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頭暈目眩的鞏芊鈴胸口一陣作嘔,在這美好的最後一秒,給了貝銘最「難忘」的回憶。
「你……還好吧?」沒吻到她的貝銘,顧不得自己一身髒污,趕緊伸手撐住她的身軀。
鞏芊鈴真的醉了,含糊地應了一句「對不起」後,雙眼便沉重地閉上。
「先躺下吧。」貝銘見她醉得不省人事,趕忙讓她躺到床上。鞏芊鈴閉著眼,顯然相當不舒服。
貝銘環顧四周,房間的擺設相當簡單,他走進浴室,先換下自己的衣服,然後拿了條熱毛巾出來。
他拿著毛巾,仔細地替她擦拭。「你先睡了,好嗎?」
「那你……」鞏芊鈴已經說得有氣無力。
「我到浴室梳洗一下。」
「嗯……」她呼吸沉重,躺在床上快要失去意識,看來剛剛她自己做了什麼,她應該也不太清楚了。貝銘替她蓋上了棉被,確定她睡著以後,便轉身走進浴室。不過在此時,卻聽到她的喃喃囈語。
「可不可以……不要……離開……」
她的眼睫微微閃動,貝銘停下腳步,回頭凝視她。
簡單的幾個字,卻道盡鞏芊鈴內心深處的不安和惶恐。
她是那樣堅強獨立、好強且不認輸的女人,從來沒聽見過從她口中說出什麼請求的話語,卻在深夜,在她的夢魘中,吐露出她的脆弱。
「為什麼……最後都……都是這樣的結果……」鞏芊鈴顫抖的雙唇隱隱約約說著,貝銘看見她眼角的淚光。
他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麼,也不知道是什麼往事正折騰著她,他走到床邊,用旁人沒聽過的溫柔語調在她耳邊說道:「我就在這裡,不會離開。」
他憐息地撫了撫她的臉頰,在她心中,一定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平時她一定費盡了心思隱藏,不讓任何人看穿她的脆弱,卻在這午夜夢迴之時,獨自流淚。
嘩啦、嘩啦……
貝銘在浴室裡將自己和衣服洗乾淨,披著她的浴巾走出浴室。
他輕輕地坐在床沿,沒吹乾的發楷還滴著水珠,他凝視著她臉上未干的淚痕。
「是什麼事情讓你這麼難過?」他輕聲說著,沒吵醒她,或許只有在夢中,她才願意流露出自己的無助。
貝銘憐惜地伸出手,輕輕拭去她的淚痕。
月光微微透進窗,貝銘抬起頭,看著這房子。衣櫥、書桌和這張床,幾乎就是這房裡主要的傢俱,而這些物品,也大都老舊斑駁。
鞏芊鈴在電視台內是當家女主播,連同加給紅利,待遇應該不算低,怎麼……住的、用的都這麼牽強?
貝銘內心感到好奇,見鞏芊鈴已熟睡,便起身環顧四周。
在鞏芊鈴破舊的木桌上,他看見了零散的幾張紙條。
「這是什麼?」他拿起紙條看著,只見紙張上凌亂地試算著一堆數字。貝銘再仔細一看,心中便有了譜。
他又輕輕拉開木桌的抽屜,翻到了一本小簿子,裡頭果然寫上了密密麻麻的一堆數字。
這些應該是計算分期攤還本金利息的數據,鞏芊鈴還寫上了一堆電話號碼、聯絡人等資料。
「這就是你過得這麼節省的原因嗎?」貝銘看著這些數字,雖不知道起因、原由,卻隱約猜到她應該背負著不止一筆的債務。
小簿子上記載了幾月幾號必須償還多少,還有多少金額必須在何時之前清償,貝銘皺起眉頭,看著這些不算小的數字。
「你一個人……要處理這麼多事情?」他想著鞏芊鈴平日的種種,現在看來都是故作堅強。
「這就是你不願意卸下心房、總是愛武裝自己的原因嗎?」他將鞏芊鈴的簿子放回原位,走回床邊。「真是倔強。」他說著,一隻手輕輕勾著她的發。
睡夢中的鞏芊鈴呼吸沉重,貝銘倚著床,躺在她身邊。
她是堅強也好、是倔強也罷,他知道依她的個性,絕對不想讓旁人得知這些秘密,她寧可一個人默默地面對所有困難,也不要別人的同情憐憫。
或許,他就是欣賞她的這份骨氣吧!
