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離開八樓攝影棚,眼眶裡打轉的淚就掉了下來。臉上冰涼的感覺讓她吃驚,在眼眶裡打轉的溫熱液體,流出來為什麼會如此冰冷?
棠春抹掉淚,搗著眼睛,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的脆弱。有室內空調的高樓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匆匆地奔出大樓,一直到大街上能望見天空的地方,才停下腳步。
仰臉望天,頰上兩條淚痕猶濕。
天空好高、好廣闊,人何其渺小,何況是她。
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沒用,她的信心徹底的崩毀了,她是個沒用的花精。
發現街上的一堆行人往她瞧來,彷彿在用眼神告訴她「棠春一無是處」,她更覺得窘,急急逃開。
怎麼辦?她搗著臉沒有目的地在街上晃,走過這條街再晃去那條街,腳步不再停下,直到她覺得有點脫水——
生命仍然可貴,為了不讓自己渴死,她走進快餐店點了兩大杯的檸檬紅茶,在二樓靠窗的位子坐下,邊抽噎邊補充水份。
不知道坐了多久,只見身邊座位的客人一批換過一批;天地間,他們是過客,而她不過是一顆小小的、沒人理的塵埃。
她吸吸鼻子,眼睛腫的核桃般大,鼻尖也紅紅的。
下班時間,從強化玻璃窗望出去,街上人潮、車潮洶湧。
眼睛痛痛癢癢的,她貼近玻璃窗,從玻璃裡看見自己萬分糟糕的模樣。
這副樣子待會要怎麼回去見喵喵啊,牠一定會問東問西的。
歎氣的當兒,一名客人走到她身邊。「對不起,請問我可以在這裡坐下嗎?」是個男人。
棠春頭也不抬的,專注地用吸管攪杯裡的冰塊。「你坐吧。」
「小姐心情看起來似乎不太好,是失戀了嗎?」
「是就好了,我還不曉得失戀的感覺是怎麼樣,挺好奇的呢。」棠春有氣無力地說。
男人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有點訝異,而後笑出聲,喚她的名。「棠春,妳說話都不看人的嗎?」
吸管滑出手,棠春抬頭看向身邊的人。「高先生,怎麼是你?」
「叫我令暉或阿暉都可以,不用加先生兩字。我送外國客戶去飯店回來,在路邊看到妳,還以為看錯人了呢。」他說著說著,注意到她紅腫的眼,關心地問:「怎麼了?眼睛那麼紅,都腫起來了。」幾次見面,棠春總帶著一張甜美到令人難忘的笑容,讓人看著就覺得窩心;現下,是怎麼回事?
「我……」棠春咬住唇,不知該不該說。這麼丟臉的事……
「不能告訴我嗎?我只是想幫妳。」棠春該笑的,她的眼淚讓人不捨。
高令暉眼中的誠懇讓她卸下心防。「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
「妳怎會這麼想?」
「不是只是『想』而已,事實證明我真的一點用都沒有。」她頹喪地道。
「是什麼事讓妳這麼認為?」總該有個因吧。
棠春想了想,將下午的事告訴了高令暉。
聽罷,他問:「所以妳認為阿晉不需要妳當他的助手?」
她點頭。「我雖然不曉得他為什麼要聘請我,但是我知道我對他根本是可有可無。我很沒用。」
找到問題癥結了。他笑道:「不,棠春,妳錯了。如果妳是因為他說的那些話才這麼想,那我可以保證阿晉絕對是有口無心,而且他也不是個會白花錢請個沒用的廢物當助手的人。」
「但我真的沒有幫上他什麼忙。」這是事實,她承認她是廢物。
高令暉仍是搖頭。「妳不要這麼說,阿晉願意請妳當助手絕對有他的道理,或許妳認為妳做的都是瑣事,他一個人也可以做,但與其這樣認為,妳何不想就是因為這些瑣事被妳分擔去了,阿晉才能專心拍出好照片呢?」
「可是他連那些事都不讓我碰……」她開始聽進高令暉的話。
「那是因為他在生氣,記得嗎?妳剛剛說他在生妳的氣,一個在氣頭上的人說的話、做的事,難免都會有偏差,妳實在不必要因為這樣就自暴自棄。」
對喔,他出門不久就開始不理她了。「我不知道我哪裡說錯話或做錯事了?他都不說。」
