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命石……」她低頭瞅著又回到她胸口上的玉石喃喃。
「不是養命石,小姐別聽房少爺胡讒。」小佟把玉石塞進她衣領裡,把衣服拉得平平整整,不露痕跡,便若無其事地轉身整理房間。
整個房間一團亂,到處是小佟慌張尋找玉石留下的痕跡。余煙瞅她一眼,望著自己手腕上的五指印。她從來都不知道小佟這麼有力氣……這麼有魄力。
「自從我有記憶起,這塊石頭就掛在我胸口上了,娘說這塊玉石是爹留給我的遺物,玉石對別人有害處,要我謹慎戴好。因為從小就聽娘這麼說,我就深信不疑了。」
「小姐當然不需要懷疑夫人的話。」小佟背對著她,忙碌地整理床鋪。
「小佟,如果它真的是養命石,當真有房伯修所說的奇效,那它就可以幫助若梅恢復健康了。」余煙顰眉瞅著小佟的背影。
「小姐,小佟也希望若梅小姐早日痊癒,但是小姐切記夫人再三叮囑玉石對外人有害。此玉石歸余家所有,難道夫人所言,比不過房少爺的片面之詞?」
這麼說也有道理,房伯修也不過是看了繪冊,而玉石自她有記憶起就掛在自己身上了,這也是她無法輕易相信房伯修的原因。倘若玉石真是他口中的養命石,而小佟早就知情,她斷不可能眼看著若梅久病纏身不言不語,小佟早就說出來了。
只是小佟為了這塊玉石,種種行徑又令人匪夷所思。
「小佟,這回房伯修是不提親事的,但是掌鳴卻希望他能解除婚約,從此把若梅忘記。」
小佟一怔,訝異地轉過身,「郡爺為何做此決定?」
「因為若梅的病。」余煙直望著小佟的臉,「掌鳴認為若梅會拖累房家,對房家沒有任何幫助,因此他寧可將若梅留在府內,一生不讓她出嫁。」
小佟不是沒發現小姐對她的觀察,她因此不敢把眼光移開,一顆心卻跳得厲害。
「郡爺是為若絳梅小姐著想……」小佟話一出口,便驚覺失言,脫口而出的話難以收回!
「我知道。」余煙點點頭,歎了口氣,「掌鳴的顧慮有他的道理,膽是他也未免強硬了些,都不考慮若梅的心情。」
小佟若有所思,接口問道:「小姐如果是若梅小姐,今日做何決定?」
「那我肯定會被房伯修的深情所感動,自然還是要嫁。」她一想起房伯修那句「精神支柱」,就支持他們兩人在一起,何況她也知道若梅深愛房伯修,吏盼望有情人終成眷屬。
「……那倘若是小姐和郡爺呢?」
「我和掌鳴?」余煙一臉茫然,不懂小佟問這句話的意思,倒是忽然想起連掌鳴曾說兩人「早晚是夫妻」,臉兒便泛紅。
「倘若今日小姐像若梅小姐的情況……甚至更糟,那小姐怎麼辦?」
余煙一副陷入思考的表情,久久不曾開口。
小佟兩後擺在兩側,緊張得手心全是汗。
房少爺不會就此罷休,萬一養命石的秘密守不住,郡爺……對若梅小姐想法如此,那對小姐呢?他對小姐感情至今冷淡,還會憐惜小姐嗎?
