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朗晨和呂飛絮相擁躺在床上,本想補眠,兩人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反而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呂飛絮把她如何發現他的真實身份告訴他,而朱朗晨則把自己出走的原因源源本本地說出來,不想再對她隱藏任何事。
「你的朋友是個軟弱的人。」呂飛絮直率地說。「不能彈琴又怎麼樣?他的手能接回去就該感恩了,如果只是因為不能彈琴就自殺,那全世界的殘障人士不都死光光了?」
朱朗晨低歎一聲。「他的確是鑽牛角尖了,可是若不是他說的那些話,我不會及早意識到自己原來的人生有什麼不對。」他在她的額角印上一吻,充滿愛意地看著她。「那麼一來,也不會遇到你。」
呂飛絮不是個習慣聽甜言蜜語的人,耳根子馬上又熱了起來。
他又說:「我爸是個要求極高的人,自從發現我有天分之後,對我的期望就更大,我媽則是從小就熱愛鋼琴,可惜她的天資有限,所以她把希望都放在我身上。」
「做你父母的小孩真可憐……」想到他連籃球都不能玩,呂飛絮又忍不住心疼。「像我爸媽就是採取放牛吃草的態度,只要不做壞事,我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
「所以才會養出你這樣的怪小孩。」他笑她,結果頭被K了一下。
「說來說去都是你父母喜歡,那你自己呢?你喜不喜歡彈琴?」
見她慎重其事地望著自己,朱朗晨心頭滑過一陣暖意。她關心的不是鋼琴,而是他。
「本來我也不確定自己喜不喜歡,但是那晚為你彈『小星星變奏曲』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是愛彈琴的。」
「那麼你現在……如果再上台演奏,會不會有問題?」呂飛絮問得遲疑。她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他能重拾自信,恢復她在影片中看到的那種風采,另一方面,她又害怕一旦他回到台上,就等於進入那個她無法觸及的世界。
她想了想,又補充:「你演奏的時候很帥。」
朱朗晨微微一笑。「行不行要真正上台的時候才會知道,不過我的心態跟當初已經大不相同,所以我多少有點信心,這還得歸功於你。」捧住她的臉,他低頭給她一個長長的吻,惹得她面紅耳赤。「我發現你真的很容易臉紅。」
「才沒有!」她沒好氣地瞪他。「認識你以前我可是從來都不會臉紅的,不信你問歡歡!」
朱朗晨反而笑得更高興。「那表示我是你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
「少肉麻!」
「小呂。」他用她習慣的暱稱喊她,神色變得認真。「我要跟你講一件更肉麻的事……我愛你,如果我要你跟我一起回美國,你願不願意?」
呂飛絮怔怔地望著他,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竄流過全身。他說他愛她呢……
「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到美國去?」他又問一次。
去美國嗎?他會這樣問她,她既高興又感動,可是她完全沒有想過要去那個遙遠的國家生活,她的家、她的朋友都在台灣,她的生活也在這裡,到了那裡,除了他,她還有什麼?
看出她的遲疑,他笑笑。「算了,別勉強自己,當我沒問過好了。」
呂飛絮心慌了,急忙道:「我不是不願意跟你在一起,只是我放不下這裡一些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我需要時間好好考慮。」她知道她的顧慮都是自私的,可是她就是無法這樣揮揮衣袖就離開。
「你不用考慮。」他柔聲道:「我知道這裡有你父母留下的房子,還有你的好朋友,我不會逼你放棄這些,昨天晚上我就仔細考慮過了,如果你不願意離開,那麼我就留下來。」
昨夜他在外面瞎逛了好久,一開始,他的確是讓怒氣沖昏了頭,但是冷靜下來之後,他就想通,他們兩人在針鋒相對時脫口的話都不是有意的,剩下的時間裡,他思考的就是他們兩個的未來。
呂飛絮錯愕不已,萬萬沒想到他竟會為她放棄國外那種燦爛耀眼的生活。
她並不值得他這麼犧牲的,她不希望他將來為他捨棄的一切後悔。
「別想太多。」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似的,他說。「上不上大舞台演出對我來說並不是特別重要,我只是希望能快樂,盡興地彈琴,所以不管在哪一國都可以,所以我覺得留在你身邊最好,免得你又給我去交一堆什麼奇奇怪怪的網友。」
他的語氣變得酸溜溜,呂飛絮卻是聽得甜蜜蜜。有人吃醋了。