貝銘彎下腰,愛憐地撫了撫她的臉頰。
鞏芊鈴沉睡著,貝銘在她唇邊留下了深情的一吻。現在……她應該不會再吐了吧?
***
翌日,貝銘卻在一陣震怒聲中醒來。
昨晚的美好霎時不見,鞏芊鈴一手拉著棉被,一手指著貝銘。
「你!」她氣急攻心。「你這混蛋!」
「我怎麼了?」
「你竟然趁我喝醉酒……竟敢……」她氣得說不出話。
貝銘見她又氣又急,恍然大悟。「你誤會了。」
誤會?貝銘赤裸著身體躺在自己床邊,這叫誤會?
「你不要臉!趁人之危!」鞏芊鈴心一急,哪管貝銘說什麼,手掌就要揮下。
貝銘見狀馬上伸出手臂,穩穩的擋下她揮來的手掌。「你真的誤會了。」
「你不敢承認是不是?」
「昨晚你吐了我一身,睡夢中還說要我別離開,我只好換下衣服陪你一晚,怎麼你昨晚說了什麼自己都忘了?」
貝銘架著她的手,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跟她說。
鞏芊鈴只覺得全身無力,頭痛欲裂。
「先喝點水吧!」貝銘放下了手臂,轉身先替她倒了杯水。
「我昨天……真的那樣說?」
「你昨晚說的不止那些。」
鞏芊鈴接下水,喝了一口便停住。T我還說了什麼?」
貝銘看著她,臉上噙著笑。「你都忘了嗎?」他停了一下,繼續說道:「你還承認你愛上了我。」
「咳!什麼?」鞏芊鈴差點噴出口中的水。
「酒後吐真言,你說出了你心中的秘密。」
「不……不可能。」
「你慢慢回想吧!」貝銘不願再多說什麼。「不過上班時間就要到了,快換衣服吧!」
鞏芊鈴呆坐在床上,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發著愣,努力想著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哪些事、還有到底有沒有發生哪些不該發生的事。而貝銘卻若無其事,拿著吹風機吹起昨晚換下仍未乾透的衣服。
鞏芊鈴雙頰不自覺發熱,欲言又止。
貝銘背對著她,背部的線條精壯結實,明顯地呈現在她眼前,她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尷尬得說不出話。
「還在發呆?早上不是要和總經理開會嗎?」貝銘已經換好衣服,精神奕奕,鞏芊鈴則慢吞吞地下了床。
這是唯一一個早上,她上班差點遲到,還魂不守舍。
***
鞏芊鈴頂著不太靈光的腦袋,在主管級會議中發愣。
她跟不上節拍,嚴明在說什麼她也聽不太進去。
「真該死,昨晚真的喝太多了……」會議中她不停揉著太陽穴、敲著額頭。
不過,宿醉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她清楚知道是什麼困擾著她。
她不停回想、努力回憶……昨天晚上,她到底有沒有向貝銘「告白」,而貝銘那混蛋傢伙到底有沒有……趁虛而入?
失神的鞏芊鈴一直到會議結束,腦袋都還是空空的。
「鞏主播,你還不走嗎?」
她隱約聽見身旁同事提醒著她,才驚覺會已經開完了。
完了!剛剛總經理交代了什麼,各主管報告了什麼,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她滿腦子只想著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當貝銘走近時,她甚至也沒發現,仍獨自陷入沉思……
「你怎麼了?還在不舒服嗎?」貝銘好聲問著,鞏芊鈴卻像是想起什麼事般,突然大聲說道:「我只是說我喜歡你,但沒說你可以對我做出什麼事!」
會議室內一片沉默,剛剛才走到門口的各部門主管們頓時停下腳步。
大家猛然回頭看著鞏芊鈴,她剛剛對貝銘說了什麼?
