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熱得讓人心情不佳、莫名煩躁,似乎無論做任何事,都無法稱心如意。
處於中心街的某個角落,看起來像是街頭賣藝者的女人,在炎炎烈日下瞄了眼幾乎不見人影的大街,終於忍無可忍的爆發出一聲「猿吼」。
「為什麼會沒有人?!」
緊接著她身前的Bass也彷彿為了呼應主人的熊熊怒火,一串比悶雷打過還讓人驚悚的低音階在指尖飆走,震得人神經緊繃。
同時,東、南、西、北四方連接到中心街的轉角,各自站了一個人,皆不約而同的震了一下。
是誰在發瘋?這麼熱的天就該躺在冷氣房中裝死,不適合有這麼猖狂的舉動好不好?
由東邊走來的男人臉上露出不滿的表情,眉梢輕揚,唇角正小弧度的扭曲著,全身儘是慵懶雅痞的氣息。
稍鬈的半長髮用發圈隨意束起,下巴處有著點點剛冒出來的青色鬍渣,看起來像是混血兒,因為他的鼻子太挺,眸色也過於深邃。
而且非常高!僅是目測就知道身高絕對超過一百八十公分,那雙被補丁牛仔褲包裹的腿又直又長,窄臀細腰,這身材不禁讓人聯想……是從事特殊行業的人嗎?
西邊,一個踩著滑板的年輕男人,原本身體向前傾、微微彎曲,正享受著飛速的樂趣。忽聞破空傳來的聲音,只見他一個騰空跳躍、腳下順勢一帶,上衣隨風揚起,雙足落地時滑板已穩當的拿在手中。
清爽的短髮,乾淨俊朗的臉孔,他的雙手插在褲袋中,仰頭望了望天空,隨即笑了笑,夾著滑板繼續滑行。
那道從中心街發出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應該慶幸此時這個地區沒什麼人,不然大家都得被魔音穿耳。
南方轉角走出一位長髮披肩的女子,身材高挑,因戴著墨鏡而看不清面容,但大致能感覺得出她有著清秀的輪廓。
氣質頗為淡雅,而身上的服裝又為她添了幾分幹練俐落,她一轉進中心街,便瞧見不遠處有兩個女孩子似乎在談論些什麼。
「剛剛的聲音是你發出來的吧?」說話的人身材嬌小,穿著俏麗可愛的洋裝,長髮綁成一束馬尾,看起來很像青春洋溢的學生妹。
只是手上又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顯然才剛從超市買了食物跟日常用品,看那陣仗比家庭主婦還誇張。
「這條街都沒有人來,怎麼回事啊!」而聲音洪亮的這一位女子,就是剛剛發出「魔音」的罪魁禍首。
俐落的短髮染成了深藍色,右邊耳朵有一、二、三、四……竟有五個耳洞,極不對稱的是左耳卻一個也沒有。
印有怪異骷髏頭的T恤、低腰牛仔褲、帆布運動鞋,脖子與手腕上也分別掛上了同一系列的飾物。
身前的Bass閃閃發亮,看得出來被長久細心地保養著,而身後則是錯綜複雜的線、共鳴箱以及爵士鼓……
「這個時段都不會有什麼人,你選錯時間來賣藝了。」學生妹慢慢的放下抱在胸前的一堆東西,很感興趣的與她閒聊了起來。
「有沒有搞錯!搬這些東西很費力欸!」短髮女孩怒氣沖沖的說著。
「只有你一個人搬這些樂器呀?!」哇,簡直是神力女超人嘛。
「鍵盤手拉肚子,吉他手中暑,更絕的是鼓手大熱天的竟然還感冒。」根本是存心整她啊。
「只有你一個人也表演不了啊。」
「沒錯。」短髮女孩很乾脆的大力點了點頭,接著雙手一抱、仰天長嘯。「可我要賺房租啊!沒演出就沒有錢,沒有錢下個月就真的會被包租婆給踢出去了。」
「需要我借錢給你嗎?」學生妹和藹可親的笑著問道,話一出口,立刻看到短髮女孩閃動著楚楚可憐的目光瞅著她。
「真的?」阿門,世界上果然有好人。
「假的。」學生妹揚起天真無邪的笑容。
晴天霹靂!短髮女孩的唇角抽搐著,幾乎快要暈過去,這個看似善良的學生妹是故意來耍她的不成?
