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夜,從我第一次見到他,已經過去十九年了。
但我們真正的相識卻是從第二次見面開始,至今也已經十三年了。
雲夜,記得第一次看見你,好像已經是好遙遠好遙遠以前的事了。
當時義兄和嫂嫂抱著剛出生不久的你進宮拜見父皇。父皇看到你可愛的樣子,喜歡得嘴也合不上。我好奇地從後面望了一眼,就只看見你兩隻黑溜溜的眼珠子在那裡轉,情不自禁地想伸手逗弄你。
義兄請父皇起個名字,父皇見我在旁逗得高興,便說,
「不如讓珂兒來起吧。」
「讓我來起嗎?」真是新奇。
「他既然是你兄長的孩子,就是你的侄子。你貴為太子,日後即位便是皇帝。未來的皇帝為這小娃兒起個名字也無不可啊。」父皇笑瞇瞇地說。
「是呀。請太子殿下給他起個名吧。」嫂嫂也在旁笑著。
「不過皇兒你可要起個好聽點兒的名字啊,這孩子可是日後的昭陽侯呢。」父皇怕是對我的學問不大放心,還特意交待了一句。
「我可只想給他起個我喜歡的名字。」我抓住你揮舞著的胖嘟嘟的小手。
哼!父皇居然小看我。想我堂堂明月王朝的皇太子,從小五經四書、章律宮法、詩詞書畫哪一樣沒學過,光太傅就有七個呢。所以將來我一定是個滿腹經綸、學富五車、雄才大略……的一代明君。
嗯……雖然現在才六歲,字還沒識全……
「起個什麼名字好呢?」一定要好好考慮考慮。
捏捏你胖嘟嘟的小臉,真是好可愛啊!
不知道我雲璃弟弟小時候是不是也這麼可愛呢?
記得當時我頗為認真地看著你,你黑漆漆的眼珠子就知道滴溜溜的亂轉,感覺就像看著黑夜裡天空中閃爍著的最明亮的星辰。本想給你起個與星字相關的名字,卻又覺得流於俗套。
轉念間瞥見嫂嫂在旁風華絕代的笑顏,想到嫂嫂的名字裡好像正好有個夜字……
於是雲夜,你便有了這個名字。
「你是誰?」
冷冷的語氣,聲音卻意外的稚嫩。
回過頭來,滿山滿園的白色茶花叢中,你小小的人影兒就立在那兒。
我對你微微一笑,
「我是雲珂。」
時光荏苒,再相識,便是六年後這茶花園裡的相遇。
你剛出生沒多久,位於我國東南邊境的南海國,在炎國的挑唆下與其聯手,開始不斷小規模地進犯我國。這南海國國土雖小,生活貧困,但人民卻異常驍勇。兼之地理位置優越,易守難攻,更有炎國撐腰,所以有恃無恐地侵犯我明月王朝的邊境。
我國東南沿海一帶又一向為異國海寇、流匪所滋擾,深受其害。這下更是雪上加霜。以至父皇不得不把我朝第一武將,你的父親,我的義兄,昭陽侯雲皓調去防守。
說起來,我這第一誥命夫人的嫂嫂,也是個把丈夫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人,即使親生兒子也不例外。
聽說當年你年紀幼小,身體孱弱,無法隨行。嫂嫂竟狠下心來把剛滿一歲的你托付給唯一的弟弟,你舅舅萬花谷谷主沁寒風暫為撫養。
義兄與嫂嫂在南境邊關防守多年,一直與南海、炎國及流寇等周旋不斷,方保得國境平安。四年後,已籌備多年的父皇終於決定一舉出擊解除後患,並調遣了充足的軍力和糧草予昭陽侯。我國大軍於盛夏發兵,突襲南海。
幾場大戰後,終於於年底徹底滅了南海,平定海防,大敗炎國大軍。
至此,拖了近五年的兩國交兵,終於結束了。