「那他生氣之前,你們在聊什麼?」他有點好奇地問。阿晉是沒耐心些,但很少對人發脾氣的,今天還把棠春弄哭,可見他是真被惹怒了。
棠春開始回想。「我跟他抱怨台北的髒空氣。」
高令暉搖搖頭。「阿晉不會為這生氣。還有呢?」
「我叫他不要抽煙,煙味讓我不舒服。」
他笑笑,仍然搖頭。「就算妳把他手上的煙搶走,丟進垃圾桶裡,他頂多也只是皺皺眉頭。」
「他這麼好脾氣啊?」看不出來。
「當他助手一個月,妳還不曉得啊。我也討厭他抽煙,以前我這麼做過,他的反應就像我剛說的一樣。」結果阿晉到現在還是個煙槍。
「真的?」她不可置信地道。
「如果不信,下次他抽煙時妳可以試試看。」他笑看著她。棠春一定不曉得她現在神采飛揚的模樣有多動人。「還有呢?你們還聊了什麼?」一定還有其他,不然阿晉不可能無端對棠春生氣。
她想了想,又道:「我還問他,能不能多說一點你們兄弟的事給我聽……」
高令暉笑容一斂,拍了下桌子。「棠春,就是妳這句話惹禍了。」
棠春被他突然拍桌的動作嚇了一跳。她不明白地問:「為什麼?我以為你們感情很好,不是嗎?」
高令暉摸摸下巴。「我跟阿晉感情確實不錯。」說不定比親兄弟還親。「但是,這個話題對阿晉來說是個禁忌。」
「禁忌?」她搖搖頭。「不懂……」
「可能阿晉就是不要妳懂。」
「但是——」她很好奇。
「但是妳很好奇,對吧?」
棠春用力點頭。
他笑了笑。「其實這也沒有什麼,這件事對阿晉來說是禁忌,對我來說卻不是。如果妳好奇,就來問我吧,別去問阿晉,不然他鐵定翻臉。」
若是別人,他或許懶得提起自己的家務事,但現在問的人是棠春,他覺得讓她知道也無妨,甚至提供完整的解答滿足她的好奇。
棠春有一種讓人心甘情願順從她的魔力。以棠春直言的個性,知道以後肯定會常常在阿晉面前提起,搞不好天天耳提面命之下,阿晉會覺得他的心結結的再深,卻沒有意義。
棠春又點點頭。「對呀,而且翻臉比翻書還快。」想起他今天對她的壞。
「那麼,妳想聽一個從前從前的故事嗎?」他看著她問。
「想啊,你快說。」現在棠春完全忘了前一刻令她耿耿於懷的自卑,只專心在祖晉人的「禁忌」上。她好奇死了。
高令暉抬手看了下表。「可是好像是晚餐時間了,妳介意陪我一道去吃個飯嗎?」
「沒問題。」好奇心讓她忘了自己夜晚不宜在外逗留,她欣然接受高令暉的邀請。
「那麼,請移駕隨我來,棠春公主。」高令暉弓起手臂。
微笑在唇邊蕩漾開來,棠春手腕輕輕伸進他的臂彎中,準備聽個「從前從前」的故事,順便……學習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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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習完今天的功課,小晉坐在床上,看著母親的相片,做每天的睡前祈禱。
「親愛的媽媽,爸爸剛剛回來了,他好辛苦,我一定要做個乖孩子,不讓他操心。明天是星期日,他今天又加班到好晚喔,我擔心他會累壞,想讓他多休息一會兒,所以沒告訴他明天是親子園遊會,妳不會怪我吧?今天發小考的考卷,因為這次的題目比較難,全班只有我考一百分喔,老師稱讚我很聰明,還多發給我兩張餐券換點心。我好喜歡老師喔,因為她好溫柔、好漂亮,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媽媽喔。」
頓了頓,他又繼續道:
「……今天我看到一個同學被欺負,欺負他的人說因為他沒有媽媽,又不聰明,不要和他坐在一起。我覺得很奇怪,他們叫我不要管,否則連我一起打,我很生氣,因為我和那個同學也是有媽媽的啊,只是天堂比較喜歡妳們,才先帶走妳們的不是嗎?所以……我要跟媽媽說對不起,今天我跟他們打架了,不過請媽媽放心,阿晉沒打傷人,因為老師來了,救了他們,好險對不對?後來我跟老師說要和那個被欺負的小朋友坐在一起,老師幫我們調了位子,以後阿晉就多一個朋友嘍——時間很晚了,明天還要早起,媽媽晚安,我愛妳。」
隔天,國小五年級的祖晉人瞞著學校親子園遊會的事,自己一個人偷偷到學校去。
