。
「我無法坦然的當一個破壞家庭的破壞者,除非那個家庭早已不存在,我也不會因喜歡一個人,而當那討厭的第三者,可是……」仇繁定走到汪曼瑀面前,用一隻手支在牆上。
感到他的氣息籠罩她的全身,令她心跳加速,汪曼瑀想跳開逃離,卻命令自己不能當個懦夫,這只是一場她和他之間的戰役,這一步若輸,只怕自己永無翻身之時。
眼睛凝視著他,不讓自己表現一絲懼意,汪曼瑀命令自己開口,「可是什麼?」
「喜歡一個人不會,但愛上一個人,我會,我會是破壞的第三者。」仇繁定在開口的同時也釐清自己的思緒。
「哈!這算是你的保證嗎?那我不就安心了。」汪曼瑀狀似輕鬆的站直身想遠離他,卻訝異於身旁多出的溫暖氣息。
「你怎麼知道我沒愛上你呢?」仇繁定挑逗似的說完,輕鬆的抽回對她無形的禁錮,看到她略微僵硬的步伐走到書房。
若汪曼瑀回頭,她會發現仇繁定的眼中有著堅定不搖的決心,以及濃得化不開也不容忽略的深情。就連仇繁定自己也不太懂,怎會對沒見幾次面的汪曼瑀著魔似的投注深情愛戀,若真要找出理由,也只能說愛情原本就沒什麼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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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曼瑀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書房,這個屬於自己的安全空間,只知自己每踏一步,就問自己,「是我聽錯,再不就是我誤會他的意思,他……他怎麼可能在明知自己是有夫之婦時,還會……愛上我?」
反覆不停的問,直到進入書房依然毫無結果,汪曼瑀索性將他先丟在一旁,找件可以忘記他的事情來做,於是她決定「開稿」。
每次只要聞稿,為了先有故事大綱與人物特性,汪曼瑀專心的程度可以一天都不吃、不睡。想到這,她立即打開電腦,雙手快速的在鍵盤上飛躍。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有人在她耳旁嘀咕些什麼,汪曼瑀只道聲:「嗯!」又繼續埋首於創作。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手指發麻,脖子僵硬,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議,才起身活動活動筋骨,驀然才發現已經晚上十點了。
走出書房,她才發現仇繁定在客廳一手翻閱公文,有時則快速的打入資料到茶几上的筆記型電腦中。
「工作告一段落了?」仇繁定發現汪曼瑀站在書房門口。
「嗯!剛才是你去書房找我的?」汪曼瑀這才想到那嘀咕聲,好像是叫她吃晚飯。
「是文儀告訴你吃飯了,不過我就站在書房門口。」仇繁定起身到廚房,將預留的飯菜放進微波爐加熱,「餓了吧?」
「抱歉,真是麻煩你了。」
「別這麼客氣。」仇繁定拿副碗筷給江曼瑀,將加熱好的飯菜放在餐桌上。
「我聽文儀說,你只要一開始工作常常會忘了時間,尤其是你用電腦寫作時。」仇繁定的眼中有著不解,不懂文儀當時所說之意,到現在他還是百思不解。
「我喜歡用筆寫作,而且寫在稿紙上,字數多寡從自編的頁數就可一見瞭然,不過最重要的是可以控制時間,像剛剛我用電腦寫作,一定會等到全身肌肉抗議才會停止。」汪曼瑀柔聲笑道。
