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見他在強忍,擔心的不得了,他卻輕描淡寫地說什麼「只是動了胎氣罷了」。
真是讓我又氣又急。誒!
伸出衣袖,輕輕為他擦去額上的冷汗。
他似緩和了一些,抬眼看著我,淡淡地說,
「你放心,孩子不會有事的。」
我沈聲道,
「別說話,好好休息,太醫馬上就來了。」
他聽話的垂下眼睛。
我小心地幫他蓋上錦被,看見他那只輕輕放在小腹上的手,好像在小心翼翼地保護著什麼脆弱又寶貴的東西一樣,修長的手指還在微微輕顫。
霎時,心裡充滿一種奇怪的感覺。
好像既甜蜜,又擔憂……既滿足,又不安……
這種說不出來的感情正在緩緩滋潤我的心田,充盈我的胸膛。我的整個身心,都在這一瞬間,被這種豐沛的感情佔領了。
看著雲夜輕閉的雙眸,蒼白的面龐,我不得不承認了,
我愛你!雲夜。
不知何時,我愛上了從兒時就開始相伴的你了。
也許是今天,也許是更早以前……
不再是親人間的牽絆,不再是兒時的寵溺,不再是自以為的親情,而是真真正正的愛戀。
如果你現在睜開眼睛,你就會從我的眼中看見的我對你的感情。就像你對我的一樣……
尤太醫來了,為雲夜把了脈,沈吟一會兒道,
「昭陽侯昨天妄動真氣,已經牽動了胎兒。今天又動了氣,傷了身,兼之近來沒有好好休息,所以動了胎氣。不過沒什麼大礙。微臣已準備了一些安胎的藥,再開幾個方子,侯爺服後好好休息,安心靜養幾天既可。」
「知道了。」我親自喂雲夜服了太醫帶來的安胎丸,命小太監拿著方子下去抓藥。
雲夜服了藥後,面色果然緩和許多,昏昏沈沈地睡了過去。
我微微放心。瞥了一眼,見尤太醫默立在旁。
站起身來,示意他隨我來到外室。
「尤太醫還有什麼話要說?」
尤太醫沈吟了一下,低聲說,
「皇上,微臣昨日回去後,仔細查看了早時的醫學藥本,裡面有一些關於朱血男子逆天受孕的記錄。」
「哦?怎麼說?」我在檀椅上坐下,手輕輕撫著檀木桌沿。
「皇上,男人與女子的身體本就不一樣。女人雖然身體較弱,但很有韌性,對痛楚的持久性和劇烈性有很大的忍耐力。男子雖然也可承受痛苦,但對其持久性卻缺乏忍耐力。朱血乃是水神所留下的神血血脈,本就比常人的血來的旺盛,有極強的生命力。而瓊華誕子丹,又是轉天逆孕的強藥,烈性極大。兩者相融合,孕育的子嗣自然也非同尋常,危險無比。現在可能還沒什麼關係,可待懷孕三個月後,誕子丹漸漸顯出陰陽之性,到時……」太醫嚥下後面的話。
「還有什麼?」我吸了一口氣,已做好心理準備。
「微臣查閱遠古記錄得知,我雲國在早年的青龍王朝時,曾一度因為女子血脈斷絕,不得不以朱血男子逆天孕子以求子嗣。據說當時百年間服用誕子丹而受孕者不下五十萬,但最後平安產子的不足十萬,而得子數目卻有二十萬之多。皇上可知為什麼?」
「為什麼?」我覺得自己聲音微顫。
尤太醫面色沈重,
「因為另外十萬,乃是剖腹取子。」
「什麼?」我一下站起來,手捏緊桌沿。
我坐在雲夜床畔,看著他在睡夢中仍然輕輕蹙著雙眉的面容,心思沈重。
想起剛才太醫的話,「……昭陽侯乃我朝大將,國之棟樑,身份顯赫,實不必行如此逆天孕子之大險……若是現在落胎還來得及……」
現在落胎還來得及……
還來得及……
我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已經糾結成了一團。
尤太醫乃是兩朝老太醫,不僅醫術高明,做事也一向認真,為人謹慎,在宮裡頗受好評。
他怕是已經猜到雲夜腹中的胎兒從何而來,卻仍冒著大不韙說出落胎龍種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可見他確是認為此事危險萬分。
我是萬萬不會讓雲夜以性命為我相換子嗣的。可是雲夜是何等性情,這逆天孕子的危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卻仍為了我,義無反顧地行此險事。
那麼,現在我該怎麼做?我該為雲夜做些什麼?
