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小僧 第二章
    「有很重的邪氣附著在座敷童身上……」秀喜厚實溫暖的手輕拂過女童上方,一會兒便感到掌心刺痛。

    單純靈體就算是實習巫女的千照也無法碰觸,所以便由秀喜先默誦藥師如來經,暫時給予座敷童實體化的力量。

    接著,三人便悄悄帶著座敷童離開教室,正猶豫要去哪裡才能專心給予座敷童治療時,秀喜提議到合氣道社團的練習場去,他是合氣道社的社員,也負責管理其中一把道場的鑰匙。

    千照與寶珠同意後,三人遮遮掩掩地一起往道場方向移動,待秀喜拿鑰匙開了門,他們小心翼翼地閃身進入,最後再悄悄將門鎖起。

    道場位於體育館一樓其中一間配給體育性社團的教室,除了進入的玄關附近,地板上皆鋪滿了榻榻米,牆上掛著一面揮毫匾額,上面的字是「明淨止水」。

    「我算半妖,性質跟座敷童很像,我現元神在旁邊做輔助,你們就盡量將她身上的邪氣拔除。」寶珠說完,手掌往地上一撐,喉裡發出咻嚕嚕像野獸正在發怒的聲音。

    他的父親是人類,母親為稻荷神旁支、凶狐狸一族的大小姐,自母親去世後,便來到人類的城鎮投靠父親。

    金紅髮絲從肩上散下,原本西裝外套式的制服,逐漸溶解似的轉化成燦白狩衣,仔細看寶珠的臉與身軀,都像年長了三、四歲般的,蛻變得成熟。寶珠輕輕握住座敷童的手,將自己的妖力慢慢渡給對方,一會兒,座敷童的臉頰回了點血色。

    千照暫且鬆口氣後,才從衣袋內拿出特製可伸縮式護神木,擰開最底下的彈簧後,就像指揮棒那樣可伸縮的三節護神木尖端,彈出白紙紮成的辮狀物。

    「我念破邪咒,小秀你設金剛結界以防有誰來搗亂!」千照將護神木舉在胸前喝道。

    「我知道了。」秀喜手結金剛印,口誦金剛不壞咒。

    座敷童身上的邪氣受到破邪咒影響,產生了激烈的反撲活動,原本只有淡淡附著在座敷童身上的黑色氣息,現在逐漸凝結成漆黑噁心的液狀物,並像蠶結繭般拉出黑絲,緩慢捲住座敷童全身。

    從沒見過這種情形的千照,忍不住露出恐懼的表情。

    秀喜定力較足,一心不亂地反覆念誦金剛不壞咒,在唱誦的過程中,從地上竄起三道光點開始,各以三人的身體為中心,在週遭一圈圈拉出赤銅光線。這就是秀喜最擅長的金剛結界,堅固程度就連天空寺的朝能法師都會豎起拇指說了不起。

    「千照,速度再快一點!不然她要被纏死了!」寶珠一甩寬袖,露出暴長的紅色尖指甲,唰地撕裂那些黑絲。斷裂的黑絲軟弱的垂下不到幾秒,卻隨即又扭動伸長,以比剛才更堅韌的模樣再度纏回去。

    「甲上玉女、甲上玉女、來護我身、無令百鬼中傷我、見我者以為束薪、獨開我門、自閉他人門……」千照額頭冒汗,唇越動越快,她感覺自己釋出的力量幾乎要被那些纏繞的黑絲抵銷,但同樣的,在咒文抑制下,黑絲已經不再增長。

    秀喜左手擺在胸前,依舊結了半個金剛印,另一手卻伸直按上座敷童軟綿綿的身軀,掐起捻花手勢對千照靜靜道:「我用藥師如來的清涼焰燒那些絲,妳趁機一口氣拔除。」

    千照應了聲,意外秀喜已經能雙手分用二法。秀喜雙目一閉,那些由邪氣構成的黑絲上竄出碧綠火焰,千照的護神木左右搖的沙沙作響。

    「甲子旬首神名、甲戌旬首神名徐何、甲辰旬首神名含章、甲寅旬首神名監兵、甲申旬首神名蓋新、甲午旬首神名靈光、去除不祥!驅惡為善!」千照中氣十足的念完,大喝一聲,提腳採取單跪姿往前踏,抓著護神木直指座敷童的額。

    剎時間一道白光自護神木尖端發出,包圍座敷童小小的身軀,光所及之處,黑絲被消除的一乾二淨。沒想到他們三人的力量能夠如此及時發揮效用,千照左右看看兩位好友,頓時軟了身體,露出放鬆的可愛笑容跌坐在地。