「我隨口說說你也信。」她又不是錢多,哪有閒錢借給陌生人呀。
「目前我的心靈十分脆弱,小姐你沒事就閃一邊去吧。」爾心悠伸出一指,彈了彈額前的深藍瀏海。
「可是我想說,這首歌我會唱啊。」左非魚指了指散在地上的曲譜,想想樂團原本要演奏的就是這一首吧。
「你一個人肯定沒辦法演出,有主唱應該會好一點,而且再過一會兒,這邊就慢慢會有人經過了。」
「你會唱?」已經被騙過一次的爾心悠懷疑的睨著她。
有主唱確實會好一些,她的Bass雖然在樂團中佔了主導地位,也有即興演奏,但職責仍是低音區的主伴奏,無法單獨表演。
「你唱得如何?」難保不會是第二陣魔音。
「聽聽看不就知道了。」左非魚自信的說道。
「好!」不拘小節的爾心悠立刻重重一掌拍在左非魚的肩上,轉瞬間便士氣高漲。「就照你說的試試。」
「可是沒有鍵盤和吉他伴奏,好歹也要有一個鼓手吧。」左非魚提醒道。
「我可以試試。」
左非魚的話音剛落,旁邊便響起一道平穩的聲音。
高挑的長髮女子在旁打量了好一會兒,只不過眼前的兩人聊天聊得忘我,根本沒注意到週遭多了一個人。
雖然她無法理解一向不多管閒事的自己為什麼會主動幫忙,但剛剛聽到了兩個女孩的對話,心中突然有一股衝動,大概是因為天氣太熱,所以才如此反常吧。
「可以嗎?」長髮女子走到還在發愣的兩人面前,摘下墨鏡,那兩人同時傻愣愣的驚呼了一聲。
好漂亮的人啊……
「可、可、可以……」爾心悠瞪圓了眼,這樣一個大美人,就算不會打鼓也沒關係,只要坐在一旁被觀賞就好了。
「我叫霍清晰。」長髮美女很乾脆的報上姓名。
「爾心悠!」中氣十足的爾心悠直接吼出自己的姓名,彷彿怕方圓十里外的人聽不見。
「我是左非魚。」學生妹笑道。
「那我們就來試試吧!」爾心悠摩拳擦掌,感覺熱血沸騰。似乎已將要籌錢交房租的事拋到九霄雲外,而對這個臨時拼湊的新樂團組合興味盎然。
「各自都有曲譜了,小魚你站到鍵盤這裡來做做樣子。清晰你給一下節奏,從第二拍進,前面我會有一節solo,solo過後小魚接進來唱歌,OK?」
爾心悠的神情突然變得正經而嚴肅,指揮著樂團,彷彿剛剛那個直線思考的熱血女孩是假的。
「好。」霍清晰與左非魚同聲應道。
「沒關係,反正現在這街上也沒有人,而且我們是第一次合作,難免會有恐怖的事發生。」爾心悠說得坦白直接。「而且少了鍵盤跟吉他伴奏,只能盡量去彌補不足,但重要的是大家開心就好,不用太介意。」
指尖的撥片輕輕滑過琴弦,揚起一串悅耳動聽的聲音,爾心悠笑了笑道:「中間我有一段即興演奏,也要麻煩清晰配合。」
霍清晰點了點頭,試了試鼓音。自己真是神經錯亂了,竟然會跑來街頭表演。
「那麼開始了。」
霍清晰給進兩拍後,爾心悠的Bass便接著彈奏,而方纔還對這位Bass手存有懷疑之心的兩人頓時驚詫。
流暢動聽的音符,嫻熟多變的技巧,演奏出的旋律低音厚實、高音響亮,堪稱完美!
剎那間兩人都被爾心悠的音樂給蠱惑了。她的動作流暢自然、乾淨俐落,非常帥氣。霍清晰禁不住更專心的融入鼓音中,敲打出節奏分明的鼓點。
而左非魚一開口,也讓人驚歎她小小個子,竟然有如此具有爆發力的聲音,她根本就不只是會唱,還唱得相當好!完全彌補了沒有鍵盤和吉他伴奏的缺陷。
沒想到素不相識的三人第一次合作,竟出奇的合拍。
漸漸的,晃動的人影越來越多,來往走動的人們皆不約而同停下腳步,情不自禁的被這一場氣氛高漲的演出所吸引。
其中有一個踩滑板的年輕男子也自得其樂的融入其中,隨著樂音起伏進行即興表演,旋轉以及騰空翻越的高超技術引得圍觀的人潮陣陣驚呼。項奕北的臉上有著愉快的笑容,他也不知道身體為什麼會不自覺的動了起來,不過有什麼關係呢,難得有這樣的氣氛和場合。
「這種氣氛真讓人受不了。」一聲不滿的控訴,讓眾人看向擠在人群中,卻仍然搶眼的高個子男人。舒索情抽出插在牛仔褲口袋裡的手,拉了拉原本束起卻有些鬆開的半長鬈發,嘀咕了一句。「讓人想不跳都不行。」
下一秒只見他轉頭看向離自己最近的中年婦女,滿不在乎的說道:「太太,來跳一支舞吧。」
說完後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同意、有沒有被嚇到,就逕自抓起中年婦女的手跳起舞來。
開玩笑,他結合拉丁舞與踢踏舞的舞步可是有口皆碑的,何況這個節奏強得讓人想隨著旋律,盡情擺動身驅。
頓時整個中心街變成了熱鬧的即興表演場所,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共同加入這一場華麗的演出。
尋不著駐足停步的因、也找不到激情澎湃的果,悸動在一瞬間從心中燃起,因才思情懷的共鳴,而無法不置身於這一場燦爛的表演中。
沒有經過任何排練的演出整整進行了兩個小時,只見人潮不斷增多,極少有中途離開的。
結束後,先是鬈發的高個子男人揮了揮手,瀟灑的離開,整個身體律動過後,十分舒暢,心想大概明天就會有好事發生。
然後是踩滑板的男子,用從未離開過臉上的爽朗笑容,跟大家禮貌的道別後離去。
接著是霍清晰,經過兩個小時的敲擊仍舊臉不紅氣不喘,戴上墨鏡後繼續自己接下來的行程。
而左非魚急忙從大包小包的提袋中掏出礦泉水狂飲,連唱了兩個小時,喉嚨幾乎快啞了,可是非常痛快,回去一定要跟老公報告這件事,希望能順利和好。
「那我先走囉。」左非魚愉快的道別。
「是、是,bye bye……」爾心悠有氣無力的揮揮手,真的是累慘了,好久沒有彈得這麼暢快了。
她大而化之的直接癱坐在地上,想著方纔的表演真是奇跡,彼此都是互不相識的人,竟然也能夠有這樣精采的演出。
大家應該都不會忘記這流星般璀璨奪目的剎那吧,即便轉身走開,也都會記得在這中心街遇到的奇跡。
爾心悠咧開嘴大笑著,忽然想起了什麼,猛然頓住,大叫道:「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