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土廣場的小型演出,是舊作重演,丁薇霓被委託按照設計圖重制舞服;深知聶大團長有多龜毛難纏,因而她分外謹慎,做了服裝樣本給演出者試穿,以確認衣服會不會絆到腳、布料的垂度夠不夠、舞動時下擺能不能飛起等細節。
因為這樣,她有機會認識了其他團員,他們是些……該怎麼形容的人?
「好耶!狂歡、狂歡!」不遠處歡聲雷動,沙發上的人已能見怪不怪。
「維尼,好消息哇!」小虎光著腳丫向她跑來,眉開眼笑地宣傳:「我連續翻觔斗的特技又刷新紀錄啦!呵呵,怎樣,厲害吧?」
「少臭屁了,先來決定等下要去哪狂歡啦。」其餘的人圍上來湊熱鬧。
「啊……慘了,我忘了今天不行!」小虎一拍腦袋想到,「有人找我聯誼。」
「又聯誼?嘖嘖,驢子一不在,你就這麼寂寞難耐呢。」有人笑他。
「跟她沒關係OK?說了驢子是好朋友,你們很煩耶。本虎雖然對戀愛積極,但很有原則,絕不會把同事當把妹對象的說。」一副品德高尚的樣子。
「是嗎?話還是別說太滿比較好唷,你這只口是心非的小禽獸,嘻嘻……」
連日下來,丁薇霓對此情形已是司空見慣,這群人瘋瘋癲癲,成天除了瞎找名目來狂歡,就是以一逞弄小虎為樂……這就是聶鳴鋒所謂的有趣嗎?
「夠、了!」小虎終於翻臉,橫眉豎目,站在丁薇霓身邊,很幼稚地用手劃分界線。「跳跳虎跟維尼熊是一國的,你們這批匪類給我閃邊去。」
「……我不是維尼熊。」她忍不住嘀咕一句,豈料這話竟引發新風波。
「天哪,小虎……你是小學生嗎?未經同意,幫女生亂取綽號!」
「不、不是的……你們看,她連團長都能搞定耶。」小虎死命辯解:「我第一次見到她就發覺了,她很厲害,她與眾不同,她……她有『熊的爆發力』!」
此話一出,空氣彷彿凍結般,出現短暫沉默,然後……大伙笑瘋了。
「哈哈哈!熊的……哈!哈哈!咕呃、咳!咳、咳!咳咳咳……」
「哈喂……哈振作點……哈你可別笑死了……哈救命,我腸子、打結了……」
「你、你們……」小虎嘴唇顫抖,虎目含淚,看他們笑到在地上打滾的鬼德性……實在太污辱人了!「給偶記住!」吼完奪門而出。
所有人停下動作,戲劇化地,屋內霎時鴉雀無聲。
「……慘哉,這下玩笑開過火了。」看他氣得連台灣國語都飆出來了。
「講這麼多廢話幹嘛,快去把他找回來,團長回來要轟人了。」
火速取得共識,一眨眼工夫,人全走光,一屋冷清,剩下她繼續等聶鳴鋒回來。又等了會兒,無聊到快打起瞌睡時,喀一聲,門打開,她等的人終於回來了。
「薇霓,你來了?」聶鳴鋒四下一望,挑眉問道:「其他人上哪去了?」
「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他停頓幾秒,了然道:「那群不知輕重的笨蛋誤拔虎鬚了,是不是?」
「你知道?」她訝異。
「也不是頭一次發生了。」他在她身旁坐下。「你來找我的?」
她點點頭。「有些關於配件的問題,我想跟你再確認一下。直接從學校過來沒碰到你,他們說你會很快回來,我就等了一下。」
他瞥眼大門。「他們出去多久了?」
「十來分鐘吧。」想到他適才習以為常的語氣,她問:「放任他們這樣好嗎?」
「看來是該強權干涉一下了。」他笑著搖頭。「驢子不在,生態平衡被破壞才會這樣。有她在的話,小虎會逞強,逞著逞著,就真的強了。」
她睜大眼,噗哧一笑。「哪有這種說法的,沒聽說過。」
「等驢子回來,你就可以長見識了。」
「她去哪了?」
「去美國洽公。有個大公司要買下她寫的軟體,她是那方面的天才。」
她吃驚,沒想到這裡臥虎藏龍。「她是個怎樣的人?」被勾起了興趣。
「嗯……」他想了想。「也是個很有趣的人。」
「又是有趣?」她取笑他:「你的形容詞未免太貧乏了。」
「這叫言簡意賅。」見她一臉不認同,他抬高一邊眉。「這麼不服氣,那換你來形容看看……來,形容我好了。」雙手環胸,氣定神閒,不怕她挑戰的樣子。
「你?」她不假思索道:「你是個暴君哪。」
怎麼樣,這樣有沒有言簡意賅啊?她的眼神這樣問他,她的嘴角似笑非笑,她的臉上眉飛色舞,他幾乎可以聽到她藏在齒後的笑聲,該會讓人牙癢癢,但他望著望著,笑意凝聚,胸口熱熱的,居然覺得她這神氣活現的模樣好可愛。
想到從前聽她哥哥描述,他知道她固執又好強,而且不大喜歡接近人群……這裡對她來說,會不會太刺激了點?