「你忘了,不只是網友,還有模特兒帥哥阿嵐。」她忍著笑指出。
果不其然,他的神色微微一僵。「阿嵐是不是喜歡你,不然怎麼對你那麼好?」
「廢話,我是他朋友,他當然喜歡我。」
「什麼樣的朋友?」
不忍心太折磨他,她決定吐實。「阿嵐是同志,真要喜歡也是喜歡你,不是我。」
朱朗晨一愣,翻身壓住她。「可惡!你不早說,害我白擔心一場!還有那個網友呢?快招!」他搔她癢,把她欺負得哇哇叫。
「你好幼稚!不要搔我癢了啦!我就一個網友而已,從來沒見過,以後也不會見!」
很快地,哀叫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陣陣嬌吟與喘息,孩子似的玩鬧轉變成純男女間的性感遊戲。
一場翻雲覆雨,加上兩人都徹夜未眠,他們最後都累得快睜不開眼睛。
呂飛絮打了個呵欠,想到一個問題。「阿晨,你父母那邊怎麼辦?」
「我會跟他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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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朱朗晨主動聯絡,第二天晚上,朱氏夫婦就已找上門來。
呂飛絮看著眼前氣質不俗、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女,毫不費力便猜出他們的身份。看來那位徵信社的張先生比她想像的精明有效率。
朱朗晨的相貌遺傳自父母雙方,但呂飛絮暗自慶幸他長得更像美貌的媽媽一些,因為他爸爸的臉部線條太嚴厲,一副很難親近的模樣。
倒不是她想親近他們任何一個,對於這對剝奪阿晨童年的夫妻,她並沒有太大好感。所幸她不必與他們周旋太久,因為他們前腳一進門,朱朗晨後腳便下班回來了。
朱朗晨在將她以「救命恩人」和現任女朋友的身份介紹給他父母之後,便叫她上樓讓他與父母獨自談話。
朱氏夫婦的臉色很難看,八成是凝於教養,所以沒當著她的面發作。
呂飛絮聽話地離開,但是老房子的隔音並不好,爭執聲仍是有一大半傳到了樓上……
客廳中——
「你要留在台灣?!」朱韻鴻臉色鐵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朱朗晨答得堅定。
「朗晨,你要想清楚,事關你的前途啊,國外才能提供你最大的發展空間,如果你想在台灣辦幾場獨奏會,我讓家麗去安排,要是你想見你那位……朋友呂小姐,我們也可以邀她到美國玩幾天,你別因為一時意氣用事斷送自己的前途啊!」顯然宋雪琦對兒子挑女朋友的眼光不太贊同。
「媽,我向來沒有多大野心,你所說的前途對我並沒有什麼意義,以前我沒跟你說過這些,但是現在,我希望你能瞭解。」朱朗晨真心誠意看著母親。「我在這裡一樣可以彈琴。」
「唉,你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你以前不是這樣任性的啊?你打小資質過人,不好好地把天分發揮出來,不就浪費了嗎?」
「我不是要浪費天分,我只希望能為自己彈琴,不是為了比賽,也不是為了樂評。」
「聽聽看你說的話,一點出息也沒有!」朱韻鴻怒不可遏。「你是個鋼琴家,不努力在樂壇上求得更高的成就,學琴還有什麼意義?!我朱家怎麼會有你這麼不求上進的兒子?!」氣死他了!
看著滿臉不諒解的父母,朱朗晨忽然感到一股哀傷,心中隱藏許久的疑問,這時脫口而出。
「爸、媽,我想知道,在我離家期間,你們擔心的是我,還是那些因為我不在而耽誤的表演?」
朱韻鴻擰緊了眉頭,似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宋雪琦則是一臉震愕,但隨即像是理解了什麼。
朱朗晨看著他們,接著說:「如果我像汪勤一樣傷了手,無法再彈琴,你們還會這麼重視我這個兒子嗎?」
啪!
響亮的一巴掌打在朱朗晨頰上,他錯愕地看著母親,連朱韻鴻也被妻子的舉動嚇得呆住。他們眼中的母親(妻子)可是上流社會出了名的淑女呢!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宋雪琦難得厲聲說話。「你是我兒子,就算四肢全廢了也還是我兒子,不管怎麼樣,你絕對不可以懷疑這一點!你知不知道你失蹤這段期間我有多怕你出事?你居然還說這種話……」說著說著,她的眼眶竟紅了。
朱朗晨怔怔地看著母親。這是她頭一次打他,可是他卻覺得心中很溫暖。
「媽,對不起。」他慚愧地垂下頭。
宋雪琦輕拭眼角,淺歎了口氣。「是我關心的方式錯了嗎?我沒想到你竟然會有這種感覺,罷了,如果你不在乎前途,就隨你自己的意,你現在已經是大人了,有自己的看法,我也只是為了你好。」
「雪琦!你又是怎麼回事?」朱韻鴻瞪大了眼。她怎麼突然倒戈了?!