再隔天,星期一,祖晉人的導師來祖家做家庭訪問了。巧的是,忙碌的祖蒼柏這一天剛好提前回家。
「我兒子犯了什麼錯嗎?」知道家裡客廳等候已久的女子是兒子的班導師,祖蒼柏開口第一句話就這麼說。
女老師擰起一雙秀眉。「不,晉人沒犯什麼錯,相反的,他是個既聰明又乖巧的好孩子。我不能明白的是,像晉人這樣好的孩子,為何會有你這樣不負責任的家長?」
「我不負責任?」祖蒼柏被指責的莫名其妙。
「沒錯。」女老師又道:「昨天是全校的親子園遊會,所有學生的家長都應該出席參與,何況昨天晉人要上台領模範生的獎狀,這麼榮耀的事,身為家長的你卻沒有在場,你知不知道這樣會為孩子帶來多大的影響?他會認為你不關心他,不在乎他,他的心靈會受傷的,受傷的心是很難痊癒的,你知道嗎?」
「我不會……」祖晉人站在一邊,不過兩位大人都沒注意到他的話。
「親子園遊會?」祖蒼柏彷彿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一樣地陌生。
「看來你連有這回事都不曉得,可見你一點都不知道要關心你的孩子,只忙碌於你的事業。晉人已經失去母親了,你再這麼對他不聞不問,是要他連父親也一起失去嗎?我自己也是個單親媽媽,知道一個人撫養孩子的辛苦,但是不能因為辛苦就想逃避養育孩子的責任,我們都應該盡力給孩子一個健全的成長環境。」她這輩子沒這麼氣憤過,直為她的學生抱不平。
「老師……」祖晉人覺得這個誤會可大了,爸爸沒去園遊會是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這回事。但是,仍然沒有人注意到他說了什麼。
祖蒼柏看向一旁的兒子,伸手招他到身邊。「阿晉,怎麼沒告訴爸爸呢?」
「我想你好不容易才放假,想讓你多休息。」他吶吶道。
他蹲下身,抱著兒子。「以後不可以這樣,知道嗎?」
阿晉點點頭。
祖蒼柏慈愛地摸摸兒子的頭。「爸爸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爸爸也想分享你的榮譽,媽媽不在了,我們更要相親相愛才對,不是嗎?」
阿晉又點點頭。看向他的老師道歉:「老師,真對不起,是我沒跟爸爸說園遊會的事。」
女老師早從他們父子的對話中猜出一二。她真沒想到會有這麼替對方設想的父子,看來她是大大地、嚴重地誤會整件事情了。
想到剛剛的大放厥辭,她不禁羞紅了臉,許久才想到要道歉。「祖先生——」
祖蒼柏善體人意的先她開口。「妳就是阿晉時常提起的高老師吧,在學校蒙妳那麼照顧阿晉,我早就想謝謝老師了,不如這樣吧,我們父子一起請老師去吃個飯,好不好?」
「好啊。」祖晉人雀躍地道。「老師,好不好跟我們一塊去吃飯?」
「那怎麼好意思呢?況且我兒子還在等我回去做晚飯呢。」
祖蒼柏道:「那我們先去接妳的孩子,再一塊去餐廳,可以嗎?」他純粹只是相i答謝。
「好嘛,老師,看在我爸爸一片誠心上,妳就答應吧。」祖晉人幫腔說服。
高曼玲不忍潑冷水,只好點頭答應,反正只是一餐而已嘛。
雖然只是一餐,卻從此為他們兩個單親家庭結緣。這是所有人在一開始想都沒想到的,所謂緣分,說穿了,也不過就是這麼回事。
國中畢業後,祖晉人不負眾望的考上第一志願的高中,放榜那天,他看完結果,高興的回家想要和父親報告這個好消息。
回到家,看見已成為家中常客的高曼玲母子和父親都在,他愉快地走進門,打算公佈這個好消息。
「阿晉哥,一定是第一志願對不對?」剛升上國中的高令暉對這個允文允武的大哥可是崇拜得很。
「都被你猜到了,我還說什麼呀。」祖晉人笑瞇瞇地道。
「不必猜也知道啊,憑你這麼聰明的資質,不拿下第一志願才怪呢。」高曼玲也笑道。她從不懷疑祖晉人的能耐,也一直從旁給子鼓勵。
「那我們今天就一塊去吃頓大餐慶祝阿晉考上。」祖蒼柏高興地道。
「好耶!」高令暉大聲歡呼。
「我們吃海陸全餐,你血壓高的人只能吃清淡的素食喔。」高曼玲提醒道。
「我的身體狀況妳似乎比我還清楚啊。」祖蒼柏笑道,眼中有一絲柔情。
祖晉人掛在臉上的笑容沒卸下,靜默地看著這一切。國三一整年,他忙於K書,沒注意到原來爸爸和高老師已經發展到這麼像一家人的地步了。他該怎麼做?是祝福還是……