小佟目光轉回小姐身上,忽然看見她一臉憂傷,眼泛淚光,馬上緊張又訝異,「小姐,你怎麼了?」
「我想到如果我像若梅那樣,掌鳴一定就不要我了吧?他不希望若梅拖累房家,也不會想要一個拖累他的妻子。」余煙淚眼汪汪,愈想心裡愈難過。「若梅好可憐,我好想幫她,如果真有房伯修所說的養命石,那若梅就可以好起來了。」
「小姐,房公子根本就沒有親眼看過養命石,他如何肯定這塊玉石果真是養命石,確實能對若梅小姐產生幫助?如果小姐選擇相信房公子的話顧夫人的警告,甘願讓若梅小姐冒險,小佟也只好請求老天保佑了。」她歎了口氣,轉身繼續整理房間。
余煙皺眉瞪眼,索性直接問她:「那你和娘瞞著我什麼事?為什麼你們都如此緊張這塊玉石?就算它不是養命石,我肯定它也藏著我不知道的秘密!」
小佟頓了好一會兒,終於一臉嚴肅的轉過身。
余煙一臉倔強,執意在弄個清楚明白的目光直視她。
小佟走到也面前,開口了:「小姐!是你騙我玉石不見了,讓我在房裡翻找了老半天。你問我為什麼如此緊張這塊玉石,我還想問小姐你為什麼能輕易拿玉石說笑?你自己對待老爺的遺物,余家的傳家寶是這種態度,你卻反過來問我為什麼如此緊張!」
小佟……生氣了。
「……對不起。」那張充滿猜忌的臉頓時垂得好低。
一早,她到書竹院來了。
一如往常,連掌鳴已經坐在那兒,只是今天他似乎有閒了,手上握的不是筆,看的也不是帳務、公文之類,他正在看書。
「早。」
「早,掌鳴。」她輕拍著胸口喘氣,這離她房間有一大段距離,每天都跑著過來,真喘啊!還好她在山林裡跑慣了……不過掌鳴好像不喜歡她這樣跑跑跳跳,她發現他看她時每次都爭了下眉頭。
她伸吐了舌頭,放慢腳步走到他身邊的位置,「掌鳴,聽說房公子昨天就回去了,怎麼來去匆匆呢?」
「他臨時有急事。」
「急事?」她直接把椅子挪近才坐下來。
「嗯。」
是真有急事,還是掌鳴不讓他見若梅,把人趕出去了?余煙若有所思,趴在書案上望著他,「掌鳴……房公子說的養命石是真是假?」
「他只是翻過繪冊記載此傳說,毫無根據,他是因若梅的病深信不疑。」他坐姿端正,面無表情,目不斜視,一手捧書,翻了書頁。
「什麼啊……虧他昨日說得振振有辭,我還為了這事質問小佟,結果只是傳說啊。」她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睛。害她失眠了一夜。
連掌鳴大概想像得到發生什麼事……小佟比余煙來得謹慎精明多了。
他沒有追問,翻了書頁,手順勢平擺在書案上。
余煙趴著,他修長的手指在她面前放大,她伸手翻過他的手來研究。他的手好大,她把自己的手帖上去比了比,差了一大截,他的掌內滿是厚繭,摩擦起來粗粗的,不過微涼的體溫很舒服,所以她很喜歡握他的手。
連掌鳴把書拿高了些。
余煙偷望他一眼,雖然他大半臉都被書擋住了,不過他那耳根子的紅仍然摟了他的情緒……余煙掩住嘴巴偷偷的笑。
打從被她發現人的秘密後,她就再也無顧忌的碰觸他,他最初老是拔掉她的手,後來偶爾甩開,現在已經默默接受了。
「掌鳴,我要永遠和你握著手,我們一起走到老,我會幫你生一堆孩子,不過你可以答應我……一生就只有我一個妻子,不再娶妻納妾嗎?」她緊緊握著他的手,想起房伯修昨日對若梅的誓言,忍不住道:「我很羨慕鳳族女子,她們有族規保障不用與人共事一夫。我以前好想嫁給鳳族男子,因為他們只娶一妻。」
連掌鳴放下書本,望著她,她的手緊握著他不放……
他若有所思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拿起書本,對著書本低沉地開了口道:「我無意納妾,妻子……有就夠了。」
有就夠了,有她就夠了,掌鳴是這個意思嗎?她訝異地望著他通紅的耳朵,確定他是這個意思,頓時心窩熱了起來。
「掌鳴,我好愛你。」她欣喜激動進她懷裡,坐在他大腿上,撞掉了他的書,熱情如火地換住他。
「余煙!你、你這是做什麼……」他惱斥,整張臉漲得通紅,急忙推開她,但是手掌一觸摸到她纖細腰身的柔軟,就彷彿火工、燒般熱騰得放開了。「余煙。」
「可是掌鳴,我們早晚是夫妻啊。」絕色俏顏笑得好燦爛,好幸福,好迷人,兩手仍然摟著他脖子。
連掌鳴瞇起了眼,喉嚨滾動卻無語。
她癡迷地凝視著他,靠近他……不知不覺,嬌嫩的小嘴碰觸到他溫熱的嘴唇……
她一驚,雙靨熱紅,這下子真的害羞了,連忙往後仰,他卻突然湊上來封住她的嘴。
她眼睛瞪大了一下,隨即閉上了,兩手僵直地擺在他肩膀,掌鳴吻她……她是沒睡飽在做夢嗎?
但是他的唇微溫微涼,他柔軟的舌頭是熱的,他的吻好溫柔,一點也不笨拙,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那個她一碰觸就僵硬,臉紅,用冰冷的態度來掩飾彆扭的男人,沒想到他一主動起來,完全超乎她的想像。
她真的想吻他,不,應該說是她幻想過「強吻他」。
她聽到鼓動的心跳聲,非常,非常的大,那聲音是她的……
「這樣夠了嗎?」他火熱的呼吸吐在她唇上,語氣卻冰冷。
腦好脹……
她緩緩張開眼睛,看見他眼神含怒不悅。方纔的吻不是愛她的表現,只是為了「滿足」她嗎?
