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
不,那是張男性的臉……柔和的面廓並非閃族人的長相,應是個成年男子了,卻長著一張少年的臉龐。這麼特別的容貌,感覺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呢——卻一時記不起來……
「殿下——那好像是……巴比倫王啊?!」
耳畔女將的輕聲驚呼教自己驀然回魂,居魯士驚奇地發現,循著那讓人過目難忘的異族男子身後,有張慍怒的男子面孔。就算他僅著一身樸素的大圍巾衣,可那幅英挺傲氣的長相只一眼便認出了,那是巴比倫之王——
尼布甲尼撒!
使臣覲見的時候,曾近身瞧過這個傳說中的男人——於三十盛年的便輕鬆掌控了幾乎整個小亞細亞地域霸權的「馬度克戰神再世」,比想像中更加狂放不羈呢!
有點奇怪,他為何不呆在王宮之內卻出現於維魯司神廟前?也是來觀看坐廟禮嗎?想不到巴比倫之王,也有與民同樂的嗜好麼?
「不是叫你不許露出臉來的麼!」
狂王一把擒過散開的織花面巾,衝著先前看到的異族男子低喝,以粗魯的動作,將它重新掖好——
乍一聽聞,那口吻像極了呷醋的妒夫,居魯士有點莫名其妙。
不過,僅僅是這麼一記照面,便可以認定,那人確實是十分受重視的人物呢……
到底是誰?
腦海中電光火石,驀然想起當日於馬度克神殿上,那一夜之間因替王釋夢,而名動整個巴比倫的外邦人——
是叫……
「伯提沙撒」麼?
當時距離遠了,未曾看得真切。心中便這般揣度,黑髮黑眼,不似閃族人的溫和面目,單從這點,確與傳聞相符。
遮蓋的頭巾被掀開了,一樁小小的意外,不過是被路人窺見了面目,有必要那麼緊張麼?
在房廷看來,男人粗魯的動作,就像在誇示對自己的佔有權般,霸道又蠻橫,簡直不知所謂!
相當厭惡被這般對待呢,偏偏又反抗不得,恁他扯過手腕,心有不甘地繼續前行了幾步——
忽而聽聞一句:
「巴比倫王——」
牽繫著自己的男人因此停駐了腳步,房廷亦跟著回身,立於身後的,是方才同自己錯身而過的少年男子。
白皙的面龐,俊美無鑄,非常罕有生就一對湛藍的瞳仁——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能教人印象深刻。
特別是他面上掛著的閒適自信的微笑,十分博人好感。
「我是來自米底的使者,」少年不卑不亢地介紹自己,微微躬身——真是相當高大的男孩呢,就算彎腰的時候也高過自己存許。
「……名叫居魯士。」
咦?他剛才在說什麼?
「居魯士」?
那個赫赫有名的「居魯士大帝」?波斯王國的締造者?
這般想到房廷的心臟一下子加快了跳動,目不轉睛盯著眼前的大男孩——
居魯士年輕的時候有出使過巴比倫麼?不曾在史書上看到過呢。
又是同名的巧合?還是真的就是本尊?
無論如何,都想確認一下,也沒經過深思熟慮,房廷便貿貿然地開口問詢——
「請問……閣下是……阿契美尼德家的那個『居魯士』麼?」
還未來得及向那微服出巡的上位者見禮,他身側那衣著不倫不類的男子便這般向王子提問,聽得米利安微微一怔。
王子還沒來得及回答,又不依不饒地追問,彷彿十分感興趣的模樣——
「閣下是……波斯人吧?」
女將心頭猛然一撼,驚得望向自己年輕的主人——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向處驚不亂的居魯士,面上難掩的愕然表情!
雖然王子似乎並不那麼在乎自己擁有一半的波斯血統,但是其他人的目光……就很難講了。
當年,阿契美尼德家敗予阿斯提阿格斯王,率波斯各部臣服——幾十年來,波斯一直被視作米底的臣屬,就連擁有一半皇室血統的王子亦被輕視……也就是說,在旁人看來,擁有「波斯血統」是樁不光彩的事,所以自己對於這點,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從不在人前說起。
可是現在,這個身份不明的男子居然還是在巴比倫王面前如此冒昧地提及,究竟把人置於何地?