晚上,不忍掃大家的興,他仍跟去餐廳吃了豐盛的一餐,不讓胃有剩餘的空間。
飯後,祖蒼柏開車送高曼玲母子回家,回程,只剩他和祖晉人兩個。
祖晉人坐在前座,望著窗外街景,霓虹燈閃爍個不停,就像他看似平靜,實則狂跳不已的心。
怦怦、怦怦的,亂了規律。
他等父親開口。
車內沉默了片刻。「阿晉……」
他沒回頭,只道:「你說過你一輩子只愛媽媽的,對吧?」他知道他是自私的,他喜歡爸爸、喜歡高老師,也拿阿暉當弟弟看待,但是他不知道他有沒有辦法接受高老師不再是高老師,卻變成「媽媽」的身份。他真的不曉得。
童年的記憶仍然深刻,他記得媽媽的安眠曲;記得她死後,爸爸傷慟欲絕地擁著他慟哭。還有他們父子互相擁著彼此,分享溫暖,度過寒冷的冬夜。
媽走後不到三年,一堆親戚朋友上門給爸爸說媒,勸爸爸趁著壯年時再娶,都被爸拒絕了。不是不希望爸爸幸福,他也曾想過勸爸爸再娶,但爸爸仍然搖頭。
他問為什麼?爸爸說,他這輩子只可能愛媽媽一個人。
他信了,而且感動了好久。
但是現在,這句話即將成為謊言了,過去的事實都將變色毀壞,他該怎麼辦?
「孩子,你還小,可能不懂。我原也認為這輩子我不可能再愛上別人,我的愛情跟著你媽一塊入土了。直到遇見你曼姨,她喚起了我曾經埋葬的愛情。你願意祝福我們嗎?」祖蒼柏緩緩開著車,小心翼翼地道。他知道阿晉看似堅強,其實內心比誰都要敏銳、敏感。愛情與親情,他希望能兼顧。
既然都已經決定了,何必再問他呢?不過是多餘的罷了。
「阿晉?」
祖晉人深吸一口氣,話語進出齒。「如果是媽的話,她也會祝你幸福的。」
「那麼你自己呢?」他再問。
祖晉人忍住莫名盈眶的溫熱液體。「我嗎?我當然希望你幸福。祝你幸福,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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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祖晉人倏地睜開眼,眼前是一片黑暗,不是纏身的過去。
他睡得滿身大汗,身上的襯衫皺成一團。
一定是太累了才會作夢,夢到以前。
他打開燈,走進浴室裡沖澡,五分鐘後,他在腰間圍了條毛巾就走出來。反正他是自己一個人住,就算不穿衣服在屋裡亂晃也沒犯法。
屋裡有些悶,重躺回床上卻再也睡不著,他打開窗,讓晚風透進來。
瞥見那盆擺在窗邊的海棠,圓葉上凝了幾顆夜露,晶瑩如淚。
搬了張椅子到窗邊,就只是靜靜坐著,看著花,什麼也不想,直到天色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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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春是哭著醒過來的。晚上夢到高令暉告訴她的事,她一夜睡不安寧。
她替阿晉心痛。
天才剛亮,她就急急更衣出門。
喵喵跟在她身後。看她穿鞋似要出門。妳幹嘛那麼早出去呀?昨天還吵了牠一夜耳根子不清靜,一直在哭,不曉得在哭什麼?
棠春最近真是愈來愈奇怪,向來怕夜晚,卻頻頻晚歸。
棠春沒應話,隨便套了雙鞋便走出大門。
喵喵在她鎖上門以前眺到她肩上,打算跟去看看她要幹嘛。
「喵喵你別跟來。」她捉下牠,掉頭就走。
喵喵哪裡肯聽話,打定了主意便緊緊跟在她身後。天才大亮,她不曉得要去哪,還是跟著看看比較好。
棠春也不再阻止。她要去找阿晉,她突然好想見他。
匆匆趕到「銀寫真」,這個時間大門深鎖是可以預料的,阿晉八成還在睡。
她用力叩門。「阿晉開門,是我。」
屋內沒響應,她繼續叩門。
但無論她再怎麼敲、怎麼喊門,屋內就是沒有響應。
三十分鐘後,她沒力的坐在石階上,心想屋裡頭的人八成是睡死了。
跟過來一探究竟的喵喵道:裡頭八成沒人在啦。否則只要不是耳背,棠春都快把門敲破了,怎麼可能還聽不到?