……她看起來有那麼像要吃了他媽?……或許吧,她愛他早已超過了一見鍾情的程度。相處久了,對他的瞭解愈多,對他堆積的感情俞深。
「掌鳴,這一段時間以來,你對我連一點點的喜歡都沒有嗎?」那麼什麼要承諾只要她一個妻子就夠了?
連掌鳴扯起眉頭,把她從腿上拉下來。「我說過,不要再問這種問題了。
也許她該問,那個只為了他一句「早晚是夫妻」而高興的自己哪去了?她一再想到房伯修說的那句「精神支柱」,她也很想問 連掌鳴,除了自幼訂親這個條件,他的「早晚是夫妻」還有沒有其它理由?
陽光不再熾熱,季節正默默轉換。
「唉……」
「你怎麼了?」連若梅躺靠在床上,不冷不熱的天氣,她蓋著厚重的棉被,身上包得密不透風。
「哈哈,突然覺得肚子餓了嘛。」看著她,心裡充滿憐惜,無法為她做點什麼,還在她面前歎氣,她可真不爭氣。
連若梅一手伸出被子,拉過她的手,對她淺笑著,「不要為我擔心……其實我跟哥哥的想法一樣,我也贊成解除婚約。」
不想讓她傷心,房伯修離開後半個多月她都不敢和她談,她沒想到連若梅會主動提起這件事,而且是用那麼雲淡風輕的口氣。
「為什麼?你應該知道房伯修沒有把你當成負擔,他深受你,需要你,他還說你是他的精神支柱。」
「余煙,我從出生到現在連大門都沒踏出過,變算我能撐過出嫁到京城這一段路,嫁進房家以後,我又能撐多久?我知道伯修很愛我,我也知道我不可以沒有他,所以我更必須為他著想。萬一我因為長途顛簸而過世,他終身會內疚痛苦無法幸福。雖然解除婚約眼前會痛,不過以後伯修可以找到更適合他的妻子……我會祝福他的。」
「那你呢?」她反握住她瘦骨如柴的手,不敢用力,心底又是一陣沉痛,「你說你不可以沒有他。」
連若梅低笑著,表情祥和,沒有一絲愁怨。「余煙,我努力過了,這十幾年來 ,我每天都在和病魔對抗,因為有伯修在,我更渴望能夠早日康復,但是你刀看到了,我終究鬥不過命運對我的折磨。我必須看破,才不會耽誤伯修,起碼我們兩個人之中有一個會幸福。」
余煙望著她,成串的眼淚不爭氣掉下來。
「若梅……你好勇敢。」而她好自私,好貪心,她能夠嫁給連掌鳴還不夠,她還希望得到連掌鳴滿滿的關愛,她什麼時候普變得這麼貪昨無厭了?
「……余煙,我好像有點累了,想睡一會兒。」
「好,我出去,晚點再過來看你。」她連忙起身,扶她躺下,幫她把被子拉好,看著她閉上眼睛,才從內房走出來。
「小姐,李廚子做了梅花糕。奴婢去幫你們沖茶。」小佟剛去廚房端了一盤點心回來。
「不了,若梅剛睡下,讓她睡一會兒,我要走了。」
「咦?我家小姐昨晚睡得很好,早上還很有精神,一直在等小姐您過來啊。」她不過才離開一會兒去端點心,發生什麼事了?
余煙一怔,愣了一會兒,轉身走進內房。她放輕腳步,不想驚擾到她,只是有點不放心 ,回頭看看她……
瘦弱的身子埋在被子裡哭泣,哭聲細碎,彷彿努力壓著潰堤的情緒。
余煙站在那兒,整個人冰涼,疼得一顆心都快碎了,眼眶迅速奪紅。
她轉身出去。
「小姐,我家小姐……」
「她睡了。我走了。」她低著頭離開梅花閣。
她真笨蛋,白癡!她竟對她說她好勇敢,她只是別無選擇必須這麼做,她竟看不到她的痛苦和無助,她沒有安慰她,反而還稱讚她,她真該狠狠的打一頓!