義兄和嫂嫂於第二年年初返回首都滄浪。
義兄重返朝廷諸多瑣事,嫂嫂又要重新整理離開多年的府第,所以直到一個月前,才有時間去萬花谷接回了你這個多年不見的兒子。
那一日,我便是特意來看望你這個由我賜名的小人兒的……
剛剛進府與義兄和嫂嫂寒暄過後,義兄讓下人帶你來見我,卻遲遲不見人來。一問才知竟是找不到你的蹤跡,把下人們急得團團轉。
義兄和嫂嫂自是又擔心又著急。我便讓他們趕快去尋,不用理我。
一個人被撂在大廳也頗為無聊,我便信步踱出庭院,隨意轉著。竟來到後院。
這裡好像原是一片茶園,連著一個小山坡。大概因為義兄嫂嫂多年出征,府第疏於管理,這裡又地方偏僻,自是無人整理。誰知無心插柳柳成蔭,竟滿山滿園的長滿了白色茶花。一眼望去,如無邊無際的雲海,壯麗魁美。
我正癡癡地望著這片風景,就聽到身後你的聲音。
猶記得那時,我整理好你的衣物,牽起你的小手。
「你爹娘正在前園找你呢。可讓他們好找,以為你跑到哪裡去了,正擔心的不得了。看你這樣子,一定是瘋玩去了。待會兒你爹爹罰你怎麼辦?」
你皺了皺眉頭,表情頂可愛。
「爹爹要是罰我,我就回萬花谷找舅舅去。反正住在這裡也沒人陪我,好悶的。」我們往回走著,你答得毫不在乎。
「你走了,你娘會想你的。」
「娘才不會。我一直和舅舅住在一起,也不見她來看過我幾次。我在萬花谷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比在這裡高興多了。我要回去誰也留不住,娘就算想我也沒辦法,反正我也不會想她。」
你的語氣率直天真,並沒有怨憤之意,只是單純說出自己的感受而已。
但這樣反而讓我有些不放心。
你小小年紀就與父母如此生分,不知是天生性清涼薄,還是環境所為。
聽說沁寒風是個離世孤傲之人。曾貴為雲、炎、西木三國武林盟主,不僅武功高強,深不可測,更是醫術卓絕,天下第一。但卻性情高傲,桀驁不群。雖曾一度名傾天下,卻在盛事之時宣佈退出江湖,並發下重誓,永不復出。在雲國昆山群峰之中建了一個萬花谷,自封谷主,從此不問江湖世事。
你由這樣的人撫養多年……
其實當時我也年紀小,雖不明白有何不放心,卻隱隱覺得不妥。
回到大堂,義兄和嫂嫂看到我們攜手進來,具驚奇不已。
事後我才知曉,你素不喜與他人親近,乃生性為之,不論父母,即便是養育你多年的舅舅也是一般。
可是我卻不覺得。許是前世宿源,我們一見如故。
初時我尚經常去看望你,後連兄嫂都覺得麻煩,遂帶你入宮,同住昭華殿。
此後你伴我左右,形影不離,出則同車,入則同食。
初冬,你久居萬花谷,四季如春,是以極不耐京都冬季之嚴寒。我便把你擁被入榻,此後你堂而皇之「登堂入室」。我的床榻裡側也從此添一旁枕。
你愛我雙眸至極,總愛觀測不已,亂我修習。
我也曾攬鏡自照。
只覺鏡中人雖雙眸有神,華爍熠熠,但色澤卻比常人淺淡。
細細觀之,也覺奇怪。記得幼時雙眸與他人無異,只是尋常棕色。但年紀漸長,眸色卻越發地淺淡起來。時時隨日光流動,映出異彩,到當真如琉璃一般。許是如此,你愛之若狂。
你隨我同處兩年,我寵你愛你。
將昭華殿易名為永夜宮。意即此後此處只為雲夜所有,可永住之。
你卻不屑地說,你若不在,我居此處又有何意?不如回萬花谷來的自在。
我笑問,你說何解?