    「看起來是成功了。」秀喜稍微動了下手指,行雲流水的撤了金剛結界。

    「真是太好了。」寶珠也呼了口氣,搔了搔尖尖的狐耳後,兩條尾巴在臀後蕩來晃去。

    「本小姐出馬的話,那還有什麼問題。」千照雙頰泛紅的喘口氣,「你也快變回來吧,看你一副比我們都還要先上高中的模樣真不習慣。」

    「這個才是吾……我本來化人時該有的樣子,如果不是為了配合要上國中的話……」寶珠與母親在一起時,通常自稱吾,現在為了不讓其它人聽來奇怪,所以漸漸讓自己改口了。

    「話說,這個座敷童到底是花御堂那傢伙從哪抓來的啊?」千照指指陷入昏迷未恢復氣力的座敷童。

    「基本上是『不可能抓』的呀。」秀喜環著胸,覺得剛才出力有些熱了,便把頭頂的毛線帽抓下,露出一顆頂著戒疤的光頭。

    秀喜自幼在天空寺出家,雖以侍奉佛祖為己任,不過正規教育的課程還是得上的,況且他喜歡讀經也喜歡讀書,即使是僧者的身份,卻也想繼續升學,而且寺裡的師父與師兄們也都支持他這麼做。

    「沒錯,因為座敷童雖然不是一般妖怪,卻有地縛靈的屬性,跟許下願意共存的土地有密不可分的關係,所以不可能離開原本的居所。」寶珠為半妖,對於其它妖怪的事情自然懂得不少。

    在交談間,寶珠突出的耳與尾巴逐漸消失不見,臉變得稚嫩,身體縮小,狩衣也還原回星中的西裝式制服。

    「……算了,大概是用什麼奇怪的手段吧,而且由這件事情就可以證明,那個花御堂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不但任意讓座敷童移動,而且還弄了一堆髒東西在她身上,我看他絕對是想試探我們的能耐,所以才搞出這種方法。」

    千照義憤填膺的,認定花御堂是邪惡的謎之教師而咬了咬牙。

    「可是……如果那個花御堂對我們真的懷有惡意的話,會把情況弄得這麼麻煩嗎?以我們的實力來說,可是馬上就會被殺死的喔,因為九十九里町的花御堂家本來就等同於殺手屋呀。」凡事都以好的那面去想的秀喜反駁。

    「這個……也許是『這個』花御堂,是花御堂家最弱的一個人嘛。」

    千照說著連自己都覺得不太有說服力的理由。她直覺認為花御堂會來這所學校就任,絕對是有什麼會讓町上陷入腥風血雨的陰謀。

    而且,還有最敬愛的祖父那條瘸了的左腿。

    祖父只有跟她說過一次那條腿的故事,但她卻記得很清楚,是花御堂,都是姓花御堂的人害的,他們讓祖父從二十六歲時就得拄著枴杖走路……正是老師現在的年紀。

    「也許花御堂老師,只是普通的平凡人而已。」寶珠突然這麼清晰道,但馬上遭到千照的極力反駁。

    ***

    「晚上七點在2C教室,不見不散!琉璃寺」

    花御堂在下午的授課結束後回到教師辦公室,發現在自己的筆筒下壓著這樣的紙條,字體圓圓的挺可愛,有漢字的部分也不會偷懶用拼音。

    自己的確是答應琉璃寺千照放學後留下來,也許促膝長談一番,不過約到七點倒是有些晚,這樣的話原本預定跟租屋處的房東,也就是高中時代的學長打聲招呼的預定事項,非得延期不可了。

    還是說先打個電話過去交代一聲就算……不,這種事情還是親自當面道謝比較好吧?思索著這些瑣碎事情的同時,已經下班的他為了打發時間,就在校園中閒逛,參觀每一個還在活動的社團。

    跟一般的中學差不多,大致分為文藝社團與體育社團,比例的分配算一半一半,沒有哪一邊特別興旺的模樣。

    聽其它老師說,星中是校慶、文化祭與體育祭一起合辦的,所以可以預想很熱鬧,而且因為星中理事長澤邊在其它事業方面投資有成,每年都會贊助不少獎金提供給個人優勝或團體優勝。