「怎麼可能呢?他若不在,會上哪去?再說他沒事先通知我要出門啊。」她忘了自己本來打算不做了,聽高令暉說完故事後,若不是已入夜,她早就來找阿晉了。
他?是哪個他?喵喵問道。
「阿晉啊,你的衣食父母。」
喔,那妳一大早找他幹嘛?他不是要妳十點來就好了,現在才七點多而已耶!棠春的工作情況牠略知一二,因為棠春會告訴牠。
喵喵的話提醒了棠春。
對喔,她找他幹嘛?只是因為聽了高令暉說的故事,替他覺得難過,想來安慰他嗎?
好像不大對。她有什麼立場這樣做?而且,真有必要這麼急著來找他嗎?如果真見了他,她要怎麼開口?
棠春陷入了左右為難的混亂思緒中。
不過她沒機會選擇,因為剛送完早報的送報生從街尾繞原路回來,看見棠春坐在石階上,狀似在等人,一時好心兼好奇的送報生問:「小姐,妳在等人啊?」
棠春和喵喵一塊抬起頭看向那人,她道:「對呀,我在等這間攝影工作室的主人。」
送報生聽她這麼講,更確定今天的日行一善是老天爺安排好的。他咧嘴道:「哦,那妳可以不用等了啦,剛才我過來送報時,祖先生才剛要出門咧,看他背了好大一個包包,可能是要去旅行喔。」
「他去旅行?」好突然。棠春驚訝的從矮石階上站起。「請問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去幾天?什麼時候會回來?」
送報生搔搔頭。「沒有啦,我只是猜猜而已,我怎麼會知道?」他也只不過是送報紙的而已。「妳是他女朋友喔,不然怎麼問那麼多?」也不對,如果是女朋友,她怎會不曉得自己男朋友到哪裡去了。
「我是他的助手啦。」她一句話斷了送報生繼續胡思亂想的可能。
「喔。」送報生見已沒自己的事,摩托車一催動,一下子就離開了小巷。僻靜的巷道內雲淡風輕,只除了一些一車子所排出的臭油味尚依稀可聞。
現在他人不在,是不是要回去了?喵喵問。
棠春點點頭。「走吧。」不曉得他去哪邊了?怎麼都沒跟她說一聲,她可是他的助手耶。
隔天,棠春拿了塊硬紙牌,用吸盤掛在門上。
上書:「老闆失蹤期間,暫停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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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酒吧。
「阿晉沒過來我這裡呀。」棠春獨自前來,讓仙蒂有些訝異。
棠春聞言,有點失望。「他沒來呀,我以為他會過來這裡呢。」原以為他很快就會回來,沒想到他像斷了線的風箏,好幾天沒他的消息了。
仙蒂沒有遺漏掉棠春臉上任何一個表情。「怎麼了,你們鬧彆扭了嗎?」有進展,好現象喔。
「不是啦,是他失蹤了,我在找他。」
「失蹤?不會吧,都多大的人了。」仙蒂倒不怎麼擔心。阿晉獨立得很,把他丟到一個無人島去,也不過就是現代版的「魯賓遜漂流記」——到哪都難不了他的。
棠春見仙蒂一副不怎麼擔心的樣子,不禁問道:
「你們怎麼都不擔心他,他現在下落不明耶。」昨天她跟高令暉說阿晉失蹤的事,他也像仙蒂這樣,不僅一點都不擔心,還說她緊張過頭,把阿晉當成三歲小孩子了。
「擔心什麼?阿晉這個孩子就是這樣,有點任性,腳長在他身上,他哪天心血來潮,說走就走,搞不好妳前一天才和他一起喝酒聊天,隔一天就接到他的越洋電話——不過那也要他高興打電話才行。」
「他就是這樣才教人擔心。」棠春蹙起眉。
仙蒂拍拍她的肩。「哎呀,妳不要煩惱啦,他可能只是出去走走,說不定過幾天就會回來了。」
「希望如此……那我回去了。」她喝光杯裡的水,起身走人。
仙蒂沒留住她,知道棠春現在沒有坐下來「喝咖啡、談是非」的心情。棠春不夠瞭解阿晉,否則她會知道現在的擔心是多餘的。
離開「天堂酒吧」時,華燈初上,獨自走在夜幕漸垂的人行道上,想著高令暉和仙蒂所說的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他真的只是出去散散心而已嗎?
「妳很關心阿晉……」高令暉那時這樣說。
是吧,她是關心他的,並不因為什麼,但她卻為他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