「那些團員很愛胡鬧,不過沒有惡意,你別被他們嚇到了。」
她搖搖頭。「不會。」
她的確不愛待在太熱鬧的地方,但不知為何,像剛才那種情況卻不討厭,也許是因為可以自在地當個觀眾,不怕被迫加入,且置身事外,有時看他們那樣胡作非為,是還滿有……咦?
「你想到什麼?」沒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逝的訝異,他感興趣地問。
「發現自己……好像比想像中還有適應力。」
「那好極了。」他笑了一聲,看著她,又想到他們兄妹感情甚篤,如今她哥哥不在了,這年輕女孩一個人,是不是很孤單?
身旁,寬大沙發上,她顯得嬌小,激起他的保護欲,那只靠著扶手的手掌,比自己小上那麼多,卻仍努力試著掌握人生方向,一個人堅強……
心生憐惜。他的注視變得柔和,很想為她做些什麼,於是開口說:「喜歡這裡的話,以後有事沒事,隨時可以來晃晃。」
這個邀請使她感到窩心。「不會妨礙你們排練嗎?」
「怎麼可能?巴不得多個監督。」
「要是連惡魔團長都沒辦法了,還有誰能勝任。」她笑道。
「這麼小看自己?那你一定不知道,連很少贊人的瑞比,也說你是匹黑馬。她還準備了見面禮要送你,只是上次臨時碰到你,沒帶在身上。」
什麼?她驚愕,那個看似不好親近的瑞比?「什麼樣的見面禮?」
他露出神秘微笑,賣個關子:「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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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袋親手種的番茄,是那意想不到的見面禮。
瑞比,Rabbit,在《小熊維尼》裡是只熱愛園藝的嘮叨兔子;輕風舞團的瑞比,家也有片小菜圃,人卻相當寡言。
「你不知道哦?瑞比是兼職作家,還出過幾本有關蔬果和香料的書呢。」小虎笑呵呵指自己。「至於我嘛,我的正職是soho插畫家,有沒有驚奇到?」
不光是他,幾乎所有團員都另有正職,業餘參加舞團全出於一股熱忱。
輕風舞團每年固定有二至三場的大型公演,籌備的空窗期照常營運,除了接小案子,也主辦舞蹈課程……將這些內情一一講解給她這新鮮人聽時,小虎自覺資深,頗為自得。
那天沒別的事,丁薇霓待在舞團邊看排練,邊做鑲珠子的練習,等人走光了,一看表,都晚上七點多了,她也準備跟聶鳴鋒道別。
走到房前,見房門虛掩,光線透出,她怔了下,推寬門縫覷目一瞧,發現他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輕輕推門而入,她佇立咖啡桌邊,凝視那張睡臉。他肘底還壓著卷宗,幾張紙散落胸前,使她不禁猜想,他是不是連在睡夢中都在思索著舞步?
直是個工作狂。她在心中置評,嘴角彎彎的,偷笑。
躡手躡腳上前,動作輕微地把沙發邊的小燈關上,她退出房,走出屋,剛按下電梯按鈕,忽聞聲響,訝然回頭,見到那扇剛被自己關上的大門打開,他倚在門邊,平時湛然有神的雙眼此際微瞇著睡意,像只傭懶的大貓。
心中直覺的形容令她眼底浮現笑意。「我吵醒你了?」
「沒有。」他用手指順順睡醒微亂的頭髮,懶懶笑道:「腸胃才是我的鬧鐘。吃過飯沒?這附近有家北平館子還不錯,一起去?」
比起已吃膩的便當店,這實在是個誘人提議,她眼睛一亮,欣然說好。
待他梳洗完畢,他們相偕到飯館,點好了菜,侍者端上幾碟小菜問他們需不需要,她想徵詢他的意見,一回頭卻見他已拿出帶來的資料在翻閱。
「團長。」她喚回他的注意。「你有沒有想要的小菜?」
「我無所謂。你喜歡什麼儘管拿。」他抬頭,對她歉疚一笑,用下巴比比手上的資料。「明天要跟舞台設計師開會,得今天把設計圖趕出來。」
「沒關係,你忙吧。」打發了侍者,再回過頭,見他的模樣認真忘我,似已對週遭一切渾然不覺。她單手支著下巴注視他,且看他打算這樣勤奮到何時為止?