真是太過分了!
暗暗咬唇,米利安怒視此時還渾然不覺的房廷,心道,他要不是巴比倫王的親隨,自己今次一定要賞他一記掌摑!
「是……我確是波斯人,阿契美尼德宗室,居魯士。」
怔愣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本來還在疑惑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世的……不過若是那個能解得夢境的「伯提沙撒」,要瞭解這種小事,一定易如反掌吧。
沒錯,就是他了——那個難得讓自己提起興趣的人物。
居魯士斂去了驚奇的表情,衝著房廷彎起唇角,和煦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真是,太神奇了!
因為激動,這個時刻房廷竟忘記了自己所處的時代,想當然地伸出手,對著那傳奇的少年道「很高興認識您」……接著,手掌便尷尬地懸於半空,好半晌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混淆了地域與時空,居然妄圖與一個日後名垂青史的古代人握手!
看到對方一臉莫名的神色,不禁漲紅了面孔。
真是愚蠢!暗罵自己的荒唐行徑,正欲縮手,卻不料這回換作那少年主動握住了自己。
「我也很高興認識您,伯提沙撒大人。」
年輕的居魯士,手掌出乎意料地大而有力,緊緊地包覆著自己,傳遞著熱情。
是個溫厚又懂事的孩子呢,由此可此聯想到他將來成就的霸業……真是教人期待——
一時被心中旖想佔據,醺醺然地便朝著友善的王子回報一個淺笑。不料頭頂上驟然響起的生冷音調,再次把自己打回現實——
「你就那麼開心麼,伯提沙撒?」
尼布甲尼撒故意把更名念得沉重,房廷渾身一震,緊接著就感到腰間一緊,那狂王生生扯斷了少年與自己的牽繫,粗暴地把他攬進胸懷,佔有的模樣——
「那是你的國家同人打招呼的方式麼?」
用明顯不悅的語調調侃著,像極了恫嚇。
心懷惴惴,抬頭察言觀色——陰寒的面色,風雨欲來……果然生氣了呢!可他為什麼生氣?
房廷百思不得其解。
***
他總是鬱鬱寡歡。
原本攜他出宮的目的只是為了一睹他的笑容。
結果真的就如願了呢……
一剎那,男人的一顆心隨著房廷那上昂的唇角整個飛揚起來。可是,旋即意識到那微笑並非為自己綻放,滾滾怒氣,便排山倒海般湧上心頭!
你是我的奴隸,我的人!
——只能看著我,想著我,為我哭為我笑為我而存在!
驀然迸出的想法全然忠實於自己的內心……男人一時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何會為了那種小事而生出這等激烈的念頭。不及細想,尼布甲尼撒便強硬地扯開牽繫的二人,將那屬於自己的「東西」攬進臂彎。
以冰冷的視線掃了一下那曾見過數面的男孩,若有所思般靜默了幾秒,扯著房廷逕自掠過他的身側。
無不驚奇地觀看到眼前發生的一幕,居魯士先是一怔,立時心中清明一片。
原來……是這樣的麼?