……
過了午時,雲夜終於幽幽轉醒。見我正坐在床邊,溫柔地望著他。
「醒來啦。」我柔聲說,上前扶著他慢慢坐起,「好點了嗎?」
他點點頭。
「餓了吧?我已經傳了午膳,待會兒陪你一起用。」
「你不用在這裡陪我,我已經沒事了。」他說的輕淡,但語氣裡卻有喜色。
一轉頭,看見我放在旁邊床几上的東西,卻不僅臉色一變。
我順著他看去,正是這幾日陸陸續續送上來的秀女圖,落起來像小山一樣高。有幾幅我剛才隨手打開的,散放在一邊。每一幅都是或巧笑倩兮、或風姿綽約、或嫵媚動人的美女圖。
我拿過一幅來,笑道,「這是尚太傅的幼女,聽說不僅容貌秀美,還知書達理,學富五車。」又拿過一幅,「這是琴大夫的獨女,年方十六,已是豔冠京城的第一美女。」再拿一幅,「這是……」
雲夜打斷我的介紹,氣虛微弱,卻冰冷冷地說,「皇上真有福氣,這麼多才貌雙全的佳麗等著您挑選。不知道您打算選幾個,還是全都選了呢!」
我見他神色不善,念起他剛剛動了胎氣,不敢讓他情緒激動,忙正色道,
「只選一個。」
「一個?」他瞇起眼,眸中透出危險之色,「看起來皇上已經選中了意中人。不知是否要立為皇后呢!」
這個……老實說,我也沒想好。
見我面露思慮之色,雲夜沈著臉冷聲道,
「皇上要立只管立好了,只要皇上不怕京畿二十萬青龍禁衛軍和邊關八十萬玄武大軍起兵造反的話。」
我微微瞠目地看著他。
哎呀!他好像會錯意了……不過真是大膽,竟敢威脅朕。
隨即又有些好笑地想,這話他若是昨天說,我必會龍顏大怒。可是今日聽來,心裡卻泛起甜蜜之感。看起來動心之後,我這皇上的權威也要往後站了。
思及此,心中充滿柔情。
一揮手,幾個小太監抬著一個火盆進來,放在屋中間,點起火摺。
我在他疑惑的眼神下站起身來,拿起那些選秀圖,衝他微微一笑,當著他的面,一幅一幅拋進漸漸燃起的火盆中。熊熊大火瞬間吞噬了那些美女的絕世容顏,愈發炙烈地燃燒起來。
雲夜愣愣地看著我。
我將最後一幅秀女圖扔進火盆,拍拍雙手,回到床邊。
「朕已將所有選秀圖付之一炬,不知朕的天賜大將軍昭陽侯殿下還要起兵造反麼?」
「雲珂,這是什麼意思?」雲夜有些茫然地看著我,疑惑地問。
我笑著攬住他,「你還不明白麼?」
雲夜瞪大雙眼,好像不敢置信似地看著我。
「誒!」我輕歎了口氣,一向驚才絕豔,傲視群雄的雲夜竟然會有這種表情,難道我做的事真的這麼難懂嗎?
「夜兒,你覺得我立你為皇后可好?」我直接拋出問題。
「皇后?」雲夜喃喃地重複。
「你不想做我的皇后嗎?」我看著他心思漸漸鎮定下,眼神恢復清明。
審視似的看我半晌,最後他皺皺眉頭,沈聲問,
「為什麼要立我為後?是因為我懷了你的子嗣嗎?」
這也是原因之一。但就算你沒有,我也不會立別人的。
但這話不好說出來。畢竟我昨天還在御書房和那些大臣們商議選妃之事呢,今天就變,怕說出來他也不信。
「如果我立別人為後,你會允許嗎?」我反問。
「不會。」他立刻回答。
「即使那個女人和我萬般匹配,對我愛戀極深,也能為我生育子嗣呢?」
他冷笑,「雲珂,你是知道我的。」
我深深地望著他,柔聲道:「夜兒,你也是知道我的。」
陪雲夜用午膳時才知道,現在的他幾乎是吃什麼吐什麼。見他只不過看了一眼端上來的平日最喜歡的菜,便倚在床邊乾嘔不止。我手足無措。還是一旁伺候的小太監機靈,忙拿了盂盆過來。
我見他嘔得連膽汁似乎也要吐出來,心疼不已。
難怪他會如此憔悴不堪。想起他這兩個月來不僅要忍受我的冷漠,還要忍受這女人才有的懷孕之苦。心下慚愧。
好不容易止了吐,只勉強吃了一點清粥,半碗米飯,就再也吃不下了。
見我擔心的表情,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這是正常反應。」
我無法兒,只好讓他飯後喝了安胎藥,好好休息。
踱出永夜宮,見楓極還在跪著。想起忘了問夜兒早上因為什麼事動了胎氣。
這個楓極,我卻也不便管,更是不想管。
以前夜兒對我說過,楓極是他八歲那年返回萬花谷的路上撿來的小乞丐。當時只有十一、二歲,卻很有骨氣。原本叫什麼阿及、或阿集的。因為萬花谷桐、柏、楓、林正好缺個楓,雲夜便給他改了楓極。從此只視雲夜為主,對他忠心之極。
哼!我心下冷笑。
當我不知道他對夜兒懷著什麼心思麼!
不過看在他對夜兒這麼忠心的份兒上,朕倒也能容他。
我昨天便已下令太醫院和永夜宮的人閉緊嘴巴,現下夜兒的事還不到時候傳出去。老實說,我也想像不到那些大臣們聽到我朝天賜大將軍昭陽侯懷有龍嗣後會是什麼表情,畢竟我朝從未遇過此事。
不過現在想不了那麼多,只要夜兒能平安無事,什麼事我都願意為他做。
誒!
這就是所謂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