此時的汪曼瑀放下全身的防衛,尤其在長時間工作停止後,有股說不出的柔媚脆弱,讓仇繁定不禁看傻了眼,而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柔順侍他。
「文儀睡了?」汪曼瑀細細品嚐仇繁定特地為她留的晚餐,想到這時間女兒應該已就寢了。
「嗯,九點三十分。」
「沒錯,那是她的睡覺時間。」汪曼瑀知道女兒規律的生活習慣。
「她很懂事。」仇繁定真心的喜歡文儀的乖巧與懂事,「等我吃飽時,她已經準備好飯後水果;等我吃完水果時,我才發現她已經將碗筷洗好了,甚至知道你忙於寫作,不敢吵你,就將功課拿給我檢查並簽名,她的字寫得很漂亮。」
「她太早熟了。」汪曼瑀將吃完的碗盤收到廚房,並順手將它們清洗好,接過仇繁定端來的茶,汪曼瑀不好意思的道:「謝謝。」
「像文儀這樣不好嗎?」仇繁定希望能有一位像文儀這樣的女兒。
「早熟是環境造成的,童年是小孩的黃金記憶,是一生最快樂的時期,若太過懂事、早熟,你想她的童年會快樂嗎?」汪曼瑀輕歎一聲,「或許這些都是我造成的。」
仇繁定知道汪曼瑀並不需要他表達意見,他所需要做的是傾聽。
「雖然從事寫作也快四年的時間了,但是若問我這一生最得意的成就為何,那就是孕育一位健康的女兒,這是誰也無法剝奪的,尤其是看著文儀成長,那種欣慰的感覺……」汪曼瑀柔柔一笑,「或許我不是滿分的母親,可是對文儀的愛與關心,我是百分之兩百的。
「文儀,是我這輩子最心疼也最愧對的人,並不是我曾經疏忽她而造成無法抹滅的傷痕,而是在她出生時,我沒有立即當一位專職的母親,雖然我把女兒交給自己的母親來帶,自己除了上班與睡覺外盡量陪在她身邊,但這樣還是不夠。
「文儀在五個月大的時候,俊賢希望由我婆婆來帶她,那時候我們住在台北,結果文儀就這樣被帶到高雄。」汪曼瑀現在回想起來都還會熱淚盈眶。
「既是自己的女兒,又是頭一胎,你一定很捨不得。」仇繁定可以想像她當時的心情。
汪曼瑀的雙眸因淚水而顯得特別晶瑩亮麗,她猛眨著眼盡旦裡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都這麼多年了,每次一想到還是會哭,很傻對不對?」汪曼瑀羞澀一笑,看他搖頭表示,她繼續又道:「還記得當時在上火車前,我捨不得的擁緊文儀,只冀望俊賢可以改變主意,可惜沒有,就在婆婆從我手中將文儀抱走時,我心酸的流下淚來,但看在婆婆眼中,我卻成了不知好歹的媳婦。
「我還記得婆婆那時曾說過一句話:『要不是俊賢的孩子,我還不願意帶呢!』知道嗎?那時我很想將文儀抱過來,告訴她,想帶文儀的人多得是,不差她一位,可是我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汪曼瑀苦澀的道。
「其實換另一個角度來看,當你極度悲傷、痛苦時,還會記得嚴守上下之分,那是很難能可貴的。」仇繁定安慰道。
「你很會安慰人嘛!」汪曼瑀柔柔一笑,第一次稱讚他道,「其實你的人也不會太壞嘛!」
不會太壞?仇繁定光從這幾個字推斷,她對自己的印象有改變,可是自己仍待加強。
看他面露苦笑,再想想白己的語病,汪曼瑀靦腆道歉道:「對不起。」
「說實話永遠不必說對不起,至少對我是如此。」仇繁定輕拍汪曼瑀的手,隨後又立即收回手,並沒有乘機吃豆腐。
汪曼瑀好奇的打量他,或許他真的可以算是正人君子吧!他並沒趁只有他們兩人時做出任何不合宜的舉止,只是耐心與傾聽的待她。
他真的對自己有意思嗎?至少在他準備晚餐時是這麼堅持著,不就幾個小時前嗎?可是在夜深人靜的現在,他並沒有刻意的挑逗自己,她真的開始懷疑,對他,自己能把持多久?