巴比倫王以這般誇示的姿態霸佔著伯提沙撒,曖昧的模樣——他們間的關係,還真是耐人尋味呢。
望著那兩人鑽入人群,朝著王家的方向,漸行漸遠,不覺騰然生出一抹遺憾感受。
「王子?」看到主人一副興意闌珊的模樣,一旁的女將有點擔憂地輕問。
「米利安。」
「屬下在。」
「我們,暫時不回米底。」
「咦?」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米利安蹙起秀眉,置疑地出聲。
「我還想在巴比倫呆一段時日。」
居魯士這麼說道,藍色的眼裡閃爍著意欲不明的情緒。
***
「嗚!」
半拖半拽地,才剛被男人粗魯地拉進宮室之內,霸道的唇舌便襲上了他的。
寢宮的殿門還大敞著,撞見著一幕的女官和侍從們一個個看得瞠目結舌。
「不要——」羞恥地驚呼,房廷奮力地搡著他,試圖逃離這悖德的「酷刑」,怎知那男人卻似上癮般,恁是對自己不依不饒地索吻——
力量上完全不是他的對手,掙扎了幾下,就被蠻力治服。慌亂間被抵上了冰涼的石製廊柱,凹凸的紋飾磕得房廷背脊生疼,還沒緩過勁來,那狂王就在頭頂上出聲:
「抬起頭——」
溫熱的吐息,卻伴著冰涼的命令語調,房廷心頭一怵,依言乖乖昂首。
眼看尼布甲尼撒的嘴唇於眼前翕張了一記,欲言又止的樣子……
正奇怪他為何忽然什麼都不說了,頰上一熱,自己再次被親吻了。
被唬得別過臉去——預想中的侵犯卻並未來臨。
肩膀一緊,被擁住了。
「我不許你……再露出那樣的表情。」
尼布甲尼撒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房廷聽得莫名其妙。
於懷中,視線確認般探向上方,怎知這回男人很乾脆地鬆開了自己,背過了身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
二人間微妙流轉的詭異氣氛,即便是再懵懂,房廷也察覺了。
這般反常——卻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致使他如此呢……
***
數日後。
巴比倫城議事殿。
「昨日,呂底亞同米底開戰了……」
從黎巴嫩趕回王都的傳令官此時正跪在殿前,向王座上的男子以及廷中朝臣們通報戰事。
諸人聽之,間或有兩句閒話冒出來——彷彿都見怪不怪般,對於兩個鄰國間的戰爭無甚興趣似的。
這也難怪,都已經是第六年了,兩國為了各自的疆域歸屬,總是爭鬥頻頻——最初,阿斯提阿格斯王還曾邀尼布甲尼撒支持己方,遭拒——只因為當時這邊也正在積極備戰攻陷耶路撒冷。
今次已經是第幾次開戰了?十次?還是二十次?恐怕都無人能數得清楚了。
匯報的空檔裡,百無聊賴的眾臣紛紛將視線投向主事人——
高高在上的尼布甲尼撒王倚於王座,看樣子,今次有點心不在焉,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著那新封「宰相」伯提沙撒的黑髮,輕柔的動作,簡直就是愛撫一隻溺愛的寵物……
好曖昧的姿態呢!這個小動作惹得下方的人群議論紛紛。
「嘖嘖,賽美拉絲殿下才剛過身咧,王就另有寵愛了麼?」
「聽女官們講,王整日在後宮招幸他——果然不假呢,伯提沙撒是個嬖臣!」
「以色事君麼?下作男人!」
就算不想聽,群臣們的閒言碎語,還是自動流入了耳內——激烈的言辭教自己無地自容,可上方的男子卻好像一點都不在乎般,逕自動作著,使得房廷更是難堪,偏偏還忤逆不得。
真是太羞恥了……
從沒有被那麼多雙眼睛,審視般凝望——心中牴觸的同時,不禁疑惑:
為什麼自那日之後,男人對待自己的態度……就開始漸漸改變了呢?
雖然有過一次禁忌的歡愛,可之後尼布甲尼撒再沒了動靜。
而當二人獨處亦或就算有旁人在場時,他卻總喜歡像這般,對自己做些親暱的肢體碰觸。譬如前日,還枕著自己的肚子睡了一個下午,雖然還沒到同臥同起的地步,可是很明顯地,人同自己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相當不喜歡,和尼布甲尼撒這般親近呢。因為不知道下一刻,他又會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於是就這樣時刻處於警惕的狀態,變得愈發憔悴了。
「在發什麼呆?」忽然頭皮一緊,頭髮被狠狠扯動了一記,痛得回神,房廷看到王座上的男人一臉陰沉地盯著自己,心臟不由得向下一墜!
這對琥珀瞳仁,好像要將自己吞噬般充滿威懾力,一點都懈怠不得呢……
還沒忘記方才在宮室裡,他還像個慵懶的孩子般伏在自己的膝上,完全不似一個長過自己十歲的成年男性——
此時卻搖身一變,化作暴戾的君王,朝著自己呼喝。
他截然不同的兩面,教人無法適從。
「……王先前吩咐建造的那座人像,正在趕製中,不日即可完工。」
一個負責土建的士官這時候上奏。聽罷,男人揪住房廷的一縷鬢髮,一邊擒起笑容:
「那偶像,可是完全照著你所釋夢境建造的……要我怎麼犒勞你呢,伯提沙撒?」
尼布甲尼撒一向都是雷厲風行的男人,想得到什麼總是不遺餘力。可是建造那巨像——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這麼快就建成了?!