    在經過合氣道社時,多佇足了會兒,因為他注意到那個戴著毛線帽的男孩梅染秀喜正在裡面練習受身,雖然之前就有些猜到了,不過真正看見那顆光頭時仍舊有些訝異。

    離開合氣道社,花御堂走出體育館,信步走向廊邊花壇,幾株矮矮的四季海棠種得東倒西歪,旁邊還有不少雜草,想著大概是學生們自己種了,卻又沒好好照顧吧。

    輕笑出聲,他蹲下身將根部有些裸露的四季海棠扶正,再用手挖些土重新覆蓋在根周圍。

    「這是寒假來做校務服務時,我們班上種的。」

    一個聲音從花御堂身後傳來。

    花御堂沒回頭,閉起眼思索了一會兒,最後開口道:「赤朽葉同學……對吧?」

    「叫我寶珠就可以了。」聲音說。

    「今早……我是說朝會前,我們見過面吧?」花御堂移動了一兩步,繼續扶正下一棵海棠。

    「見過,你說樹很高,叫我下來時小心點。」寶珠蹲到花御堂身邊。

    花御堂的確感到一股微妙的氣息,但要立即判定為邪氣又不太對勁。對了,就像有什麼被硬生生壓抑住,無法得到放鬆的感覺。

    「你……好像不是人類喔?」花御堂這時回過頭,望著正饒富興味盯著自己的寶珠。

    寶珠望著花御堂那張好像加上鏡片後比實際年齡要成熟的臉,唔了聲,最後問:「你看不出來嗎?」

    「我分不太清楚,這種事。」花御堂歎口氣,「在我眼中,只要長得像人類的,我看起來就是人類了,只有長得一副妖怪臉的,我才知道是妖怪。

    「但怎麼樣也無所謂,妖怪與人類的區分也不需要界定的這麼嚴格,順其自然就可以了……有時候人類還比較可怕。」

    「我是半妖,母親大人是凶狐狸,父親是人類。」寶珠微笑。

    「你喜歡上學嗎?」花御堂問,他的手指全部沾滿了泥土。

    寶珠點頭。

    「這樣就好了。」花御堂望著自己沾了泥土的十指。

    「我也喜歡學校,能當老師我很高興。」

    「……為什麼花御堂家的人會想要當老師?」寶珠歪著頭問。

    「花御堂家的人有各行各業。」花御堂這麼回答。

    「老師也殺人嗎?」

    「是的,我是殺人兇手。」花御堂扒著土,「不過請幫我保密。」

    「不保密的話,你會殺死我嗎?」

    「……不會。」花御堂看著腳下挖鬆的土,嘴角泛起一絲自嘲的笑,「不過你是帶人要來殺我,不得已,我就只好反擊了。」

    花御堂聽見耳邊有鬆口氣的聲音。

    「果然就跟我猜的一樣,老師只是普通的老師而已。」寶珠笑道。

    「是嗎?聽見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因為我的願望就是在普通的學校、當個普通的老師、再普通的老去退休。」花御堂扶正最後一棵植株。

    「……不過我還是覺得,不要殺人比較好。」寶珠突然變成一臉嚴肅,「父親說,殺人者需要背負的罪孽無比沉重,死後要下地獄的。」

    「有時候……我也會覺得,現世就夠像在地獄裡了。」花御堂喃喃念完,突然有些慌張道:「啊,我並不是不認同你父親的說法喔。」

    寶珠噗哧笑出聲,「老師是很有趣的人耶,說自己是殺人兇手,又會把花重新種好,把座敷童弄成病厭厭的模樣,卻又拿來給我們救,這樣不是很矛盾嗎?」

    「我不是故意的,我忘記我不能碰那種東西,因為她看起來很寂寞,一個人待在放教具的教室,周圍又都是灰塵……」花御堂辯解到一半,突然停下,「的確是我不好,現在她好點了嗎?」

    「已經救回來了,花了千照跟秀喜不少力氣。」寶珠回答,「那麼的確是老師將那些黑黑的東西弄到座敷童身上囉?」

    「……有時候,有些東西我無法控制得很好……不,應該說,我妄想著要成為普通人,想著想著就會覺得我應該能辦到吧?所以有時候會做出不太對勁的事……

    「請幫我轉告琉璃寺同學與梅染同學,給他們添麻煩真是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不碰任何看起來可疑的東西。」