你雙眉一揚,此意應為雲珂永遠與夜兒在一起。
我允之。
你雙眸璀璨,攬我脖頸,遲遲不肯下來……
十四,成年。
吾家有子初長成。父皇驕傲喜甚,為我舉國大辦成人禮。
是日,束金冠,結流鬢,披雲服,系錦帶。
我興致勃勃,神采奕奕。
你不解人事,不明成人何意。不知哪個多嘴的奴才,向你狃言:
成人之後,可行婚事。
你隱約知曉,婚事便如父母一般。
再思,不禁大怒。
衝進內殿,見我著服欲出,伸臂攬之。問,日後是否行婚事。
我不解,人人豈不如此?遂答,自然如此。
你又問,婚後是否同食、同住、同眠。
我初解人世,答曰,理應如此。
你點頭說好,要我日後只可與你成婚。
我笑言,你是男子,不可。
你惑,為何?
我一時說不明白,又急於時辰將至,殿外太監催促。
便隨口答曰,男男不能生子。
這個道理我知你是懂的。果然,你聞後愣然。
借此,我疾步出。不理你身後的怒喚。
本想禮畢,回來細安撫之。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成人禮上,禍至。
南海餘孽,炎國刺客,兩年策劃,精心佈置,傾巢而出。
有心人得益,無心人受損。
其混戰之驚,可想而知。
我重傷七日,漸漸甦醒。方知父皇遇刺,竟早我三日,駕鶴西歸,天人永訣……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悲涼!悲涼!悲涼!……
我無暇傷心,拖著重傷未癒之身,倉促即位。
即位後,捉拿亂黨,安撫百姓,整頓國事,還要調兵遣將應付炎國的突襲大軍。
諸多要事讓我暈頭轉向,身心疲憊,傷勢愈重,無暇他顧。
渾渾噩噩中,已由永夜宮搬至紫心殿。
父皇的國喪,竟也拖了半載,方才辦妥。
待我回首尋你,才憶起你早已辭行,去了萬花谷。
只是時常夜半夢起,手探之,若大龍床,空涼。
從此失了暖心人。
漸漸地,習慣了這紫心殿中的孤家寡人。
兩年後,南海餘孽,炎國之禍,終於平定。
我國卻也付出巨大的代價:雲國第一武將,昭陽侯,雲皓。
昭陽侯沙場征戰多年,早已宿疾纏身。
父皇遇刺身亡,其悲痛不下於我。遂不顧身體,徹夜追查,又出兵萬里,追擊餘孽,討伐炎境。兩年征戰下來,鐵打的身子,終也到油盡燈枯之境。
待戰事平定後,竟未來得及返回倉浪,便於凱旋歸朝途中病毆,英年早逝。
我於重傷昏迷中,與疼我逾於性命的父皇成永訣之恨,心中悲涼,終生不可彌補。
此時,竟連從小尊敬崇拜的義兄,也未見到最後一面。
再待誥命夫人以身殉夫的消息傳來,心裡早已痛得麻木。
炎國求和,割地送金,呈上大批貢物。
及,質子,憐惜。
憐惜,人如其名,資質秀美,體態纖弱,可人憐惜。性情更是溫和如玉,善解人意。
其母卑賤,奴隸出身,在等級分明的炎國,乃眾人踩在腳下之人。
憐惜雖是國主所出,但卻只能是一卑賤下人,連國姓的資格也沒有。
只是選質子時,皇室似才恍然大悟,於眾多宮人中尋出了他。
就這樣,他被精緻包裝一番,千里迢迢送至我的紫心殿上。
初見面,他似已認命,不卑不亢,一臉坦然。
眾臣恨炎國至深,議他入宮為奴,以嘗國債。
然,他眼中的悲涼之色打動我心。
是夜,我命他跪於紫心殿外,至天明。
晨起,詔他日後為我貼身隨傳。
他臉現愕色,後目光漸定,遂俯首。
此後八年,他隨我左右,朝夕服侍,貼身相伴。
日間,他做我寬心解憂,傾訴心事之人。
夜間,他是我床畔邊的暖床人。
我二人年少氣盛,怎會沒有龍鳳顛倒之事。
紫心殿內寢的龍榻上,曾留下我們無數次銷魂的回憶。
我們的關係似主僕,似戀人,也似朋友。
他是第一個與我年紀相仿,性情相投之人。
我對他憐惜漸深,以為這就是摯愛之情。
朝堂之上,眾臣納妃的諫言,我拋之腦後。逐憐惜的條陳,我視而不見。
只專注於這父皇離世,你遠赴異鄉後,朝堂外所獲得的唯一一絲溫暖。