房廷瞠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瞪向男子——
在現代恐怕都要耗費數月才能完成的大工程,居然在生產力如此滯後的古代用了不到一個月就快竣工?這是什麼概念!
想也知道,這其中耗費了多少奴隸與戰俘的血汗——僅為了昭顯他的權威!
此時又擺出一副寬大的姿態,問詢自己需要何等賞賜……真是教人氣憤呢!
可惜以一個立場不等、觀念又全然不同的現代人身份,房廷無法對一個古代奴隸社會的統治者指摘些什麼,所以……恁是忿忿不平,也只得忍氣吞聲。
原本是想拒絕他的「賞賜」,可是正欲開口的時候,腦中忽然迸出了那四個少年的影像——
但以理、哈拿尼雅、米沙利、亞撒利雅……
就像之前自己曾設想過的那般,人像落成之時,很可能便是他們的受難之日——房廷是唯物主義者,不相信這個世界存在著虛無的鬼神,所以「天使救贖」這種說法絕對不可靠,但又要怎麼做,才能保護那些孩子們呢?
歷史自有他既定的軌跡,也許根本就輪不到自己去操心這些;但是在未看到結果之前,不得不未雨綢繆一下。所以,打定了主意,房廷便毅然開口:「陛下……我並不想要……什麼賞賜……」
男人挑了挑眉,問:「那你想要什麼呢?」
「我只要……您……一個承諾。」
聽到他這麼說,不禁有些意外。
「說來聽聽。」
又是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房廷——這奇妙的男子,總能適時地勾起自己,想要仔細探索的慾望——
好奇他會同自己索要怎樣的承諾呢,男人彎起了唇角,饒有興趣般支稜起下巴。
「請您……答應我,」操著不甚熟練的賽姆語,房廷緩緩道:「從今往後,不再……濫殺無辜,不再將任何人的生命……視作兒戲!」
於男人一旁侍立的沙利薛早就看房廷不順眼,一聽到這話更是氣得暴跳如雷,眉毛一豎,大聲喝道:
「混帳!你在胡說什麼!居然這麼放肆地對王——」
「算了,沙利薛。」搖了搖手,尼布甲尼撒斂起了笑容,這回是以認真的態度,審視眼前的房廷。
好樣的,這麼盯著還能面不改色——他是在挑釁自己「尼波神子」的威嚴呢。
真是自不量力。
不過,就是這點,才教人深深著迷——
房廷,房廷。
你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呢。
「我答應你。」
男子應諾,房廷聽罷這才釋然般吁了一口氣。
「喂,你再這樣瞪伯提沙撒大人的話,小心眼珠子都要掉出來啦。」
看到沙利薛瞅著房廷時,那毫不避諱的妒恨表情,三甲尼波忍不住小聲調侃了一句。
「你說什麼?死胖子?!」易怒的美男子立時寒著一張俊臉,轉向體態臃腫的同僚。
「嗚……拉撒尼,沙利薛他凶我……好可怕啊!」
矯揉地飾小兒女姿態,三甲尼波退縮了一步,靠向同自己一直比較親睦的戰將。
怎知那一向最喜歡戲弄沙利薛的傢伙,今次卻反常地同撒西金熱絡起來——
「……剛才來找你的,是米底的使者吧?」
「對。」
「米底不是已經和呂底亞開戰了麼?他們卻還不回去,說起來還真奇怪呢……」
「是。」
「他們是有求於你吧?」
「嗯。」
「能告訴我,是關於什麼的嗎?」
「……不。」
聽到那一向沉默的同僚這樣的回話,就連好脾氣的拉撒尼都有點受不了似的撓了撓亂蓬蓬的黑蜷發——
「你還真是惜字如金哪,撒西金——有的時候和你說話真是累。」
「不願意說的話我不會勉強你……不過,」話鋒一轉,「你若膽敢做出背叛王的事情,我一定會殺了你!」
攜著恫嚇的聲調,拉撒尼用鮮有的認真口吻警告自己的同僚——
「我不會背叛王。」板著一張硬冷的臉,撒西金面無表情地說,「王便是我的神,叫我背叛他,我寧可選擇死亡。」
「喲,那就好。難得一句話講得那麼長哩——」
「但……」
忽而說了這麼一個字眼,欲言又止,拉撒尼古怪地看他,他卻再也不肯開口了。
***
離開議事殿的時候,尼布甲尼撒被負責建造巨像的官員們引去馬度克神廟前方視察建況——難得有脫離他身邊的時刻,房廷鬆了一口氣。
不過就算並非陪伴在那狂王的身側,籠罩整個冬宮的壓抑氣氛,始終教人難得喘息。
出殿門幾十步,看得到直插雲端的巴別通天塔——巍巍穩立,金壁輝煌。
這神之門的驕傲,君王的榮耀——此時看來格外猙獰。
一切統統屬於那個男人,包括自己……
越來越覺得自由這種東西,就像普洛采西大道上的空氣,明明近在咫尺,卻怎麼都消受不起。
想要回到二十一世紀,回到故國……業已變成一種奢望了麼?