    花御堂站起身,仰望天空一會兒,又拍了拍沾了土的手。

    突然寶珠一下抓住花御堂那沾上污泥的手,雖然感覺對方因為驚訝而輕顫,但並未甩開自己。

    「你不怕嗎?」花御堂問。已經很久沒有跟溫暖的生物這麼親近的觸碰過了,因為不管是握手、貼近還是擁抱,他都會下意識的避免。

    「沒有惡意,所以沒有害怕的必要,而且區區那種程度的東西沒辦法染黑我,老師只是普通的老師,我是這麼認為的。要是對一個想拚命成為那樣的人給予否決的話,反而不禮貌。」

    寶珠沒有忘記,今早初次見面時,對方用著相當溫柔的表情提醒自己要小心,不要失足從樹上摔下。

    那個表情,跟母親關心自己的臉,有些相似。

    「這也是父親教的嗎?」花御堂有些驚訝。

    「不,是母親,她很注重禮儀,要我也這麼做。」寶珠回答。

    「你有很好的父母。」

    「我也這麼認為。」寶珠笑道,然後他抽開自己的手,「……我是來拜託老師一件事,因為千照的好勝心很強,她以為老師把座敷童變成那樣,是故意要考驗她的能力,現在相當的不高興。

    「晚上七點一到,她會使出渾身解數來攻擊老師;秀喜怕她危險,會在一旁設結界幫忙,所以……老師可以只要逃跑就行了嗎?」

    「只要逃跑……嗎?」花御堂沉吟。

    「千照對毫無戰意的對手不會窮追猛打,只要老師從教室逃出校園,她就不會再追了,總之先讓她氣消吧。憑老師是花御堂家的人這一點,從千照手中溜走應該綽綽有餘吧?」

    「……我很弱喔。」花御堂露出苦笑,「你也見識過了吧?我連妖怪跟人類都分不清楚,我是花御堂家……最無能的一個。」

    「……如果老師逃不走,我會保護你的。」

    不會吧?莫非真的如千照所說,「這個」花御堂,是花御堂家最弱的人?

    「嗯,那就萬事拜託了。」花御堂吸口氣後又道:「所以除了我之外……絕對不可以對其他花御堂家的人這樣,尤其不要挑釁,因為會被殺死……對流著花御堂家血統的人,如果沒有抱著非得殺死對方的覺悟……就絕對不要動手。」

    寶珠靜靜凝視一臉慎重說著這些話的花御堂。

    「如果我以後不在了,也請絕對不要忘了這些,不管是你、琉璃寺同學還是梅染同學,若堅持要走這條路的話,總有一天還會在哪裡遇到花御堂家的人吧。」花御堂輕歎。

    ***

    有些像狩獵遊戲。

    對了,這幾年不是有一部電影很紅……啊,《大逃殺》。日本政府通過了莫名其妙的法案,讓學生們拿著各種武器在孤島上廝殺。

    不過他倒是覺得,與其讓小孩子們因為毫無意義的理由,被迫戰到只能存活一人,還不如在選舉時舉辦擂台,打贏了就能成為官員,反正腦袋都差不多,身體強健的話還比較賞心悅目。

    ……以上是戲言。

    花御堂望著週遭赤銅色的結界……雖然對結界的種類弄不太清楚,但這些圈線般的東西,的確是要限制自己的行動沒錯吧。

    七點鐘一到,甫踏進2C教室,前門就像設了自動裝置般,不但瞬間關上並且上鎖。再往前踏一步,地上一個光點便以極快的速度繞著自己轉,並在週遭繞出像線圈般的網狀物,用手輕碰會有觸電的麻疼感。

    「花御堂老師,請你不要亂動,我們只是有些事情想問你,因為你是花御堂家的人,不得不小心謹慎,所以請原諒。」

    這是梅染同學的聲音。

    「幹什麼對他這麼客氣!好好架你的結界啦禿子!」

    這絕對是琉璃寺同學的聲音。

    他們大概躲在教室外吧。

    「我覺得……如果只是要問話的話,到家庭餐廳吃飯時一邊問就可以了,我可以請客喔。」花御堂搔了下頭。

    「說老實話,我也覺得這種做法比較人道……」秀喜手結金剛印,不時偷瞄著身邊一臉幹勁十足的千照。

    兩人現在貼在教室轉角與樓梯間相連之處,在看不到的情況下要感謝秀喜的感知能力,才能用結界進行捕捉。

    「禿子閉嘴啦,是你答應要做的,現在才說這種話!」千照氣呼呼地道,「不要以為討好我們,就可以不追究你欺負座敷童的仇!人家好好的在教具庫,幹什麼把她弄成那副德行?」

    「如果妳是說那件事的話,我願意道歉,的確是我不好。」花御堂回道。

    「道歉有用的話,世界上就不需要警察了!」千照說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流行的名台詞。