過了一會兒,上菜了,以為他總得支開工作開動了吧,想不到他還是忙著看資料,本能地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吃著東西。
還真是一點時間也不肯浪費,她在心中嘀咕。
當桌上的菜快吃完時,她驀地起了壞心眼,拿起桌上的辣椒罐,偷偷加了好幾匙到他盤裡,再假裝若無其事地竊笑觀察他。
只見他夾起一個被辣椒染得紅艷艷的鍋貼放入口中……咦!她驚愕極了,因為他竟似一無所覺,連眉毛也沒動一下,不停筷地繼續吃。
怪了,難道他的味覺也隨分心而失靈了嗎?離開飯館時,她還在納悶;走到路口前,他忽然開口說:
「我嗜辣怕酸,下次你加醋會比較有效。」語帶促狹。
噢!她瞬間面紅耳赤,難忍尷尬。太好笑了,怎會以為他真沒察覺?想起先前的行徑,她也不懂自己為何突然這樣孩子氣……「對不起。」
見她低著頭,像個愧疚認錯的孩子,他笑了,輕輕一拍她肩頭。「跟你鬧著玩的。是我不對,再怎麼忙,找你吃飯也不該只顧著其它事。」
她搖搖頭。「無所謂。我向來習慣一個人吃飯。」
這話讓他胸口一緊,她接得這麼順口,不以為意的態度更教他在意。
她一個人住吧?平時有沒有好好吃飯?有好好照顧自己嗎?隨即感到好笑,她又不是三歲孩兒,夠大夠獨立了,哪用他來瞎操心?明知如此,可就是忍不住微揪了心……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幹嘛呀,把自己說得這麼可憐,活像在博取同情,明明沒那個意思的……她訕訕地想辦法解釋:「我……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一個人吃飯,輕鬆沒有壓力……一個人吃飯,是種享受……你不覺得嗎?」
以為他會認同的,看他忙成這樣,想必覺得跟人吃飯既麻煩又浪費時間吧?
沒想到他卻回答:「不覺得。」他覆額歎息。「我覺得一個人吃飯,空虛又寂寞,看著毫無營養的電視新聞,讓我食不下嚥;對著繁重的工作,讓我食不知味,還會悲慘地犯胃痛……所以,以後有空的話,常常陪我吃飯吧。」
聽他說得煞有其事,她不由得笑了出來。
怎麼可能相信他!看他的表現就知道,工作是他最好的下飯菜。當然,她也知道,他是為了她才故意這麼說的……
這個男人真奇怪,在工作上嚴厲不近人情,私下卻會在不經意的地方展露溫情,讓她這麼感動,胸口泛著微甜的暖意。
「唉,那好吧。」她故意擺高姿態。「就當做善事,我答應你。」
兩人的視線撞在一塊,嘴巴跟著一起笑了,這「笑」逐漸擴大,最後演變成開懷大笑,嘻嘻哈哈不可收拾,連暗濛濛的夜色也跟著詼諧起來。
這一刻的快樂,如果非要有個理由,他會說,那是因為她的笑容。
她會說……那是因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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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人曾讓你這麼開心,那麼當你不順心時,就會第一個想到他。
那天,一場突來的大雨,打濕了她的草稿本。打工結束後,原本想趕在迪化街永樂市場打烊前去布行挖寶,卻禍不單行來了另一場雨,壞了計劃。
她心情低落地回家,經過路口時,腳就這麼偏離軌道,朝舞團走去。按了門鈴,卻忽覺不妥,這時間通常沒排練,自己無故前來,一定會造成他的困擾吧?