「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汪曼瑀回過神回覆,「和你聊些你不感興趣的話題,很無聊吧!」
「不!我想瞭解你……們。」仇繁定雖然知道人是多面的,可是他作夢也沒想到,汪曼瑀對他除了冷淡與疏離外,也有輕聲溫柔時。
「我只是一個愛幻想、愛作夢的老女人,沒什麼好說的。」汪曼瑀退回原有疏離的態度。
仇繁定也不逼她,只想再延續原來的話題,他問:「當初文儀被帶回高雄,除了你以外,你的母親也很傷心吧?」
「何止傷心,文儀從滿月時就是母親親手拉拔大的,雖然才四個月的時間,不過她對文儀的關心與疼惜,只怕比我這個當母親的有過之而無不及。那時候,我媽媽她只要在路上看到和文儀相仿的小貝比,就會立即紅著眼睛離開,光這一點,就不是我那位婆婆所能比得上的。」汪曼瑀安適的將自己安置在沙發中。
「後來呢?以你的個性,我想一定會忍耐不住思女之苦。」
「這點你倒是說對了,文儀剛帶回去時,我連睡夢中都還是只有她,往往是哭著醒過來,最後對俊賢下了最後通牒,他若是再不把女兒給帶回來,就算是離婚,我也無所畏懼。」汪曼瑀俏皮的露齒一笑,「最後是我公公體諒我,也被我所感動,答應要北上小住一段時間,結果,我還是痛定思痛把工作辭掉,當一位全職的家庭主婦,不過這中間還是有中斷了幾次。」
「我看鐵定又和你婆婆有關。」仇繁定直覺猜測著。
「你對任何事都猜測得這麼準嗎?」汪曼瑀間接的回答仇繁定。
「她的理由是不是年輕人就該趁年輕時,好好打拼事業,尤其夫妻倆要同心協力,將經濟基礎穩固後,日後要什麼家庭生活沒有?」仇繁定光從汪曼瑀訝異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猜中了。
「准!你該不是親身體驗過吧?」汪曼瑀嘲弄的問。
「謝啦!我還未在身份證上的配偶欄蓋上任何名字。」仇繁定沒好氣的道。
「你應該知道有些夫婦縱使結婚,也不見得會在身份證上填上配偶的名字,不過,他們仍是合法的夫妻,這個基本的法律常識你還有吧?」汪曼瑀挑釁似的看他。
「放心,哪天我若結婚,我會非常樂意在身份證上註明我是歸誰所有。」仇繁定不禁自問,難道要他們和平相處有這麼難嗎?
「歸誰所有?我還以為你們男人只喜歡擁有,而討厭被擁有。」他的確和她所知道的男人不同,至少公平對待兩性是許多人辦不到的,而他似乎可以,汪曼瑀暗自比較他和別的男人的不同。
「聽你這麼說,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為你有多懂男人。」
「拜託,現在是開放的世界,我有眼睛可以看、有耳朵可以聽,更別提現在的資訊這麼發達,很多人可不吝在公共場合發表言論。」汪曼瑀嬌嗔的怪他少見多怪。
「是我失言,再說說你和你婆婆及文儀之間的事。」仇繁定真想知道之後的發展。
「都十一點了,你明天不用上班嗎?」居然會有男人喜歡聽婆媳之間的事,他大概又是一個例外,汪曼瑀好笑的瞅著他。
「正好有Case需要我在專心安靜的環境中工作,所以暫時不到公司。」仇繁定解釋道,突然想起自己的唐突,問:「你累了嗎?那我告辭了。」
「我熬夜習慣了,而且平常這時間正是我工作的時間,你想聊,我奉陪。」汪曼瑀爽快的道。
「先告訴我,你的婆婆究竟前後帶文儀多久的時間?」仇繁定好奇的問。
「每一次大慨前後都不到三個月吧!」
「這樣子對寶寶好嗎?我記得好像在哪裡看過,小孩子是很敏感的,連小嬰兒都可以分辨誰愛他,誰不喜歡他,那文儀……」仇繁定蹙眉問。
「我有什麼辦法?婆婆在文儀的兩足歲時主動要幫我帶文儀,她說小嬰兒太小,半夜還得泡牛奶、換尿片,她做不來,可是兩歲的小娃兒,她肯定游刃有餘;而且高雄的天氣不比台北陰冷潮濕,對小孩子比較好,如此義正辭嚴的說辭,我能拒絕嗎?總不能再當一次不知好歹的媳婦。
「較討厭的是每次不到三個月,文儀又被送了回來,婆婆的理由總是文儀愛哭、愛鬧、脾氣拗不好帶,不如小姑的孩子好帶,害她身體都變差了。一聽她這麼說,我立刻又把工作辭掉,等她自覺身體好多了時,她又說要幫我帶孩子,每次的戲碼總是如此重複,文儀也因此無所適從,脾氣愈來愈壞,就是因為沒有安全感,所以我才在四年前和俊賢遷移到高雄來住,以避免小孩子的生長環境差異太大及長途奔波。
「其實不管婆婆怎麼說文儀如何難帶,脾氣有多糟都無妨,只要她在我身邊就夠了,其餘的難題對我都甘之如飴。」汪曼瑀夢幻似的雙眸因回想而更加迷離,也柔化了臉上線條而顯得更加吸引人,「更何況她會這樣,也是我們大人造成的。」