    「我們又不是警察……」秀喜悄悄吐槽,「而且我們跟座敷童本來就沒什麼交情,哪來的要幫她報仇啊,況且佛家有雲,冤冤相報何時了……」

    「囉唆。你再說一句,我就打你腦袋!」

    花御堂聽著外頭的騷動,扶了扶眼鏡,歎口氣。那兩個小孩倒是自己吵起來了。

    「……不問問題的話,我可要走了。」花御堂道。

    「哼,你走的了嗎?秀喜的結界可是……」

    千照話還沒說完,察覺秀喜的表情一陣鐵青,忙問怎麼了。

    「我、我的結界……被剝開了……啊、哇哇哇!」從來沒碰過這種事的秀喜,感覺身體裡有什麼遭到剝開,不痛,但那種異樣的感覺卻讓他噁心難受。

    千照一把拉著秀喜的後頸飛奔至能看進教室的窗外,只見花御堂兩手抓住一條秀喜的赤銅色絲線,稍微一分,原本的堅固細線被拆成兩條,頓時防禦程度下降。

    再分一次,那線的光芒便黯淡。

    最後一次,在分拆的過程中,已經細到不能再細的絲線斷了開來。

    金剛結界壞了一個口。秀喜則因為身體非常難受,一時不能動彈,更遑論重新構築。

    「怎麼……」千照咬牙,手裡捏著的護神木一揮,分別從教室四角浮出四枝細竹削成的破邪箭,箭羽部分則是用浸了香灰水的紙剪成。「不要輕舉妄動,不然就射穿你。」

    破邪箭浮在空中,箭尖對準花御堂,緩慢地包著目標團團轉。

    「我覺得……還是去家庭餐廳談一下比較好,說實話,我中午只吃一個麵包,現在很餓,如果不願意讓我請的話,要自己付帳我也不反對。」花御堂像是沒看見那四枝削得銳利的竹箭,隨手又拆了一條用來架結界的絲。

    按照這種情況來看,再拆個兩條他就能出去了。

    「不要動!我真的會射你的!」千照的四枝箭,包圍著花御堂越轉越快。

    「真的啊……那最好,要一箭命中心臟喔。」花御堂的視線往教室窗外一望,正好與千照憤怒的眼神對個正著。

    ……奇怪,為什麼是這麼……柔和的眼神……

    「如果是要對付花御堂家的人,手下留情只是在找死而已。」趁著千照失神,花御堂單手扯開預定的兩條絲線,最後身體一挪動,人便毫髮無傷的出了結界。

    花御堂緩緩靠近窗邊,千照這時才感覺害怕,腳往後踏了一步,咬著已經開始發顫的牙關,揮舞著護神木,要破邪箭攻擊目標。

    「眼睛不可以閉起來。」花御堂啪的一聲,將手撐在玻璃上,靠近窗邊的千照被狠狠嚇了跳,睜開剛才因為不敢看目標被刺傷模樣而閉起的雙眼。

    「要看著妳到底射中什麼才行。」花御堂又說,模樣就像在細心教導出錯了的學生。

    破邪箭命中兩枝,一枝在他左肩,另一枝則在右背,其它的分別掉在地上和戳進課桌內。

    「花御堂老師!千照妳在做什麼,不是說只要嚇嚇他就好了嗎?」好不容易能動了的秀喜忙對千照大吼。

    「都、都是他不好!我、怎麼知道……」會這麼容易就……

    在千照心虛地辯解秀喜的指責時,豈知花御堂已經打開教室門,朝兩人走來,肩與背都還留著箭,沒有要拔的意思。

    「花御堂老師、非常抱歉!我們只是想要稍微問一下你來星中到底有什麼目的,雖然我已經跟千照說過事情不可能這麼順利……你、你應該也知道花御堂這個姓對我們這種人來說……相、相當的敏感!所以、這個、那個……」