鞏芊鈴不小心將內心的想法脫口而出,才赫然發現自己當眾出了一個大糗。
完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她驚恐地抬起頭,看著大家投射而來的目光,應該都已將「我喜歡你」這句對貝銘「表白」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了。
這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狀況,讓鞏芊鈴先是愣住,然後頸部以上開始像攀升的溫度計,發紅火燙。
「對不起,我剛剛是說……說……」
平時的能言善道現在通通沒了功用,她停頓了半天,圓不了場。
門口的總經理嚴明首先開口道:「鞏主播,你今天氣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對……太累了。」鞏芊鈴沒什麼意識地重複著他的話。
「那要不要請幾天假,好好休息一下,我請其他人代理你的工作?」嚴明出自關心的建議著,不過聽到這話的鞏芊鈴醒了一半。
請假要扣薪,領不到錢已經很嚴重,要是找人代理,到最後若取代了自己的位置,那還得了?她馬上站起來要回絕。
一直在她身旁的貝銘,卻在此時伸出手掌,穩穩地按住她的肩頭。
「總經理,鞏主播沒事,只是昨晚不勝酒力,她休息半天就沒事了。」他清楚知道鞏芊鈴現在腦中在想什麼,尤其在昨晚看過她的記事本後。
他知道一塊錢對她來說都是寶,要她眼睜睜地看著鈔票飛走,可是比登天還難呀。
或許大家不能明白為什麼她有這麼強烈的「錢嫂」個性,不過此刻的貝銘完全瞭然於胸。
如果她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她的秘密,他就替她守口如瓶吧!
貝銘按著她的肩膀,繼續對嚴明說道:「鞏主播也算是我部門的人,我近期會調整她的工作內容,減輕她的工作壓力,讓她專心在新聞播報和主持節目上。」
貝銘第一時間替鞏芊鈴發言,還維護地替她降低工作負擔,現在大家也不管鞏主播是不是太累、要不要休假,每個人都心生疑惑,他們兩人……是否真的發生了什麼事?
礙於大家都是主管,當眾問八卦恐怕有失身份,眾人都對著兩人欲言又止。鞏芊鈴看著大家的表情,內心重重地歎了口氣。
唉!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一向精明的她怎麼會當眾出這樣的糗?剛剛自己講話的時候怎麼沒多看看周圍是什麼狀況?
她既懊惱又尷尬,微微發暈,真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在做夢。
貝銘的掌心在她肩頭上傳來了陣陣的溫度,這溫度不陌生,昨晚他也是這樣安慰著自己……
唉!鞏芊鈴又歎了口氣,這下真的栽了嗎?
她羞窘的煩惱著,沒注意到會議室門口有個人正遠遠地盯著自己。
電視購物頻道的主管蜜雪兒,正對她投以狐疑的眼光。
直到大家離開後,貝銘才開口。「晚上的新聞稿和節目稿我會幫你先看好,財務報表的部分我也會交代別人做,你今天多休息。」
「我真的是很……」鞏芊鈴說不出自己有多丟臉。
貝銘不假思索,便接下話。「很可愛。」
「什麼可愛?」這種形容詞從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貝銘站在她身旁,伸手撫了撫她肩上的發。「我很高興能看見你的這一面。」
「什麼這一面?剛剛有多丟臉你知道嗎?」她火氣快要上升了。「還有讓大家都誤會我跟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不可告人……」她氣得說不下去。
「沒什麼不可告人。」貝銘陡然低下身。「如果可以,希望這不是個誤會。」
「你說什麼?」
「你聽得懂。」
他就在她眼前說著這麼膽大妄為的話,又一層緋紅染上鞏芊鈴的臉頰,她斷斷續續的說道:「你這混蛋……」聲音卻十分微弱,他靠得好近,現在她沒喝醉,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深情。
「你愛上我這混蛋了。」
「我……才沒有。」
「你剛剛對大家說得那麼清楚,你忘了?」
「你!」鞏芊鈴又氣又急,貝銘緩緩移動他的掌心,來到她的臉頰。「昨晚你自己說的那些話都忘了嗎?」
她哪有忘?就是因為想起來了,才會當眾這般丟臉。
此刻她腦海不斷湧現與貝銘相處的種種,從一開始敵視他、討厭他,處處與他作對,到昨晚他親口對她說的,要她學會依賴一個男人。
往日種種歷歷在目,鞏芊鈴心中有種說不出口的情懷。
她的確倔強地不想承認,但貝銘此刻的柔情卻一點一點地瓦解了她高築已久的圍牆。
「可是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心動卻也心慌了。
在她喃喃自語的同時,突然唇間一道溫熱。貝銘什麼話也沒說,倏地封住了她的唇!