汪曼瑀語重心長的告誡仇繁定,「日後你若結婚生子,千萬別把孩子夾在夫妻或親情的拉鋸戰中,其實我知道婆婆是有心要和孫女親近,就怕文儀長大只認外婆、阿姨、舅舅,而不知爺爺、奶奶,可是她的作風,卻變成將幼小的孩子當成親情的籠絡對象,其實這也是沒有必要的。」
「你是一位有耐心和愛心的母親。」仇繁定可以猜想,兩、三歲的小娃兒有多麼難纏,更何況自己還親眼看過同學的孩子正是如此。
「我這個人向來沒有耐性,更何況第一次當媽媽哪有什麼經驗,好幾次我只想把文儀抓起來痛打一番,再不,我就丟東西出氣,很壞的習慣對不對?」汪曼瑀很有自知之明的道。
「到後來還是你婆婆主動放棄?」
「沒錯,這讓我高興得吃素一個月,女兒總算可以長久的待在我身邊,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除非可以找到一份同時可以照顧文儀,另一方面又有彈性的工作環境與時間,否則寧可放棄工作,這也是多年後我從事寫作的原因,除了興趣,且能照顧到家庭與文儀也是我優先考慮的。」
雖然汪曼瑀曾說她習慣熬夜,不過看到她臉上疲憊的樣子,及眼眶有淡淡的黑眼圈,仇繁定決定該是自己告辭的時候了。
「我該走了,看你黑眼眶都出來了。」仇繁定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站起身告退。
「沒人告訴你做人不要太誠實,尤其是批評女人的外表時?」汪曼瑀不再留他,終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太晚,還是容易招惹閒話。
「可是我話沒說完呀!」仇繁定委屈的道,「我還有一句就是,就算你有黑眼眶依舊不損你的半分姿色。」
「的確夠資格。」汪曼瑀佩服得嘖嘖聲作響。
「嗯?」
「花花公子嘍!那張嘴甜死人不償命。」汪曼瑀走到大門正想開門時,習慣先往門上的貓眼往外看,一看,乖乖!她轉身認命的對仇繁定說:「看來今晚你還不能馬上回去,我還得再收留你一些時間。」
「為什麼?」仇繁定不解的問。
「你自己看。」汪曼瑀將位置讓給他。
仇繁定從貓眼往外看,知道汪曼瑀所指為何,他的門口有兩個人站崗,一個是楊懷謹,另一個就是陳玉琪。
「怎麼樣,有何打算?」汪曼瑀退一步問。
「你願收留我嗎?」仇繁定故意可憐兮兮的問。
「我應該嗎?」汪曼瑀嬌笑反問。
「當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再說,剛剛是你自己說我還不能走的。」仇繁定想到汪曼瑀剛剛所說的話,立即耍賴道。
「沒錯,我是這麼說,跟我來吧!」汪曼瑀帶仇繁定到相臨主臥室的客房,道:「今晚你就先住一宿,有事明天再說。」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看到汪曼瑀從客房的櫥櫃拿出寢具,他立即上前幫忙。
「今晚是我們認識以來少有的和平共處,說不定明天起,我又開始對你咆哮了。」汪曼瑀對仇繁定的態度自己心知肚明。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既然我們難得有著和平,就讓它劃下今晚完美的句點。」仇繁定提議道。
「晚安。」汪曼瑀輕聲道出這兩個字,表示自己附和,臨到房門口時,她又轉過頭問:「那陳小姐和那位先生怎麼辦?」
「我想楊懷謹他自會處理。」仇繁定高興的將燙手山芋丟了出去。
「楊懷謹?那個人的名字?」
「你和他也有一面之緣,上次在市場邊時,就是我們第一次碰面的那次,他就站在我身邊。」看汪曼瑀一臉茫然的模樣,仇繁定不禁有些偷快。
「抱歉,我對認人的能力向來很差,所以……沒什麼印象。」汪曼瑀歉然的道,她也時常因這點讓人覺得她很傲,再不就是凡事都漫不經心的。其實,她只是很懶得去注意人。
仇繁定樂得直道:「沒關係,反正他不重要。」
「明天見。」汪曼瑀柔聲道,並關上客房的門。
走出客房的汪曼瑀並沒走進主臥室,反而進入書房,回想今天的種種,似乎「精采」了許多。
望向依然安躺於書桌一角的牛皮紙袋,回想這八年來的婚姻生活有悲、有喜、有嗔、有樂,而這些悲喜全圍繞在女兒文儀的周圍發生,霍俊賢,一位愛深情淺的男人,終於在八年之後要將自己鬆開,這遲來的自由,讓她反而不知該不該接受。
夜,好像太靜了些,安靜得讓汪曼瑀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