然,一次偶遇,憐惜與西木國來京覲見的屠越將軍相逢於京都滄浪鬧市中。
自此,情根暗種。
事後我也曾自問,若不是那日興起,突然嘴饞天下第一樓的棗糕蜜餞。憐惜也不會為討我歡心,偷偷出宮去買。若他不去,便遇不到屠越。遇不到便不會愛上。若不會愛上,便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如此那般,時至今日,不知是何局面?
暗歎,
無解。
此後,憐惜經常黯然神傷。與我親熱,也似勉強為之。
我生性敏感,枕邊人的心事又如何不知。
莫說滄浪,整個明月王朝皆在我手。
初得密報,我震怒不已。待冷靜之後,念及多年情份,終於心軟。遂故作不知,盼他回心轉意。但終未再與他有過肌膚之親。畢竟其心未在我身,強有何意。
我對他越發寵愛,他似痛苦越深。
這般尷尬局面,讓我也日漸彷徨起來。
正在此時,你竟回到我身邊。
我茫然無語,感覺自己的心,已經亂了……
說完那些話,雲夜似乎累了,道,
「雲珂,我有些累,我要休息了。」
我見他眉色疲憊,臉上蒼白未消,忙扶他躺下。
他背對我向裡側臥,似是不想理我。我有些猶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後還是歎了一口氣,「你好好休息,我……回紫心殿了,明日再來看你。」
他微微一動,終是沒有說話。
我回到紫心殿,心思沈重。
不知過了多久,小太監來報,
「皇上,福公公回來了。」
我回過神兒來,「傳!」
福氣疾步進來,向我跪下請安。
「起來吧。」
福氣起身後,看了看我的臉色,「皇上,您差奴才辦的事情奴才已經辦妥了。」
「知道了。」我心不在焉,「把東西留下,有事明天再回吧。」
「是。」福氣從懷裡掏出了一本暗折。
我接了過來,這會兒實在沒心情看,隨手放在案几上。卻瞥見剛才太醫留下的給雲夜開的藥方副本,上面還列了一些極品藥材。我拿了過來,遞給福氣。
「你看看這個方子,回頭去太醫院照著這方子準備好最上等的藥材。」
福氣暗暗奇怪。皇上前幾日派他親自出宮去密查緊急要事。這會兒好不容易查的清楚了,皇上卻似心不在焉,竟沒有像以往那樣先看折子。
福氣並不是真正的太監,而是按照皇族慣例,由先皇從眾多著意培養的宮人中千挑萬選出來與月隱一樣專門服侍皇上的。現在已是宮裡的大內第一總管,不僅武功不錯,還略通一些醫道。
福氣一看這方子,便知是有孕之人安胎補身用的。不僅驚疑,暗忖難道是哪個宮女懷了龍種?可又覺得不大可能!皇上現在並沒納妃,就算臨幸宮女,身邊的貼身太監也會記錄在招幸冊上。但自皇上登基以來,他服侍左右,只知皇上與憐惜有過龍鳳顛鸞之事。但最近兩年多來,連憐惜也沒有再被招幸過了。皇上又天生性情淡薄,不是多情多欲之人,這個方子……
暗暗窺測,見皇上眉頭微鎖,似有憂色。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
「皇上,這些藥材都是女人安胎養身之用的。奴才斗膽,不知是哪位……娘娘有了……龍種?」
雖不知懷孕的人是誰,但若真是懷了皇上的子嗣,早晚是個娘娘,先說了準沒錯。
試探著說出那幾個詞,見皇上沒有說話,也沒否認「龍種」一詞。
福氣是何等伶俐剔透之人,立刻明白確有此事了。
這可是天大的喜訊。
皇上至今沒有大婚,也無子嗣,不管這懷孕之人是何身份,都將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對於一向血脈精貴的雲國皇室來說,豈不是大喜。
一想到此,福氣立刻俯身跪下,
「奴才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恭喜?我暗暗苦笑。現在真不知是喜是憂呢!