他打開門時,見到的,就是她尷尬又帶點無措的樣子。
他揚揚眉,也不問來由,朝裡頭撇撇下巴,直接道:「進來吧。」
「不……我沒什麼事……」後悔自己的輕率,她想道歉告辭。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他手握門把,沒有關門的意思。「快點。」
他微笑催促的模樣使她感到溫暖,依言進屋,耳畔聽到音響放著音樂,直覺以為是練舞用的樂曲,旋即發現不是,因為她聽到熟悉的輕快旋律,還有歌手正輕輕唱著:永遠別對一隻鱷魚微笑……
「小飛俠的卡通原聲帶?」
他掀眉。「你聽過?」
豈止!熟得有幾首歌都會背了。她微笑,低頭見到地上擺著一塊遊戲版圖,不禁一怔。「你在玩大富翁?」跟誰?她好奇張望,沒看到其他人哪。
他走回遊戲邊坐下,為她解惑:「自己跟自己玩,可以沉澱思緒。」
還有這種玩法的?她失笑。「聽起來怪可憐的。」
他嘴角微揚。「不如你陪我玩好了。」
「好啊。」她也席地坐下。
「你心地這麼好,我會讓著你一點。」
「不行。」她眼裡閃著挑釁的光芒。「贏得太容易的遊戲多沒意思。」
他斜睨她,佯怒。「太傲慢了!我改變主意了,得好好教訓你一下才行?」
狠話撂下了,誰知遊戲開始後,他接連撞衰,被迫破財消災,入不敷出,眼看就要破產。
玩到一半,她喊暫停去上廁所,回來時,眼尖地發現局面似乎略有不同,疑惑地憑著記憶仔細勘查,驚訝地覺察:「為什麼你多了一棟旅館?」
還沒得到回答,鈴鈴鈴……電話鈴響,他上前接聽。
她隱約聽到他說:「明天早上?什麼時候?嗯……晚點再告訴你行不行。」
等他掛斷電話,她問道:「有公事嗎?」
「沒事。是小虎問,明早能不能來特訓。」
什麼?「小虎要……特訓?」
他笑瞥她一眼。「這麼驚訝?」
「有一點。」印象中,平時排練,小虎最沒幹勁,老是第一個嚷著要休息,私下竟會要求特訓?一個想法倏然躍入腦海。「是不是因為驢子快回來了?」
換人驚訝,他挑眉瞧她,眼底蘊笑。「明察秋毫。」
「只是聽其他人說過,小虎在驢子面前最愛現……他們是男女朋友嗎?」衝口問出,馬上覺得不對,那應該是……
「還要再低階一點。」索性為她解惑:「是互相喜歡。」
咦?「可是,小虎說,驢子是好朋友,而且還會去聯誼。」
「就是有這種笨蛋。長這麼大,還連自己的心情都搞不清楚。」他搖頭笑道,回來坐下,抓起骰子遞給她。「好了,我們繼續。該你走了。」
「慢著……」她一手支著下巴瞧他,一手指指地圖上不該存在的建築,質問道:「你偷蓋了一棟旅館,對不對?」別以為她忘了。
「什麼?沒這種事。」臉不紅、氣不喘。
裝蒜!不敢相信他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她睜圓眼,笑意直往上衝。「算了,快拿一千塊來賄賂我,我可以假裝沒看到。」
「那怎麼可以!行賄是犯法的。」居然還一臉不苟同地譴責。
「違建也是犯法的。」她作勢要動手拆毀。
他截住她的手,凜然道:「做人要厚道點,凡事留點後路給別人。」
竟然跟她扯起人生大道理來了,他就這麼不想輸嗎?她強忍笑意,正色道:「好吧,我可以給你一條後路,那你打算拿什麼當過路費?」
他一手抵著下顎,狀似沉思。「這樣吧,晚餐請你吃披薩。」說完,他站起來,再次走到電話邊,拿起無線電話,回頭問她:「想吃什麼口味?」
「嗯……洋蔥披薩,除了洋蔥,什麼都沒有的那種。」
「……算了。」他面無表情地放下電話,回到原地坐下,拿起一張千元面額的假鈔遞給她。「我改變主意了,拿去。」
「哈……」她再忍不住地爆笑出來,望著他的臉,不曉得是不是笑得太厲害,心跳也跟著快了,撲通撲通很亢奮。
他看著她大笑,也打從心底感到愉悅,想不到逗她開心是比玩大富翁更棒的娛樂,只見她笑瞇了眼,一手掩著嘴,使聲音微悶,他突然有股奇怪的衝動,想拉開那隻小氣的手,好將那可愛的笑聲聽得更清楚些。
愉快中,不知不覺,CD播完一遍,重又唱起:永遠別對一隻鱷魚微笑……
「笑了會怎樣?」
不期然想起,那一次,她在電話中這樣問。
這一刻,明晃晃燈光下,她的笑容特別亮眼;忽然間,好像有個壞東西,偷偷摸摸地伸出舌頭,在誰的心坎上舔了一下,熱熱的,癢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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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回想起那天的事,丁薇霓依然感到神奇不已。