    秀喜一邊伸展手臂要保護在自己身後的千照,一邊又要緊盯花御堂會不會突然因為生氣而攻擊,顯的有些手足無措。

    「我是填了正式的履歷表來應徵的,目的的話……我希望能在這裡教到我順利退休為止。」花御堂露出微笑。

    他看秀喜拚命成那樣,便不再靠近了,腳步停在離他們大約三步之遙的地方。

    「真、真的嗎?只有這樣嗎?你不是來咒殺我祖父的吧?」千照勉強壓住恐懼,護神木直指花御堂。

    「……妳的祖父……應該還活著吧?」花御堂靜靜的問。

    「廢話!他現在健朗的很!」

    「跟咒殺師的花御堂家交手後還活著的人,不多就是了。」

    花御堂閉了下眼,「既然妳的祖父現在活著,這就代表跟他交手的人已經死了。花御堂家不會派第二個人去接前一個失敗的任務,這是規矩,所以放心吧。

    「不過既然不知道這個規矩,表示妳的祖父也沒有說的很詳細呢……」

    「這、那、你沒有要……要咒殺誰嗎?這個町上有這麼多以驅魔、除靈為業的人……你確定沒對他們有任何不軌的企圖嗎?」

    「沒有。」花御堂動唇還想說些什麼,卻突然露出錯愕的表情,隨即大喊:「你們快逃!」

    「怎麼……」

    秀喜注意到花御堂放在他們背後的視線,想都不想就直接將千照拉往自己身後護住,另一手結了半個金剛印,架出平面防守用的網狀結界。

    「霹……」的碎裂聲隨著千照的尖叫一起響起。

    「咿……咿,這是什麼——」

    此刻映在三人眼前的,是一個四肢伏地看似人類形體,但裸露的rou體卻全身屍灰斑駁,乾燥白髮屏蔽住面容,只露出一顆閃著妖異紅光的眼珠與往兩旁咧開的唇。

    「它」就像急於出柙的野獸,十指成爪,以詭異扭曲的身型掛在秀喜的網狀結界上,似乎不怕那結界上附帶的電流效果。

    「花御堂老師!」秀喜拉著千照奔向花御堂身邊,「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花御堂家派來追殺叛逃者的『屍兵器』。

    「我得先聲明,我的能力是花御堂家最弱的,而且完全不是這個東西的對手,不過如果要絆住它一會兒讓你們逃走,倒是還行。」花御堂說著,從西裝內袋掏出兩個精鋼打造,邊緣為利刃的投擲環,一手一個在指尖快速轉動著。

    「不能留老師在這裡,我們一起逃出校門找救兵!」秀喜感覺冷汗不斷從背上冒出並滴落,仍一層一層的造出也不知道能擋多久的結界。

    屍兵器以一種令人感到噁心的姿態搖晃著腦袋,這時不止十指拉扯著結界,就連一撮撮白髮都纏上了網的縫隙,陣陣劇烈震動後,第一層結界已經被那看似瘦骨如柴的雙臂撕裂摧毀殆盡。

    千照用力吸口氣,伸手一招,原本還留在教室裡的兩枝破魔箭,以破空之勢飛往自己身邊,將箭頭對準屍兵器。

    「我並不是要幫你!我還是討厭花御堂家的人!只是因為還有問題沒問完,不能讓你死在這裡而已!既然你很弱就先跑,我跟小秀都還沒有使出真本事,你在這裡只會礙手礙腳!」

    「……你們如果出手,就會被列在花御堂家的黑名單上,就算是小孩也不會放過,即使如此,也沒有關係嗎?」花御堂靜靜地問。

    「朝能師兄說過,重要的是當下,如果現在沒辦法保護老師,以後我一定會後悔的,而且我雖然感覺老師有哪裡不太對勁,可是卻不覺得老師是壞人啊!」秀喜的結界從屍兵器的四面八方架起,組成一層又一層的牢籠將它困住。

    「我只要變得比什麼花御堂還要厲害就行了吧!說起來我還得找出指使害祖父瘸腳的傢伙算帳呢,怎麼可能會死在他們手上呢!」

    千照拿手往衣領裡一掏,抓出原本也是要用來恫嚇花御堂的一迭紙鶴往前灑出,紙鶴散開在空氣中飄浮,預計是只要碰觸邪氣就會炸開。

    秀喜與千照有默契地互相一點頭,奔往花御堂身邊,一人扯著一隻手,準備帶他們的新班導逃跑。

    「快,到校外去的話,看你要到我家還是小秀那邊避難都可以!」千照邊跑邊道。

    「沒錯,朝能師兄一定有辦法的,他比我厲害幾千倍以上!」秀喜也是跑著附和。

    「……那個,現在的中學生……到底要看到什麼才會害怕呢?」

    花御堂突然停下腳步,對兩人浮現一抹詭異的笑容。這時千照與秀喜才發現,自己的頸項上抵著兩個邊緣鋒銳的投擲環。

    「不要動喔,不然噴血我就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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