她跑出梅花閣。淚水模糊了眼,她不停的抹掉,到最後什麼也看不清——
「余煙,怎麼了?」連掌鳴看見她哭從身邊跑過去,一把拉住她。
「……掌鳴?」她回頭,淚眼模糊的望著他。
「發生什麼事兒了?」連掌鳴深深鑽眉,瞅著她傷心哭泣的臉龐,內心浮動莫名情緒。
「……掌鳴,天下這麼大,我們去找,一定能夠找到大夫醫好若梅的病。我們去找好不好?」她拉住他的手,哭得一張俏顏變了樣。
低頭瞅著她的手,纖纖十指描進他的肉裡,直接傳達了她天真率直的個性,她為若梅慌亂無助,內心疼痛。
「若梅的病,早已尋遍天下名醫,該找的都找過,連宮內的御醫都來看過了。」低沉聲音比平常多了溫暖,眼神也溫柔了許多。
只是她哭得看不見他的轉變。「說不定還有呢?還是有其它法子可以治好若梅的病呢?」
連掌鳴只是望著她,沒有言語。
她啜泣地投進他懷裡,伏在他胸膛猛哭。
連掌鳴猶豫了一會兒,伸手輕觸她肩膀……才一碰,他就放下後了,遠遠望著總管帶著兩個人從前庭方向走來。
「余煙,這位是德親王,過來見禮。」在廳堂坐下,連掌鳴說道。
余煙愣了下……。活了十八年沒見過親王一次,來到睿陽城數月內就見了兩位王爺,這睿陽城可不是京城啊。而且這位王爺怎麼……
「不用了。」德親王素來低調,和惠親王截然不同。
「余姑娘,王爺是玉石專家,看遍天下名石,收藏豐富,此回是聽在下提起姑娘擁有的可能是養命石兼程而來。余姑娘可否將玉石借王爺賞析?」房伯修等不及坐下來談,先躬身道。
余煙盯著德親王看得目不轉睛,年輕高大冷俊的王爺,英氣硬朗的眉毛,剛毅挺拔的鼻子,臉龐線條嚴峻壓抑,面色肅穆冷漠,整個人有股冰泠憂鬱的氣質,看得她莫名地心跳加快。
不見她回話,連掌鳴轉頭看見她癡迷的目光落在德親王一張俊顏上,大靨酩紅,他想起她初次見到他時也是這眼光,頓時惱怒莫名,內心悶起一把無名火。
「余煙,沒聽到伯修的話?」他轉回目光,臉色緊繃。
她一怔,「啊……玉石,好啊……可是我娘說玉石對外人有害,給王爺看好嗎?」
「玉石是否有害,本王一眼便知,余姑娘不必顧忌。」
「發……好。」她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德親王,從脖子上取下玉石,正待上前交給他,房伯修已經搶先一步過來,從她手上取過。
「王爺,你快看看,這是不是養命石?」他捧著急忙遞到德親王面前,交給他觀看。
余軍望著兩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當日連掌鳴說房伯修有急事離開,就是回去請德親王過來鑒定玉石的嗎?
她又盯著德親王看!幾個月來沒一點長進,如今還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知羞恥!他顏面何存?
連掌鳴瞪著她極度不悅,然而無形之中她的一舉一動都左右了他的情緒,他卻不自知。
「養命石天下無雙,呈黑轉綠變紅,辨識度極高,最重要的特點是,用此玉石養命之人,胸前會有一片瑰紅色……余姑娘,你戴玉石有何用意?」德親王忽然抬頭,目光真視於她。
余煙頓時雙頰滾燙道:「那是我爹留給我的遺物,我娘說是我家的傳家寶,爹過世前親手掛在我胸前,令我從此戴著,我娘不許我拿下來,並且再三叮囑玉石對外人有害。」
「余姑娘,這確實是養命石,想必令堂知情,怕珍石引外人覬覦搶奪,故而編織借口要你妥善收藏。」德親王低頭凝視著手上的玉石,瞇起的眼裡燃著一種光芒,溫柔神情彷彿對著情人凝視,教人看得癡迷。
余煙望著他的時間多過於聽他說話,所以總要好半天才能對他的話反應過來。
她還盯著德親王看時,忽聽得房伯修大喜道:「連兄,你聽到了,果真是養命石,若梅能夠康復了!」
連掌鳴眼裡升起熱度和光芒,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也難掩喜悅激動。
余煙眨了眨眼,還反應不過來,投下一句疑惑:「但是我戴了那麼久,胸口並沒有一片瑰紅色啊?」
連掌鳴一聽,雙眼瞪直,面色漲紅。
房伯修為掩飾尷尬,靦恬地輕咳了聲。
只有德親王直瞅著她,面色不改地告訴她:「養命之人才起反應,若是單純佩戴自然沒有作用。」
余煙這才明白地點了點頭,漸漸聽懂了德親王的意思,雙瞳瞬間瞠大,驚喜地大叫:「那若梅會好起了!」
「正是。」
「啊!掌鳴,若梅會好,若梅會好耶!」余煙轉身高興得抱住連掌鳴,激動抱著著他又叫又跳。
連掌鳴伸手本欲推開她,不知為何,久久沒有動作……
她為若梅又哭又跳,至情至性,終於令他感動不忍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