「你還不懂嗎?」宋雪琦橫了丈夫一眼。「如果你不想失去唯一的兒子,就讓他為自己的未來做決定。」
「胡鬧!你們母子倆都太亂來了!」朱韻鴻驚怒交加,直接命令道:「朗晨,你現在就跟我回飯店,我會讓人把你的護照盡快補辦好,我們馬上回紐約。」
「爸,我哪裡也不去。」朱朗晨面不改色地與父親對立著。
「你——」
「走了,我們先回飯店,讓朗晨自己好好想想,明天再過來。」宋雪琦見情勢又將惡化,難得不顧形象地硬拉著丈夫往外走。
目送著父母離開,朱朗晨轉過身,卻看見呂飛絮不知何時已來到一樓。
「我對你媽有點改觀了,她很強。」她檢視著他的臉頰,眼中閃著戲謔。
「你都看到啦?我看我爸都不見得知道她有這一面。」朱朗晨也笑。「不過我很高興知道至少我媽會支持我,我只希望我爸不要那麼固執。」
呂飛絮定定地注視他。「我認為你應該跟他們回紐約。」
「你說什麼?」朱朗晨臉色一變,不敢相信她會這麼說。「你希望我離開?」
呂飛絮毫不遲疑地搖頭。「我當然不希望你走,但是後來我想了想,你當初那樣出走其實有點不負責任,一定留下一堆爛攤子給別人收,你應該回去處理的,至少你那些已經排好的演奏會總要舉行吧?」
朱朗晨沈默。他知道她說的是對的,只是要他就這麼離開她一段時間,他實在不願意。
他想了想,伸手將她攬到懷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你跟我去?」
她搖搖頭。「你一定會很忙,而且到處飛來飛去,有我在只會給你添麻煩。」
「難道你不會捨不得我?」見她拒絕得那麼快,他實在有些不平衡。
「會,而且我……我會想你。」儘管不習慣說這類親密的字眼,她仍是要自己坦承。
他眼中掠過喜悅。「還有呢?」
「還有什麼?」她茫然不解。
「有沒有更肉麻—點的話可以說來聽聽?」見她尚未開竅,他好心提示。「比方說我昨天跟你講的更肉麻的話,三個字的。」
呂飛絮領悟了,可是……她實在是說不出口,沒辦法,她就是覺得那句話有點肉麻。但是她想到了另外三個字。
「我等你。」她輕緩而堅定地對他說。「不管你要去哪裡、要去多久,我都會在這裡等你。」
夠了。
朱朗晨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有她這句話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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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嘉莎的男人:今天在演奏會上彈第一首曲子時,有點緊張,不過還算順利。
阿嘉莎:為什麼你要用「阿嘉莎的男人」當代號?很難聽。
阿嘉莎的男人:因為那是事實。最近有沒有交新的網友?
阿嘉莎:有。
阿嘉莎的男人:誰?!
阿嘉莎:笨蛋!不就是你嗎?
阿嘉莎的男人:你有沒有把碗盤洗乾淨?
阿嘉莎:有。
阿嘉莎的男人:有沒有把書本擺好?
阿嘉莎:有。
阿嘉莎的男人:有沒有很愛我?
阿嘉莎:你很無聊。
阿嘉莎的男人:你生日又快到了。
阿嘉莎:對啊,都快一年了。
阿嘉莎的男人:我準備了生日禮物要給你,是個驚喜。
阿嘉莎:不用了,郵寄又貴又麻煩。
阿嘉莎的男人:這個禮物你非收不可,不能退貨的。
「歡歡,我要回家,再逛下去我的腳會斷掉。」從一早就被拖出家門的呂飛絮開始抗議。「今天我生日,我不要任何禮物,只要回家休息可以嗎?」
方言歡看了看手錶。「還不行。」
怪了,她想回家還有規定時間的嗎?
「壽星最大,我說我不要再逛街了,我要回家。」
「不不不,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先去做頭髮好了,阿晨弟弟送你那支髮簪有沒有記得帶出來?待會兒叫設計師幫你用。」
光是阿晨兩個字,就足以使呂飛絮的心跳漏半拍。
已經一年了呢……這一年當中,他們都用電話與郵件連絡。
他很忙,但是他說再一個月他就可以結束那邊的所有事務。
一個月而已,只要再過一個月,他們就可以見面了……
「又在想念他喔?不過我也真的很佩服你,一整年沒見面的遠距離戀愛,厲害,換成我早就飛過去找他了。」
「反正我就在這裡,他一忙完就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我。」
「也對。」方言歡神秘兮兮地笑了,又拉著呂飛絮繼續走。
當方言歡將呂飛絮打扮到滿意的程度,天都已經黑了。
「歡歡,你在幹麼啦?」就在自家院子裡,呂飛絮被一條黑布蒙住眼睛,兩手被抓得緊緊的。「你發瘋發夠了沒?我要是跌倒你賠啊?」
「說話不要那麼殺風景,這是今年的Surprise Party,跟著我走就對了。」
什麼都看不見的壽星被方言歡牽引入屋,呂飛絮聞到香香的、像是蠟燭跟花朵混在一起的味道。
「生日快樂,小呂,我走啦,掰!」方言歡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呂飛絮還未來得及詢問,就發現自己的手被另—只溫熱的手掌握住了。
「小呂,生日快樂。」
呂飛絮全身一顫。這聲音是……
眼前的黑布被解下,她一抬眼,就對上了那張朝思暮想的俊秀臉龐。
「你、你不是說……」她又想哭又想笑,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騙你的,整件事是方姊計劃的,她是主謀。」朱朗晨笑,笑得有點無賴。
「我是禮物,不過不能退。」
然後他低頭含住她的唇,將一整年的思念都灌注在熱吻中。
【全書完】
編註:
想知道抱走獨身主義的方言歡如何終結單身嗎?請看【青菜蘿蔔】之一·花蝶 1121《罰你吻我一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