都快不記得自己到底在巴比倫滯留了多少個日夜,一天天忍受精神與肉身上的煎熬,變得越來越麻木……
回不到過去,亦看不到未來……同那些「巴比倫之囚」一般,自己一樣被「流放」了。
真是悲哀。
房廷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跟隨內侍沿著長長的內廷走道,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所暫居的「朝聖者之家」。
忽然,行經的途中有一人阻斷了自己的去路。
詫異地抬頭,發現那是迦勒底四將之一的撒西金。他總是伴隨尼布甲尼撒左右,沉默的戰將,一向與自己素無交集。
他是要……幹什麼?
警惕地凝眼望向撒西金,房廷退卻了一步。
冷硬的男子,瞥了一眼矮過自己一頭的「新宰相」,道了一聲「跟我來」,卻是衝著房廷身前的女官說的。
那內侍也無多話,乖乖隨撒西金離開——將房廷撇在了內廷的迴廊之上。
咦?
這是要叫自己一個人回去麼?
以往……為了防止自己輕生或逃跑,尼布甲尼撒總是吩咐侍從跟著自己寸步不離。今次,居然放鬆了戒備?
真是古怪。
不過,就算心懷疑竇,也沒有太過在意;相反,忽然解開的禁錮倒讓房廷生出一絲想要就此逃離的念頭。只可惜對於他而言,要「逃」,幾乎是不可能的呢!
巴比倫王的宮殿戒備森嚴,就算有一兩個死角能讓自己捉到空子逃離尼布甲尼撒的視線,可若有心追捕,要逮住自己恐怕根本就不用費吹灰之力!
更何況……回不了來時的境地,外面的世界又同目前置身之處一樣危險。
紛亂的時代,幾乎沒一寸土地是真正太平的,自己又能逃到何處呢?
越想越是心灰意懶,這般即將行至宮室的盡頭,迎面忽然走來一個高大的男子。原以為是宮中的衛士,不甚在意地正欲同他擦肩而過……怎知,那人卻立在身前,逕直擋住了房廷。
又是什麼人?
昂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好似暖陽般和煦的笑臉。
俊美的少年,再度出現。
居魯士?
看到他以一副迦勒底士官的打扮,房廷不由得愣了一愣,但很快就回過神來——
巴比倫的冬宮是外人止步的禁地。做為米底的使節,他又是怎麼混進來的?
「閣下怎麼會……嗚……」疑惑地開口問詢,卻被來人驀地以食指點上了嘴唇。
「噓……伯提沙撒大人,我可是偷偷溜進來的——您若是大聲張揚的話,我可會很困擾的呢。」
少年貌似輕閒地說,清澈的藍眼忽閃著,頑皮的模樣。
噤聲,房廷蹙起眉環顧四周,很不尋常地不見半個人影。
忽然,心跳加快了。念及方才撒西金的異動,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應是他故意支走的女侍……放居魯士進宮的。
可,這又是為什麼呢?