貝銘的吻宛如一陣狂風,席捲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甚至來不及閉上眼睛,措手不及。
她沒料到在會議室中,他竟敢如此大膽。
「過……分……」她掙扎著想找空隙說話。
「就這麼辦。」貝銘不慌不忙,待他吻完後,從容地告訴她。
這態度實在讓人……鞏芊鈴很想生氣,卻已經無力。
或許今天什麼事情都沒法子做了吧!現在的她真的缺氧,腦袋也停止了運轉。
***
她尷尬了一整天,辦公室也沸沸揚揚了一整天。
水火不容的兩個人現在不但握手言合,甚至還共譜戀曲?鞏芊鈴失神一整天,什麼話也不回答,貝銘則是以笑容回應大家的疑惑。
鞏芊鈴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天,連播報新聞也都只是照著主播稿念。
直到夜晚,貝銘出現在她身旁。
「下班了,我送你。」
「嗯?」
「以後我送你上下班,你不用再一個人搭公車了。」貝銘也不管她答應了沒,便替她拿起了包包。「晚餐又隨便亂吃了是嗎?」他看見她桌上放著從便利商店買來的國民便當。「我帶你去吃些像樣的。」
貝銘將她拉下樓,到了地下室停車場。
鞏芊鈴見他發動了一台進口車,然後替她開了車門。
車子保養得乾淨明亮,鞏芊鈴坐入車內。貝銘體貼地幫她關上車門,然後拿起手機,打電話到餐廳訂位。
車子緩緩駛離,車後卻有一道目光盯著。
也到停車場取車的蜜雪兒,心中相當不是滋味。
原來……鞏芊鈴扮豬吃老虎,而且貝銘真的財力匪淺,她沒想到,竟然會讓鞏芊鈴釣到這樣的大魚。
***
車子停在一間精緻的餐館前,貝銘帶著她走進去。
「我們……在這裡吃宵夜?」鞏芊鈴抬眼看看四周。「好像很貴的樣子。」
「跟女朋友吃的第一餐,怎能隨便?」貝銘說得理所當然,進入餐廳後替她點了許多道滋補的餐點。
鞏芊鈴看著養生雞湯、新鮮時蔬和香稠的紅豆湯品,遲遲沒有開動。
「怎麼了?都不合你的胃口嗎?」貝銘問著。
「不是……」她吞吞吐吐。
貝銘知道她在想什麼。「吃吧!不要胡思亂想,瞧你瘦得乾巴巴的,越來越沒主播架勢。」
「我不習慣讓別人這樣破費。」她果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不是別人。」貝銘舀起一口雞湯送到她嘴邊。「我是你可以依賴的男人,好嗎?」
鞏芊鈴雙眼漸漸看向貝銘,他說得好認真,讓她感動不已。
那匙雞湯在她眼前飄著熱氣,貝銘的臉在熱氣後方漸漸清晰。
「還不吃?好吧!」貝銘突然收回了湯匙。「你真的是用講的講不聽。」
下一刻他便將雞湯往自己嘴裡送去,鞏芊鈴還搞不清楚他要做什麼,竟就被他的大掌鎖住後腦。
貝銘二話不說,將嘴裡的雞湯送進她嘴裡。
「咳!」鞏芊鈴躲也躲不了,硬是吞了下去。
「要不要好好吃東西了?」貝銘放開了她。「別的女人是求之不得,就只有你愛東想西想。」
他一邊說,一邊替她拭著嘴角。「不過,我就愛你這樣。」
他渾厚的聲音說得好深情,深邃的雙眼透著她抵擋不了的真摯,鞏芊鈴墜入這份感動中,貝銘的好讓她無法拒絕。
她本不想再依戀什麼人、不想再開啟塵封已久的心扉。她的生活已經被掙錢這件事塞得滿滿的,哪還有心思談戀愛?
不過眼前這個男人,說她可以依賴他、可以信任他,可以和他一起分享所有快樂傷悲,可以一起完成工作、一起享受生活……
他接近自己不是為了比較,而是因為欣賞。他和她不是只有競爭,而是可以一加一大於二。
鞏芊鈴隱藏在心中的情感讓貝銘一一喚醒。貝銘看著她吃完所有他點的東西,然後盛了一碗紅豆湯。「來,飯後甜點。」
「我吃不下了。」
「多少吃一點,紅豆湯補血,是我請廚房特別替你煮的。」
貝銘用他的真切關愛,讓鞏芊鈴感動地張開了口,這碗特別熬煮的紅豆湯,綿密濃稠,香甜的滋味直入鞏芊鈴心房,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