「起來吧。」
福氣站了起來,討好地回道,
「皇上放心,這些藥材奴才這就去太醫院讓他們好好準備,絕不會有什麼差錯。就不知是哪位娘娘用的?奴才好著人去仔細伺候。」
我淡淡地說,「是永夜宮的那一位。」
「哦!是永夜宮的那一……是永夜宮的那一位?」後面一句突然高了八度。
福氣那張無論何時都是笑瞇瞇的娃娃臉,現在詭異地呈現出一種僵硬之色。眼睛瞪得溜圓,腦中卻轉得飛快。
永夜宮的那一位?宮裡的人都知道,這永夜宮只有一個主兒。皇上說起永夜宮,絕不會指別人……
可……可……可永夜宮的那一位是男的啊?
福氣覺得自己的大腦從來沒有這麼辛苦過。
轉不過來了。
我看著福氣難得一見的表情,不僅微微撇了撇嘴角。
呆滯了半刻,福氣好像終於反應過來了。
「皇上,這……這……」
「朕要你明天去辦一件事。」我打斷他。
「是」他神色一整。
這福氣雖然有時頗為逗趣,但辦起正事來,卻是毫不含糊的,讓我非常放心。
「朕要你明天一早立刻去百澤內海,不得耽誤。」
福氣一愣,但立刻明瞭。
……
第二天早朝,議了幾件正事,駁了選妃的奏折。不理眾臣的喧嘩,匆匆下了朝。
按照慣例,此時應該去御書房審閱奏章。但躊躇了一番,還是趕至永夜宮。
剛到殿外,卻見一個小太監匆匆從裡面衝出來。
「怎麼了?」我問道。
小太監看見我嚇了一跳,忙跪下行禮,答道,
「回皇上,昭陽侯突然有些不舒服,楓大人命奴才去請太醫。」
我心一抖,「怎麼回事?」
這個小太監是昨天福氣特意調過來的,頗為機靈,忙道:
「昭陽侯早上起來時臉色便不甚好,用過早膳後就回內室休息去了。剛才不知怎的,突然沖楓大人發了好大的脾氣,現下不舒服起來。楓大人命奴才去請太醫。」
「快去請尤太醫過來。」我急忙衝進內殿。
就見楓極正跪在殿外。
我也沒空理會他,匆匆衝進內室。
雲夜正撐著枕頭半臥在床上,面向裡側,蜷縮著身體。
我連忙過去,從後面扶住他,「夜兒,你怎麼了?」
他悶哼了一聲,也不答話。
我扶著他慢慢轉過來,就見他臉色煞白,咬著下唇,額上冒出細細的冷汗。
我一驚,扶著他小心翼翼地躺下。
「夜兒,你哪裡難受?」我握著他的手,感覺他的手心一片冰涼。
把另一隻手緩緩按在小腹上,他慢慢地說,「我沒事,」
被我握住的那隻手突然緊了一下,隨後又鬆開,
「只是動了胎氣罷了。」
「什麼?」我忍不住提高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