他像個魔法師,輕輕一彈手指,所有不快和沮喪就煙消雲散。
那到底是什麼法術,總能讓她這麼開心?她享受這份快樂,又不免困惑。
然而他們之間,也不是永遠都這麼和樂融融的。
這天,將近晚餐時間,她帶來令人消化不良的消息,引燃火花。
「不是已經定裝,為什麼臨時又要變動?」審視手上經過修改的設計圖,聶鳴鋒眉頭微微一皺,再看向面前的人,見她一臉躍躍欲試。
「這不是大變動,只是細節上的修改,不會造成大影響的。我知道現在提出是晚了點,但是……創意是隨觸即發的,它現在才來敲我的門……我不是故意要找麻煩。」她誠懇解釋,希望他可以理解。
「問題是,別人不見得能配合你的隨觸即發。」他面無表情。「這件案子,是要你按照原本的設計做出一樣的衣服,現在的成品很好,不用做多餘的事。」
……意思是她畫蛇添足嗎?她微惱抿唇。「既然都花錢重做了,趁機補強一下不是很好?圖書再版也會修飾原先的內容啊。」
他抱臂睨她,模樣看來不甚友善。「你的意見不少。」
「因為我是服裝設計師,不是裁縫,經過我的手做出來的,就是我的作品,我希望盡善盡美……」她試著據理力爭。「團長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的想法。」
「你有這個心很好,但是……」他凜容道:「不行。」斬釘截鐵。
不行?!「為什麼……不行?」
「你的構想不錯,但改了會不會更好是未知數,時間緊迫,不必冒險。」他嚴肅道。「況且你自己不也知道,現在提出太晚了……別不按規矩來。」
「時間不是問題,我後天——不,我明天就能趕出來給你!」她急切道。
他不置可否,臉上卻擺明寫著:到此為止,沒得商量。
她氣悶瞪眼,與他對峙,明白他有他的道理,但她實在是……很不甘心!「你這個人……怎麼……怎麼只許自己龜毛!」忍不住脫口低喊。
他板著臉,表情威嚴,沒有軟化,內心卻忍不住被這話勾起了笑意,看著她因激動而有些發紅的臉,不由得有點想逗她。有時面對她,他的童心會反常的旺盛,這奇特心態連他自己也沒發覺。
「因為我是團長,有特權。」
……別火!要冷靜,要言之有理,才能讓他信服。吸一口氣,她認真道:「團長,我不是在無理取鬧。這次演出,場地小,觀眾席相對也小,舞台可以看得清楚,細節上考究,觀眾也可以感到我們的用心,這有什麼不好?」
見她眼神堅毅,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他好氣又好笑。
「相信我,改了真的會比較好,來得及的。」她不死心地繼續遊說。
耳中聽著她的極力說服,眼裡看著她嘴巴一張一合,有那麼一瞬間,他有種奇異感受,好像被那張頑固的小嘴輕輕巧巧地,叼住了心。
「我希望盡善盡美……團長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的想法。」
思及她方纔的話,他蹙眉質疑自己,內心這股動搖是怎麼回事?然後他無奈歎息,承認輸給這句話。
這女孩真夠執拗的,竟一再打破他的原則,嚴重影響他!
「好了。就照你想要的試試,明天交件。」
咦?她怔了怔,大喜過望,但很快發現他神色漠然,愛理不理的樣子,她靜默幾秒,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了?」
「對。」嚴厲的眸光射向她。「你逼得我妥協。」
感到他當真動怒,她不禁微僵,沒想過自己的堅持會激怒他。
他雙手環胸,冷淡道:「現在還來得及打消念頭。」
絕對不要。她可是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雖然不想見他生氣,但是……
「明天看到成品,你就不會氣了。」她抬頭挺胸,眼神堅定不移,信誓旦旦道:「我保證。」
聞言,他露出有點怪異的表情,下一秒,大笑出聲。
什麼……怎麼了?她錯愕瞧他,跟不上他的情緒反應。
他止笑,瞄眼壁鐘,晚上六點半。「好了,設計師小姐,先一起去吃飯吧。」
她一愣。他……是在說反話嗎?「不……我還是回去趕工好了。」
「要是趕不及,後天早上我去找你拿。」知道她這一回去,肯定會廢寢忘食地自虐趕工,他決定寬限。「人是鐵,飯是鋼,別說這麼多,走了。」
被他喜怒無常的表現搞糊塗了,她忍不住狐疑:「你是不是有雙重人格?」
「什麼意思?」
「不然怎麼前一秒還在生氣,下一秒又若無其事邀我吃飯?」太怪了。
他挑起眉毛,笑著說了句——
「這叫公私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